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信了,我可是从不撒谎的好孩子。”

“从不撒谎?”安宁好笑的打趣道。

“哎,这不是为了早点见你嘛。偶尔一次,偶尔一次,呵呵呵。”

。。。。。。

甜蜜的日子容易过,一眨眼,就过了一年多。安平,安心,徐飞都去了北京上学,而周暮然不知道为什么选了浙江大学。让大家一起在北京会合的愿望成了泡影。安宁曾八卦的向周颖然打听,周颖然也不知道,他哥的口风很紧,安心也丝毫不露出口风。

安宁他们念高三了,功课更是吃紧,不过过年时还是可以放松一下的。可是安平安心他们学校有事,都没有回来过年,季东篱被他母亲召去北京了,好像是让他见些公司方面的什么人。

本来安宁也想跟去的,可是哥哥姐姐都没回来,家里太冷清了。爸爸妈妈难得回来一次,总不能只让三个大人冷冷清清过年吧,安宁只好留下来陪爷爷他们一起过年。

这天天气有些冷,爷爷出去见战友了,爸爸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百般无聊的安宁去书房找本红楼梦,想打发时间。她坐在书房阳台的沙发上看,书房的阳台用玻璃包了起来,阳台的一角放了一张软软的双人红色小沙发,沙发旁边放了一盆绿色铁树。太阳晒进来,有点暖烘烘的。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安宁是被一阵激烈的吵架声惊醒的。

身世

““安子振,你究竟想怎么样?”一个尖锐的女声怒道,是妈妈莫雪梅。

“现在我还能怎么样?人都死了,我还能怎么样?”沮丧暗恼的男声响起,是爸爸安子振,两个人吵了起来,怎么回事?安宁有些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么多年,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整整二十年了,我们结婚整整二十年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里吗?难道你心里就只牵挂着那个死人吗?”莫雪梅有些失控。

“你够了吗?当年可是你用尽手段才嫁进来的,当初怎么没计较我心里有没有你,现在反而来计较这些了?这不觉得有些可笑吗?”安子振冷嘲热讽的声音。

“可笑?难道我这些年的付出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吗?我那么爱你,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付出所有,就换不来你半点的感动吗?”

“感动?感动什么?感动你不择手段让我娶了你?还是感动你让我心爱的女人客死他乡吗?”

“安子振,这都是因为我爱你,难道爱你有罪吗?就算有罪,我已经服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了,再大的罪也足以弥补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你还想怎样?”

“再大的罪都能弥补?你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如果你能让她活过来,我就原谅你!”

“她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所有活着的人为她陪葬吗?安子振,你别太过分了。你的仕途还要靠我娘家帮衬呢。”

“哦?那你去问问你娘家,现在是他们帮衬我,还是我帮衬他们了?”安子振冷冷的声音传入安宁的耳朵里,安宁捏了捏自己的手,有痛感,那就不是在做梦了。安宁担心的爬起来,想出去让他们别吵了,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和我娘家自问对你们安家仁至义尽了,连那个孽种我都肯帮你养了,难道你想翻脸不认人吗?”

“是吗?小宁从小你就没抱过她吧,她基本上是爸爸照顾的,你有什么资格让她叫你一声妈?”

“最起码我没虐待她,我打她了?我骂她了?她是你和那个女人生的,我能让人抱回来养,已经很不错了,难道我还能对她没半点芥蒂,对她亲亲热热的?我看你也对她没好到哪里去,怕看到她就想到她生母了?心里难受了?安子振,你没资格说我。你是个懦夫,我看不起你。”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莫雪梅气急败坏的怒吼。

莫雪梅一脸痛苦的用手悟着脸,刚想反击。突听一声“当啷”,两人转过头去,只见安宁脸色惨白,蔌蔌发抖的站在阳台的门口,“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安子振紧张的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向跟这几个孩子都不亲近,尤其是眼前这一个,只要每次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因此离这个孩子远远的,现在都不知道如何跟她沟通

“爸爸,刚才你和妈妈在说什么?什么叫你和那个女人生的?”安宁颤声问道。

安子振欲言又止,安宁把视线投向莫雪梅:“妈,刚刚你们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是您生的吗?”

看着安宁恐慌又强自镇静的眼睛,不知怎么的莫雪梅有些心虚。她是恨透了带走她丈夫心的那个女人,可安宁自小就把她当成亲生母亲来尊敬,纵然她刻意冷落无视她,安宁仍旧笑嘻嘻的讨好她,在她身边跟前跟后。

可一想到那个女人,她就冷下心,狠狠说道:“不错,你的确不是我生的,你是你爸跟外面女人生的。”

安宁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天旋地转,十八年来的认知被一瞬间打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妈妈从来不喜欢她,她是个私生女,是爸爸跟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女。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好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头痛欲裂,真希望这是个噩梦,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安子振见安宁晕晕沉沉的样子,有些担心,上前扶住她:“小宁,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不,我想知道一切真相,我再也不想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了。爸,你把所有事情说给我听。”安宁拉着安子振的手,恳求道。

安子振沉默的看了安宁许久,终于答应,“好,我说给你听。”

莫雪梅拉开房门,走出去,狠狠的甩上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坐在沙发里,听安子振细细把往事道来,原来安父当年在部队时,认识了一个文工团的女孩子白茉莉,那个女孩子能歌善舞,美丽善良,让安子振大为倾心。两人很快成为了情侣,正想带女孩子回家给安老爷子看。没想到却窜出个安老爷子老战友的女儿,就是莫雪梅。

莫雪梅对安子振一见钟情,在双方父母的支持下,对安子振苦苦纠缠。无奈安子振心有所属,不为所动。莫雪梅一怒之下,动用关系把白茉莉调离部队,并用她的家人来威胁白茉莉,不许和安子振联系。安子振四处寻找,到处打听也没办法找到。

而安老爷子当年战场上被莫雪梅的父亲救过一条命,因此勒令安子振娶莫雪梅以报救命之恩,安子振死活不肯。安老爷子就自己出面把他们俩的结婚证擅自办了,还把安子振灌醉了扔进新房。木已成舟,安子振只有接受事实。

没想到二年后居然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遇上白茉莉,得知莫雪梅当年所做的事后怒不可颚,回去和莫雪梅大吵一架。莫雪梅到白茉莉家里大吵大闹,反而让两人重新走到了一起。从此安家永无宁日,天天吵,天天闹,后来安子振干脆换工作,来逃避莫雪梅。

白茉莉怀孕后,安子振想离婚,可安老爷子强按住,愣是不准,莫雪梅更是以死相逼。白茉莉怀孕七个月时,莫雪梅硬是找到她,狠狠打了她二个耳光,结果动了胎气,孩子早产,而白茉莉因为出血太多,而离开了人世,安子振心如死灰。

安老爷子于心不忍,将刚出生的孩子抱回家中养,取名安宁,蕴意能家庭平静安宁之意。因为安子振怕触情伤情,不敢多接近安宁,而莫寻梅只有嫌恶的份,因此安老爷子格外疼惜这个孩子。

听完长长的上一代恩怨,安宁一言不发,脸色发白,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安子振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犹如看到了当年的恋人,心里凄然,勉强说了句:“你好好冷静的想想吧。”就出家门了。

安宁颓然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这番变故让她不知所措,脸上湿湿潮潮的,用手一摸,全是眼泪。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宁愿今天没有进这间书房,从没听到这番话。她宁愿是个父不爱母不疼的孩子,也不要是个私生女。一个背负了上一代爱恨情仇的私生女。爷爷这么疼她原来是在弥补她,弥补她一出生就是个没有生母疼爱的孩子。哈哈哈。

想到自己这些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处处努力讨好父母,暗暗期盼着他们能正眼看她一眼。好可笑,真的好可笑,怎么会这么可知呢?

心生疼生疼的,像破了个洞,血慢慢流出来,安宁再也忍不住哀哀痛哭出声。她该怎么样办?难道能当成一切没发生样若无其事的生活吗?还是该去痛恨罪魁祸首的莫雪梅吗?还是去痛恨帮凶的爷爷?还是痛恨懦弱的爸爸吗?还是去怪生母不该把她生出来?

泪水像不要钱的狂涌出来,不一会儿,沙发已经湿了一大块。安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无法呼吸了。

季东篱,季东篱,安宁现在脑海里只有这个名字,如同快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生绳。安宁发疯般想见到季东篱,一生中从没有如此想见季东篱,想见的心都发疼。只要见到他就没事了。只要他紧紧抱住自己,对她说一声,“安宁,没事,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只要有他在身边,再艰难她都能撑过去。

季东篱,等我!等我!

决裂

安宁已经不记得她如何买的火车票,不记得她如何上火车,如何打车到季家,整个人失魂般的只剩下本能了。等她有意识时已经站在季妈妈北京的豪宅门口了,家里的佣人说他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打他BP机也不回。

安宁婉拒了让她在屋子等的好意,她守在门口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想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北京的天气好冷,天色渐渐黯下来,天开始下起雪来。周围一片寂静,树叶都光秃秃的,只剩下树干在雪中簌簌发抖。安宁蹲在地上,双手抱紧自己,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外界的风雨伤害到。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人迹稀少,车也偶尔开过一两部。

安宁感觉好冷好冷,冷的她浑身发抖,可她还是固执的守在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早点见到季东篱,早点见到他温如春风的笑脸。让他帮她抵抗这一切的寒冷和伤害。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很短。天已经黑沉沉,突然听到汽车紧急刹车的声音,安宁猛的抬起头,欣喜的看到驾驶座上的季东篱,他终于回来了。

刚想站起来,脚已经冻麻了,又酸又麻又痛。安宁顾不上这么多,摇摇晃晃的朝车子那边走去。

刚走了两步,安宁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定在了原地。老天爷啊!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她最爱的男朋友居然跟自己的亲姐姐在车里热情的接吻。

安宁心痛的无法呼吸,痛楚从心口迅速漫延到全身各处,浑身就如同被针扎般痛不欲生。

她什么也没法想,脚也动不了,只是定定的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安宁好想闭上眼睛,把眼前丑陋的一幕关在眼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为什么合不上眼呢?安心迷醉的神情,季东篱在安心后背不住游移的双手,一一映入安宁的眼内。

这一刻,安宁希望自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的瞎子,心被冰刃一刀刀割裂开来,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好痛啊!这到底是个怎么荒谬的世界啊!爱情究竟是什么?亲情又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在这一刻崩溃瓦解,十八年来是非道德观在一瞬间倒塌,安宁的心在此刻死去。

仿佛过了极其漫长的一生,两人终于分开了。季东篱不经意的抬头,不禁呆住了。他惊惶失措的推开车门,将那个脸色灰败,摇摇欲坠的女孩子紧紧抱住,“宁宁,你听我解释啊。”

安宁悲哀的发现,往日温暖踏实的怀抱此刻却让她从头冷到脚,僵硬的一动不动,季东篱身上的香水味让她觉得好恶心,恶心的想吐。

狠狠的伸手推开他,季东篱猝不提防,被她推了开去。季东篱惨白的朝前走了两步,想重新抱住她。安宁冷冷的毫无表情的退后两步。

看着冰冷发着寒气的安宁,季东篱只觉得一阵绞疼,他伤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子,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只觉得即将失去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了。

季东篱惊慌的伸出手,乞求道:“宁宁,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宁宁,我受不了。”

安宁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仿若这是一生中最后一眼。季东篱心里更是慌乱,“宁宁,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你不能食言。”声音已经颤抖无力。

安宁听了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我是答应过,只是前提是你不能背弃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我信守承诺?季东篱,你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声音冷彻入骨。

“不是的,不是的。”季东篱完全慌了神,不住的摇着头,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他要失去她了!再也不能陪他到永远了!

安心走上来,脸色有些难看:“小宁,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把他还给你就是了。”

还?季东篱是东西吗?可以让人抢来抢去?可以让人还回来吗?即使是还回来,她也不会再要了。为什么这世间一切美好,到最后,俱已成空。

安宁只是冷冷的打量着自己的亲姐姐,为什么平时熟悉的人此刻会如此的陌生呢?高傲如公主般的安心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为什么现在会显得有些不安呢?

安宁闭上了眼,好半响,才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麻木,原来痛到极致是麻木。“我希望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我更希望从来就不认识你们两个人,可惜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只有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见你们两个。从此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即使是遇上,就当是陌生人。”决然的话声在三个人耳边响起,就这样吧,不看不听就会不痛了吧。

“宁宁,不要说的这么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伤心了,宁宁,好不好?”季东篱听了此话,心中剧痛,如果安宁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那么他还剩下些什么?

“小宁,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跟季东篱私下来往了。小宁,你不要再生气了。”安心也有些害怕了,她的妹妹一直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孩子,从没如此决绝过。

安宁冷冷的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转身离开。季东篱连忙伸手拉住她,安宁看也不看他,只是用力推开他的手,嫌恶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怎么会这么脏呢?

季东篱看到她嫌恶的动作,终于崩溃,流下眼泪:“宁宁,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就一次。宁宁。”

“原谅什么?你不过是选了你想要的东西。”安宁淡淡的说道,杀了人,再来求人原谅?真是太可笑了?原谅?让她拿什么来原谅?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可以原谅的?

说完后一步一步,缓慢的,坚定的朝前走,同时也走出了彼此的生命中。不一会儿,她决然而绝望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季东篱忍不住跪在地上狠狠的用手敲打着地面,血从手指缝里流下来。

安宁茫茫然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她和季东篱所有的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小时候季东篱背起她的形景,他对她温柔笑的样子,柔柔抚着她的头的样子,无可奈何叫她傻丫头的样子,宠爱的抱着她的样子。一幕幕闪过,清晰的像昨天发生的事。

季东篱,再见,这辈子再也不见了。

她抬起头,仰望着天,雪已经越下越大了,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飘动,冻的人心口发疼。脚一软,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如频临死亡的小兽最后的悲鸣,让人听了心碎神伤,肝胆欲裂。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宠爱的看着她,再也没人温柔叫她傻丫头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为她遮风挡雨了,再也没人为她拭泪了。

从此以后,她孑然一身,只影向谁去?

从此以后,天地这么大,再也无她容身之所。

安宁已经眼中哭出血来,可却擦也不擦,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茫茫大雪已把她跪伏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掩盖起来,似乎这世上没有过这个人。安宁最后模模糊糊想:这样死去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