苏勇急的坐立不安,只怕是她出什么意外,老相爷那边没法交代,在船上问了个遍,看谁略通些医术。
刚好船上有个姓纪的小公子,因体弱,随身带了一个大夫。
苏勇忙请了那大夫来,给诊过了说是伤寒,并不碍事,也没有可用的药材,只找了几样现成的,给九生熬了一剂药。
九生服下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半夜却是被船舱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细听才听清,有几个人在喊闹鬼了。
苏勇就看了九生一眼,九生心里咯噔一沉,忙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苏勇暗到倒霉,带上她就是倒霉,却也没讲出口,只是道:“没看见最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起身披衣就出了船舱。
嵬度趁机凑过来挤在九生身边,九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没事。”望窗外看。
就看到不少的人聚在了甲板上,其中咋咋呼呼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妈妈,她哭天喊地的说,见鬼了,小少爷身边有鬼,披头散发的吊在她床头,要拖她到海里…
一时吵吵闹闹的都点起灯来。
有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背对着窗户,九生看不清,只听那人轻轻咳嗽着,似乎很怕的道:“我也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丫鬟。
苏勇便道:“纪少爷不必怕,这样多的人呢,今夜都亮着灯,别是你们看错了。”
这就是那个借给她大夫的纪少爷?看样子和宋芳州差不多的大。
掌船的也不想听他们再闹,便道:“你们点着灯睡,等明天靠岸休息一下再说,散了散了。”
一时也都散了。
那妈妈带着纪少爷回舱房中去,苏勇也回了来,低低叹了一句,“真晦气。”
进来看了一眼九生肿着的眼睛道:“你别多管闲事,好好的待着,别又招惹了什么。”
九生点了点头,困惑的道:“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当真?”苏勇惊讶。
九生道:“病了这一场,之前醒来后平日里看到了鬼鬼祟祟都不见了,然后眼睛就肿了,现在好像看不见那些了。”
苏勇半信半疑,却是高兴的,过来查看九生的眼睛道:“要是当真看不见了可真是一大喜事啊,等回府了找大师来给你看看。”
又嘱咐让九生好生休息,自己也和衣睡下了。
嵬度这几日没吃多少东西,夜里饿的睡不着,睁着一双眼睛看苏勇,活像要把他吞了一般。
九生悄悄爬起来,去摸苏勇的干粮包,摸出一块饼拉着嵬度偷偷溜出了船舱,寻了一处僻静处躲好,将饼递给了嵬度。
嵬度早饿的不行,接过一阵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九生刚想叫他慢点,忽听一声短促的惊呼声,一抬头就没了,仿佛是错觉,但那纪少爷的房中,一直亮着的灯,忽然灭了。
真闹鬼了?
九生捂住嵬度的嘴躲到角落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房中有人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扛着一物走了出来。
快速的到船边,将扛着的那东西轻轻的丢到了水中。
快速的到船边,将扛着的那东西轻轻的丢到了水中。
海面粼粼波波,竟隐约是个人。
九生不敢出气儿,就着薄薄的月色隐约看清那人,却是那纪少爷身边修长的丫鬟,再看那房门口,扶门立着的是一抹单薄纤细的身影。
纪少爷?
嵬度忽然呛的闷咳一声。
“谁!”那纪少爷猛地眼睛扫过来。
九生死命捂着嵬度的嘴,拉着他缩进了角落里。
听着那瘦高的丫鬟脚步轻轻的越走越近,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再近一步时,守夜的船员在船舱里睡意惺忪的吆喝,“谁还没睡?”
那脚步声一瞬消失,丫鬟鬼魅一般,和纪少爷闪身退回了房中。
九生拉着嵬度,趁势快速的跑回了房中,蒙头躺下。
再没有睡着,直到天亮才蒙蒙的睡了一会儿,却是再次被船舱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这次是真出事了,那个吵着说见鬼的妈妈不见了,整个船上找不见,渐渐有人说,别是真被鬼拖下水了。
纪公子怕的要命,本就体弱,这一吓立即昏过去,好容易被大夫救醒了过来,便瑟瑟发抖的说有鬼,有鬼。
船老大来九生这里找人,九生便带着嵬度出去,到甲板上晒太阳,忍不住往纪少爷的房中望了一眼。
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鬼。
一抬头正撞上纪少爷望过来的眼,嵬度顿时伸手指了他身边身材修长的丫鬟喊道:“鬼,那个人,鬼…”
“嵬度!”九生忙捂了他的嘴,拉着他就走。
偏那纪少爷开口喊她道:“这位就是苏伯父的女儿,苏姑娘吧?”
那丫鬟便过来挡在了眼前,冷若冰霜的道:“少爷请苏姑娘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走了走了,大家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被五爷找回去的!分别只是为了给女主开挂,信我!
这个纪少爷很重要。
☆、二十九
九生拒绝,那丫鬟要来强拉她,苏勇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不耐烦的喊她,“过来吧,没事了。”
九生忙拉着嵬度回了房。
留下那丫鬟转头问纪少爷,“少爷?”
纪少爷靠在床上微微皱眉道:“不着急,既然他看到了鬼,说不定那鬼晚上就去找他了。”
丫鬟点了点头退回了他身边。
九生回到房中后总是心绪不宁,小声的提醒嵬度以后看到什么都不许说。
嵬度并不明白,却也察觉自己似乎惹九生不高兴了,乖乖的点头,也不敢再开口,只拿眼偷看九生。
九生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现在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嵬度忙点头。
到了晚上,那纪少爷差了丫鬟来请九生,说是下午匆匆一见很是投缘,想与她说说话。
苏勇本就打算带着九生去道谢,如今正好,满口应下,等那丫鬟走了,小声与九生道:“这纪少爷家世很不一般,你要好好说话,能做个朋友再好不过了。”
九生知道,他的意思是能巴结就巴结。
她略一犹豫,试探性问道:“爹,你觉得那纪少爷的奶娘真是被鬼拖下船不见的?”
苏勇脸色登时一沉,喝她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你不是看不见脏东西了吗?如今又要来惹麻烦?”
九生忙道:“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有些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大家既都这样说了,那便是如此的,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苏勇一通的呵斥。
九生便愈发肯定了注意,点头应下,说换个衣服就过去。
看她如此听话,苏勇也渐渐放宽心来,虽然仍是不怎么喜欢她,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如果她肯乖乖的听话,安安生生的养个几年嫁出去就好了。况且她如今不知怎么得了老相爷的亲睐,这纪少爷要是再能看上她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苏勇先过去和纪少爷道谢。
九生关好门,坐在榻上略略沉思,便对嵬度道:“过来,我有话嘱咐你。”
嵬度忙过去。
九生在他的耳朵边低低交代了几句,看嵬度点头,仍是不放心的道:“你一定要做到啊,不然我们都完了。”
嵬度认真的点头。
九生知道肯定躲不过这个纪少爷,他如今找她过去,肯定是已经怀疑她们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他既有那么狠的心除掉自己的奶娘,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也没指望过苏勇会护着她,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只会又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的招惹麻烦。
索性,她直接去。
她匆匆换了衣服过去。
苏勇正从纪少爷那里回来,又嘱咐了她几句要好好说话,不可得罪纪少爷。
九生一一应下,带着嵬度去了。
房中的桌子上点着灯,满室的苦药味,纪少爷就坐在床上,消瘦的弱不禁风,对她笑道:“苏姑娘总算是来了,可真是不好请啊。”
“纪少爷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九生直接了当的道,慢慢的走到桌前站定。
这倒让他略略吃惊,对那高瘦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道:“既然苏姑娘这么说了,我便开门见山的问了。”
九生余光瞥见那高瘦的丫鬟不动声色的去关门。
“你这位小兄弟怎么会指着绮罗说是鬼?”纪少爷道:“我很是好奇。”
九生道:“他是个傻子,一贯胡言乱语。”
“是吗?”纪少爷笑眯眯的看着嵬度,“他是个傻子,但苏姑娘聪明的很啊。”
房门啪的轻响,在身后合了上。
九生猛地伸手掐灭了灯,在一瞬的黑暗中低喝:“嵬度!”
漆黑的小室里只听到两声风急掠过身侧,脚步声杂乱而起,便听一声闷响,有人低低的呻‘吟一声。
“少爷!”是那叫绮罗的丫鬟声音。
九生慢慢适应夜色,在窗外的一角薄薄月色下大约看清室内的人影。
纪少爷被嵬度死死压在床上,攥住了喉咙。
绮罗在只差一步的距离站定,“放开少爷!”
“你最好不要乱动,我家的傻子可不听话。”九生轻轻开口道。
绮罗猛得回头,手中的短刀亮的吓人,“让他放开少爷,不然我杀了你们!”
嵬度手上微微一用力,床上的纪少爷便疼的闷哼出了声,费力的开口道:“看来那天夜里看到我们的人,就是你。”疼的微微喘息,“苏姑娘这是要杀了我吗?”
“我只是为了保命。”九生盯着绮罗手里的短刀道:“我若是再晚一步怕是如今被压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纪少爷闷声笑了,“我倒是没料到苏姑娘小小年纪这么聪明,我猜你不敢杀了我,不然你怎么解释啊?”
“我不杀人。”九生慢慢走到床前,让绮罗后退,低头看着纪少爷道:“我想跟纪少爷打个商量。”
“恩?”
“我不关心纪少爷的私事,更不会把那些私事对任何人讲。”九生低声道:“我会保密,但也请纪少爷放过我。”
她的眼睛沉似那夜里的海,一灰一黑,像鸳鸯眼的猫,纪少爷望着她的眼睛,笑了,“好说,你放过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就这么说定了。”
他答应的轻轻巧巧,九生自然不会信,便道:“既然纪少爷答应了,那就跟我们出去,留你的丫鬟在这里捆起来锁了,等天亮后靠岸添补给的时候,你们一起下船去吧。”
“苏姑娘不信我?”纪少爷皱眉,好不委屈。
“不是不信,是你这位绮罗小丫鬟太厉害了,让我不安心。”九生道。
这纪少爷体弱多病的,嵬度可以对付,不怕他耍花样,就怕那叫绮罗的,她看起来绝对不是嵬度能应付的。
纪少爷忽然瞧见她脖颈上贴身带着的一块玉佩从衣襟里露出来,一块刻着字的青玉。
“好吧。”纪少爷叹气,“不必如此麻烦,现在就让绮罗下船便是了。”
“现在?”九生一愣。
便听纪少爷在幽暗里道:“绮罗,下船去。”
那绮罗先是担心他,却也只是说了一句,“少爷自己小心。”便行礼退出了房门,快步到甲板上。
九生只听到一声落水声,忙快步出去,便见那绮罗已然跳进了大海里,在夜色中的大海上浮浮沉沉,看着她们这艘船渐行渐远。
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干脆利落,纪少爷会这么…无情。
这隆冬的天气里,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这没有边际的大海里…
九生看着船行远了,那绮罗小小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夜色中的黑点,才回了房中。
“这下苏姑娘放心了吧?”纪少爷毫无办法异样情绪的道。
九生让嵬度放开了他,听他在幽暗里闷闷咳了两声,突兀的问道:“苏姑娘你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哪里来的?”
九生一愣,忙去摸,摸到那块刻字的玉佩悬在了衣襟外,赶紧揣了回去。
“眉如远山。”纪少爷幽幽道:“这是柳哥哥的玉佩,他从不曾离身,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认识他?”九生惊讶。
“柳眉山…”他纤细的手臂撑在床上,歪头看她,“我当然认识,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九生仔细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像,“可你姓纪,他姓柳。”
他只是低眉笑了笑,问九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九生神色暗了暗道:“他送给我的,他救过我,后来我要回家,他就送给了我。”
“送给你的?”纪少爷皱着眉头看九生,赌气似得道:“那他可当真是喜欢你,看重你。”
“是吗?”
纪少爷很是不满意,道:“这玉佩是他母亲在他周岁时特意送他的,他从不曾离身过,之前我问他借来玩一玩他都不肯,如今竟给你了,你说呢?”
九生摸了摸那玉佩上的小字,没说什么。
他又问:“柳哥哥如今好吗?”
“好。”九生道:“他很好。”
纪少爷坐起身来,慢慢到桌前重新点起灯,惶惶的灯火一跳跳的照亮他的眉眼,又白又清秀,低眉一笑露出唇边的一粒梨涡,对九生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九生一愣。
“反正你的父亲也不怎么喜欢你,我若是开口问他讨了你来,他必定会应下。”他讲的轻轻巧巧,“他似乎觉得你很是晦气。”
“为什么?”九生很好奇,“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他轻轻一笑道:“因为柳哥哥喜欢你,他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