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话,她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进去,他们俩的后续情缘不是她管得了的,但是有一件事还真是挺棘手的。
她回到办公室陈安然已经不在了,把充电线装回包里,捏着手机先给绿舒打了通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得像是有好几个孩子在说话,绿舒接通后走到了安静点的地方:“小拾。”
“奶奶,我需要你的帮助。”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话,她默默站了会,踟蹰片刻后拨通了宋光吟原先的手机号,不出预料,还是关机状态。她顿时来了气,梧夕知道旅游,知道玩单反,就像融入了这个世界一样还知道做背包客,可他嫌弃这里的空气,嫌弃奶香青豆汤,嫌弃咖啡,还嫌弃手机!安拾锦撇撇嘴,啧,丑人多怪事…
她在这边无声念叨着,远在公寓里悠然吃泡面的梧夕狠狠打了个喷嚏,旁边垃圾桶覆上的袋子里悄然叠加着三只老坛酸菜面的包装桶,剩余的汤汁油光闪亮,一根碎面都不见。
而客厅偌大的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的却不是任何一个频道的节目内容,矩形的荧屏里,几张铺满白色床具的病床上坐躺着几个身穿病服的病人,陆湛宁站在两张床中间的夹道上,手里翻着一本住院病历,和一旁的大妈笑着交谈。
他谦和有礼,斯文内敛,哪有面对自己时的冷漠疏离、不通情面?
梧夕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被泡面热气熏得水润润的双眸沉了沉,回回吃闭门羹,他还真是拿这家伙没辙了。这消息要是传到魔族的四里八荒去,他这魔尊的脸怕是要丢尽了!嘴角一勾,梧夕扯了个冷笑。
哼,好朋友!他才是摇光货真价实的好朋友!拾锦算个球,哪来滚哪儿去!
第42章
陆湛宁手里捏着住院病历从一间病房里出来,反手关上门,往右边迈出没两步就和安澜遇上了。
“安老师。”他朝她点头。安澜和他的导师陈建兴是一届毕业的,两人又关系匪浅,在她面前,陆湛宁一直以学生自居。
安澜想起有事没事经常来医院报到、此刻正在办公室里打发时间的女儿,心里微叹了口气。她走上前拍了拍陆湛宁肩膀:“小拾给你添麻烦了,她过去没有什么朋友,性子难免古怪,谢谢你容忍她胡闹到现在。”
她这话其实是含有水分的,把安拾锦先行贬低一番,以此来试探陆湛宁对她的态度。
陆湛宁心眼活泛,只是牵起嘴角,无声笑了笑:“您别这么说。我就是她的朋友,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的眸光平和而认真,叫人心里觉得踏实。安澜松了口气,这回是真的表示感谢,笑道:“小陆,谢谢你啊。”
不管安拾锦对陆湛宁怀揣着怎样的心思,至少陆湛宁这边她算是放心了,这孩子没有任何嫌弃小拾的意思,是真心实意地和她做朋友。
办公室里,安拾锦打开了桌上的电脑,百无聊赖地玩起单机小游戏。桌边突然添置上一杯热水,她目不斜视,已经察觉到来人是谁,微微笑着说:“妈,我不渴的。”
安澜靠着桌沿,垂眸看她:“谁说渴了才能喝水?”
安拾锦撇撇嘴,关闭网页,歪头问:“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安澜沉默半晌,斟酌着开口问:“小拾,可不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非要和小陆做朋友?他是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与众不同么?”
“嗯,他是独一无二的。”安拾锦回答得干脆又直接,“妈妈你知道么,我觉得我可能把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花光了,如果我不能努力抓紧他,我很怕再也没有另外一次机会了。”
她这一辈子太长,她多怕剩余的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依然没有摇光的身影作陪,她是有多感激莫尤费尽心思送她来异世让她和摇光重逢。即便所有人都欺瞒她,即便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什么莫名其妙的有缘人,她依然心怀这份感激。
那个自责的女孩子和她是如此相似,如果是绿舒把摇光寻回灵犀谷,如果她是在摇光记得所有事情的情况下与他相认,她一定会愧疚得抓心挠肺。她什么也不记得,她不想摇光像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那样面对一个这样悲伤绝望的事实。所幸现在他和她都对过去一片空白,他们可以重新建立友情根基。
长久以来,安拾锦的目光都像是纯净清澈的溪流,仿佛能够洗涤人的心灵般,让所有人见了都心生赞叹,可她轻轻瞥过来,安澜却第一次看见那双波光潋滟的水眸里沉郁得如同落入了尘埃。
安澜有些心慌:“小拾,你在想什么?”话一出口,就被安拾锦突然发直的眼神给定住了,安拾锦抓着她的胳膊急急问:“我要把小陆医生抓在手里谁也夺不走,妈你有什么办法么?”
“…”安澜撑圆了眼睛,整个人呆住了。真的…只是想和他做朋友?这霸道的占有欲可一点也不像!
安拾锦等着安澜出招,耳朵倏地一动,忽闻门口有熟悉的气息,扭头一望,可不就是陆湛宁在那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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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陆湛宁的车里,安拾锦难得忸怩起来:“那个…我不是要独占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她郁卒地扯头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陆湛宁眼观路况,默了半晌后,面无表情:“我知道。”
“啊?你知道什么?”安拾锦眨巴着眼睛疑惑状。
他轻瞥她一眼:“你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要是跟你较真,我等于没脑子。”
什么脑子不脑子的,安拾锦整了整表情,决定要好好和他探讨一下自己之于他的重要性。
“小陆医生,我非常非常羡慕我的好朋友能有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好朋友,那个非常非常好的好朋友就是我!”
自信满满的口气,听得陆湛宁胸腔处轻轻颤动。他愉悦地勾起唇角,华灯初上,车窗外的流光映得他笑意浮动的黑眸熠熠生辉。
“拾锦…”
“叫我小拾啊小拾!”安拾锦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好,小拾…”
他笑吟吟地喊出来,低沉的磁性嗓音钻入安拾锦的耳内被自动转化为暌违许久的动听呼唤,安拾锦捧着激动万分的心情满怀期待地听他继续说。
“我很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记得你并不喜欢我。”
她还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秘辛的心事要和她分享,结果还是这种不厌其烦的问题!安拾锦闷闷地垂下眼睫,想了想,回答他:“我原先的确不喜欢你,但是那是因为我那时候不了解你啊,我觉得你挺奇怪的,不管是笑容还是说话,都让我觉得不真诚。”
“你现在了解我了?”
“不,我还是看不懂你。不过没关系,我看得很开的,就算你再怎么糟糕,我都勉为其难地认了。”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安拾锦露齿一笑:“不客气!”
“…”
安澜下班后没在医院里找到安拾锦,陈安然见她往包里翻手机一脸沉重的模样,走上前来问:“小姨,怎么了?”
“安然,有没有看到小拾?”
“我看到她和陆医生一起走了。”
安澜摁下快捷拨号键的拇指一顿,面色当即就白了。
陈安悦脑子里浮现出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从自己眼前走过的场景,一个脚步沉稳,直视前方,一个蹦蹦跳跳,四处乱瞟,唯有一个动作惊人的相似,就是看见她的时候,都是表情淡淡地点了下头。
她迟疑了两秒,笑着问:“他们是不是在交往?”
“不是,只是朋友罢了。”安澜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回去吧?”
陈安悦挑了挑眉:“好的,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露天阳台的门没关,安拾锦趴在栏杆上看风景能够闻到从屋里飘出来的浓浓菜香。无月无星辰,只有无数的灯火跳跃。隔壁阳台上,梧夕背着身,胳膊折起搭在身后。
“拾锦,你应该表现得正常点,老是这样跟着他,为人不齿。”
安拾锦眉头蹙着,从梧夕嘴里吐出的词怎么就那么不中听!呃,好吧,他没用嘴说…
她也隔空传音给他:“你知道血狐的下落么?他又破坏了一段姻缘,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真是怪作孽的。”
梧夕踌躇了下,摇头:“我和他交过手,被他逃了。”
“…你也太弱了吧?”
梧夕白她一眼:“血狐生性狡猾,你要是有本事,上次别靠我救啊!”
安拾锦执着地看他:“他现在顶着谁的身份?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收拾他。”
“你没开玩笑?”梧夕深觉好笑,像看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孩。
她摊手:“你要是觉得我是在逗猴,我也没办法。”
梧夕变了脸色:“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这么理直气壮!安拾锦真心觉得,梧夕没救了,厚颜简直如十重铁甲!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她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回屋,刷的一下阖上推拉门。
梧夕目光微凝,他仰头望向头顶的那盏灯,中间黑黢黢的,那是飞虫钻入后尸体的叠加。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
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心软让他逃了去。那只血狐名唤仓暮,自甘堕落脱离魔族管制,成了飘荡在外的妖。仓暮曾经跟过他,那时他去哪里,仓暮都尾随身后…
梧夕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若不是带着他四处游历,他也不会遭遇变故性情大变。
都说灵族善气迎人,他们魔族又何曾起过歹心?仓暮即便在渡劫关头,也未想过取拾锦性命。他上次想抓拾锦,也不过是想回家。靠吸食人类的记忆增加法力,自然比不过吞食自行修炼的那些妖体内的内丹。
至于其他原因,他看向对面的玻璃门,耳边传来拾锦咋咋呼呼的褒奖之辞——
“小陆医生,你这手艺可以去开私家菜馆了,我负责给你端盘子,不收你工资,纯属好朋友的义务劳动!”
陆湛宁不以为意地一笑:“那你不是很亏?”
“我嘴巴不亏啊!”
梧夕牵强地笑笑,她这样成天跟着他,万一让仓暮注意到他的身份,以自己对仓暮的了解,绝对会凶多吉少。
摇光啊摇光,你有一个我这样时刻守护你的兄弟,等你醒来要用什么来报答我?
要不这样,把你的小拾送来让我狠狠蹂躏一顿,我就不信治不了她的聒噪!
兀自想着,梧夕不禁莞尔,摇光怎么舍得,怕是他才一提出口就会当即甩袖翻脸吧?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吃好玩好,天天开心哟~
第43章
安宅就在眼前,可是陆湛宁却偏偏熄了火,把车停在了五十米开外。安拾锦不明状况,看着他正要发问,他却淡淡地指示她:“我就送你到这儿,下车吧。”
高考那两天,安顾城负责她的全程接送,时隔半年多,这是她第二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虽然和男女之间的小浪漫毫无瓜葛,但她毕竟是主角啊,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电视上不是这样演的。”安拾锦努力回忆起言情剧里的桥段,“男主角都会很绅士地把女主角送到家,然后一路目送她上楼,这时候,女主角会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头,如果情不自禁的话,还会跑回来邀请他上去坐坐…”
坐着坐着还有可能会接吻,会滚/床/单…
她还在慢悠悠地描述着该有的画面,陆湛宁却当头给她泼了盆凉水:“你也说是男女主角了,我们只是朋友,谢谢。”
“呃…电视里的好朋友也一样送佛送到西啊!”
陆湛宁被她乱七八糟的用词整得失语,揉了揉眉间,难得温柔地看着她:“我有点累,你先回去,乖一点。”
安拾锦当即傻了眼,眼前这张越来越熟悉的轮廓让她脑子里恍惚划过一剪俊逸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色的锦缎衣衫,身姿优雅,笑意款款,望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如同暖阳席面。
猛地一个激灵,她艰涩地眨了眨眼,心里涌起一波异样。好久没梦到那个族人了,这段时间一直围着陆湛宁转,她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陆湛宁见她突然发起呆,若有深意地拧了眉:“小拾。”
“嗯?”她一惊。
“车前灯给你打着,快点回家吧。”
“哦。”安拾锦听话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才跨出去一条腿,脸又蓦地转了回来,目光炯炯有神,“不对啊,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陆湛宁冷下脸:“好朋友请你下车难道还请不动么?”
“…请得动,当然请得动了。”立即把另一只腿挪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带上门后,安拾锦磨叽了半天也不见动作。
陆湛宁端正地坐在驾驶室里,他的目光一直隔窗定在右侧,她不动,他也不动,两人像是在进行无声的拉锯战。
安拾锦觉得心里头十分憋闷,过了一大会,她忍不住拿脚去踢副驾驶的车门,鉴于有踢树的前科在,她不敢用力,很怕像上次那样险些废了自己的脚。跑到车前面,站在明亮的光束里,她叉腰不满地瞪着车里的人,明明他隐在暗处表情都看不清楚,可她磨着牙,就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请回家去。
陆湛宁漠然的神色一点点松动。网上常说,这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女博士。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其实还有第四种——无知无畏的小白痴,比如安拾锦。
可是这个白痴活得生气勃勃,只遵从自己的规则,大声笑,放声哭。不但如此,还强行闯入他的生活,硬生生在他的心脏上凿开了一扇直通阳光的窗户。不容半分拒绝,更不允半点冷落。
怎么会是这么个姑娘?连他自己都禁不住好笑,过去那么讨厌她,现在却不愿意看见她受委屈,哪怕惹她的人是自己都不行。
安拾锦不解恨地又对着车前盖踹了一脚,清晰的脚印在光线下显得尤为丑陋,她学着电影里的动作耍帅地刮了下鼻子,还不忘最后再来个冷笑。
车门恰巧在这时开了,陆湛宁从车里走下来,端着一张冷冰冰的酷脸,让她误以为他是下来兴师问罪的,连忙撒开脚丫就跑。
“小拾,你还想和我继续做好朋友吗?”
他没追过来,但是这简单的一句问话比百米赛跑还管用,安拾锦本来就是急匆匆地跑,现在又急匆匆地刹住了脚。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她有些愤恨地转过身去:“什么叫继续?你难道想反悔不成?”
陆湛宁点头,毫无不妥之意:“是,我反悔了。”
怎么这样!出尔反尔绝对是安拾锦不能忍的,她费劲周章才和他疏通好关系,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当她这两个月很闲么?!
她一口气跑回来,两只手一揪就分别扯住了陆湛宁脸颊上的肉,他精瘦精瘦的,脸上的皮肉少得根本都打滑,眼瞅着他坏脾气地冷了眼,安拾锦依然不松手。
“你到哪儿去找像我这么好的朋友,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嘴里这样强调着,手上一点不松弛,她力气大,又非常人,陆湛宁头一次体会到了面对一个大力士的苦恼。
两颊被她拧在手里,嘴唇被迫成了一条直线,费了点力才努力让吐字清楚些:“的确不一定能找到。”
安拾锦听他自己都赞同她的观点了,更加觉得他不可理喻:“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做好朋友?”
陆湛宁听了她的话,幽幽地柔和了眸色,低低地笑了。
安拾锦愕然,他笑什么?难道脑子终于开窍了在笑自己有眼无珠?
她这样想着,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伴随着她的松懈,一张脸慢慢地靠近了过来,她见了鬼似的睁圆了眼,惊讶得整个人都呆了,紧接着,柔软的触感印在了她的唇上,仅仅就那么碰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她脑子嗡嗡的,耳边响起温和带笑的声音:“不做好朋友,做男女朋友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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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拾锦推开家门,从楼下经过的时候刻意低着头。真要命!虽然没有镜子,可她就是知道脸肯定是红的,这还不算,连耳朵都滚烫滚烫的。
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有一拨没一拨地聊着天,陈安悦看见她一声不吭地装透明,刺溜一下从她背后趴了上去,掷地有声地逼问:“小拾,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安拾锦幽怨地看了眼陈安悦,正要和众人打声招呼,陈安悦又开始大叫:“你发烧了么,脸怎么这么红!”
安拾锦捏着拳头,考虑着要不要在陈安悦的嘴上贴个封条。
安澜神色莫测地拉过她:“小拾,妈妈有话跟你说。”
安拾锦乖顺地跟着她上楼,趁其他人不注意回头瞪了陈安悦一眼,陈安悦有些察觉到情况不对,对着她在嘴边做了个主动拉链条的动作。
这下安拾锦更加怨念了,怎么刚才不闭嘴啊!
“小拾。”安澜停在楼梯转角处居高临下地喊了声,微微冷了脸。
安拾锦有些怔愣,这样的安澜是陌生的,过去尽管老惹她生气,可她的神态不会如此凝重。还不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她已经有种自惭形秽的罪恶感了。
安澜的房间大方庄重,简约的紫色蒲公英隐形衣柜与卧室背景墙交相辉映,柔和地融入到了整个装饰中。她不说话,安拾锦也不知道怎么先开口打破沉寂,她扫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太过严肃,倒是把安拾锦看得有点心惊胆战的。
“妈,你有点像警察审犯人。”她缩着脖子,目光乱扫。
“小拾,妈妈问你,你和小陆究竟是什么关系?”安澜皱着眉,又将这个问题重新摆在了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