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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桥放下笔,不急,想好了再决定,起码今天不是下决定的好时机。
她戴好安全帽,上工地看进度。她和葛小永本身懂技术,盯得紧,加上砸进去了钱,目前这里的建设速度在开发区数一数二,车间的规模已经出来了。现在,厂房顶封好了,底层的设备基本到位,二层虽说还有土建的活,但设备三三两两堆在旁边,再过一个多月,差不多就能准备试机。
吊口正在作业,周桥停住脚步,看他们操作行车。这批准备起吊的电机有二三十箱,行车工没理会她,和起吊工全神贯注地进行作业。一旦有人靠近吊口的下方,就被他们大声喝止,在这里、在此时他们说了算。
这就是工厂,做久了会烦,呆长了会闷,然而没有了……会想念到牵肠挂肚,在那个地方每个岗位有自己专业的尊严。
开发区做宣传时,经常帮周桥安上投资实业的重要意义,她听到看到都一笑了之。哪有那么多想法,什么为国为民,她没想过,就是一种惯性,知道这件事自己可以做,应该也能做好,又有条件去做,所以就动了。就像人要吃饭,又像人是感情动物一样,完全是一种本能。至于付出,什么事不需要付出,游刃有余固然好,千辛万苦只要是自己愿意的,就算苦中也有甘。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周桥走到比较静的地方去接,“怎么这时候想到打过来?”
“想你。”秦雨松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
她才不信,这么几天都是每天一个电话。他笑,“真的是想你,总觉得昨天你有点不对,没有事吧?”她庆幸周围的嘈杂能掩饰自己的心情,“是有状况,不过我能应付。”他没追着问个清楚,“需要我的时候只管开口,你知道我在。”
“嗯。”有那么一刻,她真想他就在面前,然后把烦恼和他聊一聊。但即使他真的在面前,她也说不出口,只有对自己更狠,才能跨过从前跌倒过的沟。
挂掉电话后秦雨松拎起行李准备退房。在电梯里他忍不住吹着口哨,想象他突然出现在周桥面前,她可能有的表情。一切都好,他顺顺当当地可以回去了。不破不立,没有去年尾和今年初的折腾,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现在,权、钱、……他已经准备好大刀阔斧去砍杀。
他刚才很想告诉她,他就要回来了,但还是忍住了,让惊喜来得更猛烈吧。
第五十九章 为她
秦雨松归心似箭,然而路程就是有这么长。飞机降落后,还没停稳他已经打开手机,但周桥的电话关机。可能她在去哪出差的路上,他想。
打回家和父母报过平安,又回了几个工作上的电话,秦雨松忍不住再试,她仍然没开机,不知道去哪了。他有些懊丧,怎么出门也不留个信。但他同样没告诉她今天回来,似乎没立场说责备的话。
周桥一直没开机,秦雨松拨了又拨,始终没打通。而打去她办公室,接电话的女孩子防贼似的不肯说老板的去向。连他找葛小永,那个女孩子还是一口咬定“葛工不在”。
秦雨松担心归担心,但他有自己的工作。他一回到公司就安排清查销售主管的出差报销,财务部集体加班,把过去整年的凭证都翻出来。从前为类似的事已经炒过一个销售的头,前财务总监也因此受过处分,所以现任财务总监兢兢业业,带领部门里所有人连日连夜加班。秦雨松和他的秘书作为复审主力,跟着晚晚九点才离开办公室。
幸好等来等去,周桥总算发了个邮件给他,简单地说去了日本公干,具体回来再说。秦雨松没有完全放心,但明白她只想靠她自己解决问题的心理,他何尝不也是,可她出手时哪里问过他的意见……这种不对等的处理方式让他无可奈何,决心找个机会和她好好沟通,单方向的施予不利于两个人以后长久的相处。
对于未来他想法多多,两个人的生活跟现在肯定有所不同。也许要换套房子,或者等过几年她有空生孩子再说;如果她不能两头奔波,还是他想办法吧,好在现在交通越来越方便,这些都不是问题。电梯缓缓下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也就这时候有空想想家事,从前有人抱怨,“我宁可当你的客户,你对客户远远好过对我。”
电梯叮的一声在财务部所在楼层停下来,打断了秦雨松的思潮起伏。这时候还有谁在写字楼?他下意识地瞄了眼腕上的表,10:23。按他的要求,财务部加班不能超过晚上9点,免得过度疲劳失去工作积极性。门开了,面前站着的是崔芷芳。她没料到电梯里的人是他,呵欠打了一半停住了,被手半掩住的嘴可笑地张着。
秦雨松眼明手快,在门合上前按住键,“进来。”
崔芷芳走进来,电梯又开始下行。
自从上次那个电话后,崔芷芳不知道如何面对周桥和秦雨松,偏偏又无法避免和这两个人碰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再干出那种蠢事。
崔芷芳目不斜视盯着脚边的地,秦雨松问,“办公室里还有人吗?”
崔芷芳摇头,“没有了,差不多都完成了,是我自己要留下来做完的,不计入考勤。”事前秦雨松和财务部的人说过,本次加班是特殊情况,只考虑在后面三个月安排调休做补偿;也请大家尽量抓紧时间做,免得增加无谓的加班工时。话出口她有些后悔,对方可能只是关心,自己的回答却硬得像块石头,这样不是多干了活还不讨好?她连忙补救道,“总监说这次的结果会影响到不少人的去留,所以要我们仔细再仔细。”
秦雨松的计划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清理掉一些不规矩的中低级销售人员,第二步是在此基础上重申监督意识,顺便整顿中高级管理人员。看来他用意摆得太明显,连崔芷芳都知道了。秦雨松不置可否地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崔芷芳连忙谢绝,“不用不用。”要是他送她,一路上得有多别扭。
单从工作角度来说,秦雨松还挺欣赏她的;而且就亲戚关系来说,看在以后免不了要见面的份上,也最好消除掉她这不必要的尴尬。他笑笑说,“走吧,正好我们还能聊会工作,你还记得汇总表的结果吗?”
头儿有问,下属能不回答吗?崔芷芳不得不上了他的车。
汇总结果是报销上没问题的人比较少,大部分人都成了老油子,不是把其他消费都开进房费了,就是报销费用和出差记录对不上号。这全在秦雨松的意料内,好在有春天招的那批实习生,还有为新生产线准备的管理人员。两批人都是他亲自面试,应该都算心术比较正的,可以派上用处,这也是在他的计划里的。
在崔芷芳的感觉则不同,她坐在车上,看他不动声色的样子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慌。最近公司流言蜚语甚多,大多在说秦雨松咸鱼翻身、一方面除掉原来的旧人,扶持自己的人上场,另一方面安排全国大轮调,压得其它不听他话的人不得不走。可谓变身为心狠手辣,和原来手法大为不同。
大概流言总有几分是真的,崔芷芳暗暗地想,其实她从来也不了解他,为什么竟胆大到给他发短信打电话呢。胡思乱想中突然听到秦雨松问,“一般都是你们回老家探亲,老家的人不过来?”崔芷芳没料到他会转到这个话题上,直觉他是想打听周桥的家事,“前几天阿姨和姨夫来过一次,你还出差在外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问道,“小表姐还好不?”
“她出差了。”秦雨松打个顿,周桥遇到的是什么麻烦?
“她也太拼命了。短缺资金吧,好像工程队说拿不到款就退场。”崔芷芳听说,周桥把阿姨姨父的老本都挪了出来解急,为此还被姨父罚跪了一晚上,第二天腿差点废了,站都站不直。姨父是老脑筋,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不吃点苦不记得来之不易。明明心里疼爱女儿,不但把钱全拿了出来,偷偷看了次现场后,回来还说以后要组亲友团去打气,当面却非要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联想到接电话的女孩子的态度,秦雨松恍然大悟,她是把他当来要钱的了。他问,“你有葛小永的手机吗?”也许他也能为她做点什么。
第六十章 日出
周桥坐在酒店的大堂吧等回复。她提出的合作条件是她占股份51%;不答应也无妨,她现在资金困难,回去把土地和设备转手,能拿回多少是多少,找个地方躲好,过三五年再出来。在中国每年都有私人老板这么干,有关部门可能会出面接手,他们作为国外供应商能收回多少设备款就自求多福吧,本来做生意都有风险。但如果他们愿意少占2%股份,情况绝对不同,5年合作下来,他们派在厂里的人肯定能拿到一系列想要的东西,生产,管理,还有市场。
她知道自己昨天说丢下厂要跑是耍无赖,但实在拖不起了,只好甩两句狠话逼他们表态。来了几天每天都谈,每天回到酒店和葛小永通电话,不说她也知道他在努力支撑。他是技术型人员,缺乏应付类似场合的经验。她向父母要来的一千万,流水般用掉了一半,这是信用危机带来的挤兑。事实上哪有准备好100%资金来开厂的,能准备好一半钱的已经算强的,大部分都存着空手套白狼的心,和银行借点,再和供应商欠点,投产后用利润慢慢偿还,用上两三年厂没倒,后面才是真正开始赚钱。
她话出口后日本人呆了,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无耻公然谈赖账。双方从前合作过,对方是家族企业,资本规模不大不小,因为经营手法保守,生产的设备停留在中小型,在别人都往生产大产量机型发展的情况下有日渐衰落的趋势。所以这回她的非标准生产线招标时,他们冒险迈了一步,以优惠价承接下她的单,也是为改型做准备。
对方在上海的代理公司的人看情况不对,连忙建议双方明天再谈,周桥搁下一句话,“不谈了。明天下午我回国,要不按我说的办,要不走着瞧。”
这群婆婆妈妈的日本人,周桥无奈地看着墙上的钟,越来越接近不得不去机场的时间。她站起来,膝盖处隐隐作痛,老爹的话还响在耳边,“不要以为你曾经赚到过几个钱就了不起,只要一天还在生意场,赔笑脸挨冷脸的事不会完。今天给你点教训,以后你知道钱来得不容易,就不会被人耍了。做生意不讲情面,最狠就是把钱拽在口袋里还哄得别人团团转的,手一定要收得紧。但商人又最讲情面,得罪一个人,说不定就是得罪了一帮潜在客户,你的脾气还得好好磨磨。”
周桥提着行李下了车,走进机场大厅。来时由对方的人陪着,满抱希望,现在不成功,只好启动后备方案,回去和银行扯破脸要更多贷款额度。那是更难办的事,她想到就觉得嘴里发苦。
换登机牌,通过安检,周桥找到登机口。熙熙攘攘的过往客,陌生语言的广播,还有寒冷的空调,她把外衣套在头上挡住脸,努力深呼吸,没什么,大不了从头来过。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和从前不一样,起点不同,爬得越高跌得越痛。
不能再想了。
周桥腾地站起来,去买了杯咖啡,苦涩的液体带来温热。她大口大口喝着咖啡,又不是没失败过,丈夫跑了,厂也卖了,只要她还在,总能再爬起来。后来不是遇到秦雨松了么,谁能说失去后不会再得到。航班开始召集登机,她扔掉空纸杯,大步走回去。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再说,总有办法的。
傍晚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听着周围熟悉的普通话、上海话,周桥打心里舒服。她到出口的便利店买了罐咖啡,刚打开手机响了,是对方上海代理公司的人,“周小姐真是个性急的人,我们打到酒店,那边说您已经回中国。回到上海了吗?”
周桥笑了笑,回敬道,“你知道像我们从工厂出来的人,不习惯坐会议室开会。”
转来转去,对方仍想劝她□51%股份。周桥把那罐咖啡转来转去,“铃木先生,不必说了,我喜欢直来直去,行,或者不行?”
她终于等到了。
“OK。”
砰……周桥听到她心里开出了朵礼花,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保持着冷静的声音,“协议你们做,做完发到我邮箱,”直到挂了电话,她才发现满心的欢喜要溢出来了。她控制不住在原地来回走动,要知道刚才有一刻很想放弃,是不是她做主有什么关系,厂还在就行。幸亏没有,幸亏坚持到了。
她控制住情绪,发了条短信给秦雨松,“我回来了。”然后打电话给葛小永。
听说协议谈成了,葛小永欢叫了几声。似乎有谁在和他说话,他停下来问周桥,“秦总在这里,你要和他说话吗?”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今天是秦总来解的围,否则那帮人真的要退场。我们保安也不多,差点没拦住他们,幸亏秦总来了。”
葛小永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前天他得罪过秦雨松,在秦雨松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时候,他不耐烦地吼,“除非你带着一千万来,否则没什么要你帮忙的。”那时他没想到秦雨松竟真的带着钱来了。虽然没有一千万,但秦雨松凭三寸不烂之舌打发走了那帮包工头。
“他说他是你的助理,你拉到了风投公司的钱,不但资金没问题,还要扩建二期三期。加上见票即付的银行本票,那些人信了,又是赔礼道歉,又说以后还要合作。”
秦雨松夺过葛小永的手机,“你不会介意吧?我想反正你确实在搞筹资,故意吹大一点。”
周桥问,“你哪来的钱?”六百万啊……上班族一下子拿不出吧?
他不在意地说,“我把房子和车当了,加上找朋友帮忙,先挪给你用。”
傻瓜,周桥说不出话。
他还轻松地开着玩笑,“我看你这的管理乱糟糟的,太不像话了。要不你聘用我,以后你上阵拼杀,我帮你看场子。”
她脱口而出,“好啊,一言为定。”
他顿了顿,“你是认真的?”
不怕重蹈覆辙吗?周桥自问,答案是仍然怕,但她会努力不犯同样的错。可他可以吗?他有他的事业。她冷静下来,“我是认真的,但你也认真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决定。”
“让我想想。”他要好好想一想。
第六十一章 合作
晚上8:40的末班车,周桥特意选了靠后的座位。大巴开得很快,出了市区后一路飞驰,两个小时后上了大桥,再有半小时该抵达目的地了。她还没理清头绪,想事的时候直发困;努力平心静气想睡觉,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曾经想过和他保持比朋友更进一步、却又没到婚姻的关系,纯粹的,既可以满足对人最初欲望的需要,又能够在疲倦的时候彼此靠着聊聊天。然而随时间的流逝,她也明白这是自欺欺人,世上没有不变的物与事。
周桥看着窗外,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果说城市繁星般的万家灯火让她感觉到人世间的美好,那么现在的虽然有几分寂寥,却是宁静的。她知道前方要去的地方,而那里有他,还有像葛小永他们那些工作的伙伴在等她回去。她曾经在黑暗里独自哭泣,怀疑是否挨得过长夜,然后终于有一天看到日出东方,坚定了找回自己的决心。
大巴在下甬道时放慢速度,周桥随着车尾的颠簸摇摇晃晃,全身要散架般的累,但有种懒洋洋的感觉,他在车站等她。她和他都试过把对方从生活中赶出去,因为再往后真正在一起,恐怕会有许多意料中的摩擦,但那次分手没有成功。如果分手,现在就要难过,而继续下去,即使遇到不开心也是以后的事。
秦雨松坐在车里等末班车的到来。她让他认真考虑,他认真考虑后觉得这不是好主意,他是一时冲动了。如果没有那层亲密关系,不,如果不是她,他根本没想过离开公司到一家私人企业工作。他自认还算有两把刷子,但两种公司性质完全不同,到处能看到职业经理人水土不服不得不退场的前例,成功的不多。他想过他和她的许多未来的画面,唯独没想过在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以目前彼此的性格难免要吵架。而且如果为两个人好,他也应该有份收入丰厚而稳定的薪水,万一她创业失败,还可以留条退路。
即使是晚上,依然不停有车进站出站。明知道她坐的那班车不可能那么快到,他仍然生怕错过,认真地打量每辆新进站的大巴。
没车时他忍不住想起在周桥公司呆的一整天。办公室里那些年轻的员工,上班时偷偷地吃零食,偷偷地看网页。但他们也齐了心地帮自己的老板解释,“不可能跑掉,谁都有可能,反正周总不会干那种事。”
能打发来讨钱的,也要归功于年轻面孔真诚的话,他们不会骗人。
他和葛小永吃晚饭时,因为经历了同场风波,聊的内容也比较多,包括为什么辞掉令人羡慕的好饭碗,跑来荒郊替周桥打工。
“最早没想那么多,那时还在院里,替她做总图。后来聊得越来越多,觉得她很有想法。慢慢的我开始向往,她倒是劝我不要冲动。不过当时我26,哪怕浪费10年,也有时间重新开始,所以想了段时间下定决心。现在回头看,我仍然认为值得。”葛小永说,“秦总,留下来帮她吧,她缺一个能干而又可靠的人来帮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回报。”
爱和投资一样是冒险,付出却有可能得不到回报;但是,那付出的过程和不可推断的结果,吸引着无数人前仆后继。
周桥迷迷糊糊睡着了,大巴进站停下来后,才被别人的下车声吵醒。她踏上平地才打起几分精神,他在哪里?几乎是一抬头,她发现他站在面前。来不及说话,几乎是同时,他抱住她,而她也投进他怀里。
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贪婪地感受对方身体散发的热量,每寸肌肤都在渴望对方,如同墨滴入水,迅速地化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
回到旅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时,他却放缓了速度,用舌尖轻轻地抚慰着她,双手在她光滑的背上点燃丛丛烈火。她喜欢他坚实的胸膛,小腹。当柔软和坚实交缠在一起,十指也紧握着,无需要眼神和言语,每一个小小的示意都能得到灵敏的回应。
从心里弥漫开来的痒和渴即将得到满足,他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然后一语不发深深吻她。由浓转淡,又从淡转浓,在无法抑制的冲刺中他俩拥有了彼此。
秦雨松匆匆洗漱完,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可能是睡得好,虽然起得早,却没留下缺少睡眠的痕迹。他要回公司处理事情,“给我点时间,让公司可以安排我辞职后的接手人员。”就当是冒险,他仍有闯一闯的资本。
他在周桥眼里看到了犹豫,她怕连累他。但比起看着她独自面对的辛苦,他心甘情愿被连累,至少两个人一起承担,可以分薄些压力。
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些,和日本合作方的谈判是场马拉松。经历无数次拍桌子和继续会议桌前的对峙,三方在股东变更协议和公司新章程签下字时,周桥已经能够笑得比较平静。反而是出纳拿到美金汇入的银行回单,激动得和同事交换了场热烈的讨论:日本人终于要来了,“那么,二老板是不是要成三老板了?”章程上秦雨松拥有公司股份的15%,日方是35%。
老于世故的办公室主任说,“笨,大老板和二老板本来是一家,分什么彼此。”
出纳不服气地说,“还没领结婚证,就还是婚前财产。”
财务主管轻咳一声,他们瞄到两个老板一前一后回来了,而且他俩脸色很不好看。
周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打开电脑。秦雨松在后面,随手关上小办公室的门,“我理解你想放他一码的心情,他是最早来公司的保安,吃过苦受过累。但法律就是法律,他敢勾结外人偷公司的财产,必须接受法律的惩罚。”她不理他,他从从容容地坐下,“而且人事这块是我负责,大老板擅自插手,很容易引起职责不分明。”
周桥瞪了他一眼,越来越牛了啊。
秦雨松笑笑,“我知道他老婆快生了,也知道你答应他老婆不叫他坐牢,但此风一开,对公司没好处。放心,他家里我去搞定,你别内疚了。”他压低声音,“我不是冷血,只是我俩总归有一个人要在公司扮坏人,就让给我吧。不过你怎么越来越有心慈手软的倾向,简直没了当年风范,是受我的好影响吗?”
周桥再瞪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生产日报。当初想违约不卖电的那家厂,扩建计划因受大环境影响中止,最终还是向她供应电和汽了。真所谓在利益面前世事无绝对,有时迈过坎就是阳关大道。
秦雨松看她不说话,站起来开门出去,反正……哼哼今晚她不得不理他,因为双方家长要为他俩的婚事见面吃饭。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她和他总是站在一起的。
第六十二章 结局-从此后生活仍然有烦恼,但他们一直在一起
这顿饭没吃成,下午保安闹罢工,有个愣头青抓起烟灰缸砸开了秦雨松的头。周桥去了开发区,得到通知赶回来时事态已经被控制住。秦雨松血流满面地完成了谈判,她只需陪他去医院包扎就行。伤口在额头,处理完秦雨松又成为招人注目的外伤病号,不便出现在双方父母面前。
“怎么办?”秦雨松问周桥。饭局的地点在上海,他俩现在就算赶回去也要迟到很久。两对老人应该已经在路上,早出门的话都快到饭店了,再取消也有点不像样。可是如果他俩不在场,老一辈的能和谐相处吗?
周桥摇头,她也不知道,找个回不去的理由看他们反应吧。幸好还请了周桥的阿姨作陪,好歹能有些缓冲。电话通了,她来说,他凑在旁边听,那边一片热闹,原来老人们已经到了,正在寒暄中。周桥唯唯诺诺收下大堆关心的话,应付了过去。
“还痛吗?”挂断电话她注意到秦雨松的表情,什么意思?他的眉头抽在一处。
“不痛。这次他们怎么那么好说话?”秦雨松说,四个老人先后表达了对创业中的小青年的关怀和慰问,合理大度,和蔼可亲。
她挽住他胳膊,“不管了。他们是我们长辈,比我们懂人情世故。而且我俩都这样了,他们也知道分寸,折腾不出什么来。”秦雨松被她的话逗得直乐,“我俩都怎么样了?”周桥笑,“睡一张床、进一个门、在一个地做事,只差法律上的程序。但那有必要吗?我无所谓。”秦雨松站住,“明天我们把证领了。”他满脸严肃,周桥看看他头上的纱布,觉得他有种就义的英勇,“也不知道在哪办手续。再说,你这算求婚吗?我不接受,不够诚意。”
这还不够诚意?秦雨松委屈地说,“你自己算,我求过几次婚?没诚意能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后又提吗?你想要什么样的求婚?鲜花,音乐,戒指?在空中,还是海底?”
“我不知道,得你自己想。”
在回去的路上,每过两分钟秦雨松问一次,“结婚吧?”
“你是复读机啊?”
“对,我打算说满100次,第101次你肯定答应了。”
随你,周桥自顾自开车,还把音乐开大点,免得耳朵里灌满杂声。
电台放的是首老歌,
“我会爱你,
你会爱我,
只是因为寂寞,
会爱上你因为我寂寞,
虽然我从来不说,
我不说你也会懂,
而且
感情的事你我都脆弱,
谈到未来的生活,
我们对自己都没有把握。”
秦雨松没停过念念有辞,就在快到厂时一把关掉收音机,“第101次!我们结婚吧。”
周桥说,“好。”
秦雨松原以为她还要胡搅蛮缠,没想到答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忍不住看着她,“真的?”
她点头,“真的。我们都这样了,还等什么,结婚就结婚。”他都为她受三次伤了。可怜的人,大概在第一次就被砸得失去理智,以至于甘心情愿被砸第二次、第三次。虽然开始因为寂寞爱上的对方,但是过程和结果都还在自己手里,所以对未来的生活,她对自己和他有点把握。遇到了对的人,不犯从前的错,也努力不犯新的错,就这样吧。
领到红本子后,秦雨松很郑重地租了只保险箱,专门放属于他的那本。他交了50年租金,并且在几个月后不小心把钥匙掉江里了。反正办理房产证土地证什么的,有周桥那本也够用了。至于两本一齐要用上的场合,应该不会再有。
秦雨松努力地不抱怨,偶尔才发牢骚,比如厂里的一把手太不注意自己身体。然后那个厂里的一把手听他这个家里一把手的话,乖乖地早睡早起正常吃三餐,直到有天大叫发福了要减肥。她跑了半个月步,发现有种肥减不下去——孕妇的肚子只会越来越大。至于哪次种下去的,是自驾游那次,还是回家探亲那次,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虽然生活时不时仍会有点小意外,凭他俩第二次进入围城的勇气,大致能应付过去了。
有天周桥问秦雨松,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这还用问?当然第一面就看上了。”无论她现在重了多少,他都记得晨曦里她闪着泪光的双眼,那样美那样悲伤,让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正文结束——
番外之关于富二代的杞人忧天
周桥第一次吐的时候,以为自己吃多了。她和食堂的阿姨说过很多次,她的菜和其他员工一样多就行,不要填鸭似的放双份。不过这些都白讲了,按秦雨松说法,“你到外头吃,别难为他们了。”外头没自己厂的食堂方便,周桥中午吃了一鸡小腿两排骨三肉丸、还有大量青菜白菜,只因舍不得浪费。
晚上秦雨松端出奶汤鲫鱼,周桥胃里冒出股气,狠狠打了个嗝。
秦雨松心虚地先尝了口,试过有底了,“还行啊,我拿啤酒烧的,不腥气。”他舀了碗给她,“试试我手艺。好不好喝?”
面对期待的眼神,周桥说,“好喝。”一口喝光了。
饿了能再吃点,太饱怎么办?周桥坐立不安,只觉得从胃里往上都满了,尤其喉咙口正飘着众多菜肴,但又不能真的拿把汤匙来一一舀掉。偏偏他俩难得在家开次伙,秦雨松兴致上来,炖了锅牛肉作明天的主菜。临睡前他用原汤煮出一小锅牛肉粉丝汤,装在碗里讨好地送到她手边。周桥闻到香菜和胡椒粉,也不知道消化系统哪部分下了指令,顿时五内俱沸,奔进洗手间吐得收不住嘴。
“一定是午饭吃多了,明天会有胃口的。”周桥信誓旦旦,表示不辜负秦雨松的勤快。
可惜第二天情况更差,周桥觉得饿,但吃两口又撑。这什么情况?她打算好好地清肠几天,看来摄入油脂太多,影响到正常食欲了。
谁知也就一餐没吃,饿得她四肢无力双眼发花。
下午她到处翻吃的,好不容易找到包苏打饼干,和着白开水猛吃一通。吃完刚舒服了十几分钟,她又直打恶心,奔进洗手间吐了。
这是病,得治,第四天周桥去了医院。
十月病,不过离好只差七个多月了。
“我怀孕了?”周桥不敢相信,总共两次没加防护,这也太巧了吧?“这种没胃口想吐的情况多久会好?”
一般三个月后就好,也有人直到生下宝宝才好,当然还有人从头到尾没反应,这很难说。
又过了三个月,周桥总结出医生的意见,一般都是:每人情况不同,很难说。
秦雨松背着周桥向医生咨询,她情绪低落,偶尔还会哭,有什么办法?医生还是套话,激素水平变化的结果,家人要给孕妇充分的爱与关怀,解除疑虑,轻装临产。
好吧,秦雨松试着安慰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