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正看了看这个院子。
当中的地方,一个男子趴在地上,身下似乎有鲜血流出。一群婆子跪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瑟瑟发抖。
齐意欣穿着一身海棠色缎绣折枝花卉人字襟外袍,和海棠花的撒花长裙,亭亭玉立,站在院子中央,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支手枪。一支指着地上趴着的男子,一支指着对面跪着的婆子。
上官铭背着手站在齐意欣身边,脸上神色肃然。
蒙顶立在齐意欣身后,好像随时要出手去帮她。
而对面喜堂台阶上的回廊里,一群来参加他婚礼的宾客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齐意正见大家都不说话,连忙从院门外面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又问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意欣,你拿着枪做什么?”
齐意欣没有说话。
蒙顶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地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齐意正越听,脸上的神色越是阴沉。
待蒙顶说完,齐意正看了看上官铭递过来的赵家信签,双手不由抖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齐意正踩一撂身上的喜袍,单腿给齐老太太跪了下来,指着齐赵氏,沉声道:“请祖母为我妹妹主持公道,惩治这个恶妇”
齐老太太对齐赵氏也恨得不行,可是今日是齐意正大喜的日子,宾客盈门,若是她出面惩罚齐赵氏,岂不是坐实了这件继母谋算继女的丑闻?那齐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东阳城里跟世家大户行走?
“意正,你别听风就是雨。——蒙顶,你不过是个丫鬟……”齐老太太还想活稀泥,将此事压下来。
齐意欣听了齐老太太的话,冷哼一声,对单腿跪在地上的齐意正道:“哥,你说什么都没用。咱们不能指望别人主持公道,咱们要给自己主持公道”说着,齐意欣抬起枪,对准了齐老太太身边畏畏缩缩的齐赵氏,出声吓唬她道:“是你过来受死,还是我过去一枪打死你”
齐赵氏脸色白得不能再白,抓着齐老太太的衣袖哭泣道:“娘……娘……媳妇是冤枉的……不关媳妇的事啊……”
齐意欣恨恨地“呸”了一声,道:“人赃俱获,你还敢喊冤——刚才你不是说,是我设了这个套儿,来诬蔑你吗?你是当这满院子世家大户的夫人小姐,都是傻子呢?有哪个未嫁的闺女,会设这种自寻死路的套儿你别自己脏,就看别人都是脏的”
齐意娟的脸上也褪去了血色,呆呆地看着齐叶氏,颤声问道:“娘,这事可是真的?”
齐赵氏顿时觉得自己有口也说不清,一时身子摇摇欲坠,像是要晕过去的样子。
齐意欣抬起那支金黄色的自动手枪,对准了齐赵氏,慢悠悠地道:“你若是敢晕过去,可别怪我手一抖,不小心就走火了。”一双平时温顺良善,如小鹿一样柔和的大眼睛里面,如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上官铭偏头看见这样既熟悉又陌生的齐意欣,不由得怔住了。
齐意正死死地盯着齐老太太,见齐老太太还是闷声不响,不由非常失望,咬了咬牙,抬起头对齐老太太道:“祖母,既然如此,这个家,我和妹妹都待不下去了。——请祖母许可,我要带妹妹去京城”
齐意欣这一次附和了齐意正的提议,道:“祖母,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若是祖母不惩处她,孙女就跟大哥一起脱离齐家”竟是一点都不妥协。
赵家的女眷有些慌乱起来,忙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们姑奶奶就算有错,也是长辈,是你母亲,你怎么能……?”
这话对齐意欣就如同火上加油一样。
齐赵氏对这位齐姑娘做的事,有哪一件配“母亲”这个称呼若不是那些事太过隐私,齐意欣都忍不住要一五一十在人前都抖露出来。
“赵家人,全都给我滚”齐意正见自己求了半天,齐老太太也不发一言,心头也恼了,从地上站了起来,怒喝一声。
“你怎么能这样?上门都是客……”赵家的二太太还想呱噪。
齐意欣也恼了,抬手往天上又开了一枪,大声道:“我数到三,赵家的人还不离开这个院子,都当这个登徒子的同党处理,一起送到衙门去”
“一”
“二”
还没有数到“三”,赵家的女眷已经急急忙忙走下了台阶,往喜堂外面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
赵素宁经过齐意欣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跟着赵家的女眷离开了喜堂,往二门上去了。
齐老太太脸色铁青,扶着齐二太太的手,劈手就甩了齐赵氏一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道:“恶妇,你太过份了——来人,给我把大太太送到祠堂里面关起来”
齐老太太招呼了两声,地上跪着的婆子才有两个站了起来,作势押着齐赵氏,要往喜堂外面走去。
齐意欣给蒙顶使了个眼色。
蒙顶会意,跟着那两个婆子道:“你们前面带路,我跟着你们一起过去看着,免得你们太过操劳。”
那两个婆子本来是齐赵氏的人,此时也不敢再有侥幸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压着齐赵氏往祠堂那边去了。
齐二太太提心吊胆地在台阶上站了半天,见事情了结了,便赶紧对着别的宾客陪笑道:“喜酒在隔壁的花厅里面,我陪各位太太、小姐和夫人过去吧。”说着,便走下了台阶,在前面带路。
那些留下来的夫人小姐们,才三三两两对齐老太太打了招呼,便跟着齐二太太去隔壁的花厅里吃酒去了。
本来今日齐家闹出这样大的事,这些人也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做客的。只是齐家的大少爷如今不仅是新朝的财务总长,而且今儿连大总统都亲自来参加他的婚礼,这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才都留了下来,没人敢提前告辞而去。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喜堂的院子,齐意正便叫了一个婆子过来,将那个被打伤了胳膊和腿的登徒子送到外院交给管事,让他们请大夫回来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就送到衙门里面去。
齐意欣拎着枪吹了吹,走到齐意正身边,满怀歉疚地道:“大哥,今儿都是妹子的不是。搅了大哥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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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少:小白,你怎么不让我出场,去收拾那个贱人?
寒小白:各位大大不投粉红票,俺心情不好,要暂时雪藏你……
第164章 兄妹同心 (粉红120+)
齐意正看着齐意欣拿着枪的样子,浑不像个大家闺秀,心里一急,眼里差点流出泪来。想起这些年自己在外,以为已经是很苦了,却原来自己的妹子更苦……
“意欣,都是大哥的错。这些年来,姑息养奸,差点铸成大错。——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她”齐意正看着齐意欣,眼角终于有几滴泪留了出来。
齐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从台阶上颤颤微微地下来,对齐意正和齐意欣低声道:“今儿你们已经让她出了大丑了,还想怎样?”
齐意正看见齐老太太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抿了抿唇,并不打算退让,反而追问道:“祖母,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个恶妇?”
齐老太太窒了窒,阴沉着脸,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齐意欣身边的上官铭。却见上官铭一直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齐老太太心里一沉。
“上官七少,要不要先去外院坐一坐,吃喜酒去?”齐老太太没有回答齐意正的问题,反而问起了上官铭。
上官铭回过神来,两眼茫然地盯着齐老太太,点点头,道:“我这就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齐意欣一眼,有些迟疑的劝道:“……意欣,得饶人处且饶人。”
齐意欣大怒,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走到上官铭跟前,沉声问道:“你想我怎么饶她?”
一直同样茫然的齐意娟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了齐意欣面前,可怜兮兮地道:“三姐,求求你,饶了我娘吧。——她……她……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齐意欣怒极反笑,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把手里的枪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才对齐意娟道:“跟你母亲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跟你外祖父?——除非你母亲跟你外祖父脱离父女关系了,否则就别在我面前说跟你母亲没关系”
齐意娟此时脸色已经白得如同纸一样,全身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的样子,看向了上官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对着上官铭哀求道:“上官哥哥……求你……求你帮我向三姐求情,让她饶了我娘,我给你跪下了”说着,齐意娟跪在了上官铭跟前。
上官铭忙伸手扶起了齐意娟,却没有言语。
齐意欣看了看齐意娟,又看了看上官铭,又一次问上官铭道:“你是不是也要让我饶了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做出那种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放我一马?”
上官铭叹了口气,道:“意欣,你别着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虽然心地善良,可是也不傻。他知道,今日之事,若是齐赵氏主使,确实是不给齐意欣留半点余地。
“上官铭,你有没有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若是让那个贱人得逞,我今日就只有一死了之你是想我我死,也不愿意别人受到伤害,是不是?”齐意欣却越说越觉得委屈,全身都发起抖来。
叶碧缕见了,赶紧从台阶上下来,伸手揽住了齐意欣的肩膀,轻声安抚她道:“没事,没事,没事了……”说着,叶碧缕又看向上官铭,一脸谴责地道:“七少,你是意欣的未婚夫。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叶碧缕的话还没说完,齐意娟已经面露喜色,轻轻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上官铭手里,低声道:“上官哥哥,你是为了我,才为我娘求情的,是不是?”
这一次,上官铭却忙不迭地推开了齐意娟的手,正色道:“四小姐,请自重。——我没有为谁求情的意思,我只是为了意欣着想。她心地良善,从来都宁愿人负她,她也不肯负人。我是担心她一怒之下,太过偏激,以后又后悔起来。至于你母亲,那是罪有应得,就算被休,也是她活该”
上官铭从来没有在齐意娟面前说过重话。这一次的不留情面,让齐意娟如遭雷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往院门外跑去了。
齐意欣心里舒服了些,暗忖,上官铭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齐意正背着手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对上官铭拱手道:“七少,今日是我们齐家的家务事,暂时不好让七少插手。请先去外院吃喜酒,得罪之处,请多包涵。——请。”说着,对着上官铭一摆手,往院门外指去。
一旁的婆子赶紧上前领路,带着上官铭往二门上去了。
上官铭一路三回头,却见齐意欣和齐意正都一脸严肃地看着齐老太太,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个人往外院吃喜酒去了。
外院里面,热闹依旧。宾客人来人往,似乎刚才内院的剑拔弩张,还没有传到外院里来。
上官铭心里有事,跟着那些宾客吃了一席酒,就先告辞回家了。
这边的宾客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新郎官过来敬酒,都有些诧异。
齐二老爷使了个心腹小厮去内院叫了几次,才把齐意正叫了出来,给大家敬酒。
齐意正也是在外面打拼了几年的人,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宾客直到从齐家回到自己家,才从自己的夫人太太那里,知道今日齐家内院,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远东这边送走了沈大总统一行人,又送走了江南、江北大都督的特使,本来正在收拾行装,要悄悄离开东阳城,回朝阳山去待几天,就听见上官辉使了人过来跟他说起齐家内院今日发生的事情。
上官辉的消息,当然是从回到家的上官铭那里听来的。
顾远东一听,扔下正在收拾的东西,随便抓了匹马,连夜就赶到齐家去了。
今晚本来是齐意正的新婚之夜,可是顾家少都督上门,齐意正就算是正在洞房,也得穿好了衣裳出来接他。
顾远东看见齐意正的脸色,略一思忖,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含笑道:“是我的不是。等你们去了京城,我有一件大礼奉送。”
齐意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自己外袍的袖子,道:“最好礼够大,不然,我饶不了你”
顾远东连连点头,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你们今天出了什么事?妹妹可还安好?”末了,不容齐意正答话,又道:“我想见见妹妹。——我马上要出行了,就出了这种事,我很不放心。”
齐意正一只手哒哒哒地敲着桌子,偏着头没有答话。
顾远东等了半晌,不耐烦,一拍桌子道:“你再不说话,我带妹妹一起回朝阳山”
齐意正忍不住噗哧一笑,站起身道:“二少,话可不能乱说。我妹妹是你什么人?怎么能去朝阳山?”
顾远东笑了笑,推着齐意正道:“快带我去见妹妹”
顾远东是外男,本来不能随便见齐意欣。不过他是她的结拜大哥,也是世交,平日里也可以例外。
只是现在是晚上,内院掌了灯,他这个结拜哥哥,却不能进去,除非有人陪着。
齐意正是嫡亲大哥,当然没有关系。
齐意正知道顾远东贵人事忙,也不再逗他,便带着他往齐意欣的院子那边去了,一边走,一边委婉地对顾远东道:“……我很快也要回京城了。我妹妹那里,要三年后才会嫁到上官家。这三年,变数很大……”
顾远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我晓得,你不用担心。”
来到齐意欣院子的堂屋里,齐意欣却说自己睡下了,没有出来见齐意正和顾远东,只是让眉尖出来多谢顾远东送她的手枪和子弹,让她能够自保。
顾远东在齐意欣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隔着内室的帘子,对她叮嘱道:“……以后有事,要先开枪。若是一枪打不死,再问话也不迟。”
齐意正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赶紧对里面的齐意欣大声道:“意欣,别听你东子哥的。他当兵的,向来就是先下手为强,你可千万别学他”
顾远东很不满,对齐意正横了一眼,道:“学我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活着。”又对帘子里面的齐意欣劝道:“别人的闲话别放在心上,也别寻死觅活。横竖东子哥是信你的,若是你不耐烦跟她们纠缠,就把她们的名字记下来。等东子哥回来,一家一家帮你收拾。”
听见帘子里面似乎传来齐意欣的闷笑声,顾远东心里松了一松,笑着道:“晚上天凉,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记得披上夹袍。我那里新近得了一块上好的玄狐皮子,明儿会有人给你送过来,你做件大氅,冬日里好穿。”
齐意欣到底过意不去,还是从里屋出来,给顾远东福身行礼,亲自谢过他。
顾远东仔细瞧了瞧齐意欣的脸色,见她神态自若,没有一丝为流言所苦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告辞而去。
顾远东走后的第三天,便是裴青云回门的日子。这之后,齐家就要给裴青云正式上族谱了。
上族谱,当然就要开祠堂。
齐赵氏却还被关在祠堂里面。
齐意欣专门派了蒙顶去看着齐赵氏,齐赵氏的日子就很不好过。
齐老太太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才能保住齐家的生意不受损失,又能安抚齐意正和齐意欣兄妹俩。
第165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上
齐大老爷最近几天也不好受。当他刚听说有登徒子闯进内院向齐意欣要银子,就想起以前齐赵氏跟他说,齐意欣向下人要银子的事,又加上数目正好对上,便先入为主,以为是齐意欣招来的,怒不可遏地要对齐意欣行家法。
还是齐老太太亲自跟他说,此事跟齐意欣无关,乃是齐赵氏一手所为,他才吃了一惊,不敢再向齐意欣动家法。
这三天里,齐大老爷也去祠堂见过齐赵氏,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做,齐赵氏只是哭,说是被人冤枉,死也不认帐。
齐大老爷无所适从,多亏了翠袖从旁开导。每日晚上过来,当齐大老爷练字的时候,在旁边红袖添香,为齐大老爷磨墨端茶,又能和齐大老爷诗词应和,比齐赵氏多了些墨水,就让齐大老爷有些心动。
独处了两三夜,齐大老爷觉得十分难熬。可是他又没有侍妾姨娘,也没有通房丫鬟,齐赵氏以前看他看得紧,他能够偷腥的时候少。再加上齐赵氏身有异趣,齐大老爷在外面睡过几个唱戏的,都不如齐赵氏**,便也打消了再找别的女人的念头。可是齐赵氏这一被关,齐大老爷就有些受不了了。
翠袖见天都到齐大老爷跟前招摇,终于惹得齐大老爷兴发。这日晚上,抱着翠袖求欢。
翠袖初始十分柔顺,任凭齐大老爷在身上任意妄为,就是守着最后一道线,不肯轻易与了齐大老爷。
对于男人来说,当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的,不如偷不着的。
翠袖倒是深谙其中三味,将齐大老爷迷的神魂颠倒之后,却又大意凛然起来,做了烈女状,对齐大老爷暗示,除非明公正道的摆酒,纳她为妾,否则她不能将自己清白的身子,交给齐大老爷。
其实翠袖不过是个丫鬟,哪有能力对齐大老爷说个不字?不过是仗着齐大老爷的心渐渐偏到她这边,她要趁还能讨价还价的时候, 给自己讨个好筹码而已。
翠袖这一番做作,倒让齐大老爷对她有了几分敬意,遂答应她,等自己的大儿媳妇裴青云上族谱的时候,他会一道手跟齐老太太和齐赵氏说了,抬翠袖做姨娘。
翠袖知道齐赵氏是不可能被休的,不过只要她失了势,翠袖就有可为之处。
说起来,翠袖觉得自己也是退而求其次。本来跟着齐意欣,她一定会陪嫁过去,到时候把男主子女主子都握在自己手里,那上官铭的家里,就是自己为大了。
谁知齐意欣大难不死,居然换了副性子,连她身子三尺以内都不认她靠近。
可惜了……
第二天就是要开祠堂,让裴青云上族谱的日子。
翠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了明天,她做了齐大老爷的妾,可就要伺候男人了。
翠袖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可是不依附男人,她又没有好日子过。
翠袖就在患得患失中,睡了过去。
齐老太太也一夜都没有睡着,只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打了个盹儿。
齐老太太的贴身婆子跟过来服侍老太太起床,看见不过才几天的功夫,齐老太太就老了许多,有些心疼地劝道:“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就把这幅担子,交给二老爷和大少爷他们去吧。”
齐老太太叹着气,伸出手臂,让那婆子给她换上大衣裳,跟着道:“你当我不知道?——可是这么一大幅家业,是要留给嫡长子的。大老爷不争气,好在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可是大少爷又不在东阳,而是去了京城。你说,我要不多长个心眼儿,这幅家当被人搬空了都没人知道”
那婆子讪讪地笑了笑,不好反驳,扶着齐老太太去净房洗漱去了。
齐意欣也一大早就起了身,到外面的院子里活动活动了筋骨,进来和叶碧缕吃了早饭,便对她道:“今日我们家要开祠堂,还要处置那个贱人。你哪里都不要去,在院子里等着。”
叶碧缕笑着应了,知道现在不是凑热闹的时候,只是对齐意欣眨了眨眼,道:“回来可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齐意欣点点头,便带着眉尖和碧螺往齐老太太住的院子去了。
齐意娟也在那里,一脸怏怏的样子,正跪在齐老太太面前哀求。
齐意欣走了进来,当没有看见齐意娟,对齐老太太笑着道:“祖母,吉时已到,大哥和大嫂已经在祠堂那边候着了。”
齐老太太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对齐意娟道:“你跟着一道来吧。——你弟弟呢?”问的是齐意娟的弟弟齐意诚。
齐意娟低着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对齐老太太行了一礼,道:“祖母和三姐先走一步,我带了四弟随后就来。”
齐老太太点头道:“使得。记得快些过来,要人到齐了才会开祠堂。”说着,看了齐意娟一眼。
齐意娟没有抬头,转身一掀帘子便出去了。
齐意欣跟在齐老太太后头,往祠堂那边去了。
齐家的祠堂,在后花园里靠东面的地方。青砖白墙,灰檐重顶,十分气派。
齐意欣眯着眼,站在祠堂前面的院子里,打量着祠堂上方屋脊边上的压檐兽,还有屋檐下面挂着的铁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齐意正带着裴青云早就过来了,两人站在院子旁边的一丛月季花下,喁喁私语。
齐意欣笑着咳嗽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大哥、大嫂,你们来得倒是早。”
裴青云赶紧过来给齐老太太行礼,小心翼翼地问道:“祖母昨日睡得可好?用过早饭没有?”
齐老太太笑着打量了裴青云一眼。
许是这一个多月的养尊处优,裴青云的皮子白了许多,身上也丰满起来,凹凸有致,又身量高挑,衬着那一身的大红缂丝遍地金褙子,和大红缂丝马面裙,整个人既艳丽,又端庄,比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一点都不逊色。
齐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一会子去祠堂给祖宗上香,要小心些。”
裴青云红着脸应了,和齐意欣一起,一左一右,站到了齐老太太身边。
又过了一会儿,齐二太太和齐二老爷也来了,还带来了他们那一对才五岁的双生子。
齐意欣看见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就觉得有趣,笑着让他们叫“三姐姐”。
那两个孩子也不认生。虽然没有见过齐意欣几次,但是一点都不生疏,“三姐姐”、“三姐姐”地叫得十分亲热。
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一共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齐二老爷的大儿子,在齐家排行第二,比齐意正要小,比齐意欣却年长五岁,前几年去了外洋留学,不在东阳城。
齐二太太生了大儿子之后,一直没有再怀过孕。过了十几年,却在六年前有了身孕,生下一对粉妆玉琢的双胞胎儿子。
齐老太太看见这一对双生的孙子,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笑着问他们:“吃了早饭没有?”
两个孩子十分机灵,闻言连忙道:“吃过了。祖母吃过没有?”
这么小就懂得孝顺长辈,让齐老太太格外满意。
一旁的婆子又帮着凑趣,说得齐老太太的心情真正好了起来。
没过多久,齐大老爷也穿了身簇新的红褐色福字团花夹袍,系了根白玉腰带,带着一个穿着桃红比甲的丫鬟过来了。
“娘,二弟,你们来得早。”齐大老爷笑吟吟地打招呼。
齐老太太哼了一声,眼睛盯着跟在齐大老爷后面的丫鬟看了一会子,命她抬起头来。
那丫鬟抬了头,一脸的柔弱端庄,乍一看,居然有几分齐赵氏的模样。
原来是翠袖。
齐大老爷笑着对齐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齐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得你妻子点头。不然,我说了也不算的。”
齐大老爷满不在乎地道:“娘放心,我理会得。”
齐意欣看都不看翠袖,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发现只有齐意娟和齐意诚没有在这里,便笑着问道:“四妹和五弟怎么还没有来?”
齐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对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去看看四小姐和五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领命而去。
过了好半晌,才带着齐意娟和齐意诚来到祠堂这边的小院子里,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齐意欣看见他们过来,摇着头道:“吉时都快过了,你们这样,也太不懂事了。”
齐意娟这几天一直六神无主,躲着哭泣。两只眼睛肿的跟两个桃儿一样。
齐意诚也闷声不响,不敢抬头看齐意欣,只是匆匆忙忙给齐意欣和齐意正这边作了个揖,嘟哝了一句:“对不住……”便不说话了。
齐意欣和齐意正对视一眼,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苛责这两个异母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