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瑾他们没能将所有人拦下,有三个跑到了塔前,和苏锦绣前后脚的速度,打着照面后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一对三总是容易吃亏,苏锦绣既要防着他们之中有人去夺旗,又不能率先用武器,抵挡两下后被逼退到了夺旗的圈子外,咬牙和那人握拳对撞了下,站稳后凭着身形优势,快速的窜进夺旗圈,将那个要拔旗的人阻拦了下来。

“好好家里不呆,跑来这儿打架,你说我们要是下手重些,弄疼了你,哭鼻子了怎么办。”其中一个周旋到了苏锦绣的身后,上下扫了她一通后笑的猥琐,“还是乖乖去一边带着,等哥哥们夺了旗,你好给哥哥们捏捏肩。”

苏锦绣抬脚踹向他胸口,这人后退了两步,笑的更加戏谑:“哟,原来是只母老虎,听说你还救了个书生,我看不如把他绑回家做相公,免得将来没人要嫁不出去。”

苏锦绣眼神一黯,右手伸向了身后正要将虎指戴上,侧边横伸出了一根棍子将朝她过来的人挑开,观居书院的三个人见此迅速的聚到了一起,看着跳到了苏锦绣身旁的人。

“你去夺旗。”苏锦绣瞥了他一眼,“我拖住他们。”

两拨人距离旗子都很近,夺旗之外更难的是夺完后顺利把旗子送出去,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外面的香烧完人还没出去,谁都不算赢,那他们在这儿也白费了功夫。

这道理苏锦绣他们明白,观居书院的几个人更明白。

周令瑜凝着神色没有吭声,与他们僵持片刻,忽然将棍子朝他们身上扔去,人也即可跟着冲上去。

观居书院的三个人当即作了抵御,准备将他一举拿下时,快冲至他们面前时周令瑜猛的一个折身,避过袭来的拳头,直向旗子。

此时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三个人忙去阻拦,跟在周令瑜身后的苏锦绣闪身挡住了他们。

无法越过苏锦绣把周令瑜拦下,也就是纠缠的片刻功夫,周令瑜已经到了台前伸手拔下了旗子。

“把旗子放下!”观居书院的人大吼一声,被苏锦绣在肩膀上狠狠打了一掌后弃了捷径绕几步朝周令瑜冲去,周令瑜直接将旗子插在了身后的腰带上。

拔腿就逃。

那三个人也不再和苏锦绣纠缠,即刻追了上去。

这时在中路的陈怀瑾他们也冲上来了,撇开微山书院留下的四个书生,余下十来个人冲上台阶,场面顿时混乱。

都是冲着周令瑜背后的旗子而来,陈怀瑾他们要护,观居书院的要夺,十几个人扭在了一起,人一多拳脚无眼就容易中伤自己人,后来干脆不用打的,人海战术,谁力气大就压着谁,被挤倒在地基本就站不起来了。

后面追上来的苏锦绣见此,在人群里找到了周令瑜,高喊了声:“阿瑾!”

两个人默契对视了眼,陈怀瑾飞快拉住了周令瑜,把他朝人群外拖了把,苏锦绣趁乱到了周令瑜的身后,利用虎指的力道,将绑在他身后的旗子直接从上端击断,一大半棍子都不要了,拿到旗子后朝中路飞奔。

“在她那里,快追!”

见旗子被苏锦绣拿走,只拔了根棍子的观居书院学生齐齐朝苏锦绣追过去,台阶这儿一下空了大半,陈怀瑾也不管了,瘫坐在了地上,瞥了眼同样精疲力尽的周令瑜,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没谁跑的过她。”

为了抢他身上的旗子,周令瑜险些衣服都被剥了,他拉了下绕到后面的腰带,喘了会气后起身走下台阶,后面的陈怀瑾哎了声,无奈的招呼大家起来:“走走走,出去。”

苏锦绣在中途遇到了微山书院的四个学生,他们倒是想拦,可没了那几个外援,他们几个一招都抗不过,被苏锦绣呵退后又遇上追上来的那群学生,几个人掖在路边围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林子内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比赛,林子外,一炷香快烧完了。

看台这儿人很多,都等着看好戏,三年前训堂输的这么惨,今年又遇上了这两个书院,不知道这回要抬出来几个。

眼看着赌盘都开起来了,坐在上头的季璟琛跃跃欲试也想下去押两把,他抬手杵了一下旁边的人:“哎,你押谁。”

施正霖不为所动,只看着林子出口那方向,季璟琛转头看他,瞥见他还包扎的左手叹了声:“还生气啊。”

施正霖撇着他,季璟琛举了举手投降:“行了,这事儿是我的错,不该骗她说你收下了,可我也没法啊,要是说你看都没看一眼走了,她一准儿在我面前哭,她这一哭,我会被我父王给念叨死。”

施正霖见林子上方有鸟雀惊起的动静,眼底微起波澜:“那是你的事。”

“你行行好啊,只要她问起来不揭穿就行。”季璟琛顺着他方向看去,话锋一转又变的嬉皮笑脸,“还说你不认识。”

施正霖垂眸想了想,认真道:“确实不知。”

“以前不认识,现在总认识了,她是宋老将军的嫡亲外孙女,父亲苏承南,在工部任职,家中独她一个孩子,从小习武,性格乖张不好惹。”

季璟琛啧了声:“这些东西都不用多打听,在安邑街那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宋家大小姐这些年来的事迹,可真是不少。”

饶是季璟琛都开了眼界,一个姑娘家,活脱脱成了个小子,比小子还要野。逃课那都不算事儿,打架斗殴基本没输过,偏生那一片儿的乞丐混混们还都夸她好,说她有义气,一个姑娘家要义气做什么,都成女中豪杰了。

“我想他们一定是被打怕了。”季璟琛自顾着点点头,要他承认这些比男子还厉害的,心里总有些不平衡呐。

施正霖的神情波澜不惊,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直到林子口窜出一道身影,他朝香炉那儿看去,眼角微动,时辰刚好。

“来了!”季璟琛看苏锦绣冲上了台,再看那没了下半截的旗子,不用问也猜想的到林子里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随之冲出林子的就是观居书院的那群人,再之是陈怀瑾他们,最后才是微山书院的八个人,一个搀着一个,一瘸一拐走出林子,吸引了众多的注意力。

看台上炸开了锅。

观居书院输了,受伤的居然是微山书院的人!然而那最不被看好的训堂,不仅毫发无伤,还夺得了旗子!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不等这边的裁判宣布训堂夺得了大旗。

喧闹中很快又闹了另外一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微山书院老师带着八个学生到那边看台上向裁判告状,说训堂内的学生私自使用武器,将微山书院的四个学生打成重伤。

这边陈怀瑾他们已经聚到了一起,一听他们这么告状,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到底是谁用的武器,你们几个拿匕首出来伤人怎么不说,输了就在这儿诬赖陷害,怎么,输不起啊!”

微山书院的老师气的胡子都快要飞起来,涨红着脸怒道:“胡说八道,他们若是有匕首,怎么不见你们受伤。”

陈怀瑾得意的很:“那是他们的问题了,偷带武器还打不过,功夫不到家又在这儿栽赃陷害,我看微山书院的品德也就如此。”

倒是微山书院的四个学生显得冷静,其中一个站出来,高亢道:“技不如人我们是该服输,可大家看看他们的伤,是赤手空拳造成的么,旗赛的规则本就是点到为止,我听说训堂的苏同学在今早的擂台赛上直接将人体下台去不能动弹,她这般打法,带武器进林子把人伤成这样也就不是什么奇怪事了。”

裁判中来自武学院的老师一看便知这是武器造成的,虎指造成的伤十分明显,拳头再如何狠也不可能如此,苏锦绣打的时候都是照脸,如今再看这四个人,肿的肿,伤的伤,的确很惨。

几个裁判朝苏锦绣看过来:“苏锦绣,这如何解释。”

“裁判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林子里搜一搜,她肯定不会将武器戴在身上。”那几个学生说的群情激昂,“我们也不是因为输了比赛才如此,而是违反规则本就对别人不公平,这样他们都能赢,那观居书院和我们这些几年来的努力岂不白费!”

“功夫不行,一张嘴倒是厉害。”

陈怀瑾哼了声,起身要反驳,苏锦绣拦住他,朝前走了一步,从容不迫的看着这几个裁判,认真问:“老师,夺旗的规则是不是说参加的学生不得携带武器,更不允许用武器伤人,否则就会别取消比赛资格。”

“没错。”

苏锦绣环顾那几个微山书院的学生,视线落到受伤的四个人身上,寒芒正色,一字一句道:“要是我打的不是学生呢。”

第18章 018

微山书院的几个学生脸色有变,却依旧是镇定得很,一边看着好戏的几个观居书院学生哄笑道:“微山书院就进去了八个人,你打的不是学生还能是谁。”

此言一出,大家都跟着哄笑,直到裁判抬手示意众人才安静下来:“苏锦绣,你这么说可有依据。”

“微山书院是洛城最大的书院,其中以文闻名,并不擅武,每年考入四大书院的学生有不少,而能进微山书院的,除了会读书之外,其家境也不会太差,否则怕是连束脩都交不起。”苏锦绣朗声道,转头看微山书院的老师,“您说我说的可对?”

“哼。”微山书院带队的老师冷哼了声,“我等书院人才辈出,重视品德,决计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苏锦绣没搭话,忽然转身朝其中一个受伤的学生袭去,在众人没来得及反应时她已经和他过了几招,尽管挡的吃力,可明眼人都瞧的出这个学生有功夫底子。

最终以苏锦绣掐住他的手背麻筋为结尾,看着那学生半跪在地狼狈不堪的模样,微山书院的老师怒斥:“你还想灭口不成!”

“这等身手,微山书院何时着重于此了?”

“苏同学,训堂内也不曾教导你这些,那你这身功夫又是从何而来。”苏锦绣的话激起了他们的怒意,更多的是觉得苏锦绣的话侮辱到了他们,“证据确凿你还要再下手伤人,若不是他们逃得快,在林子内你恐怕是要下杀手了。”

声讨声一浪盖过一浪,苏锦绣笑着叹气:“学问做的不错,可惜生活经验不足,蠢了些。”

“你!”

苏锦绣指间用力,那学生闷哼了声,翻过手时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满手的老茧,粗糙的根本不像是握笔的读书人。

不消苏锦绣解释,陈怀瑾跳出来以他最高的分贝喊道:“读书人握笔居多,手有结茧也只在握笔的那几处关节,至于习武之人,平日里握刀耍枪也不会满手都是茧,这个人满手老茧不说,手掌粗糙皮厚,腕处应该粗厚的地方却比其他地方还要干净,我书读的少,这就不明白了,这人到底算是读书人还是武夫,还是另有其它。”

适才主导众人讨伐苏锦绣的那个学生脸色一变,朝着苏锦绣掐着的手看去,与她的视线撞在了一处,飞快躲闪开去。

倒是那微山书院的老师快气炸了,红着脸孔喘着气:“歪理!他不是我们我们的学生还能是谁,每年我们都会招些贫苦的学生,他们虽交不起束脩却都是有才识之人,做惯粗活手自然粗糙。”

苏锦绣松了手,脱力后那人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一跪微山书院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才之人是么。”苏锦绣冷哼,厉色道,“原本这件事我们不打算追究,他们逃了也就逃了,现在你们要说法,好,既然说是有才之人,这里有这么多位崧泽书院的先生,出些题考考他们,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才能让微山书院不收束脩都要招收他们!”

不知道打哪里寻来的乡间武夫,拳脚功夫不错,轮起做文章,怕是字都还没识全。苏锦绣这声呵斥,微山书院那几个刚刚还群愤激昂的学生此时都没了声。

而那个被蒙在鼓里,气的险些昏过去的老师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老脸越发涨红。

只这半刻的沉默就说明了许多,几个裁判更看的明了,低声讨论了几句后正要开口把这事儿给结束掉,那边不嫌事大的观居书院凉凉开口:“你说考就考,别的书院如何招人与你何干?”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像你这样没脑子的怕是只能学学拳脚功夫了。”开苏锦绣不客气的反驳,冷眼看着他,怎么,还想打?

打输了也就算了,大庭广众说一句就被驳一句,脸面何在,左右他们没有作弊,那人很快抓住了重点:“说的再多你偷带武器进去比赛就是违规,微山书院有错,难道你们没有错!”

“对啊,裁判,她带武器这件事怎么说,这些人的伤就是她带虎指打的,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

微山书院的不闹了,观居书院这个每届都可以夺大旗的开始要说法,偷带武器打了人难道不该取消比赛资格么,这都算他们赢的话这些规矩算什么。

“苏锦绣,是不是你带了虎指进去。”

裁判抬手,众人齐盯着苏锦绣这儿,后边的陈怀瑾急了,东西是他塞给锦绣的,哪能让她背锅,他正要抬脚迈出去承认,身旁的人快他一步走了出去:“是我给她的。”

苏锦绣转头看周令瑜,后者神色沉稳站到她身边,对着几个裁判道:“虎指是我给她的,她是我们之中唯一的女子,拳脚无眼,我怕他们伤到她,所以让她防身用的。”

她需要保护?谁来保护他们啊!

脸不红心不跳,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打人,观居书院的这群人也要信了。

几个裁判头疼不已,苏锦绣的家世是一般,可她祖父和两位舅舅不一般啊,如今站出来这个周令瑜同样不一般,今日这件事若定在他身上,往后他就别想再进崧泽书院了,周家能罢休?

忽然,几个裁判身后传来了崧泽书院副院长的声音:“也就是说,虎指是你带进去的。”

副院长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苏锦绣匆匆一瞥忙垂下头去,周令瑜面不改色道:“不是,我捡的。”

副院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哦?在哪儿捡的?”

“右侧路上的木桥下捡的,当时我们正打算埋伏微山书院追上来的几个学生,我把虎指交给苏同学让她防身。”周令瑜看着副院长说的无比诚实,“一炷香的时辰也不容许我们多逗留,原本打算我们拦住他们,苏同学去夺旗。谁知道他们忽然拿出匕首袭击,苏同学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

“原来如此。”副院长点了点头,“虎指可让我瞧瞧?”

苏锦绣避过副院长身后看着她的视线,将一只虎指拿出来,裁判接过后交给副院长,他来回翻了翻,又轻轻点了点头对裁判道:“看来林子里清的不够干净,明天下午可不能再有这样的事了。”

几个裁判连连点头:“院长说的是,这就派人去清理干净。”

“行了,虎指我已经看过了,腐旧严重,不是新物,苏锦绣同学将人伤成这样是不对,不过夺旗比赛就是如此,要毫发无损不如坐下来吟诗作对,至于微山书院作弊一事,待这几日比赛结束后我们会再作讨论,训堂夺旗是事实,赢了就是赢了,你们技不如人,输了比赛别把气度也输了。”

副院长此言一出,众人安静,微山书院的人已经悄悄退去,而“输了比赛不能输掉气度”的观居书院,此时也只能咬牙瞪着,算他们这次运气好!

人群散了,陈怀瑾冲上来抱住周令瑜的肩膀哈哈笑道:“够义气!”

周令瑜用力蹬了他一下没蹬开,沉着脸道:“松开。”

“别这样啊,今天这事你做的地道,从今往后我陈怀瑾就认你这个兄弟了。”陈怀瑾拍了拍他肩膀,转眸时瞥见那边有人走过来,身子猛的一绷,拖着周令瑜往旁边走去,声音都有些打颤,“走走走,我们到一边儿说去,走!”

周令瑜莫名其妙被他拖到了看台这儿,回头看去,依旧站在那儿的苏锦绣身边多了个男子,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作怪,他看着那气度不凡的男子冷冷问:“他是谁。”

“他啊。”陈怀瑾呵呵了声,他是能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这边的苏锦绣,心里的情绪虽然没陈怀瑾那样,不过也差不多了。

宋司明看她一副心虚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刚刚理直气壮的样子去哪里了,你不是嚷的很在理。”

“大哥。”苏锦绣心里更虚了,大哥知道的话,那很快爹也会知道,她岂不是又要跪佛堂!

“多日不见,功夫有长进,都能在街上拦马车,出息了。”

苏锦绣抬起头,将双手伸到他眼前,可怜兮兮道:“大哥~我手疼。”

套过虎指的手,指缝间都夹红了,苏锦绣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让他同情一下自己,宋司明失笑:“打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大哥。”苏锦绣恼羞成怒,“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明日我正好要去一趟工部。”

“大哥~”苏锦绣垮着小脸看着他,眼神一下就幽怨了,“你要是告诉我爹,我就告诉熙姐姐,让你睡书房。”

宋司明由着她撒娇,眼神里满是宠溺,等听够了她这又是威胁又是求饶的话才松口:“有空回宋家陪陪你嫂子,她一个人怪无聊的。”

“没问题。”苏锦绣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才记起刚刚的事,“是你把副院长找来的?”

“不是,是漯河王府的小世子和施家大公子找到我们的,副院长正好与我们在一块儿。”

苏锦绣笑意微凝,转头朝看台望去,那儿早已经没人了。

第19章 019

第一天的比赛在训堂夺旗中结束,之后两日也十分顺利,上午的比赛中训堂的学生均有获胜,旗赛结束时,代表训堂的柱子上已经插了不少旗子,位列第三,得了个三甲。

这对训堂而言是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成绩,撇开旗赛的奖励之外,训堂对苏锦绣他们八个参加比赛的学生也都给予了奖励,就连平日里被她惹的吹胡子瞪眼的李先生对她的态度都改变了许多,一个多月过去后,训堂依旧沉浸在这胜利的喜悦中。

此时已是十月初,秋闱放榜的日子到了,隔三差五就有敲锣传喜报的声音在街头巷尾传出,苏府附近有许多官邸,这报喜声也就更多了。

比这儿更热闹的是城北的石头巷,施家大公子成了今年秋闱的解元,放榜当日就再度被召入宫,风头无量。

在家中扮乖巧有几日的苏锦绣此时忙着筹谋去云山的事,来回一趟算车程至少三日,再在云山逗留两日,若是十二出门,十六应该可以回来。

“小姐,您还没和老爷说什么时候出发。”清竹在旁提醒她,老爷虽然答应让小姐去云山,可也不能瞒着出门啊。

“他明日不是要出发去邺城,水渠也不是一两日能修好,起码半个月才能回来。”苏锦绣心里头还犯嘀咕,上回爹是松口了,可旗赛的事也传到他耳朵里了啊,她宁愿当做他答应了,“娘知道就好。”

哪回的事夫人不知道呢,清竹看的分明,忍着笑:“那我替小姐把东西收拾一下。”

苏锦绣摆了摆手,将日子算妥了后走出屋,远远的不知哪家在报喜,锣鼓声敲的当当当作响,还有庆贺的鞭炮声,好不热闹。

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苏锦绣看着墙角的竹子发怔,四季长春的竹子不似别的树,先枯黄落叶才抽新枝,它总是生机勃勃的,到了每年的三四月长齐了新叶才簌簌落下枯黄。

外祖父常常以此喻作他的一生,即便是病了,受伤了,但凡是还能起来,他就埋头在军营里,从未停歇过。

过去苏锦绣并不能理解外祖父的心,但当她代替大哥他们前去镇守关北门后,她才体会到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当时所说的戎马一生是何种精神。

思绪间苏锦绣已经走下台阶到了这片竹子前,抬手扶枝,清凉的触感沁入肌肤,她不由用了力握紧,目光坚毅,此去云山,一定要把东西找到。

云山位于上都城北侧,从上都城出发,慢则三日车程,快则一日半也能到。

连绵不断的山是云山的特色,而云山的村落小镇也皆坐落在山谷和山路间,平坡地带依山建着许多房子,最热闹的地方是云山平谷峰下的云山镇,一日半的马车到了这儿,距离苏锦绣想去的地方还得爬上半日的山路。

此时天已经黑了,上山并不安全,接连赶车也累的很,苏锦绣找了间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她租了辆马车启程上山。

小镇的早市很热闹,马车路过时清竹下去买了不少吃的上来,出了镇后绕过山谷内的河道,过桥行了三里路后马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苏锦绣坐到马车前,前方是看不到底的蜿蜒盘山小路,四周林子深幽,马车声格外突兀。

天逐渐亮了,两个时辰后马车到了一处平缓的山坡,车夫禀报:“苏姑娘,到这儿就上不去了,你得自己走去。”

苏锦绣跳下马车望向那唯一的上山路,狭窄的路仅铺了简单的石板,就算马车挤得进去,这么陡的坡度也爬不了,于是她让清竹付了一半的路费:“三天后来这儿接我们。”

车夫收了银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好心提醒道:“姑娘,这儿上去有好几个寺庙,你要去的是云山寺,夜里记得到底下的福泽寺歇脚。”

将东西抱下来的冬罄好奇问:“云山寺不是这儿最大的寺庙吗?”

“那是以前。”车夫摇摇头,却再不肯说别的,只是将刚刚的话重复了遍后驾车离开,苏锦绣往后退了几步,待视野空旷后仰头朝高处看去,终于在树林间找到了冒出来的屋顶,回头示意清竹她们跟上:“走吧。”

看着近的距离,苏锦绣她们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一个小庙宇,在外拜了拜后苏锦绣没有停留,继续朝上,将近一个时辰过去看到了车夫口中的福泽寺。

福泽寺的香火很旺,山脚下的百姓都来这儿上香祈福,苏锦绣却没进去,朝着一旁不起眼的下山路走去,往下一段后出现了一条上山路,台阶修的很完整,只是旧了些,上面密密长着的青苔预示着这条路走的人不多,苏锦绣拎了拎裙摆转头看清竹和冬罄:“加把劲,快到了。”

半个时辰不到后,爬完最后一级台阶,苏锦绣终于到了云山寺。

在她的印象中,云山寺由来已久,起码也有百年,但因地处深山,来回不便利,香火并不兴盛。

十几年前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不少庙殿,又苦于无钱修缮,附近的百姓都辗转到福泽寺上香,其香火就更少了。

可即便是如此,在苏锦绣眼中,这座古旧庙宇无处不让她感觉到庄重和肃静,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别人不可比拟。

往上走苏锦绣很快就见到了云山寺内的僧人,她合掌向他们行礼,这几个僧人默不作声朝她回了礼,后而朝着侧殿而去,安静的快要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这等宁静让苏锦绣也不由放慢了步调,向牌示作挂的禅房走去,在后殿的下方找到了安排香客的僧人。

听到她说要留住两宿,僧人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在簿子上记了下来:“施主到此是为祈福?”

“我想拜见恒问大师。”

僧人放下笔:“大师正见客,明早施主可以去拜访他。”

苏锦绣笑着道谢:“多谢师傅。”

僧人将这间禅房安排给苏锦绣后就离开了,清竹和冬罄放下包袱开始收拾,进进出出几趟后忙乎到了下午,清竹看着收拾妥当的床榻抬手擦了把汗:“小姐,您真的要留在这儿过夜么,那车夫还说让我们去福泽寺。”

苏锦绣将火折子收到怀里,见她们两个都一脸担心的样子,笑道:“当时有不少僧人葬身火海,所以那些香客不敢留在寺里过夜。”

清竹下意识把刚拿出来的垫子往回塞:“小姐,那我们也去福泽寺吧,这儿怪清冷的,我刚刚和冬罄去打水都没见着几个人,怕是没什么吃的。”

“对啊小姐,回来的时候遇见几个僧人,声儿都不出,就点点头行了礼,和我们在门口瞧见的一样。”冬罄也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些人没有生气。

苏锦绣忽然面色一沉:“你们可能是看到以前那些僧人了,一声不吭只会行礼对不对,是不是还觉得周身冷冰冰的?”

冬罄身子一抖,朝着清竹挪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声音都跟着颤抖:“小…小姐,您说的是真的么。”

苏锦绣严肃的看着她,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