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经纪人使劲的点头。

项浩然和韩冷对视,表情都有些复杂。刚刚的情况还没理清头绪,这会儿又多出十万块钱和价值百万的钻戒,真是越理越乱。

郭德清随后将经济人拉出卧室继续盘问,显然是不想让项浩然知道更多细节,不过有老徐和方宇在,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从现场出来,已经是下半夜。韩冷和项浩然又赶回林欢住处继续监视。

一时之间,还无法断定,刚刚发生的案子是不是连环杀手在惩罚“邪淫”之人,而且即使骚扰林欢的不是连环杀手,那也一定还有别人,林欢仍然处在危险境地。反正现在是凌晨,也做不了别的,另外刑警队那边两人也插不上人,干脆还是回来继续保护林欢吧。

坐在车里,话题自然是围绕上半夜发生的案子展开,讨论了一会儿,两人都偏向于韩冷的最后一种假设——杀人和布置先现场不是同一个人,连环杀手很可能已经阴差阳错的完成了第九个杀人计划。

韩冷的情绪看似要比上半夜好的多,因为有了刚刚的案子,项浩然的嫌疑应该可以解除了。他本就不情愿怀疑项浩然,潜意识里也最不想看到项浩然是凶手。他不想看到这样一个年轻有为、正直果敢、屡立战功、又经受丧妻之痛的优秀刑警,最后落下个悲惨结局,而且于他来说,算是有伯乐之恩,从心底里他是非常感激项浩然的。

项浩然的心情也放松不少,上半夜两人的谈话之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隔阂,让他未有机会对“韩冷被调查”作过多解释,此时他便想对自己不够充分信任伙伴真诚的说声抱歉。未想,话刚开头便被阻止了。

韩冷反倒一脸歉意的说:“其实,直到刚刚的案子发生之前,我还在怀疑你,所以要说道歉,我才是更应该道歉的人。”

项浩然愣了一下,接着咧开嘴笑了起来,韩冷便也跟着呵呵的笑着。

相视一笑,误会消除,不用过多的赘言,接下里便是充分信任,携手攻克难案。

一直监视到早晨六点,林欢住处附近未发现异常,两人才回到队里。在这期间,他俩轮换着打了会盹,攒点精神,好迎接“决战”的到来。

刑警队这边,从现场收队回来,法医和技术科便开足马力对尸体和现场证物连夜进行鉴证,而郭德清等人也将经纪人带回队里又进行了一番仔细盘问,之后通过经济人联系到贾冰冰的家属并也作了询问,差不多忙活到早上,方宇偷偷复印了一份询问笔录,送到项浩然办公室。

贾冰冰这次回来,只在家里住了一晚,其余时间都住在酒店,家属对贾冰冰这段时期的活动,还没有经济人了解的多。

据经纪人说:当晚7点左右,他在贾冰冰房间里闲聊。贾冰冰当时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要约贾冰冰出去,贾冰冰先是借口明天一早要赶飞机推脱一番,可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脸色突然大变,之后便很不情愿的答应应约。贾冰冰放下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情要回去看看,犹豫了一会儿又冲经济人要了十万块钱。经纪人以为他家人出了意外,就没好意思多问。

经纪人还说:贾冰冰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宣传专辑,另一方面公司也有意让她休息一下陪陪家人,所以对于一些地方官员、赞助商等等的邀约,除了个别得罪不起的,其余一概由经纪人挡驾。另外,这次与贾冰冰联系比较多的是一家本地报纸的副总编,名字叫吴良志,本地的几个宣传活动都是他帮着策划的。不过经纪人推说,他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么说贾冰冰是被一个电话约出来的,对了,贾冰冰的手机里没有记录吗?”看完经济人的询问笔录,韩冷冲方宇问道。

“贾冰冰的手机不在现场,而她的经济人强调她是带着手机出来的。”方宇答道。

“手机可能被凶手带走了吧。”项浩然从旁说。

韩冷点头表示认同,脸上现起一丝疑惑说,“如果按我的分析,杀死贾冰冰和布置现场的不是一个人,那么杀死贾冰冰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打电话约她出来的人,而布置现场的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连环杀手。假设连环杀手带走钻戒是为了留做纪念,那么手机是谁带走的?”

项浩然接过话来,“理论上手机当然是杀死贾冰冰的凶手欲掩盖踪迹带走的,但是个成年人都应该清楚,他拿走手机我们照样可以查到电话源头。而且从现场看,凶手杀人之后,情绪极度慌乱,未做任何清理便离开现场,又怎么能想到要拿走手机呢?”

“对啊!他能这么幼稚吗?虽然他关掉手机,我们无法定位,但等会儿电信上班了,查贾冰冰的电话记录,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电话号码吗?”方宇说道。

“这样说来,手机很有可能是连环杀手带走的,可他为什么要替先前的凶手掩盖呢?”韩冷又问道。

项浩然没有马上回话,想了想,目光突然收紧,道:“时间,他在拖延我们找到真凶的时间!小韩你不是说过,连环杀手对最后一次杀人信心十足吗,今天就是九月十八号,阴历七月三十,也就是凶手最后行凶的日子,也许此时,他已经完成了第十个杀人计划。”

韩冷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说,杀死贾冰冰的真凶就是连环杀手最后一个目标?!!!”

九月十八日,阴历七月三十,上午九点半。

现场物证鉴证以及一系列实地调查都有了结果,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初看到经纪人询问笔录中,提到贾冰冰回来这段时间与吴良志交往密切之时,韩冷和项浩然都觉得意外,向来对八卦娱乐消息比较留意的方宇,马上给出了解释:当年所有关于“日记门”的第一手报道,全部来自春海都市报,也就是说贾冰冰最初是由这家报纸炒红的,所以她跟吴良志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技术科化验了捆绑在贾冰冰身上的绳索,结果与先前案子中的绳索吻合,也与先前的案子一样,在绳索上未提取到指纹。但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还有U盘上都提取到了清楚的指纹,而且在警方数据库中找到了匹配的。数据库中的指纹来自多年前一起嫖娼案,犯罪嫌疑人是吴良志。

贾冰冰指甲中的肉体纤维和沙发上残留的精液,经化验,血型是相同的,与嫖娼案中血型证据吻合。更权威的DNA结果,由于设备原因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电信部门上班后,方宇第一时间冲进去,很快就查到贾冰冰手机接到最后一个电话的号码,是个手机号,登记在吴良志名下。

警方还查到,案发现场的房子是个二手房,房产证上登记的是贾冰冰的名字,警方联系到原房主。据原房主回忆说,与他交易的是个姓吴的先生。

所有证据都指向吴良志,无论他是否是连环杀手,总之他与贾冰冰被杀肯定脱不了干系。警方兵分两路,一路指向报社,一路直接杀到吴良志家。

很快,报社那边传回消息,吴良志今天没上班,单位也在找他,打他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紧随着,另一路也传回消息……

刑警支队大院警笛声犹如冲锋的号角骤然想起,法医、技术科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员、以及以吴良志为首的专家组纷纷冲进车里,一溜烟的开走了。之后,丁局、郭局、尹局也齐聚到车场中,上了各自的车子,跟着开了出去。

透过办公室窗户默默地旁观着,项浩然和韩冷好像感觉到结局的来临。随即他的手机也响了,一声不吭地接听之后,项浩然神情复杂,沉声说道:“凶手果然在拖延时间,他要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杀死他自己!

韩冷和项浩然随后不久也赶到案发现场——吴良志的家。

屋子里一派欢欣鼓舞的场面,警员们脸上都洋溢着破案后的喜悦,几位局长也舒展开拧着多日的眉头,如释重负地握着专家组成员的手亲切交谈着,吴良志更是满面春风,见项浩然和韩冷进屋,竟少有的主动迎上前来,一副掩饰不住得意的口吻道:“案子破了,在强大的追捕威慑下,凶手抗不住畏罪自杀了!”

项浩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敷衍道:“那恭喜你了!”说完便和韩冷越过他,走到同样表情不太自然的老徐身前问道,“尸体呢?”

老徐扭头冲身后的卧室示意了一下,引着两人来到卧室。

卧室很大,里面有股淡淡的苦味,吴良志一丝不挂,身子蜷缩着,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侧卧在一张宽大柔软的沙发床上。他双眼微闭、面色安详,如果不是嘴角边挂着一丝血痕,连着下面的床罩也被染红了,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床头桌上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红酒和一支高脚杯。

林欢看着手中的温度测量计,略作计算,说:“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尸斑呈粉红色,身上散发杏仁味,嘴里有酒味……”林欢指了指床头桌的红酒,“初步分析是用红酒混合氰化物服毒的。”

“能确定是自杀吗?”韩冷问。

“自杀与否还要综合判断。不过死者双手、手臂、身上没发现任何来自反抗的划痕,从这一点上看,他应该是在自愿或者无防备情况下服毒的。”林欢答道。

“他一个人住吗?”项浩然冲身边的老徐问。

“他个人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方宇正带着人在周围询问。”老徐答。

“怎么和连环杀手联系到一起的?”韩冷问。

老徐没言语,勾勾手,示意两人跟他走。

吴良志家至少有四室两厅,可能是装修设计出了问题,感觉走廊挺多的,有些浪费空间,不过人房子大浪费几平米也不算啥。出了卧室,走过一个小走廊,老徐将两人带进北侧的书房。

书房里两名警员正在忙着取证,写字桌的抽屉全部被抽开,书架上的一些空格上不规则的摆着几个大小不一装满液体的瓶瓶罐罐。两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罐子里装的都是人体器官。

一共有六个玻璃罐。分别装着舌头、眼球、舌头、心脏、肠子、头颅。不用问,它们分别属于,于梅、王益德、高亚仁、杜善牛、马敬民和智杖法师。

再看写字桌最上面的一层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眼镜、一个首饰盒大小的方盒子,盒口已经被掀开,里面有一缕白灰、一枚钻戒、一张别着记者证件的剪报。很明显这些物件,分别来自孔家信、石倩(盒子里是骨灰)、贾冰冰、和吴良志自己。

记者证是吴良志的,剪报上的新闻正是那篇有关韩冷项浩然和林欢之间三角恋的报道。无非是想传告世人,吴良志作为连环杀手杀死自己,是为了惩罚某些“记者”,善于颠倒黑白、挑拨事非的“两舍”行为。

“就这些?”项浩然冲老徐问。

“在杂物间里发现一捆绳子,看起来与前九起案子中捆绑死者的是同一种绳子,在冰箱里发现一把二十厘米左右长度的单刃刀,在吴良志包里发现贾冰冰的手机。”

“有遗书吗?”韩冷问。

“目前还未找到。”老徐摊摊手。

韩冷皱了一下眉头,指着写字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问:“电脑中有没有什么发现?”说完又指着书架问,“那上面有佛教类书籍吗?”

“刚刚粗略浏览过,电脑中未有特别的信息,等带回去再仔细查查看,经书倒是有一本。”老徐未及作答,旁边一名勘察现场的警员接过话,边说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韩冷。

韩冷带上白手套接过书,见是一本《地藏本愿经》,韩冷知道这本经书里面,有个章节专门对“地狱”、以及“地狱惩罚”作了详细的描述。经书大概有八成新,看起来有人曾经翻看过。

“还发现别的什么了吗?有没有……”

“够了吧!”老徐打断韩冷的问话,“这些证据应该足以证明,吴良志便是连环杀手了吧?!”

“嗯,应该可以判断了!”项浩然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

韩冷打量着手里的经书,张张嘴想说什么,等抬头看到老徐笃定的神情,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于一瞬间韩冷想明白一件事儿:此时在这栋房子里,老徐的观点恐怕除了他没有人会反对。任何反对的声音,在眼前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说到底警察还是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而韩冷则更注重细节。罪犯心理轮廓描述,是根据犯罪人在实施犯罪时的行为方式,来推断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存环境、职业、智力和成长背景等等;反过来说,他存在某种心理,必然会有行为的体现。而从韩冷进到现场到现在,已经发现吴良志的一些行为,并不符合具有畸变心理和偏执型人格障碍应该有的行为方式,比如:他选择死亡的方式、他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他有关佛教的书籍很少而且相对较新等等……有了这些细节上的矛盾和缺失,便不能完全判定吴良志就是连环杀手,起码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也不够客观和严谨。

不过,韩冷心理很清楚,在周围这一片喜悦的气氛下,他的意见,只会让人家觉得刺耳,觉着他的浅薄,引起大家的反感,反而无助于案子。干脆还是少说多做,找到一些实在的证据再说吧。只是接下来,他要一个人去战斗了!

两天之后,在经历了两个不分昼夜地奋战,所有证据全部理顺清楚。

贾冰冰脖子上的扼痕,与吴良志的手型绝对吻合;指甲中的肉体纤维、沙发上残留的精液,经检验与吴良志的DNA吻合;留在贾冰冰被杀现场的黑色U盘上,留有吴良志的指纹;在吴良志家里发现的绳索,与先前捆绑被害人的绳索,类型、材质完全相同;在冰箱里找到的那把单刃刀具,与几个被害人的创伤痕迹相符,并且在刀具上还检测出残留的血迹,血迹当然也来自先前的被害人;现场总共发现六个玻璃器皿和几个物件,都来自包括吴良志自己在内的十个被害人;吴良志胃里含有大量的酒精、床头桌上的酒杯,只留有吴良志一个人的指纹,中毒物为氰化钾;屋子里未发现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吴良志以自杀的方式,来完成对现世中十恶业的惩罚,事实清楚、铁证如山,警方已经可以完全判定,吴良志即是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鉴于凶手已自杀身亡,有关领导建议尽快结案。有了领导的授意,结案速度便快的惊人,上午刚刚将证据移交到检察院,下午便正式宣布结案。

隔天早上,春海电视早间新闻和各大报纸上出现一篇寥寥数语的通稿:自八月下旬延续到本月,在本市发生的数起杀人案,经警方确认系同一凶手所为,迫于警方强大的追捕力度和法律的威慑之下,凶手以于近日畏罪自杀……

至此,震惊全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终于落下帷幕。结局之猝然,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了。警方终于可以摆脱压力,稍微休养一下生息。但是这种摆脱只是暂时的,喘息也只是片刻的时间,接下来他们还会面对新的挑战,即将到来的“迪沃斯会议”保卫工作,同样需要他们竭尽全力,那也是关乎整个城市形象和发展的大事件,同样是绝对不容有失的;而春海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终于不用在各种恐怖的传言中惶惶度日了,春海又恢复往日的祥和、平静。只是没弄清楚柳纯被杀的真实原因,在项浩然心理留下些许的遗憾。

自吴良志家出来,两人匆匆道别之后,项浩然就没再见过韩冷。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韩冷踪影皆无。

项浩然能理解韩冷的心情——第一次将毕生所学付诸实践,却没有在案件侦破中起到多大作用,对一个极力推崇自己专业的人难免会有些失落,尤其是他所作的罪犯心理轮廓描述,与事实比较,准确度极低,也对他的自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

警方在结案之前,对吴良志做了一番详细调查。可以说这么多年,他在仕途上除近段时间有些变动之外,基本上是顺风顺水,父母双全,婚姻也还算是美满。虽然他经常拈花摘草,但妻子很早便与女儿移居海外,对他在国内的风流韵事了解不多,两人的关系便还算融洽。

吴良志的确工作环境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是个骄横跋扈、龌龊成性的混蛋。周围的人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宗教信仰,他信仰的恐怕只有权利和金钱。除了对更换女人有强迫性的需要,外人也很少看到过他有特别明显的强迫行为。他在生活中一点也不低调,穿品牌服装,带名牌手表,开高档汽车,这些都与韩冷的报告不符合,更别提跟踪照片、日记什么的了,全都是扯淡。

可以说,韩冷的这份报告,只说对了犯罪人的年龄、阶层、职业等几个方面,很多地方确实经不起推敲。

项浩然几次都想给韩冷挂电话安抚一下,考虑再三还是罢了。他知道韩冷和他一样,喜欢将痛苦埋在心底,喜欢独自面对喜悲,把话挑明了,反而会助长他的尴尬。再说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也没铸成什么大错,还是让他自己静静的反思吧。更何况,项浩然自己现在的境遇,不知要比韩冷难堪多少倍。

案子在限期之前成功告破,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整个破案团队记集体三等功一次,表现突出人员另获嘉奖,而在破案尾声才正式进入的以郭德清为首的专家组,更是得到组织上的大力褒奖,至于对项浩然和韩冷这两个局外人,当然是只字不提。

而偏偏是屋漏又逢连阴雨,就在正式结案的当日,省厅追查破解数据库嫌疑人的命令也下达到市局,为了不让网警那边为难,也不想郭氏叔侄趁机对尹局和丁局搞小动作,项浩然主动找到组织坦白了自己的“犯罪”事实。结果可想而知,项浩然暂时终止所有职务,等待组织进一步详细调查之后再做安排。而这个结果对“某些人”来说还是不够,上窜下跳作了不少的工作,所以刚刚尹局极为痛心的通知项浩然:让他有个心里准备,过完十一长假,局里可能会派他到省党校学习一段时间。

项浩然知道这是官场上固定的套路,你要么去党校镀镀金,回来之后便升位提职;要么出去转悠一圈,回来任个闲职,或者永远打入冷宫。

项浩然很清楚,他当然属于后者。既然领导有意让他腾出位置,那就别死赖着了,不过他也不会任由摆布去党校学习,他想好了,等命令正式下达之时,便是他辞职之日。他找了个大纸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逐步的带回家去。收拾到办公桌时,桌上的一个相框,让他不自觉地凝住了。相框中镶着他与尹局、老徐、方宇等几个人身着警装在一次表彰大会上的合影。他拿起相框,轻抹灰尘,霎那间,百感交集,心里生出万般的不舍。他舍不得朝夕相处多年的老领导和搭档、舍不得这身敬服、舍不得这间办公室,更舍不得手中的权利?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看待世界的目光,原本这一切他并不觉得有多看重,但是现在它们全是美好的。

想想这一年多以来,自己丧妻、丢官的变故,项浩然忍不住又暗自感慨。为什么人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够珍惜,等失去了才觉得原本的拥有是那么的珍贵,才能够有反思的欲望。审视自己一路走来的旅程,虽然有很多外力因素,但终归还是缘于自己的不当行为。如果没有那一段婚外情,不忽视柳纯把心思全都放到她身上,她也许就不会出去喝什么酒,就算喝了酒自己也可以去接她,那她就不会出事;如果能一如既往的严格要求自己,规范自己的意识,那自己也不会在工作中越轨犯界,总之今天的下场,全部来自自己的选择。

此时,不知为什么项浩然脑袋里显出吴良志的身影。如果吴良志的疯狂杀戮,能够警醒某些人,能够威慑某些人在越界之前有所反思,那是不是善莫大焉的一件事儿!

正在项浩然黯然之时,韩冷终于风尘仆仆的出现了,还未等项浩然开口,他便急不可耐的打开话匣……

当日与项浩然分别,韩冷找了间清净的茶室,边喝茶,边在脑海里仔细审阅在吴良志家发生的一切。他越发觉得吴良志作为连环杀手有些行为解释不通,进而他有了想要探究吴良志整个人生的想法,即使最后未找出破绽,那也是个很好的研究学习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分别询访了吴良志的父母、以及他读过书的学校和先后工作过的单位。

吴良志是家中独子,是父母的命根子,面对儿子自杀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的父母陷入到几乎对生活绝望的悲痛之中,同时也深感茫然,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至死也不相信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好儿子会是一个杀人恶魔。所以起初对韩冷的造访,心理都有着很深的抵触情绪。

韩冷耐心地作了很多工作,都没能打动两位老人,无奈之下只得触及老人的“伤口”,问他们想不想知道儿子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这个问题足够调动起夫妻俩的情绪,于是他们逐渐地开始打开心扉……

吴良志父母都在税务部门工作,父亲还是中层干部,家庭条件优越,父母感情和睦。在他们的百般呵护下,吴良志度过了一个快乐安逸的童年。

吴良志性格开朗,活泼聪慧,读书时期无论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都是班里的活跃分子,与同学关系融洽,与老师沟通顺畅,虽然也经历了早恋、叛逆等等青少年成长中会出现的问题,但他一直是个知道学习上进的孩子,成绩基本上都维持在前十名左右。高中毕业后,他顺利考上外省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度过四年大学生活,吴良志回到本市,进了春海晚报社。当时晚报社正处在优化变革时期,观念陈旧的记者、编辑被调整,诸如吴良志这样头脑活泛、有创意、有点子的年轻人便有了施展的空间。凭着聪慧努力,吴良志很快便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接着是首席记者、法制新闻部副主任、社会新闻部副主任、主任,仕途一路顺畅,前程远大。在此期间,他与一名女作家结了婚,在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将母女俩送到海外更好的环境下生活。吴良志死后的第三天,他妻子便带着女儿从国外赶回来,据他妻子说,这么多年虽然两人分居两地,但感情还不错,吴良志有机会便会飞到国外看她们母女,经济上也从未亏待过她们。

可以说,在吴良志的人生中,几乎找不到任何能令他产生心理畸变的因素,如果非要找出所谓的挫折经历,那也只能说是他大概一年之前的工作调动。

去年春天,由市委宣传部牵头,整合春海现有的三家报纸,成立了春海报业集团。集团一把手当然是由发行量最大、影响力最广的春海晚报社总编辑担任,其余领导相继顺延上位,于是春海晚报便空下了一个副总编辑的位置。无论资历、能力、还是背景,这个位置都非吴良志莫属。只是在上层领导对他进行考察的阶段,他却“阴沟里翻了船”。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做记者的、尤其是社会新闻类的记者,免不了要报道一些官员腐败和企业黑幕的新闻,于是便经常会有人通过关系或者企业直接找上门来求“和谐”的,和谐的砝码当然要么是人情要么是“实惠”。久而久之企业和一些缺乏道德责任感的记者之间,便形成了一种灰色链。有企业想做品牌、做软性广告的,或者想攻击竞争对手,便会找来自己相熟的记者,给予重金报酬,以所谓新闻采访的方式为企业歌功颂德或者炮轰竞争对手。而吴良志无论是做记者时期,还是做社会新闻部的负责人,他都是此道行中的佼佼者。凭着胆大心细,多年来他在积累了相当多的灰色财富之时,也结交了很多企业方面的朋友,其中尤以势力最大、财富最强的杜氏乳业掌门人杜善牛最为亲密。

去年七月份,杜氏乳业“毒奶粉事件”爆发初期,杜氏乳业不从产品自身找问题,反而想通过一系列软硬广告和公关行为,制造舆论、欲盖弥彰。他们在各大媒体上都作了大幅广告,并且重金收买众多“枪手”,为其摇旗鸣冤。而投入最多,也最为重视的,当然是在春海报业方面处于龙头地位的春海晚报。

吴良志在私下收取重金之后,不遗余力,亲手炮制了数篇为杜氏乳业正名的文章。而且还通过私人关系,拉拢兄弟媒体一起为杜氏乳业助威。可是杜氏乳业并没有度过危机,最终还是为企业漠视消费者健康的恶劣行径付出了代价。

就在有关方面对杜氏乳业予以严惩的同时,市委宣传部也在内部会议上对春海晚报误导舆论,提出严重批评。最后负有主要责任的吴良志,被调整到同属报业集团旗下、濒临倒闭的春海都市报。虽然通过关系坐上副总编辑的位置,但是此副总编和彼副总编在集团中的地位,可是差的太悬殊了。

好吧,就算这是一个挫折,但是跟本不会对一个心理成长一直非常正常的人,产生致命的打击,从而发生心理畸变。而从吴良志在都市报一系列行径上看,他正处心积虑、不择手段,企图重回集团的核心权利阶层。从心态上说,他是充满渴望、也满怀希望的。而变态连环杀手,是因为“绝望”产生的愤怒,进而才寻求解脱的。

所以韩冷的结论是:从证据上看,贾冰冰或许是吴良志所杀,但其余人的死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连环杀手精心推出的一个替罪羊。

耐着性子听完韩冷滔滔不绝的讲述,项浩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其实他心里已经对局里的调查结果有了相当的认同,此时韩冷的话便未能引起他的足够重视。他心里认为韩冷可能还是有些孩子气不服输,想劝劝他,第一次难免会有些差强人意,何必这样纠缠不休呢?但又不好意思明着说,便犹豫了一会儿,才隐晦的说:“算了吧,别再在这件案子上浪费精力了,好好总结一下,将来你肯定还会有更大的用武之地的。

韩冷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回应,“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在为自己强辩。好吧,既然局里将吴良志视为连环杀手,那么怎么解释他杀人的动机?恐怕只能说他心理变态吧!而凶手残忍诡异的作案手法,也的确显示他是一个变态杀手,可事实上没有人能找到吴良志变态的根源。”

“你是不是过于理论化了?“项浩然怕伤着韩冷,斟酌着词语说道,“童年身世坎坷,成长经历崎岖的人有很多,他们最终也未必会成为变态杀手对吗?”

“对!但是从心理畸变的发展来说,‘有因为不一定有所以,但是有后果必定有前因’。尤其是偏执型人格障碍,不会因为短时间内的打击而形成,这种变态人格是在一个漫长的过程中,由诸多原因交错促成的结果。比如在幼年时期由于家长管教严格、或者脾气暴躁,总是让孩子处在被指责、被否定、和不被信任的环境下成长、又或者因为父母离异,生长在单亲家庭中缺少完整的关爱;后天在与社会的接触中,又反复遭受挫折、失败的打击;对自我苛求度过高,但现实与期望值又相差太远;极力回避自己的缺憾,害怕被别人洞悉等等……而吴良志则拥有几乎完美的童年,顺畅的求学经历,美满的家庭,以及另人羡慕的职业,所以说他的人生经历是不太可能形成偏执型人格障碍的。”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一开始有关凶手变态人格的判断就是错的?”

“证据!行为证据!犯罪人在现场的行为越复杂,越有利于我们对他心理状态的判断。可以肯定的说,这起连环案中凶手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行为,已经足够我作出精确的判断。”韩冷显然被刚刚的问题刺痛了,加快语速道,“你们为什么不能辩证的想一想,之所以我的轮廓描述与事实出入这么大,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吴良志根本就不是连环杀手呢?我想局里肯定也调查了,吴良志从未对周围的人表示过他有任何宗教方面的信仰,可是一个对因果轮回、对地狱文化没有足够了解的人,怎么可能设置出那么寓意深刻的仪式呢?”

“我们不是在吴良志家找到一本对地狱描述的经书吗,他可能是参照那本经书来设置仪式的啊?”项浩然提醒韩冷。

“不,那本书对地狱的描述只有一小部分,而这起连环案件显示的地狱文化,是很多版本的综合。而且从心理层面分析,变态杀手借由仪式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崇高化,它不是一种刻意的植入,也不会刻意的去寻找,它一定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然流露,是一种从根深蒂固的信仰中演变而来的,绝不会故弄玄虚为了设置而设置。所以真凶对宗教、对地狱文化一定迷恋已久,他一定有很多此类书籍,而且虽然很小心的保管着,但是每一本都已经被他翻得破旧不堪。”

“那怎么解释那本经书的存在?凶手总不可能为了陷害吴良志,大半夜的再去买本经书吧?”

“这个我确实无法解释,也许吴良志只是偶然间买来一本随便翻翻,也许是某个朋友送了他一本吧。”韩冷未等项浩然反驳便继续说道,“对吴良志的死亡方式,我也表示质疑。真凶的宗教信仰,是不允许他自杀的。如果他想以杀死自己来作为案子的完结,他一定会假借他人之手,或者宁愿选择让我们将他击毙;还有遗书问题,如果他是变态杀手,他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话语。事实上他太想诉说了,杀人本身便是他诉说的一种方式,而如果他完成一切计划,将死之时,他一定会将他的所思所想展示给世人,因为那是他的荣耀,他想让世人分享,想得到崇敬;还有关于吴良志死亡的姿势,一个中了毒的人,没有任何的挣扎,反而赤身露体摆出一个安详的姿势,你不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吗?”

“你是说他的姿势是被人刻意摆成的?”

“对。那姿态像不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我想那也意味着“超生”,应该是凶手强迫性的无意识的表露。”

“那……”

项浩然刚说了一个字,便被韩冷打断,“你是想问关于日记和照片的问题吧?先前我在轮廓描述中提到,在凶手家里可能会找到照片和日记,主要基于两点考虑:我认为凶手长时间跟踪、观察那么多被害人,应该会用照片来区别他们和记录他们的行踪;而一些具有强迫症和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连环杀手,他们初始的愤怒,往往都是要么通过与身边的人诉说,要么通过文字来舒缓的,所以会有类似与日记的心情笔记。如果先前这只是一种推测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肯定的说,真凶那里肯定有日记和照片,而且那些照片不仅有跟踪被害人的照片,还有现场布置的照片。凶手几乎将所有与案子有关的证据全部放到吴良志家中,很明显是要让吴良志做他的替罪羊,意味着他准备收手了。我在最开始说过,大多数连环杀手无法自行终止他们的杀人行为,但是也有例外。例如,开膛手杰克,十二宫杀手……他们有很高的智商,可能已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而且先前的作案经历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成就感,以后的日子只凭着回忆,就能获得巨大的满足,而照片和日记是他们回忆最好的借助物。当然对凶手来说,这也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未来还是充满变数的,任何人包括凶手自己也无法预知,当更大的刺激来临之时,他会不会继续杀戮?”

项浩然沉默了。自己的寥寥数语,换来韩冷大段大段的辩述,他意识到在这件案子上韩冷陷的太深了,恐怕一时很难说服和阻止他继续调查下去。而且他也有些被韩冷的观点打动,如果吴良志只是一个替罪羊的话,那真凶又会是谁呢?默想片刻,项浩然的立场有些转变,决定尽己所能来帮助韩冷,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搭档一场,对韩冷也算有个交代。

想罢,项浩然说道:“好吧,如你所想,连环杀手另有其人,可是只有这些理论上的证据是没用的,总要有些实际证据吧?”

“对啊!所以我找您这个支队长帮忙来了啊!”听项浩然话语里有些松动,韩冷欣喜的回应,但语落之后,看到项浩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虽瞬间即过,但被他清晰的捕捉到了,随即他才注意到办公室里的异样。

办公室里好像比平常空阔,桌上除了盘办公电话别无它物,这屋子里项浩然的私人物件都不见了,再看到桌脚边的大纸箱子,韩冷诧异的问道,“干嘛收拾东西?”

项浩然稍显落寞的笑笑,“停职了,局里可能要派我到党校进修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就因为那篇报道?”

“不,还有别的事……”项浩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没什么意思,便摆摆手道,“算了,已经这样了,不说了吧。还是说案子吧,虽然我现在不是队长,有些地方还是能帮上你一些忙的。”

项浩然不愿多说,韩冷也能猜出几分,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于是便回到案子上,“这几天通过一些调查,我理顺了一下贾冰冰和吴良志这两起案子,以及他们和连环杀手之间的关系。可以断定,贾冰冰和吴良志就是连环杀手最后要惩罚的两种人——靠色相炒作出位的演员和毫无道德良知的记者。

先说贾冰冰之死:贾冰冰未红之前是吴良志的情妇,吴良志为方便两人幽会,还给贾冰冰买了处房产。而贾冰冰爆红之后赴京城发展有了更大的靠山,自然不会再搭理吴良志这样的小角色。这次回来也许是迫不得已,才让他帮着策划宣传事宜的,但是私下里拒绝与他再有任何亲密的交往。我听经纪人说,吴良志约了贾冰冰好几次,她都用各种说辞拒绝了。于是几次相约不成,吴良志恼羞成怒,便以装着贾冰冰偷情日记和艳照的U盘相威胁。贾冰冰无奈应约,幻想能用十万块钱摆脱纠缠。但她想的过于简单了,那反而对本以为有U盘相逼,志在必得的吴良志,造成了更大刺激。致使他失去理智,疯狂的强奸了她,并失手将她掐死。

而这一切,全部被当晚跟踪贾冰冰伺机作案的连环杀手目睹了,于是在吴良志仓惶逃窜之后,对现场进行了一番布置。既完成了他的惩罚计划,又将警方的视线引向吴良志。当然将吴良志作为惩罚目标和替罪羊是他蓄谋已久的,但贾冰冰被吴良志杀死是个意外,并不是他所能操控的。也算老天爷又帮了他一次,这样一来,吴良志看起来就更像八二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了。

再说吴良志之死。吴良志肯定不是因为奸杀贾冰冰之后畏罪自杀的。大半夜的想搞到氰化钾并不容易,并且氰化钾是巨毒,大剂量服用后会出现剧烈疼痛,意识也会很快丧失,吴良志怎么可能一点挣扎没有,还能那么安详的躺在床上?所以我分析,吴良志杀人之后逃回住所,心理极度的恐慌,他喝酒可能是想压压惊,又或者是在随后赶到的连环杀手的提议下才喝的,总之,他在意识模糊之时,被人下毒暴毙而亡。由此可以看出,连环杀手与吴良志必有私人联系。他一早便预谋毒死吴良志,肯定是有把握骗取吴良志的信任与其一道喝酒的。

这几天我对吴良志的电话记录进行了删选,从中找出一些与其经常联系的号码。可是吴良志交友广泛、联系众多,而且他的朋友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群居多,要逐一调查,恐怕时间上和条件上都不允许。所以我想研究一下吴良志的私人物品,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不过据说他的私人物品家属还未来领取,暂时与物证都存放在证物室。我来之前去了那儿,管理员不让进,说得有领导指示,你看能不能……”

“这好办,证物室那边怎么也能给我几分面子,实在不行就再找尹局试试。”项浩然笑着接过话来。他确实有这个自信,凭他在局里这么多年建立起的威信和关系,他相信档案室的人不会拉下脸硬拦着他的。

随项浩然来到证物室,果然非常顺畅,管理员二话没说主动将两人引致具体存放位置,还殷切地送上两瓶矿泉水。

韩冷望着架子上塞得满满的证物说:“看来局里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草率。”

“那是当然,上面催结案催的再紧,郭德清胆子再大,该做的工作程序也一样不敢少。这可是省级大案,凶手又畏罪自杀了,物证不充分怎么结案?”项浩然冲证物架扬扬头又紧跟着说,“专案组把吴良志家里能搬来的东西几乎都搬回来进行鉴证了,你看看吧!”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要看什么,只是想来碰碰运气,也许吴良志的某段经历被我们漏过了。”韩冷一脸茫然地在一堆证物之中来回审视,须臾,他将目光定格在装着被害人器官的玻璃容器上说,“技术科的报告说,这些玻璃罐上没提取到任何指纹,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这个问题老徐他们也分析过,不过如你先前所说,这些东西凶手特别的珍惜,所以他有可能会经常擦拭,没留下指纹也很正常吧?”项浩然说。

“这倒也能解释的通。”韩冷点点头,随手从架子上取下吴良志的笔记本电脑,用胳膊托着,按下电源开关,纳闷的说,“电脑中真的什么也没有?会不会被凶手删除了?”

“吴良志可能不太喜欢用电脑,技术科查过他的上网浏览痕迹,也查了QQ记录和EMAIL,甚至对硬盘进行了数据恢复,都未找到有用的信息。”项浩然叹着气回答韩冷,说话间,眼睛无意中扫过放在架子最底层的一个纸箱子。箱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七、八本相册,他蹲下身子,拿出一本翻了翻问韩冷,“这些相册你看过吗?”

“什么相册?没看过啊!”韩冷将笔记本电脑放回架子上,凑了过来。

两人将纸箱子从架子上搬出来放在过道上,席地而坐,一本本翻看起来。

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交换着将几本相册都看过一遍,项浩然将手中的相册扔回箱子里,丧气的说:“也没啥特别的,吴良志这货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估计都是公款消费。”

韩冷没回应,盯着一本大相册出神。

“怎么了?有发现?”项浩然见他专注的样子好像有所发现,便问道。

韩冷停了一会儿,又把相册前后翻了翻,才缓缓点头说:“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把相册递给项浩然,指着自己刚刚盯着的那页,“这页里少了好几张相片。”

“相册没插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项浩然没觉察有什么不对。

韩冷凑到项浩然身边,来回翻了几下相册,说:“你看,前一页、后一页相片都是满的,而且这一页也只是少了中间几张照片……”

“你的意思是说,照片有可能被凶手取走了?”项浩然抢着说。

韩冷嗯了一声,“有这种可能吧。”

“如果是凶手拿走的,只能是因为他意图隐蔽身份,也即是说他和吴良志确实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那这种关系究竟是什么呢?”项浩然盯着相册说。

“他们也许是大学同窗。”韩冷进一步解释道,“这几本相册中照片的摆放其实是有规律的。有几本是专门保存他爱人和孩子还有他们全家合照的照片,还有几本是吴良志多年以来出差旅游的照片,而你手上这本则更多的是吴良志的成长记录,从他出生、读书、到初始参加工作的留影都归集在这本相册里。”韩冷指着册页中的留白,“你看这几个空白处的周围,分布的都是他大学时期的照片,有他和老师还有一些同学的合照,有他刚入学军训时期的照片,有他毕业典礼的照片,所以原本插在这里的也一定是他在大学时期的留影。”

“这样分析是挺在理的,可凶手会那么蠢吗?他干吗不把整个相册带走,给我们留下这样的破绽?”

“也许他觉得那样会更显眼,也许他大意了,他终究不是神,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项浩然凝思一会儿,道:“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吴良志自己把这几张照片取下来的。你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引起吴良志精神畸变的因素吗?也许那个因素就发生在他的大学时期。可能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的刺激源,他不愿意再面对那些照片或者憎恨照片上的人,所以把照片取下来销毁了。”

韩冷哑然了,项浩然的分析不无道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吴良志大学时期的生活,他了解的并不多。

在这一次对吴良志人生经历的探寻中,有关他大学时期的情况,韩冷基本上都是从他父母口中听来的,并未实地调查过。一方面是由于吴良志就读于外省的一所传媒学院,距离本市大概有700多公里,路程太过遥远;另一方面,韩冷认为,一般的人到了大学时期,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已经基本确立,很少会因为某个突发事件,导致他们后来形成反社会的人格,虽然近年来发生多起大学生恶劣地犯罪事件,但那其实和大学校园本身并未有太大的关系,他们罪恶的种子早在幼年成长的过程中便埋下了,在那个时期爆发,只能说是命运使然。基于上面两个原因,韩冷便将吴良志大学这段生活经历忽略了,现在来看这是个错误,不管照片是被凶手或吴良志自己取下的,肯定都跟大学那一段的生活有关,那段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韩冷盯着相册的眼神空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