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向这样的他,轻声叮嘱,“反正等你忙完了,我们得见一面。”

沈言礼“嗯”了声,凑近后又抱着人亲了会儿,很快就走了。

今年的他毕竟是校庆的主操办,肯定还得善后。

烟火结束后,游园会还在持续,但陆陆续续的,已经有学生开始退场了。

因为游园会的地点在东操场,和以往的篮球场附带的西操场不同,应桃直接可以走距离宿舍区的近路。

盛蔷和应桃不算是同行,当即分道扬镳。

一路迈过梧桐大道的时候,她倏然有点感慨。

三年前的这一天,这边还是承载游园会的地方,今年不免有些冷清。

脚下的梧桐枯叶踩起来咯吱作响,盛蔷加快步伐朝着绣铺走。

可今天大抵有些不同,她内心隐隐有说不上来的感知。

被拽拉着的惴惴感再次袭来,却不是之前的那种暗自期待。

反倒是带了点不自知的冥冥。

在距离绣铺仅仅一段路的时候,盛蔷抬眸朝着门口看了眼。

那儿稳稳当当地停了三辆车。

也不知道停了多久。

在盛蔷脚步略停的档口。

一行人拥护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店铺里走出。

夜色被打磨,衬得那人身形修长,却觑不见半点容貌。

上车,引擎声迸起,很快便疾驰而去。

盛蔷脚步顿住,继而几乎是跑着推开绣铺的门,奔向后院里,黎艺的房间。

宁远雪不在……后院里只有黎艺。

大概是她推开门的动静过于大,随着“吱呀”的一声,引得半坐在床上的黎艺抬眸望过来。

“妈………”

盛蔷一路是跑过来的,挟着冬季的寒。

“我在呢。”黎艺应了声。

她面容是一如既往得温和,在床前灯的照耀下,略略阖着眸。

看着这样略显疲惫的她,盛蔷鼻尖儿蓦然一酸。

她回过神来后,立马关上了房门。

待到进了门内,逡巡一周看到房内完好无损,盛蔷心中的慌乱还在沉甸甸地敲打着,女孩往前几步,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几乎是半跪在床前,“妈,你怎么了?刚才那群人……”

黎艺听了后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似乎是被她逗笑了,“我能怎么。”

她没再说太多,嗓音柔和,目光似水,“就是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没什么大碍。”

“……真的没事吗。”盛蔷听了后,眼下只关心黎艺的身体,“可我看你现在好像挺不舒服的。”

黎艺睁开眼,半晌没再说话。

她抚了抚女儿的乌发,一路顺着指尖绕下去,“不用太担心,我这不是老毛病了吗。”

过了会儿,她让盛蔷坐起来,说是别那样跪着,容易着凉。

这样以后,黎艺的目光远远透过床脚,掠过半展的屏风,落在老旧的木质橱柜上,“大概是被你说的,现在的我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妈……”

“阿蔷,没事,你给我拿点药就好。”

---

黎艺说是这么说,可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宁远雪早已提前入职,不怎么在后院。

盛蔷充当了主力军,忙着照顾黎艺,中途还去了医院。

几乎是来回两头跑。

折腾了两三天后,盛蔷才复又把黎艺安顿好。

再次接到沈言礼的消息,是在当天晚上。

黎艺这会儿已然康复,眼下在休息。

盛蔷给她掖了掖被角,略略扶了扶额。

其实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了,期间还得上课,本来困意已然上头,可看到沈言礼来找她,倦怠便渐渐地飞了。

沈言礼就在绣铺门前等着。

待到盛蔷收起手机,朝着前铺那儿奔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他微微倚在门框边的身影。

他略低着头,稍稍阖着眼。

大概也是刚忙完就来了绣铺这边,眉尖轻蹙着。

看起来很累的模样。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渐近的动静,他稍稍直起身来。

而后目光直接朝着盛蔷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有片刻的默然。

年轻的男生没有等待过久,只是长臂一伸,将女孩捞入怀前,敛眸睇她。

而后,他率先开了口。

“你去法国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盛蔷抬头望他。

没想到沈言礼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这两三天她颇有些团团转的意味,而沈言礼一直在实验室。

她谁也没说,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消息。

“你这是默认了?”

“不是!”盛蔷摇着头,很快地就否定了。

女孩紧跟着开口,缓缓说出截止到目前自己做好的打算,“我其实到了现在还没有决定好,想和你好好讨论一下的。”

沈言礼没吭声。

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盛蔷声音略低了下去。

“本来接到通知的当天就想和你说了,但你一直很忙,我就没想着去打搅你,最近我妈身体也不好……”

这么些事恰好积攒着迸压在一起,她心神骤乱。

临近毕业,比起朝着未来展望的期许,盛蔷内心里的第一感知,却是无尽的棘手和忙乱。

而沈言礼校庆之后更忙了,也完全没空来找她。

诸多因素聚拢着,连带着之前几天的慌乱以及马不停蹄,盛蔷此刻只觉得像是有了倾诉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轻轻地拽了下他的袖口。

“不说其他,你是……怎样想的?”

沈言礼还是没吭声,下颌紧绷着敛起,就这么看着她。

冗杂的沉默里,他倏然将她搂紧,死死地扣在怀里。

嗓音继而在她头顶缓缓响起,带着点儿喑哑,“你应该第一时间和我说的。”

盛蔷的心在这一刻倏地就软了。

但下一秒,他复又出声。

“可盛蔷,时间久了我也会想,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围着你转,我对你主动,所以你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了,这种重要的事也不需要告诉我?”

盛蔷踯躅着要开口,“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在意,亦或者是,你自己都不在意?”顿了顿,他敛眸,“你知道吗,这次的事情,我竟然还是从别人那儿听到的。”

沈言礼的力道比起以往都大,盛蔷被他勒得有些痛,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他手机铃声骤响。

不知响了多久,他才接起。

大概是从她这儿受了点影响,沈言礼语调也很是冷淡,应着的都是单音节的字。

很快,他收起手机,直接放开她,略略颔首,“我得去趟实验室。”

盛蔷没想到是这般,愣愣地应着后。

复又听到沈言礼说,“你今晚先睡,我之后来找你。”

---

一个人回到后院后,盛蔷站在院子中央,迟迟没进房门。

后面沈言礼说的话她听是听了,可心里如糟麻,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事态骤转直下。

虽然沈言礼说着他还会来找她,也略略地在她面前克制住了脾气。

但凭借着以往盛蔷对他的理解,他早就在生气了。

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有这样的时刻。

可待到真正无形的吵闹横在两人中间,盛蔷没想过,自己竟然会那么难受。

心脏倏然被揪紧,近来所有需要思考的事,都被碾着揉碎,无尽地充斥在脑海里。

冬季的风凛然,刮得她面庞都生疼。

她缓缓地蹲下去,头埋着低下去。

黎艺这会儿休息好了,刚刚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盛蔷杵在院子中央,她几乎是吓了一跳。

黎艺几步迈进,言语之间皆是担忧和关心。

“阿蔷,阿蔷?”

“阿蔷……你怎么了?”

盛蔷就这么半蹲着埋入围绕着的手臂间,好半晌都没回应。

她只是倏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缥缈而过,怎么也抓不住。

可她就是想要抓住。

最后的最后,到了黎艺面前,听着她的询问。

盛蔷凭借着本能开口。

“妈……”

---

盛蔷倒也记得沈言礼的叮嘱。

这会儿迷蒙地睡下了。

可并不安稳。

耳畔环绕着的,便是他之前附在身旁,时不时朝着她说的那些话语。

无比清晰,无比明了。

到了现在。

她有些后悔就让他那么走了。

她想说。

她也想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她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有多累,也知道他有多忙。

她想着,之后总能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这件事。

她会好好地谈的。

她有在考虑他。

但是这些,到了现在。

好像都有些被弄砸了。

意识模糊着,盛蔷伸出手臂横在额前。

不知不觉间,眼角慢慢地湿润。

即便他还会来找她,但这在她最起初的预想中,并不是这样。

后半夜,盛蔷在半梦半醒间。

好像听到了沈言礼的声音。

或许是太过于在意,或许是早已种根深处。

她在混沌的迷糊中,好似都没能逃开他。

声息比拟,那阵子的动静更大了。

她的心房也随着这样的声响,每每被震得发麻。

直至她彻彻底底地从迷蒙间醒来。

床边的窗户传来笃定的几声,锲而不舍。

盛蔷顿了半晌,倏然开了床头的灯,继而动作利落地过去。

继而直接推开了那层纱。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

窗沿缝隙骤一迸发,无尽的冷意飚入。

映入眼帘的是他迎着寒夜而来的面容,黑眸漆深,碎发间落了点雪。

沈言礼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

身上的外套都涔着层浅浅的白。

两人目光相迎,在这样的雪夜里,谁也没率先开口。

盛蔷面容恹恹,眼尾泛着微红。

沈言礼定定地凝视着她,继而敛眸看过来,“阿蔷,我错了。”

第49章 Your World 爬窗;撞破。……

随着他话语而落, 簌簌飘雪像是拂过的柳絮,落在他的发间,额前和肩侧。

沈言礼的面容仿若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世界里被封刻。

他嗓调晦涩, 却让盛蔷的心一寸寸被抚晴。

心间上好似有什么几欲蹦溅而出,快速汩动,掳去她所有心绪。

盛蔷曲着漂亮的腿,近乎是半跪在床上, 膝盖磨着移动, 朝前又迈了几步。

而后直接从窗内伸出手, 就这么抱住他。

她几乎感觉不到雪了,细嫩的腕骨折起, 比起外面满世界的稀零飘落, 要来得更加皓白。

到了这会儿,盛蔷只觉得所有血液抚-慰过的地方, 都在滚然地叫嚣着,让她揽紧站在窗外的他。

大雪纷飞的冬夜,世界都是逍寂的。

可窗外苍穹低垂,黑夜沉静, 连带着两人的心也一并贴在了一起。

“你别这么说。”她抱紧他,语调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情愫, “沈言礼, 你没有错。”

如若是和她一样经历了如同过山车一般的里程, 那么同情同景之下的他,未尝不是患得患失。

“我都知道的。”盛蔷说着往他怀那儿挤, 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颈侧,眼眶酸了又酸。

她没由来的,也没法克制的, 就这么失了控。

泪水打着转,继而落了下来。

盛蔷倏然发现,可能有些时候自身的感知,要比实际预测到的,来得还要猛烈些。

“我都知道的。”女孩无声地哭着,任由眼泪流淌,她嗓音轻得几欲飘起来,只是反反复复地强调,“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沈言礼为何说他错了。

他也不过是,在尽力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后,又陷入反反复复的后悔中。

而笼统的这些,也不过是怕她伤心难过,仅此而已。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格外地维护她。

以这样默默的,以为她不知道的方式。

这样一个不羁顽劣的他,末了还是折了傲骨,在凭白冽然的雪夜里踯躅,在挣扎和选择中徘徊。

他明明带着气,也明明带着些许受伤。

却还是来敲响了她的窗。

盛蔷有感知,有自己的回应。

却也又深刻地知晓着,沈言礼这样脾性的人,面对这样的事上,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四周有风刮过的猎猎声,往两人身上扑。

可这样的严丝无缝和紧贴,却是不给以任何有机可乘的机会。

沈言礼难得无言,却是给予了热烈的反应。

单手扣紧她,继而略低着头,也窝在她的颈侧。

年轻的恋人就这么立在雪中。

一站一跪,以别扭却又无比契合的姿势,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雪在两人头顶都堆得有薄薄的一层。

连带着寒风凛然呼啸着吹进衣领,引起片片的战栗——

盛蔷这时候才回过了神。

她略略抬起头来,鼻音重重的,双眸像是被洗濯过,“你要不进来吧,外面那么冷,很容易感冒的。”

沈言礼略略颔首,却是先将唇探过来,将她面颊上的泪吮干净。

濡-湿的触感带着点薄凉,就这么贴过来。

“你不嫌脏的啊。”盛蔷愣愣,没想到沈言礼是这般反应,径自眨了眨眼。

“我媳妇儿,嫌什么。”

沈言礼让盛蔷往后退了几步,继而推开另外半扇窗,单手撑在窗柩上,一个利落地起伏,直接越了过来。

触地后,他反手关上窗。

随着轻微的“啪”的一声。

外界的冷意在此刻被尽数遮蔽,而有边界的屋内,将面对面的他们,彻底地,再次地牵引到了同一条绳索上。

屋内仅有暖黄的床前灯亮着,晕开刚刚从一场大雾里清醒过来的两人。

沈言礼黑眸宛若深谭,几步迈近。

“阿蔷。”他说,“我以后都不会再那样了。”

不仅仅是关于盛蔷是否去法国的质问。

沈言礼提的还有他说完以后就甩手走人的举措。

事实上,他和盛蔷都清楚,也都心知肚明的是——

沈言礼的实验室在忙碌后关闭,便不会再随意开启,内有机密资料,半点不容马虎,也容不得泄露。

所以,近乎是在他说着还要回实验室一趟后。

盛蔷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不……”盛蔷手捏着指尖,摇了摇头,“你可以那样。”

她抬起眸来看向他,“不仅仅是关于这次,还有之前和以后。”

“然后是今天你说的事,我不是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和你说的,原本想着我们俩坐下来后好好地谈一谈,只不过后来——”

盛蔷因着性子使然,难免顾虑太多,也想着能够圆满地解决,便采取了她一贯的方式。

但以往最保守最规矩,反倒成了最局限。

这次恰好碰上了沈言礼的忙碌外加黎艺的病情,两厢交加,是谁都不能事先预料到的。

略略和沈言礼讲完了这些。

盛蔷长睫微敛,“你知道吗,我今天好难受。”

“一部分因为你,另一部分因为我自己。”

说到这儿,她缓缓抬眸,“或许以后还会这样,但我们要是碰到了,都把话说出来好不好。”

“沈言礼,有关于你,我知道好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盛蔷凑近他,“我更加知道的是,你在知晓我很有可能要去法国,而我却没有告诉你的时候,那一刻的心情。”

沈言礼就这么望着眼前的女孩。

她瓷白的面容被光印出朦胧的辉边。

他心脏鼓敲,从所未有的情绪滔天而来。

沈言礼长臂稍伸,紧紧地搂住她,不住地在她耳畔厮-磨,“阿蔷,阿蔷。”

近乎热烈的,崩腾着的情愫像是开了闸门的泄洪口。

一朝濒临,几欲待发。

他在这样年轻的年纪,得到这样的她。

沈言礼贴近女孩,气息滚然着卷来,“感觉被你下蛊了。”

---

略略平复后。

沈言礼被盛蔷推着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她略略站着,仔细地拂去他肩上已然化开的残雪,神情看不出来有什么。

耳朵尖儿倒是红彤彤的宛若印度魔鬼椒——

全然因着他最后的那句话。

什么下蛊不下蛊的。

他自己非要那样说。

沈言礼欣赏她自以为然的淡定,缓缓出声。

“你刚刚说要是以后还这样,就把话说出来。”他说着睇她一眼,意有所指,“可还没说出来,你就得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