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麟今天意外地没有跟廖霏雨逗趣,反而一脸严肃地拽着她的手腕就往楼上走。

  廖霏雨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怔。

  老式的单元房里,廖父抽着烟和他的弟弟坐在一块看着廖霏雨,语气没有丝毫温度:“霏雨,你也知道现在养个小孩子到处都需要钱,我怎么可能这么快还上你钱?你就不能再通融一个月?”

  廖霏雨冷若冰霜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道:“我已经通融过了,本来说好上个月还清不是吗,我现在手里还捏着你写给我的借条,我不想跟你闹僵。”

  江麟双手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男人,沉默不语。廖父的弟弟皱了皱眉头,瞪了江麟一眼,转而问廖霏雨:“怎么着,还带着你男朋友来要债?怕我们不给,要动手来硬的啊?”

  这话说出来就带着火药味,江麟挑挑眉毛,冷哼一声:“大叔,我跆拳道的黑带要给你看看吗?”

  “你!”

  廖霏雨用手覆盖住江麟青筋微微突起的手背,提醒他冷静:“江麟。”

  江麟没再说话,皱着眉保持沉默。

  廖霏雨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露出一个冷艳的笑容,对她父亲道:“我上次来的时候,那个角落里还没有那台电脑,你大儿子是个电脑迷,你刚一拿到我借你的钱就给你大儿子买了新电脑不是吗?”

  廖父一下子整张脸变得窘迫不安,他颤抖了一下嘴唇,顿然了一下才胡搅蛮缠道:“这……这是你红姨用单位补贴的钱买的,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混得挺好吗?什么……什么室内设计师,一张设计图纸好几千,你爸找你借几万块你都舍不得?”

  江麟忽然低笑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廖霏雨却冰冷着面容,一板一眼地道:“我凭自己的本事开的公司,每个月自己的房租钱、公司的租赁费,还有手下员工的工资钱,都是我一个人在赚,我手里并不富裕,而且我没有向你和我妈要过一分钱,现在你想起来你是我爸了?你有尽过一天作为父亲的责任吗?”

  廖父被这一番话气得够呛,扔了手里刚点上的烟,作势就要扇她耳光,胳膊还没抡圆,就被江麟一个闪身躲过,然后死死钳住他的手臂。江麟紧锁双眉,冰冷愤怒的瞳孔里仿佛正燃着火焰,他低声道:“伯父,我在这里,您就别想伤到她一根汗毛。”

  廖父气得脸红,一把甩开江麟的手,指着他的鼻尖跳脚:“你是什么东西!霏雨,你在哪里给我找了这么个野男人!”

  他叔叔随声附和:“霏雨,你们父女一场,你好意思跟你爸天天要账吗!我们廖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吃里爬外的!”

  “你天天找我要钱,有没有想过我很可能活不下去!”廖父气急败坏地接话。

  廖霏雨内心的温度早就骤降,呼吸的时候都能感到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直直撞击着自己的心脏。

  “从小你和我妈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到现在反而质问我是否想过你能不能活下去?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廖霏雨笑着,那笑容却透着最深的痛心和绝望。

  “你……你这臭丫头!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两个弟弟要上学,要穿名牌,要旅游,我作为父亲能不满足他们吗!他们最起码也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廖父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看着她。

  江麟气得胸口疼,他咬紧牙根,攥紧双拳,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们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既然活不下去还要穿名牌、要旅游?你这是给的他们什么教育?贫穷不知道自己勤奋,总想着靠父母、靠别人救济吗!你根本就是养了两个废物!”

  廖霏雨丢掉以往高贵冷艳的形象,扯着嗓子绝望地呐喊。

  她的心被那阵寒风吹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每吹一下,边缘的棱角都在不停地折磨她。

  廖父和她叔叔终于被点燃了所有的怒火,一个拉着她的胳膊固定住她,一个挥手过来就是一个巴掌,那个巴掌带着愤恨的力度,似要劈开斩断了那孽障般的血缘关系。

  廖霏雨闭着眼睛,悲哀与愤怒的情感交织,让她情不自禁紧抿住的双唇都开始颤抖。“啪”的一声响,但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再睁开眼睛,却看见江麟正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右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红印和微微破开的嘴角。

  她睁大眼睛,全身僵住。

  江麟满不在乎地舔了一下嘴角,扭正被打偏的脸,虽是面无表情,眼神里却传递着坚定而强悍的力量。他的声音出奇平静:“伯父,您和叔叔是长辈,我不会动手,但也请你们拿出点做长辈的样子,霏雨的钱请你们尽快还上,我父亲的私人律师几乎百战百胜,我们手里也有你们的借据,如果你们希望闹到法庭上,我随时奉陪,钱也好,时间也罢,我有的是。”

  “你!”廖父颤抖着,用食指来回指着他们两个人,最后愤怒地道,“都给我滚出这个家门,从此以后这里不欢迎你们!”

  江麟把廖霏雨送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着。廖霏雨低垂着眉眼,冰冷,没有温暖的童年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她双手抱着头,把手指嵌进头发中,想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

  直到他们上了电梯到了廖霏雨的家门口,旁边的邻居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打开大门看到了廖霏雨后,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道:“那个,廖小姐你回来了啊,房东刚才打你电话你没接,她让我转告你,这个月的房租明天是最后的时限了,再不交的话……”

  “一会儿就去交,谢谢转告。”江麟忽然抢话道。

  那邻居点点头,关门进去了。

  廖霏雨面容苍白而狼狈,一双平日里灵气动人的美目略显疲惫和憔悴,她抬头撞上江麟深邃的瞳孔:“你瞎答应什么?我现在哪有钱,你知道当个女老板有多困难吗?我手底下那些人吃什么、穿什么?我不想拖欠他们工资。”

  “所以你为了发薪水给你员工,自己的房租没交?”江麟挑眉。

  廖霏雨咬咬下唇,面容略有尴尬:“我公司刚起步是有点困难,现在也是用人阶段,过了这段时间,多接一些大单子就能缓过来。”

  “廖霏雨!一个女人,承认自己一时的软弱,对于你来说有那么困难吗!明明自己过得那么辛苦,却总想在别人面前伪装成一副强大自傲的样子,何必呢?一定要逞强到呼吸都困难的份上吗!”江麟低声对她吼了起来,带着他心底对她最深切的疼惜。

  廖霏雨忽然怔然看着他,语塞。

  “我知道你从小就自强,就因为爹不疼娘不爱,所以才更想让自己活得比谁都好,告诉别人你是女强人,你有才有貌有钱,你不靠任何人,没有父母的关爱也一样能活得好。可是,霏雨,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独活的,我们都需要陪伴,都需要倾诉,都需要一个下班回家后能聊聊天、说说心里话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任何人有特例,既然我了解你,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再戴着面具了好吗?”

  一句话,让廖霏雨的眼眶红了起来,她赶忙低下头,拼命抑制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一言不发。

  江麟继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现在不想谈恋爱了,我也明白,你觉得自己的家里人总是处处找你麻烦,你不想连累你的另一半陪你一起过上每天上门讨债的生活……这些你不说我都已明了,可是我现在没在追你啊,我是你的朋友只是想帮你,你不要一个人硬扛着那么多压力好吧?”

  廖霏雨的眼泪终于滑了出来,她单手捂着嘴,皱着眉头,开始厌恶今天这个喜欢哭泣的自己。

  江麟拍拍她的肩膀,声音变得很温柔:“好了,刚才不是着急吗,我不该跟你说话声音那么大,以后我保持跟你说话的声音永远在柔和频道,不超过10分贝行不?”

  “还有,”江麟从口袋里翻出钱包,硬塞进廖霏雨的手里,“这里面有一千块现金还有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你先用,不够再找我要听见没?”

  廖霏雨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他:“你一个快三十岁没工作的老男人,哪来这么多钱?”

  江麟被戳到痛处,脸上一阵僵硬,开口就道:“大姐,我这么多年不工作是在国外读博好不好,我又不是游手好闲!再说了,我拿过学校奖学金,还帮我爸的公司写过策划案,搞过工程拿过分红,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干,就知道花家里钱的纨绔子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