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他身边,发现这个男孩工作起来竟然是如此认真敬业。
他微微蹙眉的专注神态和平时稚气的大男孩形象截然不同,令人暗暗惊异。
我却像被火烫了一般推开他
游乐场那边传来欢声,他径直朝那边走去。
我在身后紧追几步,不解地问:
“怎么,武侠漫画里需要画游乐园?”
他没有说话,只是快步向前走。
艺术家或许都是这样自我,我倒也不以为意。
他走到旋转木马园,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温柔,唇角上扬,绽放出一个比夏天更为温暖的笑容:“楠姐…”
我不知其意,他已经走过来,牵着我的手。
带我走上木马台:“你家人留给你的遗憾,让我来弥补吧!”
我的心,狠狠地一颤。
他原来记得我说过的话,那些无心的倾诉,他如此深刻地记得。
他扶着我上马,自己却只是站立在我身边,木马旋转了起来,音乐响了起来,整个世界开始旋转,他也在我眼底旋转…
他的手,牢牢地握着我骑着的木马,虽然他的脸庞秀气稚气。
可是这一刻,我发现他仿佛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需要人照顾和付出的男孩子…
我想起了我的爸爸,他也曾立在这个位置上,温柔地照顾着自己的女儿。
那是记忆里唯一一次的慈爱。
很快,他就跳下场地,和妈妈争吵,将我丢在了这里…
而现在,杨骏却像一座山一般默立在我身边,守候着我,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想即使天崩地裂他一定也不会弃我而去。
音乐停了下来,木马也停止了转动。
我们却这样默默对视,谁也不再说话。
直到工作人员上来询问,我们才如梦初醒,杨骏对他说:“你继续转动木马,我包下场子。”
我急忙摇头:“不用了,留点余味给记忆吧!”
我跃下木马,他急忙扶着我,我却像被火烫了一般推开他。
微风吹来,散落一地繁花
心里忽然砰砰地跳得厉害。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让我如此感动。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杨骏,是这个不谙世事的弟弟呢?
是这么一个优秀的青年才俊呢?
正因为不可以伤害他我甚至连感激的情绪也不可以多表露。
我呆呆地立在香樟树下,一阵微风吹拂,带来阵阵清香。
我怔怔地凝视着跑着去买矿泉水的杨骏,心乱如麻。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细心,为什么偏偏要对我这么好?
那不值得,不值得的!
杨骏买来水,扭开盖,递给我。
我轻声说:
“杨骏,谢谢你…可是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的。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弟弟,但也仅止于此,你明白吗?”
他浅浅地笑着:
“楠姐,你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事情了,其实人简单点生活不好吗?你知道吗?这个世上不是人人有超能力可以预料到未来,未来会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无需多想。你当我是朋友或者弟弟,都随你的心愿,我只要能坐在你身边,陪着你,实现一个一个的心愿,我已经心满意足。”
“傻蛋,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只能如此对待你。你又优秀长得又如此漂亮,即使你挑到80岁也会有女孩子喜欢你,而我呢…我是一个寡妇,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一个有孩子的女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待你遇到一个好女孩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今天我对你的拒绝是多么的正确。”
一阵微风吹来,散落一地繁花。
阳光优雅地倾洒,远处传来悠扬的风琴声。
视线被这美丽的风景所吸引,我们都渐渐沉默着不再说话。
“我母亲,她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会尽我全力去追求
他忽然幽幽地说了这句话。
我怔住,凝望着他,等待他的后续。
他也许也有故事要向我倾诉。
“我母亲曾有位青梅竹马的恋人,我见过那位叔叔的照片,很英俊,和我母亲很相配。他让我叫他叶叔叔。只是,他们最终并没有能够在一起,他们错过了,像这被风吹散的花瓣…”
他张开手,他的手心里落有几瓣红色蔷薇的花瓣。
缓缓地,如水一般被风吹得四散,坠落于尘土里。
又随风飘到更远的地方。
“母亲过世时,那位叔叔来参加葬礼,听说他依然单身。我那时只有12岁,可是见到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母亲应该嫁给他而不是我的爸爸。”
“葬礼结束后,我发现叔叔在爸爸的书房里和他争执。我永远记得他对我爸爸怒吼,指责是我爸爸采用了卑鄙手段令我母亲怀了孩子被迫嫁给他,他娶了我母亲,却不珍惜,还与别的女人勾搭…母亲发觉以后,喝醉了酒失去了理智,跳楼自杀死了…”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清澈的眼眶里凝结了冰晶一般的眼泪。
我不由地伸出手去,握着他冰冷的手指。
原来,他也是有着凄凉身世的孩子,人活在世上,真正花团锦簇一生的究竟能有几人,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悲欢离合中沉沦。
或许只有到了生命结束的最后才可以得到最终的解脱。
“爸爸不承认他的过错,将叔叔赶了出去。后来我们搬了家,换了电话,那位叔叔终于找不到我们的踪迹也消失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过得好,但我知道的是,他不会忘记我的母亲。因为我相信我的母亲是能让他爱一辈子的女人。我发誓,这辈子我也要找到一个像我母亲那样温柔美丽善良的女人,但我绝不会错过她,我会尽我全力去追求,去守护,去疼爱她…”
有几分姿色,难怪会迷男人
我避开他的话语,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不是你和父亲关系不好的原因呢?”
他的拳头忽然握紧,忘记了我的手还与他相握,捏得我的掌心一片刺痛:
“我恨他,说真的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在床上和别的女人乱来,我母亲绝对不会发疯,不会去酗酒,也就不会失足落在泳池里淹死,她是那样优雅美丽的女人,人人羡慕我父亲娶了一个这样完美的女人,在那之前我母亲从来不喝酒。她是心彻底碎了,才会喝得酩酊大醉,用酒精麻木自己…我爱我母亲一天就会仇恨我父亲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是他害死了我母亲!”
我无言,他的眸子里流露着深深的伤痛。
那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潮涌。
我和他一样,是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我能够触摸到他最痛的隐秘部位,犹如潜伏在深海里的大地的裂缝不为人知。
然而一旦触动却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
他将头埋到我们交握的手心里,双肩轻微地颤动。
一颗颗泪珠轻柔地坠落在我们的掌心。
痛苦就如这些泪水,虽然总是肆意流淌却终会流尽。
流于空气中,消失于沙粒里。
阳光越来越炙热,我对杨骏说让他休息下。
我去他买点吃的东西来。
我疾步走向小卖部,在转角处,忽然撞到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个头矮小模样普通的男子。
我向他道歉,他却拦着我说:
“怎么,撞了人想跑?”
我知道遇到流氓了,不动声色地问:
“那你想怎么样?”
他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会迷男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怎么觉得他其实盯了我很久了?
来人啊,救命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他其实盯了我很久了?
我想起来,最近总觉得被人跟踪,我还疑神疑鬼。
以为自己患了被害妄想症。
如今看来,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很准的,一切并不是空穴来风。
只怕都是是面前这个人在跟踪我尾随我,观察着我。
他到底是谁,他跟踪我想干什么?
我不寒而栗。
我是一个几乎可以说一无所有的女人。
我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
如果他想伤害我,我倒也不惧怕。
怕的是他要对付的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到底得罪谁了?
对方要这样跟踪我,找机会对我下手?
他抱着胳膊:
“既然你喜欢抢别人的男人,那不在乎多一个男人吧,今天便宜你了,你也陪哥们一天,哥们不嫌弃你还是一个烂货,哥们就放过你。陪好了,哥们还赏你一点小费。”
我气愤地说:“光天化日下你敢骚扰我,你这样的流氓也太嚣张了,你就不怕我喊人吗…”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专门勾引别人的男人…瞧你这模样,装可怜,装纯情,就是一副下贱的模样,也只有笨蛋,才会被你这样的下贱女人迷惑。”
他越说越离谱,还伸手过来想摸我的脸蛋。
我躲开了,拿出手机:“我报警!”
那流氓劈头来抢我的手机,我急忙躲闪,慌乱中被他推倒在地。
他冲上来,揪着我的头发:
“姓康的,你住哪里,平时去哪里,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我要对付你,你现在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奉劝你,还是老实做人,别去勾三搭四。”
我死命挣扎,一边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抓流氓!”
连女人都要欺负
他努力捂着我的嘴,撕扯着我的头发。
附近的人纷纷躲避,装作没有看见的模样,谁也不敢来参合这趟浑水。
我的心哇凉哇凉的。
这都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下,竟然有流氓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凶,还没有一个人敢来帮我这个弱女子: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凶狠地说:
“你别管我是谁,总之,我会给你好看!”
“住手!张伟,你想干什么?”
杨骏从我身后跑了过来,用力将张伟推开,并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谢天谢地,杨骏及时赶到了。
杨骏竟然认识这个小流氓!
叫张伟的小流氓说:
“杨哥,你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很久了,你应该知道杜佳佳有多难过,这种女人年老色衰有什么好的!真不知道你跟她一起干什么。”
“你给我住嘴!”杨骏揪住他的衣服: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骚扰女人,欺负女人,别以为我会讲情面不给你点教训!”
他伸开手,“唰”了这个男人一个恶狠狠的耳光!
杨骏走到我面前,护着我说:“姓张的,你给我听好了,康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还有你身后那个指点你来对付她的人,以后敢再碰她一根手指头,你知道我的,我身后有一大帮的兄弟,我一定会要你好看,让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听到没有,给我滚。”
张伟急忙转身就走,杨骏又唤住他:“回来!”
张伟站住。
“我知道你喜欢杜佳佳,她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分不清东南西北,连女人都要欺负。回去告诉她,以后少管我的事,否则我对她也不客气。我告诉你,杜佳佳不喜欢对她屁颠屁颠的男孩,连我都看不起你,见到你就想扁你。你真想追人家就别这个脓包样,你可以滚了。”
浮现出林默风那张英俊又冷漠的脸
张伟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眼睛里那种冷冽让人有些害怕。
他转身落荒而逃。
杨骏看着我,满满都是关切:
“你没事吧,受惊了吧?”
我摇摇头,将头发捋平:
“幸好你赶来了,这个人究竟是谁?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一见我就像见了仇人一样?又骂我是贱人,又说我不正经。而且,他好像已经跟踪我很久了,对我的一切好像都很清楚。我倒不担心我,我担心他会对我的家人不利。”
“你别怕,这小子没什么胆子,如果敢惹你,瞧我不往死里整治他。其实我和他以前也算半个朋友。”
杨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朋友,你竟然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他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浮现一丝微微的红晕。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其实不瞒你,林默风对我的评价并没有说错。他很看不起我,说我是一个纨绔子弟。他并没有说错。林默风对我一直都看不起。”
脑海里浮现出林默风那张英俊绝伦却又冷漠如山的脸。
我淡淡地说:“他那个人,骄傲惯了,对谁都看不起的。你不要介意。”
“我最初离开爸爸独立住出来的时候,那时候靠画漫画还挣不到什么钱,我只得经常伸手找家里要钱。都是林默风转交给我的。所以他最清楚我的过去,知道我没有出息。”
我纳闷地看着他,难道他的身上也有什么不良记录吗?
在我认识他以来,除开觉得他有些神经质以外,其他倒也好。
没看出来哪里不正常和沾染不良习气啊!
“我那时候成天跟杜佳佳出去混,认识了一些社会混混,成天不是喝酒赌博,就是打架。这个叫张伟的,就是那群混混的一个小头目。家里有点钱,也是一个纨绔子弟。”
小流氓们并不是怕我
我脑海里浮现一群纨绔子弟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的镜头。
像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的情节栩栩如生。
不禁抿嘴一笑:
“真没想到你以前是那样的人,和你现在完全对照不到一起。不过好在你走出来了。”
“是啊,画漫画渐渐画出名气来了,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画手,再加上拥有了一批粉丝,他们那么崇拜你,看着他们单纯的笑脸,觉得我这个偶像,至少也得像一个偶像的样子,别给人家做一个不好的表率。所以,就渐渐和他们那群纨绔子弟小流氓疏远了关系。其实,那些小混混,也挺怕我的。”
我纳闷地问:
“杨骏,你这个假大侠,根本就没有什么功夫,怎么好像张伟这样的混混都挺怕你一样!”
他大笑起来,说:
“是不是吓着你了,放心好了,我不是什么不良青年,我只是朋友多。你知道的,我有点闲钱,钱专门用来交朋友,身后就跟了一伙人,挺铁的,小流氓们并不是怕我,而是我怕我身后那些人。放心吧,我不会主动惹事的,我毕竟是画漫画的斯文人。”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可不敢交你这个朋友了,我只是普通女人,不想碰不良青年。”
他笑笑:
“对于我来说,你一点也不普通。”
我的心里一跳,心想又来了又来了,这家伙…
总是找机会暗示或者直接表白,真让人为难。
见我不说话,他察言观色了一把,就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杨骏说:“楠姐,你愿意陪我去母亲的墓地前看看她吗?我其实一直想去,但是我怕去了会太伤心难过。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我的妈妈。或许爸爸已经把我的妈妈给忘记了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还记得妈妈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和杨骏的模样十分酷似
我点点头:
“好,我陪你去。”
在我心里,杨骏就是一个柔弱的还没有成熟起来的男孩。
所以我愿意陪他去一起体味人生的苦痛,陪他一起成长。
但除了给予他友情以外,再无法给予更多。
因为任何一个女人都渴望的是男人的拥抱和安全感。
我要让杨骏慢慢成长起来,笑对人生的苦难。
这样他以后可以更好地爱别的女孩,给她安全感。
我没有想到,张伟并没有走。
他依然站在角落里,阴险地盯着我们。
危险其实并没有过去,而是刚刚开始。
汽车停在了花园墓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