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狂风呼啸的回虎山崖下,那辆轿车被撞击得完全变形,车里的少年血肉模糊。
他睁着一只眼睛,侧头望向她。
光芒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消失,希望也在消失,唯一没有消失的是他深挚的眷恋。
寂白惊醒过来,全身冷汗。
门外传来奶奶的声音:“小白,时间差不多,该起床了。”
“来了,奶奶。”
寂白坐起身,拿着透明笔袋,快速检查了自己的身份证、准考证,还有考试的时候需要用到的2b铅笔和橡皮擦,确定没有遗漏。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午休做这样的噩梦,终究不是好兆头。
她摸出手机想给谢随打电话,却看到谢随在二十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小白,我去考试了,不带手机,一切都好。”
这才稍稍放心些。
寂白走出房间,奶奶已经让司机等在院子里,准备要送她去考场。
临走的时候,奶奶叮嘱她沉着应考,不要想太多,做完题目之后不要忘了检查姓名。
寂白一一答应,坐上车向奶奶道了别。
这次英语考试难度有所增加,但是对于寂白来说完全是小case,她上一世就读于英语同声传译专业,高考英语完全难不倒她。
最后写下一个漂亮的作文,结束答题的时候,时间还剩了整一个小时呢。
寂白稍稍担忧谢随,这次考试难度增加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
很快,伴随着终止答题的铃声响起来,寂白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的心情很宁静,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教室,远远望见天际夕阳坠出了叠嶂的层云,正缓缓跌入山崖。
周围有少年少女们相拥尖叫,沉睡的青春彻底苏醒,压抑的心灵也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解放。
司机刘叔在校门外等着寂白,寂白拿到手机第一反应就是给谢随打电话。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紧紧地拥抱他。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役,是她和谢随两个人的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不出所料,谢随没有接电话,他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的状态。
他应该也刚刚出考场,手机放在家里还没有拿到,所以寂白先给奶奶打了电话
奶奶正在开董事会,助理将手机送过来,说是寂白小姐打来的,她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关切地问:“白白,考完了吗,怎么样啊?”
寂白回答说一切都好,正常发挥。奶奶松了一口气,说几天晚上就和同学们好好庆祝放松吧,可以晚归。
寂白挂掉奶奶的电话,便立刻收到了殷夏夏她们发来的消息,说今天晚上班级聚餐,大家看到消息就去学校外面的火锅店集合哦。
寂白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到学校外的火锅店,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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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火锅店还是她重生回来之后,第一次和谢随吃饭的地方。
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落座点菜了,众人情绪都高涨,男生们点了几箱啤酒,说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甚至连班主任梁老师都赶过来了,好几个女孩围着梁老师询问考试的题目,做对的同学自然欢欣鼓舞,做错的同学情绪则稍许低落。
吃完饭之后,同学们又闹着去ktv唱歌,寂白一直在给谢随打电话,可是他的电话处于关机的状态。
寂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他英语考试没有发挥好,所以心情糟糕。
不至于吧,谢随的性格虽然有些暴躁,但他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玩失踪的人,不管考得好不好,他应该都会跟寂白说一声,避免她担心。
就在寂白忐忑不安的时候,班上有蠢蠢欲动男孩子在同伴的鼓励下,向寂白告白了。
那个男孩名叫徐烨,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名列前茅,阳光乐观,属于邻家暖男的类型。
班上不少女生都对他表示过好感,不过他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没想到徐烨喜欢的女孩竟然是寂白,难道他不知道寂白和谢随之间一直都有暧昧么。
寂白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徐烨,徐烨脸颊绯红,手一个劲儿地颤抖…
寂白说他很优秀,但自己已经有喜欢的男孩了,可能无法接受他的好意,希望他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以后越来越好。
一番话既委婉地拒绝了他,又没让徐烨丢面子,非常得体。
寂白喜欢谢随,这在班上不是秘密。
徐烨说知道自己会被拒绝,但还是想要让寂白知晓自己的心意,因为今天不说的话,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了,今天算是给自己两年的暗恋画下一个句号吧。
徐烨离开之后,殷夏夏凑近寂白,低声问:“谢随还没接电话呢?”
寂白无奈地扬了扬手机:“他都没开机。”
“多半是没考好。”
“他英语很好的。”
“心态不好,越是这种自信满满的科目,如果没考好,打击会非常大。”
寂白觉得她讲得有道理,越发担心了。
殷夏夏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徐烨:“我觉得学委挺好啊,虽然长相比不上谢随英俊,但是家世学习样样都好,还特暖特绅士,跟这样的男孩在一起,肯定幸福的。不像谢随,各种让人操心啊。”
寂白睨了她一眼:“这样好,你跟他告白去啊。”
“我倒是想。”殷夏夏无可奈何道:“人家暗恋了你两年哎!这是什么神仙感情,我哪能撬得动啊!”
寂白轻轻吐了一口气,抬头的时候恰好迎上徐烨凝望她时的灼灼目光,她赶紧避开了。
殷夏夏说的都对,徐烨这样的男孩,就像是阳光下温润的暖玉,跟他恋爱,必定也是平平淡淡、安稳顺遂。
而谢随,他不是玉,他是巍峨悬崖之上傲然嶙峋的顽石,锐利、坚硬而危险,他的身下是万丈悬崖,如若靠近他,便一定要紧紧抱住他,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寂白选择了谢随,也注定选择过这浓墨重彩的一生。
寂白给蒋仲宁和丛喻舟分别去了电话,但他们也联系不到谢随,还以为谢随跟寂白在一块儿呢。
喧嚣吵闹的ktv里,寂白实在待不下去了,她向同学们告辞之后,乘出租车去了谢随的家。
谢随以前给过她家里的钥匙,寂白直接开门进房间,可是房间黑黢黢没有开灯,也没有人。
寂白打开了顶灯,来到书桌边。
桌上放置着翻开的英语测试模拟卷,黑色中性笔搁在试卷上,保持着他昨天晚上复习之后的样子。
寂白又在柜子里找到了他的黑色手机,打开,手机里瞬间跳出了十几条未接电话和信息,都是寂白和丛喻舟他们打给他的。
他没有回家。
想到今天中午那个颇有预兆的梦,寂白有点慌,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可奈何之下,她给秦助理打了个电话。
“小白?”
接到寂白的电话,秦助理显然有些讶异:“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先不说这个,秦叔叔,您能帮我找个人吗,我联系不到他,我很担心他没带手机,你帮我查查他今天有没有去考试。”
秦助理听到寂白的声音都在颤抖,平日里她很少会麻烦他什么事,既然找到了他,必然火烧眉毛,他立刻问:“你要我帮你找谁?”
“谢随,你见过的。”
“行,我这边让人查一下,查到马上通知你,不要着急。”
寂白抱着膝盖坐在谢随家的沙发上,祈祷着他一定不要出事,平平安安…
十多分钟后,秦助理的电话拨过来,寂白连忙问:“秦叔叔,找到了吗?”
“找到了。”
秦助理的声音低沉,显然消息不太好:“小白,学校那边说,谢随今天没有去参加最后一科英语考试。”
寂白的心“咯噔”一下,她站起身,嗓音颤栗:“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秦助理深呼吸,说道:“厉家的孩子找回来了。”
“什么孩子?我问谢随啊。”
“前段时间厉家的小少爷被人贩拐走,今天谢随他碰巧撞见,他把孩子带回来了。”
寂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没事就好。
“谢随现在在哪里啊,警局吗?我、我马上去找他。”
她起身离开房间,匆匆走下漆黑的楼道。
秦助理说:“他不在警局,他的车被人贩的车撞下了山崖,情况可能不太好,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重度昏迷,好在孩子没事我已经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了,你别太担心。”
昏暗的楼道里,寂白脚下踩空,重重地摔了一跤,手机也飞了出去,落在前方,屏幕散发着微蓝的光。
听筒里,秦助理急切地问:“小白,你怎么了?”
寂白没有回答,她跌坐在地上,臀部剧烈的疼痛她已经感受不到了,所有的思绪都已经被抽空,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脑袋,让她仿若不知身在何处。
原来中午的梦是真的
原来,上一世他出事不是因为逞意气的赛车,而是为了从歹徒手中救下那个小孩——他唯一的家人。
重来一次,她口口声声叮嘱他,不要碰车,平平安安。
可他还是做出了和上一世相同的选择。
寂白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绝望地咬着下唇,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不敢哭出声。
那个少年的命运仿佛是被诅咒的存在,虽然她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命,可是当厄运之神真的降临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重蹈覆辙。
痛哭之后,寂白扶着墙站起来,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哪怕这次劫难之后,他失去了所有,但她唯一能保证的是,他绝不会失去她。
谢随在重症监护病房昏迷了两天。
寂白从警方那里了解到,谢随的车驶上回虎山之后,和罪犯开始了一段绝命追击。
那条路谢随经常跑,罪犯根本甩不掉他,后来谢随超车之后挡在了罪犯车前,他来不及踩刹车,于是两辆车撞在一起,谢随的车被撞下了山崖,所幸山崖是一段长缓坡,谢随没有送命,而罪犯也受了重伤。
万幸的是,车祸中厉小意没有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
人贩醒过来,没等警察刑讯,屁滚尿流地交待了前因后果,说他是和厉家的仆人王婶内外勾结,拐走了厉家的小少爷。
警局里,王婶也坦白地交待了自己的全部罪行,说是程潇平日里苛责自己,她做这事一方面想牟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程潇。
证据确凿,嫌犯落网,这一切似乎即将尘埃落定。
但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寂白满意,尤其是当她知道在厉小意出事之后,谢随去找过厉琛,从蒋仲宁几人的口中,她知道这件事情厉琛肯定参与其中,只是苦无证据,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寂白脸色冷了下来,谢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厉琛也脱不了干系。
探监房里,在双方律师的陪同下,寂白见到了王婶。
王婶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眉眼平顺,看起来是一副懦弱相,她狐疑地看着寂白,问道:“我我认识你吗?”
寂白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两个儿子,一个在省城打工,另一个还在念大学,念大学的那一个成绩还不错,听说明年毕业。”
一听寂白提到自己的儿子,还了解得这么详细,王婶忽然慌了:“你你想干什么。”
“厉琛给了你多少安家费,还是答应帮你儿子找份体面的工作?”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这时,王婶的律师也适时开口:“寂白小姐,您是在诱导和威胁我的当事人。”
寂白忽然站起来,眸光冰冷地睨着她:“厉琛差点害死我最爱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同归于尽,我都不会放过他。”
王婶的手抖了起来。
她面色如冰,嗓音阴冷:“既然要帮厉琛,你就要准备付出代价。”
律师已经叫来警察,让他们将王婶带走。临走的时候,王婶回头看了寂白一眼,她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绝望而仇恨的神情。
后来,当王婶的大儿子来到监狱,向她哭诉自己遭遇的连番困境,真的都快活不下去的那个下午,王婶便供出来厉琛,说这一切都是厉琛一手安排的,他给了她一笔巨额安家费,同时答应让她的儿子进厉氏集团上班。
厉琛锒铛入狱的那天,寂白隔着一条马路,远远望着警察从厉氏集团写字楼里将他带出来。
厉琛看到寂白,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西服下,他那被铐着的手慢慢伸进裤包里,摸了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
等他离开以后,寂白走了过去,看到地上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寂白怔了怔,面无表情捡起那颗奶糖,转身扔进了垃圾箱。
第66章
这两天,有很多人来医院探望谢随, 甚至包括程潇。
她想不到谢随居然会为了救她的儿子, 这样不要命。
她在谢随的床头柜上留下了一张卡, 说是作为感谢的费用。
连日来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寂白,在看到那张卡的时候, 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将掷在了程潇的身上, 压着愤怒的嗓子沉声说:“你滚。”
程潇讪讪道:“我…我也是表达一下心意。”
“滚!”寂白抄起水果篮里的苹果, 便要砸向她。
程潇落魄地离开。
寂白怔怔地站在走廊边, 从兜里摸出了那枚白玉观音。
血迹深深地渗透进了红绳里,颜色被晕染得越发深了,且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观音慈眉善目地望着她。
寂白突然将它猛地抛掷了出去, 怒声大喊:“这就是你给我的平平安安!”
她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 无力地喘息着说:“你算什么菩萨,你的慈悲呢。”
“你为什么让他受苦。”
白玉打在墙上,一角残缺碎裂, 有佝偻的老人经过,见碎裂的观音像,连声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寂白倚着墙, 声嘶力竭地痛哭着, 口中不住地重复:“你为什么让他受苦?他那么好, 你为什么让他受苦?”
碎裂的观音慈悲地望着她。
爱别离, 求不得, 众生皆苦。
病房里, 昏迷的谢随听到走廊里女孩的痛苦的质问,眼角无声地滑下了一滴泪。
那几天,寂白几乎住在了医院,不分白昼黑夜地陪着他。
医生说谢随身上其他的伤都没有大碍,他身体好,能很快痊愈,最严重的地方是骨盆骨折合并尿道外伤,可能会由此引起的bo起障碍,让他丧失性功能。
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寂白早有心理准备,而几个一直陪着谢随的少年们,听到医生这样说,惊得目瞪口呆,激动得要用脑袋哐哐锤墙了。
他们甚至想把寂白拉出去,不让她听。
这他妈要是当不了男人了,他还怎么谈恋爱,还怎么娶老婆,以谢随那么骄傲的个性,他这辈子怎么抬得起头来。
当然,医生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有可能会这样,但还是要等他醒来之后,再进行具体的检查。
几个男孩避开了寂白,站在墙边叽叽咕咕地商量此事,戴星冶表示无论出多少钱,他都一定得帮谢随把病治好了。
蒋仲宁说:“要不咱们干脆就先瞒着随哥,不然他怎么受得了。”
丛喻舟道:“你能瞒他多久,他醒了医生就会给他进一步检查,到时候他还不就知道了。”
蒋仲宁转头望向丛喻舟:“医生会怎么检查,给随哥放片吗?看他能不能硬,这他妈随哥要是不硬,一屋子医生护士,这太残忍了。”
丛喻舟:“”
你想象力能不能不要这么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