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微一沉吟,道:“我族兄所雕刻的那件癞瓜,构思精妙,工艺精湛,是难得一见的玉雕精品。与我们南派这些年所出的作品相比,它也堪称上上之作。”
聂博易听到族弟的这个评价,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悲是喜,他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眼睛胀胀的让他极为难受。
“但是”聂博文话风一转,“叶姑娘这块玉牌虽说在雕刻工艺上稍差一些,构思也极为平常,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师之作。”
在座的除了袁朝林不知这话的含义,叶予期和冯成增都被“大师之作”四个字吓了一跳,全都把目光重新投到那块玉牌上面,想看看这玉牌胜在何处,竟然令南派的聂公子用“大师之作”这个四个字来形容。
要知道,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这么多年,工艺精湛的玉雕师出了不少,可除了聂仲昆及他的父亲、祖父,还中途冒出了一个异类顾尘,就没人敢称大师。这大师二字,是那么容易叫的吗?那是得有开宗立派的本事,在雕刻手艺上要有独树一帜、鲜明独特的风格。就比如聂博易,技法手艺上已算极精湛,但他只能学习和模仿聂仲昆,根本没有开一代先河的创新技艺,他根本算不上大师,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匠人。
那么,这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上,从哪里能看出大师的手笔来?
顾尘对聂博文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虽说别人把我这一派称作北派,与你们南派泾渭分明。但天下玉雕是一家,看到南派后继有人,我还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顾大师过奖了。顾大师心怀天下,气度非凡,这才是天下玉雕师之幸。”聂博文躬身答道。虽说对于北派会不会帮着二皇子来抢南派的玉矿资源他还尚存疑虑,但此时的光面话是必须说的。
顾尘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看其他几位对于叶姑娘这块玉牌还有所不解,便请聂公子为他们说一说,为什么它称得上大师之笔。”
“是。”聂博文应了一声,转身指着那块玉牌,道,“这块玉牌,粗看上去平常无奇,但它的雕琢虚实相称,疏密得益,上面无论是云纹还是那朵玉簪花,都制作生动,线条流畅,颇有空灵和飘逸之感。当然,如果仅是这样,那它也不过是稍具灵性的作品,还称不得大师之作。其让人称道的,是它的抛光技艺。我们平常雕刻玉雕,最后的打磨抛光,全把玉料全部抛亮,让作品现显现出玉质那柔和温润的莹光来。但叶姑娘这件作品,却只是将凸起的玉簪花和诗句抛亮,凹下去的底子只是稍加柔润,使得这两处雕刻的亮度有强有弱,在强弱光泽的对比和变化中,花朵和诗句图案的显现更为清晰分明,具有强烈的层次感,产生出‘无中似有’的奇妙效果,让作品更加惟妙惟肖。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必将把目前的玉雕水平带到更高的层次上,让大家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来。而这种手法,是前所未有的,开一代先河,所以说,它堪称大师之作。”
开始的时候,便是叶予期看了那块玉牌,也仅仅是觉得好看,但如何好看,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更俱神韵。此时听聂博文这一分析,他再去细看那块玉牌,果然看出了这种抛光手法的运用。作为玉雕师,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也因此,他此时满面红光,只觉得满心骄傲,踌躇满意,再一次感谢上苍给叶家大房赐下了这样出类拔萃的孙女来。
感觉到大家投到身上那惊异而赞赏的目光,叶琢终于从冥想中清醒过来。她微红着脸上前对顾尘和聂博文福了一福,轻声道:“叶琢不过是在雕刻时感觉这样效果更好一点,所以就做了这样的尝试而已,实在当不起顾大师和聂公子这样的赞誉,更称不上什么大师之作。顾大师和聂公子这样说,实在是让叶琢惭愧汗颜。”
她这腼腆娇羞的表情,十足表现出一个小女孩在不经意中做了什么事,受到长辈表扬时的不知所措,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这不光让在场的人大生好感,便让惭愧不甘却又不得不认输的聂博易也好受了几分,更给足了在这场比试中失败了的聂家面子,看得顾尘又连连点头,忍不住转眼打量了叶予期几下:这样在玉雕上天赋极高而又在人情世故上极为通透的女子,叶家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难道这位叶家老太爷是世人不知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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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代表我父亲收你为徒
这场比试,聂家是彻底输了,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这件事必将给聂家坊带来不利的影响。聂博文从小就被作为下一任家主来培养,颇有几分头脑和魄力,此时微微一笑,开口扭转乾坤:“叶姑娘,在比试之前,我就曾托顾大师跟你说过,只要你在这场比试中赢了我族兄,我便立刻请父亲将你收为亲传弟子。现在你既赢了,我这里自然是说话算话。还请你做好准备,最迟后天,聂家便会派人来接你去南云城。如果你不放心年迈的祖父母,那便带他们一起去,只需提前跟聂家坊的人说一声,我们会为你们在南云城准备好房子的。”
输了这次比试怕什么?只要把叶琢收为聂家弟子,这份荣光便是属于聂家的,南派的光芒只会更盛。
叶予期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聂家啊,那是多少高不可攀的存在。就在前一段时间,杨建修还在为帮叶琢能进聂家而费心劳神。结果钱花去了,却连个回音都没有。现在,聂大公子却亲口跟她说,要收叶琢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有了这个身份,这南山镇全镇的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叶老太爷,那些平时看不起他的作坊老板,都得来巴结奉承他。他虽不虚荣,但这样一份荣耀却还是让他骄傲万分。
人活一世,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点颜面与尊严吗?
顾尘听得聂博文这句,嘴唇微张,似乎想要什么。不过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叶琢,等候着她的回答。
叶琢抬起眼来。看了聂博文一眼,见他面带微笑,眼里露出十分真诚的样子。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我祖父说,要想成为聂家的徒弟,须得通过两个月后的那一次大赛。还请聂公子让我参加大赛,夺得了名次后再堂堂正正地拜聂大师为师吧。”
叶予期一听这话就急了。把这样一个好机会放过,却要去参加什么大赛,叶琢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让他养成了依叶琢的主意行事的习惯。虽然心里着急,十分的不赞同叶琢的做法,但他并没有开口劝解,甚至当场替她拿主意把事情答应下来。
聂博文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叶琢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在这南山镇。哪个不是哭着喊着进聂家当学徒?便是做不了学徒,也要想方设法跟聂家扯上关系,好获得诸多好处。前段时间杨建修送的那个玛瑙玉雕,不就是想引起他父亲的注意,好收叶琢为徒吗?现在他都开了口了,为什么叶琢不但没有惊喜,反而要找理由推拒?难道她看到顾尘欣赏她,便想另择高枝拜到北派门下去?她就不怕聂家迁怒于叶家,让她的祖父母日子不好过吗?
叶琢见聂博文那表情。垂下睫毛有些委曲地嘟了嘟嘴,又道:“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聂家好。我被聂大师收为徒,总得有些缘故吧?有心人一打听,今天这事就瞒不住。这事一传,会不会影响聂家作坊的声誉呢?我可不想还没进聂家就被聂大师责怪。”
聂博文眉头一拧。
他刚才还想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这妮子。真是因为担心这事才拒绝进聂家的吗?
在场的,顾尘为了避嫌,以免聂家觉得她挑唆或阻止叶琢进聂家,所以此时只看不说;而叶予期是叶琢的祖父,他说什么也不合适;冯成增则事不关已,他也没必要出来说话,以免一句不合得罪了在座的人;至于杜浩然,他知道聂博文对他和叶琢的关系有误会,上次就因此而阻止过叶琢进聂家,这时他要开口,结果或许会恰得其反。而且他也搞不懂叶琢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去聂家,所以干脆也不吭声。
袁朝林见大家不说话,眼珠转了转,便开口道:“聂公子,叶姑娘这话说得对。反正以叶姑娘的本事,也不怕两个月后的比赛她拿不到好名次。倒还不如让她到时候再进聂家,以免别人说闲话。”
聂博文此时脑筋转过弯来了,觉得叶琢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没有台阶下,有些不好意思松口。见袁朝林给他递梯子,脸上的表情一松,点头道:“袁大人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吧。”说完深深地看了叶琢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顾尘此时才露出了笑容,开口道:“大家都请坐吧。”
大家这才纷纷回到位置上坐下。
袁朝林和冯成增都是老于世故的人,隐隐感觉刚才的事有些微妙,而且这场比试聂家终归是败了,聂博文和聂博易心里一定不痛快,不愿意多提此事。于是将话题一转,向顾尘介绍起南山镇的风土人情来。顾尘到此似乎特别感兴趣,问了好些问题,表明接下来几天要到这附近走走看看,欣赏欣赏这南边的美景。
话说到这里,顾尘面带微笑,转向叶琢道:“叶姑娘,这几天可否有空陪我四处走走?”
叶琢微微一愣,然后赶紧站了起来,向她施了个礼,笑道:“无论是陪玉妃娘娘还是顾大师看风景,对于叶琢来说都荣幸之至。”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聂博文站起来作了个揖,道:“顾大师好不容易到南边来,自得要给个机会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明天一早,我母亲便会到镇上来,在下也会随伺顾大师左右。顾大师想要去哪里,尽管吩咐就是。”
“是啊,拙荆虽说小户人家出身,没什么见识,但端个茶递个水的,还是堪用的。娘娘就给个机会,让小人们为也娘娘尽尽孝心吧。”袁朝林和冯成增也赶紧起身道。
顾尘摆摆手,正色道:“不瞒大家说,我就是厌烦了京城里的应酬,这才到这里来走走的。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看一看。至于叶姑娘,也是喜欢她娇俏伶俐,看到她,就像看到年轻时的我一样,所以才叫她陪陪我。你们呢,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就是来了我也不见。”
她这一严肃起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便流露出来,说出来的话不容反驳,大家自然喏喏遵命。
顾尘缓了缓语气,又道:“如果我在南山镇有什么事,我自然会派下人找上门去的。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大家吃饭了,大家有事就去忙吧。”说完便端起了茶碗。
大家连忙站了起来,告辞离开。
“阿樱,叶姑娘既是我们接来的,自然也要送回去。你去送了叶姑娘到家再回来。”顾尘又吩咐道。
叶琢推辞了两句,便道了谢,跟着那叫阿樱的婆子出来,仍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
聂博文本想跟她说几句话,但看顾家的下人跟在她身边,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马车走了。
乘着顾家的马车到了巷口下车,又客套了几句,看着他们离去,叶琢正要转身,叶予期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你刚才为何要拒绝进聂家?”
叶琢揉了揉眉心,一面往家里走,一面道:“祖父,您先别问,回家再说。”
叶予期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跟她一起往家里走,进了院子又耐着性子回答了关氏和郑氏的话,这才到了厅堂,摒退左右,看向叶琢。
“祖父。”叶琢也不卖关子,“您看那位聂师傅在聂家的地位如何?”
“聂师傅?”叶予期微微愣了愣,不太明白叶琢问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道:“他作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手艺不错,而且还是聂家人,在聂家的地位应该是比较尊崇的吧?你看聂家坊的那些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当然,他再如何尊崇,也比不过聂公子。不过这也正常,谁让聂贵妃不是他的亲姑姑呢?”
“那你觉得,顾大师这忽然到南山镇来,会不会有什么事跟聂家有关?”叶琢又问。
“顾大师”叶予期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好一会儿才试探地看着叶琢,“难道,她想跟聂家抢地盘?”
叶琢摇了摇头:“抢不抢地盘的,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她到这儿来,一定有什么目的。”
“这跟你去聂家有什么关系?”叶予期疑惑道。
“祖父,在今天之前呢,我还很想去聂家的,主要是想学学他们特有的雕刻手法,也给咱们家找个靠山,不至于任意地被人欺负。但从今天的事看,我还真不大想去聂家了。您看那聂师傅,作为聂大师的亲传弟子,又是聂家人,在聂家的地位已够高了。但遇到事件,他还战战競競,生怕做错事,被聂大师责罚,被聂公子责怪。那您说,我要去了聂家,聂大师安排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嫁不嫁呢?他要我去做什么不喜欢的事,我做不做呢?祖父,我不愿意让人安排我的命运。咱还不如就这么过日子算了。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自由自在,没那么多的纠争烦恼。”
“那倒是,而且有你继父在,在这镇上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叶予期点点头。他本就是个乐天安命的人,并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希望叶琢进聂家去,也只是觉得孙女是个有本事的人,往高处走,过好日子,才是她应该走的路。他只是希望孙女能幸福。现在孙女不想去聂家,他也不会逼着她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想法
“不过,你如果不想去聂家,为何又答应他们要去参加比赛呢?”叶予期又问。
叶琢苦笑了一下:“那还不是没有办法了么?咱们呆的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南山镇,是聂家的地盘。在这里,聂家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我要是当面拒绝聂家的招揽,惹恼了他们,便是继父的官职都不保,更不要说保护咱们了。所以,我当时也只能使出缓兵之计,把这事往后拖延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既不惹怒聂家,又能保全自己。”
叶予期皱着眉头想了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难呐!你要是不表现出玉雕天赋还好,还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但现在,你的能力已被他们知道了,聂家绝不会放过你这样的人才,必然要收罗到聂家门下才会安心的。你看看他们这些年,把天赋稍好的人才一网打尽就知道了。”
叶琢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很后悔今天比试的时候没有收敛一下。不过,当时真由不得我,那时脑子里全都是雕刻技法,在看到聂博易雕刻之后,我只想把感悟到的东西都表现在那块玉牌上,哪里还有空想这些利弊得失和去留取舍?”
“这不能怪你。你有这方面的天赋,那是藏都藏不住的。除非你此生再不做雕刻,否则迟早要被发现。”叶予期道。
这虽是安慰的话,却也是实情。要让一个对玉雕无比的热爱的人,因为一些利弊关系而遮掩自己的水平,故意把喜爱的上好玉料雕刻成难看的样子,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相比之下,进聂家成为一颗棋子,倒还容易接受一些。
“对了,你说那顾大师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她既是北派的顾大师,想必不会想让南派壮大,把你收进聂家去吧?那咱们能不能利用她来阻止这件事呢?”
“怎么阻止?她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就算她发话让聂家人别为难我,你觉得顶用吗?除非,她收我为徒。”
叶予期眼睛一亮:“拜玉妃娘娘为师?”不过这话一出,他便知道不妥。这拜顾尘为师。跟拜聂仲昆为师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身份更尊贵一些罢了。
不过想想有一个皇妃娘娘做孙女的师傅,叶予期还是觉得心潮澎湃。这师一拜,叶琢的身份马上就不一样了,这对她以后的亲事,有极大的好处啊!女孩子,人生最大的事,不就是嫁个好丈夫吗?身份高了。选择的范围也广了。直接挑个家的公子,不比这镇上找一个凿石头的一身臭汗的汉子强?
叶琢哪里不知道叶予期在想什么?她从京城里来,现在是绝不会再回京城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什么东西让她留恋。而在南山镇这段日子,虽然也有纷争烦恼,但总的来说过得还很简单快乐。她可不想再过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摇了摇头,打消叶予期的念头:“祖父您就别想了。不要说人家顾大师没有收徒的想法,就是有。我也不能拜她为师。”
“为什么?”
叶琢放轻了声音:“据我猜测,这顾大师来南山镇,怕是跟两位皇子的太子之争有关。现在朝中太子迟迟不立。皇上颇有些坐山观虎斗,看看大皇子和二皇子谁的能力强,就让谁当太子的意思。南派聂家是大皇子的舅家,一向把持着南边的玉矿。作为北派开山始祖的玉妃娘娘,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一个妃子,如果没有皇上的授意,她怎么能跑到这里来?我怀疑,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皇上的天平开始向二皇子倾斜,让北派来与南派聂家争夺地盘。但再如何争。大皇子终究是大皇子,就算他做不了太子,也是皇上的亲儿子。所以这聂家是不会倒的,最多力量被削弱而已。您说说,这两派相争,争利益争面子。我生为南山镇的人。却跑去拜北派的顾大师为师,不亚于打聂大师一个耳光,聂大师他恨不恨?就算他顾忌着顾大师,不好对付我;但对付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除非咱们举家北迁,再不回来。可您在这呆了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背井离乡,那得多难受啊!没必要不是?”
叶予期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叶琢这番话,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半天,他才道:“琢儿啊,你也别想自由了,你就听祖父的话,进聂家去吧。祖父听你这一说,算是想明白了。这两派相争,你想做那墙上的草,在夹缝中生存,不容易啊!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所以,还是拜聂大师为师吧。只要你有本事,让聂大师看重你,他也不会妄顾你的愿意让你去做不愿意的事的。”
“祖父,我想做杜公子那样的人。”叶琢却抬起头来。“您看,杜公子不就是谁都不靠,可谁都不敢得罪他,自由自在吗?想来就是顾大师,也不会去故意为难杜公子吧?毕竟不管哪个玉雕师,都得有玉料,而需要玉料,就得有赌矿师不是?”
叶予期诧异地扬起眉:“你想去学赌矿?”
“不是。”叶琢微笑着抬起光洁的下巴,“我想做一个设计师。”
“设计师?”叶予期瞪着眼睛看了叶琢一会儿。
“对,咱们开个作坊,专接设计活。不管是哪个作坊,不管是南派北派,只要付钱,我都可以给他们的玉料进行设计。咱们还可以收徒,选那些头脑灵活的人,让他们去学画画,然后再教他们设计。只要有一定的天份,做熟了,设计玉料并不难。”
“设计师”叶予期皱起眉头,沉吟起来。以往做玉雕,都是玉雕师自己设计,自己雕刻的。除了叶予章曾叫叶琢画过几张设计图之外,从来没有叫别人给自己要雕刻的玉料做设计的。叶琢所说的这个,算是一个新行当。这个新行当到底可不可行,利弊何在,还得仔细想一想。
“祖父,反正这事不急,您慢慢想吧。我先回房去了。”叶琢站了起来。
前段时间,她重生,然后为生存而挣扎,想方设法地将自己过继到大房;到了大房后,又一心一意地学习玉雕,想要掌握一门技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靠别人吃饭。而且当时处的层次低,所有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多赚钱,不受人欺负,让自己平凡的小老百姓生活过得更好一些。所以她一直没有去深想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今天聂博文开口让她拜聂仲昆为师时,她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隐隐觉得拜聂大师为师并不是一条适合她的路。所以她没有答应下来。然后坐在马车上,把方方面面想了一遍,她终于知道,她想要的、也适合走的,是像杜浩然那样的路。靠自己的本事,顶天立地。就算权势大如聂家和玉妃,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反而需要巴结和笼络他。这才是出身平凡而又有满身傲气的人最适合走的路。
做设计师,或许没有赌矿师地位那么超然。像聂家那样的人家,必然收罗了一部分在设计上有天赋的人。而且很多玉料只做饰品,根本不需要设计。而她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出让所有人满意的设计方案来。但这也算是另辟蹊径了不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毕竟在这南山镇上,很多的小作坊还是需要设计师的,她只需要按玉料的价值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就行了。而且,如果此路不通,以她的异能,赌矿不行,当个赌石高手也是可以的嘛!杜浩然这么久没赌出一条矿来,他不一直在为聂家做赌石的事吗?
吃过午饭,叶琢便把接下来需要应对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待得心里有底了,这才用笔把上午在顾家宅子里所获得的心得细细地记了下来。
她这刚写完,秋月便敲了敲门:“姑娘,顾大师派樱嬷嬷来接您来了。”
“樱嬷嬷?”叶琢微皱了皱眉头,站起来道,“给我换一身衣服吧。”
顾尘说过让她陪着在南山镇逛逛,但叶琢以为顾尘累了一上午,再怎么也要到明天再出去走了。却不想这会儿便派人来接了。
叶琢换了衣服,又跟叶予期和关氏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
“怎么样?没什么事吧?”叶琢一进门,叶予期便迎了上去。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些大事,再听叶琢那么一分析,他总是悬着一颗心,生怕叶琢一不小心就惹得贵人不高兴,惹下灭门之祸来。可除了叶琢,连关氏他都不能说。只能坐立不安地在家里等着叶琢回来。
“顾大师说,要收我为徒。”叶琢喝了几口茶,说道。
“什么?”这话如果是放在中午之前听,叶予期绝对会兴奋得跳起来。可这会儿却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你是怎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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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闹
“啊?那你怎么说?”叶予期紧张地问。
“我说我过继到大房,就是为了给您二老养老送终的。现在您二老年纪大了,不想离开故土,我得守在你们的身边,不能跟她去京城,请她谅解。”
“那她”
叶琢笑了一下:“那些大宅子里出来的人,都习惯这么说话,一句话绕几个弯。我这话一说,她又怎么听不出我的意思?便顺着话赞扬我孝顺,您跟祖母有福,然后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叶予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怪罪咱们就好。这些贵人啊,以后咱们还是少沾惹吧,一句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还是本本份份过日子的好。”
说完他又问:“明天还得陪顾大师游玩?”
“嗯。”叶琢点点头,又一笑,“祖父您放心,我会小心说话的,不会给家里惹祸,您放心吧。”
叶予期对于这一点倒是放心。叶琢过继过来这么久,还没见她办过一件让他操心的事,说话做事比他还老道周全。不过他还是叮嘱一句:“宁愿少说也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是。”叶琢恭敬地应了。
聂家在南山镇的宅子里,聂博文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的小厮聂云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拿着马鞭,一进屋便施礼道:“公子。听夫人说,前天您一出门,老爷就接到信,说是东凌城镇国候要的那批货出了些问题,老爷出门到东凌去了。这一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聂博文早已停住了脚步,听聂云禀报。此时听得这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凉了的茶杯一口饮尽,烦躁地道:“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那镇国候莫非跟玉妃娘娘是一伙的?”
聂云自然知道公子这话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询问他,便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行了,你下去吧。”聂博文挥了挥手。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看到杜浩然正悠然地坐在一棵树下看书。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脚步,缓步走出门去。他的小厮聂风见状,忙搬了一张椅子跟在后面,见他在杜浩然的身边站住,便把椅子放在他身后,然后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聂博文倒了一杯茶。
聂博文一掀衣摆。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杜浩然看的书,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前面池塘旁长了绿芽的柳树,开口道:“浩然,你说,玉妃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涉足南边,现在却跑到这里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她是遵照皇上的旨意来抢夺咱们的玉矿开采权?的”
杜浩然没有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全神贯注。
聂博文烦躁了,伸手过去就想抢杜浩然的书,杜浩然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手一动,聂博文的手就捞了个空。
“浩然,你就跟我说说嘛。我手下那些管事,也就只能在南云城管管事,一涉及到京城里的事,就一个个跟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浩然用眼角睨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到书上:“我也是傻子,连你那些管事都不如。”
聂博文就知道杜浩然不肯跟他讨论这事了,悻悻地嘟哝道:“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兄弟。”
杜浩然置若罔闻,兀自看自己的书。
聂博文只得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了一杯,那样子仿佛好几年没喝过水似的。
“公子。”一个穿黑衣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池塘旁边,对聂博文施了一礼。
“怎么样?”聂博文立刻坐直了身体。
黑衣人看了杜浩然一眼,没有说话。
聂博文摆了摆手:“没事,你说。”
“是。”黑衣人道,“今天下午玉妃娘娘先去看了镇西头那棵大榕树,然后又去了春江河东边的那个渡头,在那里站了半晌,看着渡船发了半天呆。回来临上马车时,跟叶姑娘说,想要收她为徒。”
聂博文眉头一皱:“叶姑娘怎么说?”
黑衣人垂下头去:“玉妃娘娘说完那句话,就上车去了。叶姑娘也跟了上去。至于她们在车上说了什么话,属下没办法靠近马车,并不清楚。不过在他们分手之后,属下跟着叶姑娘去了叶家,听到了叶姑娘跟叶老太爷的谈话。她跟玉妃娘娘说她祖父、祖母年老,需要她奉养送终,不便跟玉妃娘娘去京城,委婉地拒绝了玉妃娘娘的招揽。”
聂博文似乎松了一口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总算有点头脑。”说完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桌,“明目张胆地跑到我南派的地盘来抢人,真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然后他“腾”地站了起来,对杜浩然一挥手,“走,去叶家。”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可走到一半,见杜浩然不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颓然停下了脚步,走回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要喝,见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去了一半多,“咣当”一声,扔到桌上,对聂风道,“上茶。”
那精致的瓷制茶壶和茶杯质量挺好,饶是被他这样又拍又摔,倒也没坏掉。
丫鬟赶紧上前收拾桌子,聂风也亲自去换了新茶壶和茶杯上来,倒了一杯茶,这才退下。
杜浩然就当一切不存在,仍然聚精会神地看他的书。
聂博文气不过,凑过去在他耳边有些恶作剧地道:“喂,你不是喜欢那叶姑娘吗?要不,明天我就让媒婆上门如何?你想娶她做妻或纳她为妾都可以。”
“啪”地一声,杜浩然手里的书扔到了聂博文旁边的桌上,弄得刚刚换上的茶壶和茶杯又一阵“咣当”乱响,有一只杯子甚至被书撞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杜浩然站了起来,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聂博文:“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聂家的利益娶妻纳妾?我娶谁纳谁什么时候又轮到你作主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吗?”聂博文气极败坏地冲着杜浩然的背影嚷道。可杜浩然脚下丝毫未停,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绿树红花间,拐了个弯便看不见了。
“去,看看杜公子有什么吩咐,有事赶紧来禀。”聂博文对聂风道。在这个外敌入侵的时候,如果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就让杜浩然拂袖而去,他父亲回来非把他杀了不可。
聂风赶紧遁着杜浩然走的方向追了上去。过了一会儿派人来回报,说杜浩然回到房里看了一会儿书,便洗洗睡了,并没有收拾行礼离开的意思。聂博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一晚,叶琢又有了新的练习眼力和反应能力的方法。那就是等到天黑,在院子里点上一根蜡烛。红红的火光很快招来了无数的飞蛾和不知名的飞虫。她缓缓地提起刀,手腕一动,菜刀便飞了出去,“咣当”一声,随着菜刀落地,一只虫子也跟着落到了地上。
叶予期站在屋檐下,看着在暗夜里不断挥动着菜刀的叶琢和那被飞虫围绕的蜡光,站了许久,这才轻轻叹了一声,回到了屋里。而那一夜,练习到精疲力尽的叶琢最后仍是被关氏和秋月、秋菊抬着回的屋子,在费力地配合她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叶予期吃过早饭就去了玉琢坊,叶琢则在家里等樱嬷嬷来接。叶予期才出门不久,院门便被人拍响。秋菊去开门,门拴刚一拉开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秋菊被撞了一个踉跄,幸亏她身份壮实这才站住了没摔下去。
“谁啊这么无礼?”秋菊气恼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穿深褐色粗布衣裙的女人直接往里冲,她赶紧跑上去一把将那人的胳膊拉住,叫道:“你找谁?想要干什么?”
叶琢听闻有人拍门,还以为是樱嬷嬷来了呢,从屋里出来正要迎上去,就见到了这一幕。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可还没等她认出这女人是谁来,就见那女人挣脱秋菊的手,向她扑了过来,一边扑还伸出手来一边往她脸上挠,嘴里叫道:“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我咒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挨千刀的,死了就要下地狱炸油锅,千年万年不得翻身”
“快拦住她!”闻声出来的关氏指着那女人叫道,一面迅速地往这边跑来。
叶琢因为练刀功,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行动能力都比一般人强,哪里会让这人挠着?脚下一转就避开了她的手,然后伸出双手牢牢地把那女人的手腕抓住,皱眉道:“你是谁,怎么跑来我家里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呸,我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你,叶琢这小贱人,王八蛋,卑鄙无耻下贱的臭婆娘,你还我爹爹,你还我儿子来”那女人一面骂,一面死命挣扎,期望能把手腕从叶琢手中挣脱出来,再往她脸上挠,奈何叶琢现在的力气比秋菊还要大,她这双手如同被铁钳钳住一般,她的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逼
双手动不了,她就用脚踢。但秋菊此时早已反应过来了,上前抱住她的腰,就死命往后拖,让她的脚踢了个空。这女人打不着也踢不着,嘴里的话越发的骂得出格。
叶琢听她嘴里骂的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惊讶地道:“龚氏?”
那女人听到这两个字,嘴里骂人的话戛然而止,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手拍着地面,嚎啕大哭:“叶琢你这小贱人,你赔我爹爹,你赔我儿子来。你赔我爹爹,你赔我儿子来”
“这是龚氏?”关氏听得这话,急步走近来,看着地上坐着的女子,满脸的惊讶。
以前的龚氏,虽说不是很漂亮,但也不丑。再加上正值青春年华,被华丽漂亮的衣饰一衬,也还养赏心悦目。可此时地上坐着的这个女人,却穿着那些做粗活的下人们所穿的褐色粗布衣裳,头发也胡乱的用一根布条绾了个髻,不过被她这一折腾,早已披头散发。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脸瘦削得不成样子,两颚的骨头早早凸起,左边嘴角处还有一个疤痕,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就是龚氏。
关氏正待说话,院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声:“叶老太太,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关氏和叶琢抬头一看,却是杨建修的继母潘氏带着两个媳妇和一群奴仆,正从敞开的院门口走了进来。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睛打量着叶家寒酸的院子。再看看坐在地上哭闹的龚氏,眼里却全是不屑与嫌恶。
杨建修因父母还在世,即使对他们再不满,这婚姻大事也不可能撇开他们。所以在送聘礼的时候。杨神医和他的继室潘氏曾去过一次郑氏青云巷的宅子。而叶予期和关氏作为郑氏的长辈,曾与郑鹏举和刘氏一起接待过杨家人,三家打了个照面。郑氏当时当着大家的面说。她这边的婚事托郑氏张罗。所以潘氏今天来,应该是商量一些成亲的事情。
关氏早就听说潘氏势利刻薄,上次见面时对她的印象就不好。此时见她撞上这一出不说到马车上回避回避,顾全叶家的脸面,反倒直直地闯了进来,心里便极为不喜,淡淡道:“杨老太太要来。怎么不派下人递帖子通报一声?知道的说我们两家关系好,熟不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老太太不懂得做客上门的礼数呢。”
潘氏没想到慈眉善目的关氏言辞如此锋利。不过她打心眼里就不同意杨建修娶郑氏,还想把自己娘家的亲戚塞给杨建修。但杨建修长大成人又做了十几年的官,早已不是她能拿捏的了,这门亲事她再不同意都阻止不了。为此她心里恨着郑氏,连带着怎么瞧关氏和刘氏都不顺眼。此时被关氏呛白,她便连一点面子情都不留了,嘲讽地一笑,道:“递帖子?那是我们、官宦人家行事的规矩,没想到叶老太太也知道呢。我还担心跟你们这些工匠商贾人家来这一套,你们会不习惯呢。到时候帖子上写的什么叶老太太也看不懂,还得跑到外边请人看,这岂不是麻烦?所以。我便径自来了。”
说完她看看又爬起来撕打叶琢的龚氏道:“叶老太太不必理会我们,等你处理完这事再说吧。”
关氏此时也顾不得她了,这龚氏像疯子一般扑向叶琢,那两双长着长指甲的手直向叶琢脸上挠去,那样子似乎就想让叶琢破相。伤着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宝玉孙女,这还得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年纪身份。赶紧上前帮着秋菊拦龚氏。
潘氏在前,叶琢也不想让她看热闹。见龚氏扑过来,她也不躲闪,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啪”地一声脆响,龚氏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脚下还踉跄了一下,秋菊和关氏赶紧把她给牢牢地按住,而秋月也拿了绳子来,绕到龚氏身上就胡乱地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