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车里是一车的演员,汤月明父女自是另乘车走的,并不在这里,而她,坐在最后一排,眼睛看着车外,脸上红红的,疹子还没消,明显流过泪的模样。
有几个演员曾打过交道,认识他,也认得刚才上车那女孩唱过一曲《兵哥哥》,是他的妻子,他们俩在台下的拥抱着实感动了好些人。
见这情形,也知两人闹别扭了,便打趣,“哟,兵哥哥惹媳妇儿生气了!”
他脸色极为难堪,却又不便说什么,只朝最后的她走去。
坐在她身边,她却仿佛没看见他一般,脸扭向窗口,压根不看他一眼。
车渐渐驶离部队,一路的颠簸中,两人谁也不说话。
路,依然是那条路。
来时泥泞,吃尽苦头,本以为抵达便是彼岸,彼岸便会温暖如春,繁花盛开,却不曾想,原来,即便是晴天,那也是冬天,海拔3500米的冬日阳光,照样冷得让人心寒…
手背被人碰了碰。
她没理,因为知道是谁。
继续有东西在她手背上刮动,好像是纸片之类的。
她一时没能忍住,低头一看,是她扔掉的他的照片,照片被她踩过,已经脏了,好些鞋印。
照片里的他,是他的招牌大黑脸,从来没觉得这张大黑脸像今天这般具有讽刺性,也到此时才想到,原来他们结婚那天,他竟是这样一副人人欠他千百万的表情…
她学着他的样子,冷冷地看着。
忽然,他把照片翻了过来,背面,他的笔迹写着几个字:你不要我了?
瞬间,她的眼泪便被勾了起来,在眼眶里打转。这几个字就像长了触手,伸进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按得她心里又酸又痛。她怎么会不要他?她怎么舍得不要他?她费尽心力,将自己打包倒贴运费送上,他却还一直在拒收…
他手里握着一支笔,接在后面写:很痛。
他会痛么?会因为她离开痛么?她不是痴心妄想吧?
只见他又继续写道:我的主人不喜欢我了,把我扔了,还用脚踩,踩得我很痛。
…原来,他是在替照片说话!她真是多想了!居然会认为他因自己而痛?
主人,把我收回去吧,我会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还有糖吃…
有糖吃?!
她心内震惊,侧目看向他,难道他…?
可是,他却直视着前方,脸上没有异状。
她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宁愿他不知道她就是囡囡了…
任何美好的东西都适合存放在记忆里,因为沉淀,而愈加美丽,因为怀念,而愈加珍贵。可是,如果非要将之拿出来试图重温或者对比,那结果往往会让人失望,甚至心碎,到了最后,极有可能连最初的美好都丧失了…
比如现在的她和他。
也许,她错了。
然而,囡囡和糖糖哥,是她人生中最温暖的故事。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仍然会是。
她不会因为现在的失望而否定她和糖糖哥的过去。其实,她一点也不应该埋怨他,因为,他是宁震谦啊,不是她的糖糖哥,她的糖糖哥只属于她一个人,属于她六岁那年的夏天,和现在这个陌生霸道又冷漠的男人无关,十六岁那年,他就永远地走了。是她,非要把宁震谦和糖糖哥合成一个人,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还有糖吃?
想着那个将大把的糖果和果脯往她怀里塞的少年,她含着泪笑了,对心中的糖糖哥说,糖糖哥,囡囡已经长大了,不吃糖果了呢?
说完,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
是否,真的该把糖糖哥封存在十六岁以前的记忆里?
照片的背面再没有空余给他写其它的字,他便用手指捏了照片在她面前晃,一直晃到她眼花,她便再一次扭开头,看向了外面,只是眼前一片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手中一空,包又被他夺了去。
再没心情和他抢,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却见他仍是拿出了她的钱包,把照片给塞进了照片夹。
她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心中有个疑问在盘旋,他好像很喜欢在照片后写字…
呵,可惜她不是芊琪…
也就不喜他用同样的方式来哄她,不,怎么会是同样的方式,自己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她和芊琪,在他心里如何能比?云泥之别啊…
其实,她原本真的从不奢望过要和芊琪比,然而,和许多世俗的情侣一样,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许,爱情本就是不能免俗的东西,是极具排他性的东西,如果不在意,那只能说爱得不够深吧…
她曾经能做的,只是容忍和假装,因为爱到了极致,所以可以容忍他的执念和冷漠,可以假装笑得幸福而甜蜜。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容忍并假装下去,只要他给她一块方寸之地,让她在他身边能待得下去,可是现在,这片方寸之地也岌岌可危了啊…
第85章 么么哒!
她的包,落入了他的手里,他便没有再还给她,一直抱着。
她懒怠与他争执,眉目间有淡淡的青白色,那是倦怠的痕迹?
很快,他便注意到她包上的小挂饰,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扎了两个羊角辫,穿彩条T恤,肚子圆滚滚的,撑得T恤往上翘,露出可爱的肚脐眼来。
他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按她的肚脐眼,软软的,很是好玩,忍不住笑出声来,侧过脸对她说,“挺像你!”
她只是不理他,这样的境况他还能笑出来,更让她觉得悲愤。她快气疯了,要崩溃了,要绝望了,他却什么事儿也没有,是否心中还暗暗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这个给我吧!”他自说自话,去取她的小娃娃。
亦在此时,他才发现娃娃的挂钩是坏的,她自己用根细绳把娃娃栓在上面,而挂钩和细绳上都沾了一点点血,不细看还看不出来,就这颜色来看,应该是新鲜血…
他眉头一皱,抓住了她左手,眼见左手完好无损,便去抓她的右手。
她想到他要看什么,把右手藏在身后,犟着不肯给他看。
他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极是严肃,“拿出来!”
他总是这样的态度!
他和她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要么凶神恶煞,要么冷淡坚硬,她不想自怨自怜,可是芊琪那张照片背后的文字不受控制地就钻了出来:宝贝不肯拍,急着去吃红豆冰…
心里某个地方又开始作痛,赌了气回他,“不要你管!”
他脸上顿时乌云滚滚,揪着她手臂,“不要我管你要谁管?!出息了是吗?”
虎口处的小伤,本来已经止了血,也不疼了,被他这么一拉,反而把胳膊给扯疼了,他到底有多大力气?
她疼得哼出声来来,低头对着他胳膊就狠命地咬,把所有的憋屈都委屈都付诸齿端。
他轻“嘶”了一声,绷紧了胳膊任她咬,轻声道,“你是小狗变的么?肩膀上咬的还没好呢!”
她一呆,脸色染红。他说的肩膀,是她昨天晚上不堪疼痛时咬的…
被他一提,更是羞愤,齿上反加了力。
前排的某演员助理正好回过来,瞧见这一幕,便笑着打趣,“小俩口这是干什么呢?我说兵哥哥,不是要注意点影响吗?”
陶子羞红满面,瞥向别处。
周围的人听见了,纷纷扭过头来,瞧二人的情形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然小俩口吵架谁没经历过?再正常不过的事,是以谁也不把这想得多严重,反而拿他俩开起了玩笑,希望充当俩人的调和剂,把他们给劝和了。
“兵哥哥,媳妇儿生气了,你怎么办啊?”有人笑问。
宁震谦性子原本木讷,八年军队生活,更是几乎与地方隔绝,在与人打交道这方面已有所退化,何况是面对这**叽叽喳喳过于活泼的演员?他黑黑的脸上隐隐泛着红,不知怎么应对,只绷紧了脸。
“哎,兵哥哥,你是怎么惹媳妇儿生气的啊?我们给你出出主意!”有人笑得更欢。
“是啊是啊!说说!”连续的慰问演出,疲惫的旅途,难得有笑料可以调剂,正好欢乐欢乐。
面对众人期待而憋笑的表情,他一脸mi茫,话说他也正苦恼呢,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于是很憨厚地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啊?”众人大跌眼镜。居然连怎么把老婆给得罪了也不知道?
大家反应这么大,让他更觉不好意思,眉梢微蹙,难道妈妈说得没错,他果然比较呆瓜一点么?
可是,这一大早上的,他真的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而她又一直哭,一句话也不肯说,让他怎么明白?
他觉得,她这个女人的思想构造比**坦克复杂多了,无论什么型号的新型武器,只要一到他手上,或者只要一看图,他马上就能摸个清清楚楚,可是她呢?他摸也摸过了,就是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这么着吧,兵哥哥,好好儿给媳妇儿赔礼道歉,女人嘛,就靠哄,当小孩儿似的哄着,哄开心了,一切就雨过天晴了!”一位文工团的女演员好心地劝他。
道歉?他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啊…虽然他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对不起她什么…就算他昨晚野蛮了一点,可是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另一个男演员插了话进来,说得无比直白,“哄什么哄?女人根本就不是理性动物!跟她讲道理都白讲!依我看啊,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扑上去压倒!完事后包你雨过天晴!”
一阵哄笑之后,此提议遭来女人们的一顿炮轰,男演员被哄得直不起腰,仍“冒死”抗争,“我说的绝对真理!俗话都说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从床头滚到床尾,自然就和了!”
宁震谦倒还好,脸黑,听了这奇葩提议是否害臊也看不出来,陶子早已脸色绯红,听不下去,站了起来,大声道,“司机大哥!我要下车!麻烦停一下!”
宁震谦听了,喜得站起来道,“好!下车!”
陶子这才想到,就这么下车,不是又被他拽回去了吗?
气恼地重又坐下,“我不下了!你下去!”
他自然不会下车,,司机也没打算停下来,只当没听见刚才他俩的话。
车里于是又闹哄哄起来,有人便劝陶子,“姑娘,这大过年的,你来部队一趟也挺不容易,他在这么远的地方,你们本来就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候就少闹点别扭。这男人啊,有时候确实可恨,可是,就冲着他们常年四季不着家这份辛苦,体谅体谅,看着我们这么多人给他求情,就给他个台阶,饶了他算了,谁让我们其中一女演员又道,“有了!昨晚姑娘不是唱了首《兵哥哥》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吗?这样,兵哥哥,你也唱首歌吧,总得礼尚往来啊!唱首感人的,把媳妇儿给感动了!”
宁震谦低头看了一眼身边闷不出声的陶子,乌云笼罩的脸上有几分窘迫。
大伙儿都觉得这个主意好,纷纷出谋划策,“兵哥哥,唱《知心爱人》吧,唱完牵着媳妇儿的手回家!”有人给提了个全民会唱的老歌,给兵哥哥降低难度。
“唱《因为爱情》啊!女人喜欢听!”
“还是唱《牵手》吧,温馨!”
其实大伙儿挺为兵哥哥考虑的,太流行的,兵哥哥肯定不会,所以都选的一些老歌,或者耳熟能详的。
“兵哥哥,你自己说吧,这些歌儿都挺不错的,你选首!”
他看着眼前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动了动唇,“我都不会…”
“啊…”众人晕倒状,一片。
“那《敖包相会》会吗?”流行的不会,整民歌吧!民歌总会吧?
他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再摇头,可是也不能昧着良心点头啊…
众人彻底绝望了,“你会什么歌?”
他本来还想摇头的,可是那实在对不住眼前这一双双眼睛,勉强去回忆,艰难地说出两个歌名,“《打靶归来》…和…《一二三四像首歌》…”
这两首其实也是滥竽充数的好么,每首都只会唱前两句,还是部队拉歌的时候唱过,每回他都只唱前两句,后面的就充当南郭先生混一混了…
众人再度狂晕…
两首…
第二首的歌名还说错了…
一年轻女孩不堪忍受,提醒,“大哥,那叫《一二三四歌》…”
他无可奈何,望着众人,无力…
“算了!唱歌这一招,PASS!”
“哎,我说姑娘,我们都这么费劲了,你就说句话呗!”
大家都忙着给他出主意,倒是忽略了一边的陶子本人,这时候想起她来,纷纷看向她,才发现,她竟然在这乱哄哄的氛围里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大家叫她,她也不醒,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逃避。
宁震谦见状,便朝大家轻轻“嘘”了一声,示意谢谢大家了,别再打扰她休息。
众人没趣地散去,车厢里又陷入沉默,有的演员戴上了耳机听歌,有的,索性学陶子,开始闭目养神。
大巴车依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宁震谦抱着她的包,习惯性坐得笔直。
忽的,感觉她包里震动了两下,并响起轻微的蜂鸣声,想叫她,但见她双目紧闭,也许真是睡着了,便没打扰,打开包把她的手机拿出来看,果然是有人发短信。
只是一串号码,可见并不是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可以看见短信前半截内容,第一个字就是“亲”。
他眉头一跳,果断打开短信查看,只见内容如下:亲,淘淘回家过年了哦!淘淘给您拜个晚年,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亲,正月初八,淘淘强势回归,届时诸多惊喜,亲一定要想念淘淘哦!
他眸色暗沉,握着手机的手加重了力道。
继续翻看她的信息,有一条来自一个叫苗苗的女人的,写着什么?除夕大拜年,亲爱的你实现人生三愿:吃尽天下美食,穿尽天下美衣,色尽天下美男…
这都什么狗屁朋友?!他情不自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再继续翻,忽略那些公式化的**发短信,又找到一条可疑短信,来自江枫,明显的男名,还很有意境,短信也够让人咬牙:可爱的桃桃小朋友,新的一年,愿你越长越漂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期待与你再撞火花,能有新的突破,么么哒。你的第一美男上。
呵,刚看完一个色尽美男的,这就来了个美男吗?还第一美男?
漂漂?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么么哒又是什么意思?
再撞火花?火花?
新的突破?
他把手机拿出来上网查寻,终于明白漂漂就是漂亮的意思,么么哒原来是亲亲的意思…
他的脸彻底黑到了无穷尽,这个问题,他必须正视了!他侧目,盯着她状似熟睡的脸,眼中冷光幽幽。
而她,在车身的摇摇晃晃中怎么可能睡得着?直觉上感到有些异样,睁开眼来,对上一双目光犀利的眸子,而她的手机,正被他握在手中。
———
“是军嫂呢!”
“是啊!我们都是文工团的,自己是军人,也是军嫂,特理解军婚的不易,姑娘,就饶了他吧!啊?”
一时,大家七嘴八舌都给他求情,陶子听在耳里,只觉憋屈,听这话,好像还是自己不够懂事,给他找茬似的。她觉得自己上这趟车是上错了,低了头不说话。
大伙儿见劝着没用,又开始想别的法。之所以这么积极,一来是旅途实在无聊,二来也真心想劝他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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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very
大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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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4 11:39 |只看该作者 | 最新帖子 | 查看作者所有帖子 | 发短消息 | 加为好友 | 给TA转账
第86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第一反应就是去抢手机!
奈何怎是他的对手?他轻轻易易就避开了她的手,只拿一双冷死人的眼睛看着她。
“宁震谦!你懂不懂得尊重人的隐私权?”她咬牙,低声道。
他闭口不答,紧抿的唇和目光犀利的眼睛告诉她两个字:不懂。
她抽了口气,压下胸腔内汹涌澎湃的气压,暂时不与他理论!她不想再在车里掀起一股劝和风暴。
于是,两人之间陷入了僵局。
她自是气得全身发抖,而他,之前还一心想着怎么哄回她,此时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主宰着,无端有了些暴躁,脸色比平日里更冷了几分。
就这样,两人僵持着,一直到大巴车驶进镇上。
车要入藏,和她要去的并非同一个方向,于是,大巴车按照陶子的意愿将她送到汽车站,两人下了车,脸色均是难看。
“包还我!”她面色僵硬地伸出手来。
他没给,握着她的手机,铁青了脸,“说,这些短信是怎么回事?”
短信?说实话,这两天她忙着给他惊喜,忙着和他生气,根本就没工夫去看短信,她又哪知道怎么回事?
但她前怒未消,他又是这样强势凌人的态度,也让她耍起了脾气,绷着脸,和他硬碰硬,“你没有权力管!”
此话之后,他的脸色更加恐怖,似被彻底激怒,那眼神,好像要将她吃了一般,“我没权力?这世上我没权力就没有人有权力管了!”
凭什么这么说?她心中不服,可是看见他那要杀人的眼光,心里还是有点小怕,也许是习惯,也许是其它她不明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就往后缩了一缩,然嘴上还是挺硬朗,“凭什么?凭什么你有权力?!没人赋予你这个权力!”
“凭什么?”他眸子一眯,厉光射出来,“凭我是…”话到嘴边,却顿了顿,“凭我是你合法的丈夫!我必须对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