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天还没黑呢,天黑之前肯定走,我通知林旭过来接我了,哎哟喂,郡主娘娘,您赶紧说说,那个什么白怀信是怎么回事儿?您要是不让我弄清楚,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薛柏桥一边往自己嘴里塞各种点心,活像在家里整日吃不饱饭似的,一边一脸急迫地瞪着红尘。
红尘无语:“还能有什么,我不都说得很清楚,他是冤鬼缠身。”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你收服冤鬼?”
“以前是我不懂事,仗着一身本事,胡作非为。”
红尘一点儿也不介意表明自己也有很不像话的时候,“其实这种事是不该管的,如果那冤鬼迷失心智,只是随便找了个人报复,那我管起来自然无妨,但我看过,这就是白怀信本身的因果,种因得果,随意插手会让自己背上因果,以前我老是不在乎这些,随意在身上乱背孽债,以后却不能恣意妄为了。”
见薛柏桥还是一脸的好奇,就又叮嘱了一句,“你就是好奇,旁观一下便可,也别随便去插手。”
薛柏桥嘻嘻哈哈地应下。
“哪的话?我又不是那什么白怀信,谁管他是死是活,不过,我到是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冤鬼给缠住,要是真犯了罪,那他就是万一逃过一劫,也该让朝廷来明正典刑嘛。”
红尘叹了口气:“他手上沾了血,杀了人,肯定是桩命案。”
天色渐渐黑了,林旭过来接人,直接把薛柏桥给拎走,打发走这个碍眼的,红尘就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过了不过三日,薛柏桥又登门,居然还是为了那个白怀信的事儿,这回更不得了,他竟然敢不要脸的把白张氏带了过来。
这会儿,白张氏就跪在郡主府的门前,都不知道有多少围观看热闹的。
“郡主你别恼我,我本不愿意来的,都是金鑫那个混蛋,他看白家现在都快给白怀信办丧事了,连小芸姑娘也整日以泪洗面,特别不忍心。”
薛柏桥一见红尘阴沉的脸色,瞬间不敢嬉皮笑脸,老老实实地认错,可他也满脑袋官司,真不是他主动把人领过来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这事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鑫那家伙醒过来之后,居然对自己做的事,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因为自己犯了错事,害得小芸毁容,身受重伤,心中不免特别难受,拖着病体就去给人家赔罪,还带着重金。
人家白小芸怕他怕得厉害,白父更是恨他恨得牙痒痒,他就不敢露面,只敢在暗中窥探,眼见白家如今几乎是家破人亡的模样,他也跟着难受。
“到底也是朋友一场,我就宽慰了几句,可我真没敢出卖你啊,郡主娘娘,我还怕林旭把我撕碎了下酒呢,就是跟金老爹说话的时候,让他给听见了,谁知道他是个白眼狼,这么腻歪人,早知道…早知道我才不管他!”
薛柏桥听见消息,立马就赶来赔罪,也气得不轻,这绝对是误交损友,随随便便就坑了自己。
红尘摇了摇头,她是觉得有点儿烦,可也不至于为此去较真,真要是生气,随便安一个冲撞郡主府的名头,把他们扔大牢里去保证耳朵清闲。
“他们来做什么?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个人,我救不了,他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第三百八十章 伪善
薛柏桥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话说,京城宁侯府的小侯爷,向来是无法无天的典范,小时候那些勋贵家,没少把他当反面教材来使唤,就算现在成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在同辈人心中,他也是个十足十的霸道人。
这会儿小霸王心甘情愿地在红尘面前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可不就是重视她这个朋友。
红尘一看也就笑了。
罗娘和小严她们几个的怒气同样平复了好些,也没那么愤愤不平了,本来小严都打算随便给薛柏桥一碗陈茶了事,省得他不像话给自家主子找麻烦,这会儿也端了上好的茶水过来。
薛柏桥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有可能遭遇的对待,偷偷摸摸瞧着红尘,欲言又止。
“行了,人家都堵在门口儿,难道我还能不去看看?”
红尘不去看也不行,外头郡主府的侍卫已经出了手,白张氏被抓住,关押起来。
她一个老太太跑到郡主府门前又哭又嚎,还惹得好多不怕事,只知道看热闹的京城闲人围观,要是侍卫再不出手,那绝对属于失职,让万岁知道,罚俸禄还算轻的,真被打一顿板子,他们都没地方喊冤。
红尘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水,吃了些点心,才慢吞吞地起身换了身衣服,叫上薛柏桥去见那个白张氏。
白张氏和上一次见面相比,更显苍老,老色发黑,头发却苍白了一大片,脸上的皱纹也多了。
她本来长得不错,要不然也不能让白父一心一意捧在手心里对待这么多年,但现在一看,到仿佛比当日见的白父,还要衰老,要知道,她本要小个五六岁,相貌也不显老的。
侍卫直接把人按在门房旁边的空地上,让人跪着,拿绳子捆住手脚,弄得白张氏头发凌乱,惶恐无措,哪怕抬头看见红尘,也没敢像当初在郭家屯一般大吵大闹。
薛柏桥皱了皱眉,冷笑:“你算幸运了,知道给郡主看门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那是大内侍卫,在宫里也能带刀,碰上敢冲撞郡主府的,直接砍了你都没人管。”
白张氏浑身哆嗦。
薛柏桥这话却是半点儿不错,一般的郡主到是不可能得到这种侍卫,但红尘不同,皇后娘娘亲自从皇帝那儿请了旨,专门给她安排了一批侍卫。
这些侍卫当真是进宫都可以随身携带兵刃的那种,家世清白,忠心耿耿,而且多为大家族的子弟,性情高傲,碰到冒然冲撞的家伙,直接砍了绝对不带眨眼的。
白张氏这般冒失,还能活着见到红尘,也只能说她看起来实在是没多大的威胁。
红尘也懒得和这么一个人废话。
“我说过了,你儿子的病,我治不了,你要是不信,只管去找别的灵师便是。”
白张氏眼眶发红,神情绝望,她浑浑噩噩地来到郡主府门前,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抓住,整个人就懵了,也对救活儿子的事儿,没多大的希望。
可是,她已经来了。
即便吓得手足无措,白张氏依旧磕磕绊绊地哭求:“郡主娘娘,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儿!”
红尘顿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白张氏吓得更厉害,连忙高声道:“我真的到处问了,问了好些人,姚恒,还有胡公子,都是我儿的同窗,还有其他人,我甚至去问了先生,呜呜呜,他们都说我儿品学兼优,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没有做任何恶事啊!”
她哭得嘶声裂肺。
“我儿真的很好,他读书上进,心地也好,仁善的很,我听他们说,他还私底下存下银子,接济了好些孤寡之人,甚至只要有余力,就愿意帮衬那些贫寒人家,还会教导那些农户家的孩子们读书呢,天底下哪个读书人,愿意和泥腿子那般亲近。”
这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犯过错,知道是什么错,她好歹还有一点儿希望,求得苦主原谅,给儿子一线生机,但谁都说她儿子没什么不好的,这,这又去哪儿找一个错处,让自家儿子认下。
红尘一愣,这不可能!
要是连这种很明显的东西都能看错,红尘觉得自己可以老老实实把灵师的招牌砸了,省得丢人现眼。
再说她见过那个白怀信,别看表面上面相还算好,额头宽大,鼻梁很高,国字脸,方方正正,一脸憨厚温和,但眼角眉梢都隐含刻薄,就算她是半吊子都看得出,明显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物。
“算了,看在薛柏桥的份上。”
红尘皱了皱眉头,她闲事管的已经够多,赶紧撕撸清楚才好,没那么多闲工夫和这种无聊人扯皮。
转头看了罗娘一眼。
罗娘很有眼色地退下去。
“白张氏,你先回吧,你查不到的,我替查出来便是。”说完,红尘转身就走。
侍卫也面无表情地放人。
白张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敢继续纠缠,但是她也不肯走,现在她把救回儿子唯一的希望都放在红尘的身上,哪里肯离开半步?
至于去找别的灵师?
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妇人,能找到的灵师又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再厉害,还能超得过红尘?
不光是她,连白父都毫不吝啬地把家产变卖,换了钱请了灵师回去,但人家连门都不肯进,避之唯恐不及,凡是肯帮忙的那些,一个个的看着像高人,却一门心思只知道要钱,怕是骗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了。
白张氏是小人物,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盘算,眼力再不好,也该知道什么人能相信,什么人不能信。
红尘说帮她查,那就真知会人去查。
唔,直接让罗娘给躲在门内不出来的薛柏桥送了个口信,他惹下的麻烦,他不去谁去?
白张氏查不出来的东西,对小侯爷来说,一点儿难度都没有,不过半日工夫,薛柏桥就拿着薄薄几张纸登门。
“…怪不得红尘你不管这闲事,我现在都想直接弄死白怀信算了,不对,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什么品学兼优,什么和善仁厚,都是假的。
世上伪君子无数,但薛柏桥碰上任何一个,都会觉得恶心,并不是说,碰见的多了,就会麻木。
白怀信家境贫寒,能上学读书全赖白父鼎力支持,家里节衣缩食,大部分银钱都拿来供他上学了,可在书院里,贫寒的学生却不免要受人白眼。
这很正常,世间本就不可能完全公道,有钱有势的人,碰到那些没钱没势的穷苦孩子,自觉高人一等那再平常不过了,架势好的天生起点就比普通人要高。
白怀信在书院里也属于被冷落孤立的那种。
家境不好,母亲还改嫁过,那些个天之骄子对着他,无视算好的,一不耐烦挤兑几句,说几句难听的话,白怀信也只能好生受着,否则恐怕更倒霉。
不过,这人会来事儿,也算是能屈能伸会奉承人,不多久就结交了几个朋友。
说是朋友,其中胡远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书读得不怎么样,不过人家也不在意,本来家里送他读书,就是想让他有个地方呆,不要惹是生非,再读点儿圣贤书,改改自己冲动易怒的脾气也就罢了,他自己都不在意读书读得怎么样。
白怀信就给他写个功课,他被家里长辈们罚了,就帮他抄个书什么的,不说卑躬屈膝,也算是恭恭敬敬,哄得胡远很乐意带他玩,去个秦楼楚馆,或者有个什么应酬,一律带着他。
虽然一帮狗肉朋友,凑在一处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看着都不似正经人,但白怀信在疏远的名声却越来越好,因着他脾气很好,书读得虽然不说出类拔萃,到也还过得去,尊师重教,对先生十分敬重,也不和那帮同窗起争执,遇事先让三分。
可以说,差不多在书院有三年的时间,白怀信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红过脸,绝对到了唾面自干的地步,到后来,大部分同窗就是不怎么和他往来,也绝对说不出他半句不是。
胡远很爱欺负人,有点儿跋扈性子,整个书院的人都怕他,连先生都头疼,可这家伙家里势力大,书院的人又不好得罪,也就白怀信在他面前还说得上话,经常劝着他,好歹帮那些被他欺负的人少受几回罪。
红尘看了前面的介绍,叹息一声:“这种人,不是圣人,就是大奸大恶之辈…让我觉得有点儿可怕。”
薛柏桥冷着脸:“他们那个小书院的先生都觉得他不错,将来有出息,没少给他开小灶,要是这些人有郡主的眼力,也不会让这么个伪君子混在读书人圈子里这么长时间。”
要是只看调查结果的前半部分,白怀信还真是个好人,即便红尘觉得他有点儿不对,恐怕也只能说这是个伪君子,要是能伪装一辈子到也无妨,伪君子好歹还带着君子两个字,愿意装君子的,总比穷凶极恶的好对付。
但看了后半部分,红尘也觉得此人该被凌迟。
那白怀信的确喜欢当好人,书院附近有些特别贫寒的人家,他没少把攒下的银钱拿出来,给这些人家买些米粮什么的,当不得大用,在人家看来也是一份心意。
胡远就因为这个,一直觉得自己的朋友品行很好,对他也越来越好。
白怀信平日里花的银子,到大部分都是胡远随意塞过来的,知道他有时候会接济下旁人,胡远连这家伙的伙食一起给包了,自己吃什么,就让白怀信一起吃。
胡远这人是少爷性子,为人霸道,但也有点儿小孩子脾气,爱看新鲜,知道白怀信偶尔去给那些孤寡之家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他也就跟着去看看。
白怀信京城去帮忙的一家,就在书院后头,别看住得地方还不错,但因为当家的男人去了,只剩下一个守寡的女人,带着一儿一养女,日子难过,家里的东西能典当的都典当出去,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屋子。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这个到没什么,那寡妇已经过了四十五,这年头都算老人,家里的孩子算是丈夫的老来子,儿子十五,养女是收养的人家的弃婴,今年才六岁,就是白怀信登门勤快,别人只说他热心肠,到不会有什么别的龌龊想法。
白怀信闲来无事就去给帮个忙,胡远一动心思也就跟了过去。
当然,大少爷养尊处优,去了也帮不上忙,纯粹是捣乱,经常弄得那些人家不知所措,根本不懂怎么招呼这位,还战战兢兢的,生怕恶行恶相的大少爷哪天一动怒,就要他们倒霉。
白怀信就不一样了,门面功夫他做得很好,寡妇病了,知道私底下请了大夫过来,粗活居然也能做得来,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这一家子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凄惨,可那个孩子却是个聪明的,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也不为过,自己光靠着四处去打零工,或者帮着书院扫地什么的,靠偷听,竟然也能识字,还知道不少书,只可惜不大完整,支零破碎。
胡远去了之后就会捣乱,偶然见到这孩子背书的模样,一下子惊为天人。
他这大少爷自己不读书,却也敬重那些会读书的,要不然也不会和白怀信交好,一看那孩子天资不俗就动了心思,自己教了几回,还把白怀信拉过去一块儿教。
那孩子果然能称得上一句天才,十好几岁了,刚刚正式接触书本上的知识,就显露出令人震惊的一面,书看过一遍就忘不了,字只要教一次,过上好几日再考,绝对不会错,虽然还很稚嫩,却真是个能参加科举的好苗子。
胡远一时特别高兴,便许诺要资助这孩子正经去读书,白怀信也说,他先给孩子补上基础,省得他还要重新读蒙学,孩子年纪大了,要是按部就班地读蒙学,恐怕会耽误,而且这一家到底贫寒,少了个劳动力,更是艰难,不光是交学费的问题。
白怀信这般热心,人家自然是感激涕零,那孩子更是扎扎实实地给磕了好几个头。
胡远也挺高兴的,大包大揽,答应以后孩子读书的花费他全出,那孩子倔强,不肯受人施舍,胡远就说让他去给自己当书童,自己赚钱读书。
不过是几句话,却给了这一家孤儿寡母改变命运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一章 惊闻
胡远这人本来是个没长性的,却不曾想,这回到对此事上了心,那天才叫狗娃,一直长到现在也没有大名,小时候是怕不好养活,大了跟着寡母生活,寡母不说大字不识一个,总也没什么见识,起名的事儿做不来,胡远就给他取名叫孙志,果真带在身边做书童,还让他进了书院,各种费用就算他借的。
孙志自然感激不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人也是人穷志不短,知道自己遇到了好心人,却不肯白白受人恩惠,一直对胡远还有白怀信都特别感激,时常跟着忙前忙后,一有空儿就去后山采摘野果子,洗干净了给他们送去。
白怀信自己家里也困难,对于山野间的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喜欢,胡远到爱得很。
其他的什么端茶倒水,抄个口信,拎个包,跑个腿,所有的杂活,只要孙志看到,一声不吭就都给做了,那样子是真把自己当胡远的小厮,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连书院那帮同窗的白眼儿都不在乎。
这么一来,胡远不喜欢他才怪。
一个人要是真心实意地对人好,那人一定能感觉得到,而且,对胡远这样的大少爷来说,做一件事之后有了回报,那种满足感,肯定很是稀奇,渐渐的,胡远到是对孙志比对白怀信还要好很多,尤其是孙志和白怀信不同,白怀信读书也就一般般,他们书院本身一般,他的天资更是很一般,别管家里怎么吹捧,也改不了他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孙志却是真正有天分的。
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再嫌贫爱富,瞧不起穷人家的孩子,也看得出这人将来肯定有前途,本身的能力,有时候比家世更重要,若是孙志这种人,一辈子没机遇便罢了,现在有胡远愿意帮衬,照他读书的进度,将来说不准哪一日就科举中第,一朝入庙堂,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和他有这么个同窗之谊,那是天大的缘分。
一时间,孙志的人缘自然大好,连先生都对他另眼相看。纵使有那么些人心怀嫉妒,在面上也很少表现出来。
现实生活中,真因为某人太出色,就各种欺负冷落什么的,只有白痴才会当面做。
书院比较小,里面的学生一门心思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少,所谓文人相轻,在这儿也不适用,大部分人心中想的是一回事,面上还是要讲和气。
孙家因为有孙志,几乎是很短的时间,就有兴旺的迹象,孙志他娘整日笑得合不拢嘴,人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可惜好景不长,也可能是天妒英才。
前一阵子,胡远说想吃山里的新鲜野果,孙志马上就进了山林,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太阳下山了,儿子都没归家,他那寡母特别着急,就忍不住出门去找,走到山脚下,也没找到人,等左邻右舍的乡亲不放心,去把她寻回来,回了家一看,女儿居然也不见了,乡亲们赶紧四下里寻找,可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谁也没看见,根本就找不到。
私底下大家都觉得,那女孩儿大约是等不到娘亲着急,就溜出门去,不小心让拐子拐走。
京城的拐子多,打杀了一批,就又来一批,颇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
可怜老寡妇丢了儿子,又丢了闺女,急得欲哭无泪,后来就报了官,书院这边也挺上心,胡远还找了些人跟着一起进山寻找,找了许久,终于找到孙志的衣服碎片。
孙志居然落下了山崖,后来在山崖下发现半副尸骨,一看就是让野兽给啃了,寡妇得了消息,当时就厥了过去,等醒过来,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只哭喊着要儿子,要女儿,邻居们都觉得惨不忍睹,没过两日,可能是伤心失望至极,一口气没上来,人也没了,胡远特意给置办了棺木,好生安葬,听说老太太死不瞑目。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消息。
有些东西,不特特意仔细查,查不出来,官府也没太用心,乍一看是怎么回事儿就给定了案。
薛柏桥派出去的人却不同,那都是好手,又十足认真,抽丝剥茧,很快从一起接一起的意外事故中,抓到了个更意外的犯人——白怀信。
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日在山里有个猎户,坐在树底下睡觉,远远就看着隔壁的山头上,一个男人搬着一个人过来,推下山崖。当时他吓了一跳,又喝了些酒,有点儿上头,根本不能保证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害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敢提这事儿,要不是薛柏桥的人知道,他****进山打猎,打猎的地方离出事的地方不远,居然找到他头上,恐怕这件事儿会藏在他心里一辈子了。
“哎。”
薛柏桥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那些探子们根据那个老猎户说的人的形貌,排查了好几遍,才把凶手锁定到白怀信身上。
这事儿实在是不可思议。
白怀信和孙志无冤无仇的,甚至孙志对他非常尊重,时常在外人面前也说,白怀信就是他的启蒙恩师,一个师字,相当了不起,这年头认了师父,那就是一辈子要恭恭敬敬的,天地君亲师,师只在亲之后。
红尘的脸色也十分阴沉。
薛柏桥耷拉着脑袋,目中闪过一抹愤怒:“…孙家的小女儿更惨。”
那是寡妇收养的女孩子,虽然是收养的,但也十分疼爱,才六岁的年纪,就特别乖巧懂事,母亲和兄长都把她当心尖尖,还给取了个小名儿叫宝丫头,那****出门,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小女孩儿确实是出了大事儿。
薛柏桥的人是从一家圈养女妓的黑户家找到的人,找到地方的时候,小女孩儿人已经死了,听说是被人扔到门口,敲门出去一看,除了满身是血,昏倒的小女孩儿,一个人都没见。
那黑户也嫌晦气,当时被薛柏桥的人一通暴打,哭着抱屈:“那小丫头片子来的时候人眼瞅着就要死了,还是个哑子,要不是看她长得还行,虽然伤成那般,又有残疾,以后恐怕卖不上高价儿,培养培养,也勉强能使唤,咱们还给用了药呢,谁知道用药也没用,都没过夜人就没了。”
这人确实是委屈的不行,没得好处,还沾了一身腥,让小侯爷的人抓住,别说以后做生意,还有没有命能留下都不知。
“早知道,我就不贪这等便宜。”
薛柏桥气得摔了手上的资料。
“…这世上的畜生真是杀都杀不完。”
红尘半晌没说话,沉吟片刻,拿着手里的资料起身:“走,去白家一趟。”
一开始,她是打算让薛柏桥直接把资料扔给白张氏,她要怎么做,都随她去,但看过资料,红尘却改了主意,她想知道这件事的最终结果。
这次已经不只是好奇那么简单了,有些闲事可以不管,但像这种毫无理由地毁人全家的事,遇见了就不能不插手。
薛柏桥抓着资料,咬牙切齿:“好,我到要看看,那个白怀信和孙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两个人一起出了郡主府,很快就找到白张氏。
白张氏根本没走远,就在郡主府附近的客栈借宿,她也没钱住客房,勉强挤在柴房里面。
客栈的人看她可怜,不光没要房钱,还一日三餐给她口剩饭,也省得她拿不出钱买饭吃。
京城不比乡下,那是吃喝住行都要花钱,连喝口水,也得掏银子买,没钱寸步难行。
只看这位如今的模样,也知道白父对她不那么上心,金家给的银子,没给她多少,应是都用在小芸身上。
事实上,白张氏手里头也有不少钱,白父没那么狠心,小芸也是个心软的,但那些钱都买了老山参给儿子吊命,白张氏自己可不舍得花用,这会儿看到红尘两个,也是大喜。
要是再求不到高人同意帮忙,她都快熬不下去了。
薛柏桥张了张嘴,红尘摇头,他就没多说,只不耐烦地道:“去你家看看。”
“好,好。”
白张氏脸上一下子就露出惊喜欲狂的神色,踉踉跄跄地跟着出了门。
薛柏桥看她瑟瑟缩缩的,也没为难她,就给她准备了一辆车。
到了白家,一行人径直推门而入,一股子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熏得薛柏桥接连退后好几步。
才几日工夫,白怀信房间里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没有白张氏小心翼翼地伺候,白父的心思又在小芸身上,小芸又伤又病,需要人照顾,白父还得继续想办法做豆腐赚钱,金家给的钱再多,也不能坐吃山空。
白父本身也是勤快人,闲不住,小芸病着,他更不肯小芸辛苦,白怀信自然没得到特别好的照顾。
“儿啊!”
白张氏扑过去大哭,心疼的要命。
薛柏桥脸上到露出几分幸灾乐祸,哼了哼:“活该!”
白张氏哭声一停,偷偷摸摸看了薛柏桥一眼,如今知道这人身份不俗,是个贵人,也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红尘冷眼看了一会儿,把薛柏桥手里的资料拿出,问白张氏:“识字吗?”
白张氏迟疑地摇头。
她是个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
白小芸苍白着脸,跟在父亲身边,小声道:“我,我认识。”
“大声读出来。”
红尘翻了翻资料,把后面探子润色过的,通过汇总消息,甚至亲自下悬崖查探,挖开坟墓验尸,拼凑出来白怀信杀人始末的一部分递过去。
白小芸满头雾水,可她胜在听话,老老实实接在手里,认认真真开始读。
一开始读的时候,神色还算轻松,读着读着,就浑身冒冷汗,声音哑住嗓子里出不来。
“继续。”
红尘的目光落在病床上,脸上表情冷漠。
小芸的视线也转移到床上,只见随着她读出来,床上自家大哥浑身颤动,眼珠子也有了动静,表情狰狞扭曲,但却有了意识,不像一开始意识全无的模样。
她一咬牙,继续读。
读着读着,小芸摇摇欲坠。
忽然,床上的白怀信猛地坐起来,双目赤红,扑过去一巴掌推开小芸扯下那资料,扔在地上用力踩。
可才一下,他就嗷了一声,仿佛遭受到巨大的痛苦,嘴角渗出血丝,整个蜷缩起来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白父也满脸不敢置信。
至于白张氏,整个人都傻了,半晌才扑过去抱住儿子,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