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马车足够宽敞,车内置着一张小小的桌几,雕着岁寒三友的图案,几上摆有茶壶茶杯,也摆放有干果糕点,自登车离开府门,已有一段时间,见女儿趴在车窗一脸兴致盎然,逢春也不去管她,只问靠在绣垫上的姜筠:“二爷渴么?要不要喝杯茶?”

“不渴。”姜筠摇了摇头,却道,“我想吃瓜子,你给我剥一些。”

为了表达对姜筠先生的感谢之意,逢春任劳任怨地剥起瓜子来,话说,自姜筠杏榜题名、又被皇帝老爷亲自安排工作后,姜大老爷夫妇直乐的喜笑颜开,因一个月之后才上任,趁着老爹老娘心情不错,姜筠提出想到城外的山庄散散心,姜大老爷夫妇自然应允,姜筠又道,一个人散心没意思,想叫逢春陪他一块,再言晏哥儿已经启蒙读书,轲哥儿年岁尚小不便相带,欲将两个娃娃寄在明萱堂住几天,至于不用怎么读书的嫤姐儿,自然要打包带上路。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一家三口郊外游。

逢春每剥好一粒瓜子,就放到姜筠先生的掌心,姜筠也不急着一口吞掉,只笑瞧着手心的瓜子粒越来越多,剥了七、八粒之后,逢春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干嘛不吃呀?”

想了想姜筠先生的习惯,逢春的目光微露狐疑之意:“你别是在诓我白干活吧,我现在可不吃瓜子。”

逢春怀疑,她现在剥的每一粒瓜子,到了最后,又会被姜筠先生如数退回,然后跟上轻飘飘的一句‘我忽然不想吃了,还是你自己吃吧’,她曾经给姜筠敲核桃吃的时候,他就这么干过,问他原因,他居然说想看她敲核桃时的样子,逢春当时无语的只想吐血,姜筠今日不会心血来潮,又想欣赏她剥瓜子时的样子吧。

“少自作多情了。”姜筠疑似翻了一下白眼,嘴角微勾道,“就这么一点儿,怎么够我和我姑娘分着吃呢,快点继续剥,若是数目不如我的意,后果,你懂的…”

趴在车窗前看景的嫤姐儿,忽然扭过头来,一脸天真无邪道:“爹爹,你是在欺负娘么?”不待姜筠吭声,嫤姐儿忽又改口道,“不对,爹爹,你这是在威胁娘啊。”已经五岁的嫤姐儿,现在颇有文化知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活脱脱一幅小大人模样,“你怎么能威胁娘呢,先生说,不能威胁欺负弱小,你这样不对。”

逢春扑哧一声笑出来,怕笑得有损形象,忙伸手捂了嘴巴,闷闷地低声发笑。

被指责不对的姜筠老爹,心头微微泛起一点无力感:“你这小丫头…”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当父女了,前阵子,因逢春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在狂吃辣的,他忍不住出手阻拦,媳妇顿时可怜兮兮地瞧着她,这幅情景被女儿看到了,女儿当时就蹦出一句‘爹爹,你怎么能欺负娘呢’。

“好吧,那我来剥瓜子,叫你娘拿着,一会儿咱俩再分着吃,行吧。”被女儿指出有威胁之举后,姜筠如此回应,“这样就不算威胁你娘了吧。”

嫤姐儿认真的点点头,然后一脸满意的转过头。

经过嫤姐儿打岔后,车中的情势立时倒转,变成姜筠一粒粒的剥起瓜子,逢春负责收藏储存,逢春本来不想吃瓜子的,如今嘛,在姜筠磕巴瓜子壳时,逢春监守自盗,一忽儿摸几粒瓜子塞到口内,待姜筠把空缺补上之后,逢春继续偷几粒放嘴里吃了,姜筠睁大眼睛,无声地瞪着逢春,逢春微弯眼睛,笑得淘气顽皮。

等到嫤姐儿来分享瓜子时,小姑娘脸带诧异的轻怨:“啊,怎么还这么少啊,爹爹,你剥瓜子好慢啊,小蝶一会儿就能剥好大一堆呢。”毫不知情的小姑娘露出一幅‘爹爹,你怎么还不如小蝶’的表情,然后又特别懂事大方的表示道,“先生说,要孝敬父母,就这么一点瓜子,嗯,还是爹爹你自己吃吧,我去吃绿豆糕。”

逢春几欲憋出内伤,但还是忍着笑意开口赞道:“我家嫤姐儿真是长大了,既懂事明理,又孝敬爹娘,为娘甚感欣慰,二爷,你说呢?”

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姜嫤让瓜子,得女如此,姜筠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望着一脸求赞扬的女儿,姜筠微微笑道:“为父也甚感欣慰。”实则,姜筠几乎想吐出一口老血来,女儿喂,你怎么能傻的如此可爱。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直到晌午前方到温泉庄,此处乃是嘉宁长公主的私人山庄,属于皇庄级别,距离西山的避暑行宫并不多远,如今恰逢阳春三月,正是踏青游春的好时候,嫤姐儿从未见过山野风光,一路之上,都掀着车帘欣赏观看,春光明媚,嫤姐儿看得极是欢乐,待马车驶进温泉山庄,风景更显幽美。

入庄后即下了马车,嫤姐儿犹如一只刚出笼子的小鸟,瞧什么都新鲜,姜筠和逢春往这里来之前,早有人提前过来递话,叫山庄管事做好准备,逢春以前来过一回,那时候住的院落是清芙轩,这次依旧如此,逢春牵着嫤姐儿慢悠悠走着,山庄的管事太监和管事嬷嬷,跟在姜筠身边听候吩咐。

清芙轩布置的很是精致高雅,床帐被褥俱已换新,姜筠转了一圈表示满意,然后有丫鬟捧水盆和巾子进来,一家三口净手之后,开始吃午饭,饭毕,姜筠对女儿道:“早上坐车累了,嫤姐儿先午睡,下午爹爹带你骑马玩。”

嫤姐儿兴奋地大力点头,由小蝶陪着回屋睡觉,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姜筠拉着逢春偷偷离开清芙轩,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林场,有小厮把姜筠素日常骑的马牵过来,逢春面色微带为难:“这马好高啊,我怎么上去…”话说,趁嫤姐儿这会儿在睡觉,俩人溜出来先骑会儿马,若是到了下午,就没逢春骑马的份了。

姜筠笑着开口:“这个简单,我抱你离地,你左脚先踩上马镫,我从后头再托你一把,你记着抬右腿就成了,有我在呢,别怕…”逢春眨眨眼睛,又问,“这马脾气烈不烈啊,不会有生人骑它后,它就发脾气吧。”姜筠伸手掐住逢春的腰,挑眉笑道,“哪儿那么多问题,来,左脚踩马镫,抬右腿…”

待逢春翻身坐上高头大马后,站在马下的姜筠问道:“感觉如何?”

“感觉长高了。”逢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姜筠,虽然她一动都不敢动。

姜筠轻笑一声,然后也跟着翻身上马,坐在逢春的后头,双臂环圈住逢春的腰,手里捉握着缰绳,遣开一直牵着马的小厮,姜筠扯了几下缰绳,身下骑着的枣红色大马,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前溜达。

背后靠着温厚结实的胸膛,身体也被箍的牢固,逢春放心不少,笑着说道:“挺好玩的。”姜筠轻弯唇角,“就这么慢慢溜达几步,就算好玩了?跑起来才好玩呢。”说着,拿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受了刺激的马儿,当即撒欢似的奔跑起来。

马儿突然开始奔跑,逢春立时撞到姜筠身上,口内情不自禁地惊叫两声,姜筠抱着受到惊吓的老婆,笑着开口:“胆小鬼,连嫤姐儿都不如,放心,不会叫你摔下去的…”再踢一脚马腹,马儿顿时跑得更加欢腾,策马狂奔之下,呼呼的风声从耳畔吹过,逢春高声反驳道:“谁有你女儿那么好命,不到两岁,就三天两头被你抱着骑马玩儿!”

“你这是怪我没早些带你出来骑马了?”姜筠饱含笑意的声音,徐徐地飘进逢春耳内,“好,我给你赔礼…”说着,脑袋一偏,已响亮地亲了一下逢春的脸颊。

逢春颇有一种‘老公一边开车还一边调戏副驾驶座妻子’的即视感,不由尖叫一声,怒声斥道:“好好骑马,不许胡闹!”她可不想头一次骑马,就倒霉的出马祸。

姜筠哈哈一笑,带着逢春跑了好几圈快马,然后才继续慢悠悠地溜达,逢春摸摸头发,再摸摸脸蛋:“骑马过瘾是过瘾,唉,可惜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发髻松了,脸也土了,要是在京里,我现在这幅模样,都不好出去见人的…”

“没事,我们晚上去洗温泉,我可以帮你洗脸洗头发…”姜筠凑在逢春耳边,语气温温的说道。

逢春莫名觉得耳根发烧,以她对姜筠的了解,只怕他不仅会给她洗脸洗头发,果不其然,到了夜晚,下午几乎玩疯了的嫤姐儿,早早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夫妻俩到了一个温泉汤池后,姜筠干脆利落地宽衣解带,然后跳进了温泉池子里,撩着云雾蒸腾的泉水笑道:“怎么还不下来呀,怕我吃了你么?”

欲盖弥彰,你那一脸的吃相非常明显好么。

既来了温泉汤池,自是要洗泡一番的,逢春褪去一层层繁复的衣衫,也走进了池子里,嗯,距离姜筠所在的位置约有六尺半远,姜筠搓着修长的手臂,挑眉笑道:“你当我是长臂罗汉么,你坐那么远,我怎么给你洗头发,过来…”

逢春撇撇嘴:“不敢劳您大驾,我还是自个儿动手洗吧。”

山不来寻我,我就去寻山,见逢春坐在原地不挪身子,姜筠遂从池子里站起身来,赤条条地汤水而行,眼前之景略扎眼,逢春别开眼睛,然后也开始往别处挪地方,姜筠追在后头,不由气得笑骂:“你这臭丫头,想和我玩捉迷藏呀你。”逢春朝身后龇牙笑笑,并不否认,“对呀,对呀。”姜筠迈开大步,嘲笑逢春的不自量力,“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能躲到哪儿去,还不与我老实过来。”逢春再朝身后龇牙笑,“我偏不。”

姜筠有意让着逢春,两人才勉强玩了一会儿捉迷藏,之后,逢春被扑倒在水池里,叫姜筠抱着啃了许久,再之后,两人以屋顶为被,以池边的泉石为床,恩爱缠绵,浑不知已到了几更。

因带了嫤姐儿这只小灯泡出来,夫妻两人悠闲度假之余,不免也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关怀姜嫤小盆友,阳光暖和的早晨,逢春会揽着嫤姐儿手把手教她写字,风和日丽的午后,姜筠会带着老婆女儿一起放风筝,偶尔的偶尔,一家三口还会到林子里挖春笋。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七、八天的功夫很快过去,其实,要是真多留两天也并不很打紧,然而,念及家里的两个男娃娃,逢春还是道:“明儿就回吧,几天不见晏哥儿和轲哥儿,还挺想他们的。”姜筠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伸手放下天青烟雨色的绡纱细帐,“既是最后一晚了,那不能白白浪费。”

不浪费夜晚时光的后果,就是次日打着盹回了家。

外出散心几日,不止姜筠容光焕发,嫤姐儿面色红润,逢春更是娇嫩如花,几天不见爹娘和姐姐,晏哥儿还是一幅严肃的安静模样,并没有特别激动之类的表情,轲哥儿的情绪就比较丰沛了,先拱到逢春怀里哇哇大哭,被逢春哄好后,又栽到老爹身上咯咯直笑。

嫤姐儿和晏哥儿以先后脚的功夫出娘胎,自己看到大弟弟很激动,大弟弟见到自己却淡定,嫤姐儿微微不悦地掐大兄弟的漂亮脸蛋,嘴里哼哼道:“晏哥儿,几天不见姐姐,都不能多说两句话么。”

晏哥儿从姐姐的魔爪里夺回漂漂脸,惜字如金道:“不能。”

嫤姐儿忽然弯眉一笑,和蔼可亲道:“晏哥儿,我有两只百灵鸟,送给你一只玩吧。”

晏哥儿皱皱脸蛋:“鸟很吵,我不要。”

嫤姐儿:“…”和大弟搞交流真难哎,不管和他说啥,他嘴里蹦出来的总是拒绝词,分他好吃的,他不吃,送他好玩的,他不要,叫他去玩耍,他不玩,一天到晚就喜欢当哑巴,且只爱做两件事,一、睡觉,二、晒太阳。

度假归来后,姜筠又略休整一阵子,便开始了上班生涯,按照规定,四品之上的京官要五更早朝,四品之下的官职无需入宫议事,然,也需要在卯正到衙签到,自打姜筠开始上班后,逢春有一半的日子,打着呵欠送姜筠出门,另有一半日子,连他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对此,逢春深深忏悔,她貌似又不贤惠了。

某晚,逢春对姜筠表决心道:“以后,我一定每天送你出门,迎你回家。”姜筠挑挑俊挺的长眉,笑道,“你要是光说不做,我会很伤心的。”逢春郑重表示,“我明天就做给你看。”姜筠莞尔轻笑,随即压下身去,次一日,待逢春醒来时,她特别囧的发现,床上又没人了,晕哎,她睡的真有那么沉么。

“你伤了我的心,说罢,怎么补偿。”当天下午,下衙回来的姜筠,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问道。

逢春默默捧出一只漆红的针线筐:“我给你缝好。”

在姜筠上班一个月之后,宫中忽然颁出两道圣旨,皇帝封其皇姐嘉宁长公主的两个儿子,一赐荣国公,一赐安国公,降等世袭。

这两道圣旨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大商朝的爵位十分简单分明,共分王爵、郡王爵、公爵、侯爵、伯爵五个等级,王爵和郡王爵通常只有皇家子孙才能授封,且大多也是降等世袭,当然,若是授封者比较受宠的话,也可能是经过一两代后再开始降等,至于别的皇亲国戚,能封个什么爵位,则要看皇帝老爷的心情,至于原等世袭的爵位,一般只功封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的忠臣。

谕旨一下,逢春掰着手指算了算,姜大老爷那一辈算是公爵,因是代代降级,是以到姜策大哥那一辈就该是侯爵了,轮到姜逍那一辈已是伯爵,再往下,要是姜逍足够争气,能叫那时的皇帝青眼相看,他的儿子也许还能再袭一代,这都是没准的事情。

通常来讲,都是长子承袭家业,姜筑是姜二老爷的独子,日后承继他老爹的爵位,自然毋庸置疑,而姜大老爷有两个儿子,按照长幼之序来讲,理应是姜策大哥承袭家业,如此一来,府中的三个兄弟,就属姜筠这一脉式微了。

对于当前的情状,姜筠丝毫不以为意,每日该上班就去上班,该宠媳妇就宠媳妇,该逗孩子就逗孩子,好似没事人一般,其实,姜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已有一份非常不错的差事,再有老爹帮扶提携一把,日后混个中等品级的官职应该问题不大,长公主府又财帛丰厚,待到日后分家,也少不了他那一份,没有爵位依仗又如何,只要他的儿子孙子争气,他这一脉也能富贵双全。

逢春其实也不觉如何,她现在的日子十分太平幸福,有相当疼爱她的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孩子,也不用为柴米油盐的基本生计发愁,她干嘛得陇望蜀不知足啊,再说,姜筠和姜策大哥的关系相当不错,晏哥儿和姜逍也关系和睦,只要他们代代相互照应,已是非常和谐的局面了,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敢保证。

快入五月时,嫁入忠敬侯府近两年的小沈氏产下一女,取名姜笛。

没过多久,忠敬老侯爷登门来寻亲兄弟,好像是小沈氏分娩的过程不太顺利,伤了身子,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另有头几年,赵氏夫人暗地所行的龌龊之事,再加之姜简和姜筝的一一离世,对侯府姜大老爷的打击甚是不小,身子也已经不太好了。

忠敬老侯爷言而总之的意思,就是看在咱们兄弟的情分上,将你的三个孙子过继来一个,好歹叫他那里的嫡脉不断香火,等他的长子过身时,也有人给他戴孝送终。

其实,忠敬老侯爷还有好几个亲孙子,均为庶出的次子所生,搁在旁的人家,从庶出二房过继一个侄子给嫡出长房,那是挺正常的事情,然后就可去请封世子,只要皇帝不专门针对你家,一般都能批复准奏。

可他家的情况不同,有皇帝的亲姐姐在前头挡着,纵算他给长子过继了侄子,只怕爵位也到不了自家亲孙子手里,是以,他思虑再三,索性直接过继亲弟弟的孙子,反正也是姜家子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才干也信得过,只要侯府的荣耀门楣犹在,自己旁的子孙也能受益,总比真的闹掰了强。

君心难测,万一皇帝真的以‘无嫡子承袭’夺去姜家的爵位,他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第100章 逢春V

在古代,若是将自己儿子过继出去,之后,从礼法角度上来讲,嗣父和嗣母就是过继者的正经爹娘,与原父母也不能再以父子母子关系自居,起码在明面上不能。

这个这个…

夏日炎炎,逢春躲在屋子里纳凉,炕床上睡着她一岁多的小儿子轲哥儿,逢春轻轻打着团扇,脑子里闲闲的思考问题。

说来,忠敬侯府嫡脉断嗣,旁支又势大,庶子袭爵无望,改宗承继的可能性便相当之高,然而,忠敬老侯爷仍想将爵位留在自宗,故提出过继驸马兄弟孙子的意见,其实,此举也算是一个试探,若是嘉宁长公主不在乎侯府那里的爵位,或许会给一句‘你可以过继你庶子的儿子给你的长子啊’,但嘉宁长公主偏偏不开这个口,皇帝他姐不松口,那皇帝肯定会偏着人家姐姐嘛。

谁不想为自家子孙谋福利,况且,也不是嘉宁长公主性子霸道,非要硬抢爵位,是侯府那里自己出了漏洞。

若是嘉宁长公主和老驸马关系不睦,那么,嘉宁长公主估计绝对不会同意让自己嫡出的亲孙子入嗣别家,反正,只消侯府长房无嫡出男嗣,爵位迟早能落到她孙子手里,但偏偏,嘉宁长公主很中意自己的驸马,老驸马又和自家兄长感情深厚,于是,过继之事算是比较和谐的议定了。

事既定,那接下来,就该是人选问题了,首先,姜筑要头一个咔嚓掉,他是姜二老爷的独子,他若是过继了出去,姜二老爷只怕以后也得跟着过继儿子,如此一来,就要在姜策和姜筠中间二选一。

姜筠早已安排打算好人生,哪肯去接这个沉重山芋,直接抱着脑袋往后退缩。

姜大老爷已封了公爵,不管哪个儿子接班都是侯爵,若被过继去忠敬侯府,承袭的也是侯爵,区别不过是,侯府那边的下一代乃至以后的每一代都袭的是侯爵,而长公主府这边的爵位却有尽头。

若论长久之打算,自然是忠敬侯府那边好,但若只从现阶段考虑,自是长公主府这边好,侯府那边虽然嫡脉枯竭,但庶出那房的子弟颇为不少,你继承了人家侯府的家业,你得照管那边的兄弟侄子吧,嗣父日后留下的遗孀孤女,你也不能不管吧,哪比得上长公主府这边人口简单。

轲哥儿摊着肉乎乎的四肢,睡成了大字形状,嘴里轻轻地打着小呼,肚皮也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节奏的一鼓又一鼓,逢春伸手轻抚儿子的脸颊,胖嘟嘟的憨厚可爱。

哎,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发表意见,还是等最终结果吧。

竹帘轻卷,小雁捧着一只八角水晶果盘进来,上头摆着各色用井水浸过的果子,果色鲜艳,瞧着甚是琳琅好看:“二奶奶,新洗好的水果,您尝尝。”

逢春搁下手中的红穗团扇,拿小银签子插水果吃,才吃了一瓣西瓜和一粒葡萄,轲哥儿便哼哼着醒来,见状,逢春丢开细细的小签子,又拿手绢拭干净手,方伸手去抱午睡醒来的轲哥儿:“噢,轲哥儿睡醒了啊,娘在呢,不哭哦。”

轲哥儿止了哼哼声,迷糊地去揉眼睛,口里软软的叫:“娘…”

逢春亲亲小儿子的脑门,然后抱着他去排废水,轲哥儿已经过了一周岁,走路的身形虽不多稳当,但也能摇摇晃晃地四处乱逛,排过体内的废水,又用湿帕子擦了小脸,轲哥儿顿时清醒多了,遂迈着穿红绸裤的两条小胖腿,在屋子里充当笨拙的小鸭子。

放儿子自由活动了一会儿,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逢春便朝轲哥儿招手呼唤:“轲哥儿,来娘这里。”

轲哥儿本在扒拉屋子里的绣墩,听到母亲笑着喊他,便跌跌撞撞地扑到母亲腿边,拿小胖手揪着母亲的裙子,咧着柔嫩的两瓣小嘴,高兴地叫娘,逢春把小儿子再抱回炕上,笑着说道:“轲哥儿玩累了,该吃饭饭了,咱们来吃蛋糊糊,好不好?”

瑞云已捧着一碗喷香的蛋奶糊,规矩的立在一侧,逢春单手抱好胖儿子,掂起碗里的小汤匙,开始喂坐在怀里的轲哥儿,从碗中舀起的奶糊,先在唇下轻轻吹过,才递喂到轲哥儿嘴里:“来,张嘴,娘已经给轲哥儿吹过了,特别香,特别好吃,等你吃完奶糊糊了,爹爹就回家了。”

“爹爹,爹爹…”轲哥儿咧着小嘴,口内依依哦哦地重复道。

逢春一边喂儿子吃饭,一边陪他说话:“对呀,爹爹…”

古代的上班时辰很早,是以,下班的时辰也相对早一些,有时候逢春闲来无事,还搂着小儿子呼呼午睡时,姜筠就已经溜回来家了,这一天,逢春堪堪哄轲哥儿吃下大半碗奶糊糊,姜筠便穿着一身官服进了门,嘴角沾着奶渍的轲哥儿,眼睛一亮,嘴里模糊不清地开始喊爹,同时欲挣脱亲娘的怀抱往进门而来的爹爹身边扑。

逢春箍着兴奋起来的小儿子,温声笑道:“别动,先把嘴擦干净。”

捧着残羹的瑞云朝姜筠行罢礼,然后安静规矩地退出门外,姜筠大步流星地走到炕边,伸手去抱眉飞色舞的小儿子:“哟,小二胖,你想爹爹了是不是?”嫤姐儿性子太活,晏哥儿性子太静,轲哥儿取了个中间值,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动如脱兔,这会儿正是活泼的时候,在他老子身上不住地扭着胖屁股。

逢春无语地吐槽姜筠:“儿子有正经的名儿,没事别叫你起的乳名了行不…”

“就叫他二胖。”姜筠搂着一身柔软的小儿子,笑回,“以后要是再有孩子,女孩儿就叫二丫,男孩儿就叫三胖。”说罢,还一脸遗憾地表示,“嫤姐儿和晏哥儿小时候那会儿,都没怎么叫过他们大胖,大丫,你们都不乐意叫…”

逢春蹭到桌边去戳水果吃,闻言,轻轻哼道:“那么难听的乳名,亏你想的出来,反正我不叫,还有…”逢春轻挑秀美的眼尾,似笑非笑道,“什么二丫三胖的,青天白日的,就做起梦来了…”已经有俩儿子了,再多都愁人了,她不打算再生第三胎的说,可惜,防御措施完全没有保证。

姜筠轻轻抛着小儿子,口内笑道:“不过是话赶话,随口说说…”

逢春吃了一粒葡萄后,小雁在竹帘外禀告茶来了,逢春扬声道:“进来吧。”丢开小银签,逢春将黏着老爹的轲哥儿扯下来,“轲哥儿乖,先叫爹爹喝口茶,换个衣裳,一会儿再和你玩儿哈。”

姜筠得了空儿,喝过几口茶,自去梳洗换衣,然后回来接着逗轲哥儿,不多时,去上学的嫤姐儿和晏哥儿也一一回了如意苑,一家人说笑片刻,就到了晚饭时辰,饭毕,一家子去明萱堂溜了一圈,散步归来后,嫤姐儿和晏哥儿各回各屋休息,轲哥儿也由奶妈哄着睡下。

已无需再熬夜看书,十分爱重身体的姜筠,早早就躺到床上,看逢春坐在菱花镜前,慢悠悠地卸着妆饰,姜筠一个人靠躺着有些无聊,不由拍着床板催道:“能不能快些呀你,磨蹭什么呢。”

逢春动作柔缓地摘掉耳环,顺手放到妆奁内,透过纤毫毕现的镜子,朝里头的姜筠说道:“催什么呀你。”这个时代既没手机也没爱派,要是有了这些娱乐消遣玩意,她在镜子前坐上一个钟头,估计姜筠也想不起来叫她,拿起桌上的玉梳子,逢春再道,“待我再梳梳头发。”

只穿着雪锻子睡裤的姜筠,豁然从迎枕上起身,在床上盘腿坐好,黑着脸道:“把梳子拿过来,我给你梳。”逢春回过头,朝姜筠嫣然一笑:“二爷辛苦一天了,不敢劳烦你,还是我自个儿来吧。”说罢,又扭过头,对着镜子悠然地梳着散发。

姜筠怒了,光着大脚丫就下了床,将在镜子前消磨时光的逢春,连人带梳直接扛回床上,再从逢春手里夺过梳子,语气忿忿不平道:“臭丫头,你少给我装大头蒜…”

“我哪里装什么大头蒜了?”逢春半躺在姜筠怀里,一脸无辜地笑道,“我明明就是水仙花儿。”

姜筠努力板着脸,把软靠在身上的媳妇扶起坐好,自己拿着光洁温润的玉梳,坐在她背后梳起头发来,此时已是六月中,天气燥热的有些厉害,姜筠已不耐烦再穿睡衣,常光着肩膀子睡觉,逢春又非冰肌之体,自也会热会出汗,遂有时也会穿薄薄的纱衣。

今日,她便穿了一身水红色的绮罗绡纱,上头绣着淡黄色的水仙花,因为透气性良好,遮蔽性自然就差了些,里头葱绿色绣鱼戏莲叶间的肚兜,瞧着就有些若隐若现,姜筠瞧着淡雅精致的水仙花,嘴里哼哼道:“你是水仙花儿?看我一会儿不把你这朵花给摘了。”

逢春咯咯一笑,自动后躺倒在姜筠身上,抬手去摸他的脸,软语娇俏道:“二爷不是谦谦君子么,怎么能干辣手摧花之事。”

“嗨嗨嗨。”姜筠睁大眼睛瞪逢春,皱眉嗔道,“不是要梳头发么,你躺着,我还怎么给你梳啊。”

逢春翻了个身,改仰躺为偎趴,顺便圈上姜筠的脖子,相当熟练地撒娇:“刚才还说我装大头蒜,怎么你这会儿也装起蒜来了,哦,你把我从妆镜前弄到这里,真是为了给我梳头发?”

姜筠闻弦歌而知雅意,顺手将玉梳塞到枕下,牢牢箍住温软的身体,眉眼含笑地柔声道:“你明知我想你了,还在镜子前磨磨蹭蹭不过来,有你这么磨人的么。”数日前,因逢春来了月事,遂两人只能各睡各的,如今她身子已经清爽了,明知他念的紧,还不痛痛快快过来,不是磨人精是什么。

逢春眨巴眨巴眼睛,纤长的睫毛一飞又一落,问道:“帐子还没下,谁去落?”

“剪刀石头布吧。”姜筠笑着提议,“谁赢谁去落帐子。”

逢春呵呵一笑,嗓音愉悦:“好。”说着,已从姜筠脖子上撤下一只手,姜筠也从逢春腰上退回一手,一声令下后,逢春出的是石头,姜筠出的是剪刀,结果很明显,逢春亲一口姜筠的脸颊,然后半直起身去松悬帐子的挂钩,柔软的细纱帐子甫一落下,姜筠已抱住逢春滚作一团。

“这么热的天,穿什么纱衣,睡着出汗不说,脱起来也麻烦…”滚了一会儿后,姜筠嘟囔着嘀咕道,逢春微喘的声音低低响起,“我新做的睡衣,你别给我扯坏了…”片刻后,水红色的纱衣似一朵出岫红云,轻飘飘地飞到床尾,又过少顷,一件葱绿色的物什,也一跟头栽到墙角,姜筠含笑的声音再度响起,“乖,叫我好哥哥…”

甜蜜过后,又叫水洗了一遍,两人才正正经经开始入睡,当然,入睡前还要再扯会儿闲话,逢春也觉着热的厉害,索性只穿着一件裹肚,也不套外面的薄衫了,光露的肩头被姜筠缓缓揉着,逢春低声问他:“事定下来没?到底过继谁呀。”

姜筠嗓音有些懒懒的,不答反问:“你想去侯府那边么?”

“想听实话么?”逢春口吻悠悠的调侃道。

姜筠略没好气地掐了一把逢春的肩膀:“废话!假话听着有意义么?”

逢春吃痛的轻呼了一声,她认为,不能叫姜筠白掐她一下,遂抓着姜筠的手送到嘴边,照着他的手腕就是啊呜一口,姜筠微怒,大嘴一张,恨恨去咬逢春的耳朵以示反击,逢春想了一想,鸣金收兵不再对抗,她怕再这么互咬下去,又该咬出火了,遂重回说话的正事:“我不想去侯府那边。”

姜筠含笑的嗓音响起,有些慵懒的淡散意味:“为什么?”

逢春凑在姜筠耳边,低声的实话实话道:“那边人口太多,应酬会比较麻烦,就算以后分家了,大概还有许多侄子需要你照顾提携,你若是照顾的不够周到,兴许就有风言怨语,呃,还有,我不想认一个还没我大的女子当婆婆,感觉怪怪的…最重要的一点,你都说了,以后会带我到京外游逛,你要是去了侯府,就要承担振兴姜氏家业的重担,不熬到六十岁致仕,你能轻易脱身么,等到三、四十年后,我那会儿还不知能不能动弹呢。”

“光想着咱们自个儿,你倒不替咱们的孩子考虑考虑未来?”姜筠笑着问道。

逢春扁扁嘴巴,闷声道:“只要孩子们不长成纨绔,能好好读书或习武,就算没有什么爵位,照样能光耀门楣啊,人家那些书香门第,清贵世家,又有哪家顶着爵位了,还不是照样兴盛发达。”

姜筠摸摸逢春的脸颊,低声叹道:“我一早就和祖父说了,不愿出继姜氏本家,大哥比我更适合的。”姜策有很强的进取心,而他却没有,他会勤奋读书考试,不过是替姜筠做这些事而已,至于他的本心,更向往风雅淡泊的闲逸生活。

“二爷,我听说过继之后,就不能向原来的父母叫爹娘了,要是大哥过继之后…也会这样?”夏夜热的厉害,姜筠又摸她的脸,感觉怪烦怪腻的,于是,逢春便一巴掌推开他的手,嘴上却依旧和他说着话。

被逢春打开了手,姜筠也不多做计较,只笑着回道:“怎么可能,祖母会答应出继一个孙子给侯府,那还是看在祖父百般劝说的份上,要真是依祖母的性子,必然是叫大哥名正言顺袭爵的,大哥出继之后,会叫侯府大伯一声父亲,在咱们这边…也不用改称谓。”认真论道起来,其实也就是圆侯府一个面子。

“其实,咱家这边已经商议妥了,就是出继大哥。”姜筠一个不注意,爪子又伸向了逢春的脸蛋,习惯性的摩挲几下,“不过,过继之事会缓缓再办,大概要快到年底吧。”

逢春不耐烦的再拍开姜筠的咸猪手,低嚷道:“热,别碰我了…”

“哦,我又忘了,都养成习惯了。”姜筠声音好笑的回道。

逢春往床里侧挪了挪,离姜筠的距离稍远一些,然后才接着说话:“要是年底过继,那得年后再搬去住吧,逍哥儿和婷姐儿他们也去么?要是他们住去侯府,嫤姐儿和晏哥儿可没玩伴了。”

“这个还没说,应该会留在府里吧,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呢。”姜筠打了个呵欠,感觉有些倦了,便道,“困了,睡吧。”

逢春又滚到姜筠身边,十分抱歉道:“你明日要早起出门,我还和你说这么半天话,对不住啊…”

“好说,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姜筠懒懒地笑着。

逢春轻哼一声,又圆润地滚到床里侧,姜筠轻笑一下,然后静声睡下,古代没有闹钟,农家小户或有公鸡打鸣声,重重深深的庭院之中可不流行这个,富贵人家能否按时起床,一靠本身的警醒度,二靠值夜丫鬟的提醒。

次一日,天光未明,屋外忽传来值夜丫鬟的叫起声。

姜筠睁开眼睛,朝外头应一声:“进来掌灯。”片刻后,有极轻的脚步声进来,带着一团明亮的烛光,燃亮屋子内的烛台之后,小雁又低着头无声退出去,姜筠揉了揉眼睛,然后缓缓坐起身来,逢春的一只脚正压在他的腿上,为了不将逢春吵醒,姜筠极小心地挪开逢春的光脚丫,然后再蹑手蹑脚地伸腿下床,自去衣架上取要穿的衣裳。

朦朦胧胧之中,逢春迷糊的睁开眼睛,垂落的帘帐之外,有不太通明的光影绰绰,逢春伸出胳膊摸了几下,摸了个空,逢春打着呵欠蠕动到床边,伸手扯开帐子,探着脑袋往外瞅,只见姜筠正在穿中衣,便开口道:“怎么又不叫我?”

姜筠一边系着中衣的带子,一边折走到床边,顺手挂起半幅帐帘,笑道:“是我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不是。”逢春摇了摇头,接着披头散发地坐起身,伸手替姜筠拢穿中衣,“是我自己醒的。”逢春昨夜只穿着裹兜睡下,这会儿便露着洁白无瑕的双臂、以及形状优美的后背,见逢春迷糊着表情给他系带子,姜筠微微好笑道,“你继续睡吧,我自己来就是。”

逢春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我得做一个贤惠的妻子,请你不要阻拦我。”

姜筠伸手扯扯逢春的脸蛋,顽笑道:“好,我不阻拦你,我给你机会。”

两人穿好中衣后,逢春命人端水进来,通常而言,若是姜筠起床之时,逢春没有睡醒,他就会到外头去洗漱,若是逢春也醒了的话,他就不用避到次间去了,两人洗漱过后,逢春又给姜筠束好头发,再服侍他换上官服,然后陪他一起吃早饭,很单纯地陪坐着,逢春并不跟着一起吃。

待用过早饭,逢春只送姜筠离开正屋之门,再远她也送不了,因为她还没有梳头发,打发走姜筠之后,若是逢春觉着没睡醒,可再爬回床上稍补回笼觉,若是觉着已经清醒了,自然闲闲散散地叫侍女给她梳头发,再不多久,就是嫤姐儿和晏哥儿的起床时辰,逢春会带着两人去明萱堂请安,回来之后陪两个孩子吃饭,然后再打发两人去上学,之后,或是替姜夫人处理些事,或者没事待着逗轲哥儿玩。

唉,家庭主妇的工作,就是每日的重复循环.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点波澜,打乱一下平静无波的生活节奏,比如,年后三月姜筠考上进士,而姜筑却没有,变成黑锅脸的孟氏,对独子管束的愈发严苛,务必要求他下回也能考上进士,再比如忠敬老爷所提的过继之事,在亲兄弟俩你退我让的争辩声中,终以姜筠退让成功而告终,再比如,成亲三年的姜箬…终于传来了有孕的喜讯。

得知姜箬怀了孩子后,逢春忍不住朝天阿弥陀佛了下——这娃娃真是能姗姗来迟啊。

第101章 逢春V

姜筠下午一回来,逢春赶紧把姜箬的好消息说与他听,卧房内绣如意海棠的四折乌木屏风之后,姜筠伸张开两条胳膊,给逢春当贤惠妻子的表现机会,眉目温和地笑道:“阿箬有喜,你就这么高兴?你当初怀上孩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兴奋?”

“那是自然了!”逢春站在身材高大的姜筠面前,伸手帮他解扣换衣,一脸的眉花眼笑,“小姑娘总忧愁这事,我也为她着急嘛,多宽慰她几句吧,怕她心里更加在意,闭口不开解她吧,又怕她憋出病来,弄的这一年,我都有点害怕见阿箬了,如今总算是好了。”末了,还不忘再感慨一遍,“真是阿弥陀佛,佛主保佑。”以后又能和小姑子愉快地玩耍了。

看逢春表情丰富的又是喜笑又是感慨,姜筠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顺便在她脸上亲了两大口,温语蔼蔼道:“傻丫头。”

姜筠唤的这一声傻丫头,语气中充满亲昵宠爱之意,逢春不觉感动,只觉暴躁,微翘一对儿秀眉怒道:“天这么热,你别老这样行不行,怪黏的…”姜筠挑了挑眉,然后一把抱起满脸嗔怨的逢春,在屏风后头转了好几圈,逢春惊呼一声,再怒捶姜筠,“发什么疯啊你,你想晕死我么…”

“把你弄晕头转向了,我才好为所欲为啊。”转过几圈后,姜筠把逢春推压到床柱旁边,一手箍着逢春的腰,一手伸摁在紫檀木做的雕花床柱,居高临下的落低目光,俯垂脑袋,姜筠的态度柔肠百转,缱绻缠绵,逢春恁有再大的火气,也被他消融成了水。

柱咚过后,烦火变成了温水,逢春坐在床角,双手捂着绯红的脸颊,低声轻嗔道:“都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怎么还跟以前一个样,就不嫌腻歪肉麻呀…”新婚燕尔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幅模样,她都觉着有点肉麻兮兮了,偏姜筠还是玩的乐此不疲。

姜筠坐在逢春身旁,轻轻笑道:“你都没有变,我又怎么会变。”见逢春波光潋滟的目光看来,姜筠接着再道,“我不是说你的容貌,你现在都是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模样和以前十五、六岁时自然比不了。”逢春顿时怒目而视,一脸凶巴巴道,“你说什么!你敢嫌我老了,你才老了呢!”

“嗨嗨嗨,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望着又凶巴骄横起来的媳妇,姜筠笑着安抚道,“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吧,像特别鲜特别嫩的水葱,现在嘛,像正在盛开的花儿,正当好年华呢。”逢春扁扁嘴巴,“那花儿落了呢。”——结个大倭瓜嘛。

姜筠点点逢春的鼻子,再笑:“我觉着吧,人的一生就像太阳,朝时蓬勃,午间灿烂,入夜前也是极美的,春天,我们到温泉庄游玩,一起看太阳下山的时候,你不是说过最美不过夕阳红么,等你老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夕阳红,我照样喜欢看你宠你。”

“说你肉麻,你还肉麻上瘾了。”逢春粉颊致致,眸点春水,简直要被姜筠的甜言蜜语哄晕头了,“你说的不是我的容貌,那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姜筠伸手指指逢春的左胸,说道:“你的心,你的心还和以前一样。”

没有因为富贵利禄,就迷失了心神和双眼,也没有仗着他的过度宠爱,就去嚣张跋扈得意自满,她始终安于平静淡然的生活,不去争抢也不去嫉妒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还惦记着远离繁华京城,与他一起去游山玩水的约定,别人他管不着,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个好妻子,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与他不谋而合,通俗点说,他们大概很…臭味相投。

“因为你心里想的,还有做的,都深得我心,这么称心如意的婆娘,我能不喜欢宝贝么。”姜筠继续往外撒糖,几乎甜到齁的逢春讷讷道,“我有那么好么…”逢春忍不住有点自我怀疑。

姜筠揽住逢春的腰,颇有一番电视剧男猪脚的深情风范:“我觉着你好就够了。”忽而,话锋又一转,又一条挨着一条数落起来,“不过,你的小毛病也是不少,知道自己吃辣的容易上火,你还管不住自己的嘴,知道我晚上抱着你睡会睡的快些,你却老是推开我,知道我有时候想你想的厉害,却磨磨蹭蹭不肯过来,非得我亲自过去逮你…”

逢春越听越黑线,除了第一条勉强算是小毛病外,后边的和小毛病能扯的上关系么,姜筠一连甩出一大波排比句之后,然后挑挑眉毛:“有时候做事也丢三落四,有头无尾,明明说要当一个贤惠的妻子,怎么衣裳才只给我换半茬?嗯?你自己瞧瞧,我这衣裳穿的像个啥?”

“我本来在给你好好整衣裳,是你自己打断的!”望着衣衫不整的姜筠,逢春忍不住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