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脚下累累白骨,沉默了一瞬,忽然一咬牙,勒转了战马飞奔离开。
“白帅!”将士们在后面急追,“您要去哪里?”
“镇国公府!”


比翼鸟下探下迅速起飞,带着慕容隽和琉璃飞起。忽然坠落后又被提上云霄,然而慕容隽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惊讶恐惧,甚至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失去了魂魄。
“你…你怎么了?”琉璃有些不安。
慕容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将双手覆盖在了脸上,默然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毕竟还是输了…”
“输了?”琉璃愕然,“你是说你没救出殷仙子么?”
慕容隽微微摇头,似是再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垂下手,指向了地面。琉璃探头往下看去,忽然“啊”地惊呼了一声。
在他们刚离开不久,地面上就已经出现了一场大屠杀!镇国公府的那一行人被骁骑军包围,无数支利箭急射而来,转瞬射杀了所有人——宫门不过在十丈之外,但那短短的距离却仿佛是鬼门关,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
“那个人是谁?”琉璃指着杀场里一个策马驰骋的人影,“好狠啊!”
在那个人杀过之处,被一刀断头的尸体纷纷倒下,鲜血溅了满身,从半空看下去也是殷红可怖,分外的刺眼。琉璃只看了一眼,心里就隐约腾起一种不详的感觉。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黑暗和狂热。
“白墨宸。”慕容隽轻声,语气冷酷而空洞,“他居然没有死。天意?”
“白墨宸…”琉璃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曾经在殷夜来嘴里吐出——那是殷仙子的男人,空桑的主帅,在世人口中是一个强大、自制、重情重义、言出必行的军人。然而此刻,这个满身是血驰骋在尸骸里的人,却疯狂得宛如一个恶魔。
“这个人…”琉璃喃喃,“不大对劲。”
地下的那一场屠杀转眼结束,在东方清倒下的那一瞬,琉璃感觉到身边的慕容隽剧烈地震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忍不住冲动地做什么傻事,连忙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然而,慕容隽毕竟还是没有动,只是在高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属被屠戮殆尽,没有说一句话。
“血的代价…”慕容隽望着脚上的大地,喃喃,“成王败寇。既然白墨宸还活着,那么,就要轮到我们付出代价了。”
“代价?”琉璃讷讷,顿了一下,似乎陡然明白过来了,失声,“你要杀白帅?为了抢女人?——天啊!你就算为了救出殷仙子,也不能放火烧了皇宫呀!”
慕容隽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这个九公主的心思简单纯净,哪里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权谋争斗。此刻,他甚至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殷仙子呢?”琉璃追问,“你找到她了么?”
“…”慕容隽没有回答,辰角缓缓露出一种让琉璃冷彻心肺的笑容来。他仰起头。漠然地看着乌云上刺眼的阳光,瞳孔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笑什么?”琉璃失声,有些不详的预感,“她在哪里?”
“在火里。”他木然地回答,“在我眼前,被活活烧死了。”
“什么!”琉璃失声惊呼起来。
“她死了!”那一瞬间,她听到慕容隽一直克制着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那是一种仿佛爆发似的愤怒和绝望,在云上失声狂笑起来:“她…她为了那个男人,居然可以赴汤蹈火!她宁可与他共死,也不愿和我同生…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疯狂,手舞足蹈,几乎要一头从比翼鸟上栽落云霄。
“喂,小心啊!”琉璃连忙一把抱住了他。
“哈,哈哈哈…我拼了命的想去救她回来…她却宁死也不跟我回来!”怀里的人在大笑,胸臆不停地起伏,几乎是恶狠狠地道,“她宁可与他共死,也不愿和我同生!”他哽咽着,忽然间又出了一声大笑:“而且,那火是我放的!是我…是我!”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溅落在手上。这个向自己求了几次婚的贵族青年,一贯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冷静优雅,长袖善舞,似乎生下来脸上带着面具。然而这一刻,他却哭得像个孩子和疯子。
——这就是人类么?是那种最脆弱也最坚强、最卑微也最强悍的生灵么?他们小小的心脏里,蕴藏着多少的力量啊!
琉璃怔住,迟疑了半晌,才绞尽脑汁想出来几句安慰的话:“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不过,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尽力了呀!”
她也知道自己说辞的苍白,慕容隽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那么,不如我们先回家去吧?”琉璃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他有反应,有些无奈地开口,“一夜没回去,我爹一定急死了。”
“家?”一直木然的慕容隽听到这句话却震了一下,不知道想着什么,脸色缓缓变化。他终于叹了口气:“你说的对。现在我还不能死——慕容家已经到了存亡关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坐以待毙?”
“啊?”琉璃张大了嘴巴,“存亡关头?”
“是。”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白墨宸命大,居然在那场大火里活下来了!你以为他会放过我?还有那些给了两百石黄金的那些人,他们…”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从刺破那一天开始,那个小小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不停渗出血迹来,似乎除非他体内血全部流干才会停止——那些冰夷,在抽取了那滴血之后,也已经把他的灵魂束缚在那个水晶球里了吧?如果知道了自己没有完成约定,那么,随之而来的报复定然残酷万分。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在眼睁睁地看着堇然葬身火海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也已经死去了。接下来肉体的死亡或者灵魂的禁锢,都已经无足轻重——到了此刻,唯一令他还觉得牵挂的,是他的家人和中州人的命运。
“咦?”琉璃又一次注意到那个小伤口,惊诧地凑了过来,“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没什么。”慕容隽很快将手藏到了袖子里,在比翼鸟上站起身来,俯视着已经近在脚下的叶城,深深吸了口气:“九公主,今日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永远记得,也希望还有机会能报答。可现在,我要回家了。”
“大难立刻就要来临,我必须竭尽最后的力量,保住慕容家!”
琉璃不是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看了一眼脚底下乱糟糟的帝都,喃喃:“可是…我还得找一个人呢!那个家伙重伤未愈,会出什么事情。”然而,话刚说到这儿,有什么东西却忽然掠过了她的眼角。
那是一道光,从云雾下面而来,飘忽飞过,宛如淡淡的闪电去向了不远处高耸入云的伽蓝白塔顶上——白光里依稀可见一个女子的影子,飘向了神殿。
“啊?”琉璃顺着那个影子看去,忽地震了一下,“那是…”
比翼鸟掉转了头,迅速追了上去。


在万仞高的白塔上,神庙寂静。
巨大的神像下点起了灯,一共七七四十九盏,布成了一个诡秘的阵容。在那些用来增强灵力的阵法中间,盘膝坐着两个人。空桑祭司和鲛人男子相向而坐,双掌相抵。两只掌心都刻有命轮的手紧扣在一起,金光缓缓而转,气息在两人体内流动。
凤凰的眼睛紧闭,枯槁的脸上没有丝毫生的气息。
片刻,一阵微风从神殿外吹入。一道虚无缥缈的白色人影从脚下的大地上掠来,忽地来到了黑暗的殿内,迅速地飘近。
那,赫然也是“凤凰”!
然而,那个凤凰却是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灵体”,虚幻如雾。那个灵体从殿外掠入,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着,迅速地飘向了盘膝而坐的本体,一瞬间合二为一。
那一瞬,空桑女祭司的身体震了一下。
溯光吐出了一口气,将右手缓缓松开——在他掌心的命轮离开对方掌心时,仿佛身体的生气被抽去,盘膝而坐的空桑女祭司忽然间就瘫倒了下来,白发如瀑,面容泛灰,一瞬间又似老了十岁。
“凤凰?”溯光俯下身,“怎么样?”
魂魄归体后,空桑女祭司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身体有千般重,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四肢百骸上一样。她缓缓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神殿内和麒麟一战之后,她已经接近垂死之境。然而为了不让帝都的局面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她在龙的协助下强行让元神脱离躯壳,以灵体的方式去紫宸殿上履行白塔女祭司的责任。然而,这样的最后一举,已经让灯枯油尽的她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好了…完成了。”她眼里的神光在涣散,虚弱地喃喃,“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为云荒已经尽了力,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溯光默默颔首,看着怀里的同伴气息逐渐微弱,心痛莫名。
“其实,黎缜…是我的人。”凤凰低声,“入宫几十年来,他只遵照我的旨意行事…他会暗中辅助悦意,让她学会如何做一个好皇帝…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麻烦你告诉星主…请再派一个人,继承‘凤凰’的位置吧!”
空桑女祭司断断续续地道:“破军即将苏醒…这个时候,如果女祭司的位置忽然空缺…太危险了。龙,在没有选定新的人之前…千万不要把我的死讯泄露出去。”
“你会没事的。”溯光轻声安慰,自己也觉得这句话的空洞无力。
“呵,我已经八十二岁了…就算麒麟没有杀我,也活不长了。”空桑女祭司苦笑着,“我不怕死,龙…我知道轮回永在,而死生,不过是昼夜更替。”
溯光说不出话来,只是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吧!我把麒麟带回去。”静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神庙里另一个垂死的胖子,“等星主来到云荒再做处理。”
“不!”空桑女祭司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别走!”
垂死的人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他霍然一惊。“我要死了,龙…所以,请你现在不要离开。”她在他怀里轻声道,断断续续,“这是我一生中最后的请求。”
溯光有些无措,只能点了点头。
和不久前死去的明鹤一样,凤凰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守望,为了守护命轮,为了这片大地的平安和繁荣,在黑暗里默默耗尽了一生。
“不,不是这样的…”仿佛是洞察了他的心思,凤凰虚弱地笑了一下,喃喃,“这些年来,支撑着我在每一个黑夜等待下去的信念…只是,只是能再度见到你。”
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楚,令身边的人震了一下。
“凤凰?”溯光愕然喃喃。
然而,仿佛生怕自己这口气一断就再也说不完这些话,垂死的女子没有容他说下去,继续低声喃喃:“鲛人的宿命,是一生只能爱一次的…我知道无法靠近你…所以只能守着白塔,等待你六十年一度的归来。”
“我只能这样等着…等着。”
她微弱的语气里带着自嘲的苦笑:“对一个陆上人类来说…八十二岁,已经太老太老了…就算麒麟不杀我,我也该寿终正寝了。可是,没有见到你,我怎么甘心死呢?”
溯光因为震惊而无法说出一个字,低下头,定定凝视着怀抱里的女子——她的脸枯槁而苍老,白发如雪,然而眼里却有少女一样的憧憬和闪亮,令他不由得见之心惊。
这些年来,他沉湎于紫烟离开的哀伤之中,从来不曾注意过外部的世界。六十年了,他们之间只见过两面。就算在她韶华鼎盛的时期,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同伴的模样,然而,她却在黑暗里等了他足足一个轮回!
太晦涩了…这从何说起呢?
她为他耗尽了一生,他却毫无记忆。过去短暂的几次相逢里,她是否对他说过一些什么暗藏深意的话语?是否曾经给过一个隐忍而深情的凝望?这些都无从回忆了…他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就如水面上沉浮不定的影子。
“真是悲哀啊…鲛人的一生那么漫长,可是我们人类只有几十年…我用尽了一生,也只能见你两次啊…龙!”凤凰用尽全力,抬起手轻轻触摸着那一张梦幻中的脸,“可是,在我死的时候…你却正好在我身边…这是天意么?”
苍老的女子脸上忽然出现了奇特的红晕,从胸臆里吐出最后一口气:“吻我一下吧,龙…”
溯光微微震了一下,然而身体却是僵硬在那里,没有办法动一动。
“就当是送别一个同伴。”凤凰虚弱地喃喃,“可以么?”
黑暗的神庙里,鲛人的呼吸轻而紊乱,显示着他的犹豫不决。感觉到怀里的女子气息逐渐微弱,溯光暗自握紧了拳头,缓缓俯下身去。然而,在接触到冰冷的额头之前,他却停住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他。
黑暗里有淡淡的微光,那是辟天剑上镶嵌的明珠。
那一瞬,紫烟临死前的模样在他眼前晃动,她也在对他微笑,对他说话,苦苦的哀求——那一首《仲夏之雪》又依稀在耳边回响,刺痛他的心肺,令他无法呼吸。
溯光的手握紧了那把辟天剑,无声地颓然摇头。
“啊…连这样也不行么?”怀里的凤凰轻轻笑了一声,微弱地喃喃,“原来,我们一生的缘分仅止于此而已…但愿下一世,我能转生在你们鲛人里,会为你而选择成为女子…不知道那时候,你还认不认得我?”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会的。”
“呵,我知道你是在骗我…龙。”凤凰微微地笑了起来,语音萧瑟:“你不会再认得我了…几百年来,你眼睛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紫烟…”她用尽全力抬起手伸向虚空,一寸一寸地,终于触到了他的脸颊,忽然声音转为决断而清晰…
“但愿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那一句后,黑暗中的声音终于停顿了。溯光怔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直到枯槁的手指颓然从他脸颊上滑落,怀里苍老的女子再也没有了呼吸。
神庙空寂而冰冷,只有巨大的孪生双神像在高处静静俯视着他们,金瞳和黑眸深不见底,宛如看穿了时间和空间。外面有风瑟瑟吹来,寒冷而空荡。
她最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落,震动了他的心。这一刻,在紫烟死后一百多年后,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不朽的死亡和不朽的爱。那种震憾直抵他的灵魂深处,令他无法抗拒地感觉哀伤和痛苦。
忽然间,他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谁?”他失声,抓起了身侧的辟天剑,抬头看去。
黎明的天光里,巨大的比翼鸟无声无息地停在神庙的屋檐上,那个追踪他而来的少女站在洞开的门槛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高空的风吹动她的衣袖,猎猎如飞,仿佛一群雪白的鸟儿钻进了她的袖子。
然而,少女的眼神却是复杂而空洞的,宛如苍老了十岁。
“琉璃?”他失声。
她,是追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吧?这个丫头为什么总是这样追着自己不放呢?难道是因为…仿佛有一道闪电劈下,心里一亮,他忽然间不敢再想下去。
是的,是的,原来是这样!
紫烟离开后的一百多年里,他的躯壳虽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然而灵魂却早已游离在外,只活在虚幻的过去里。然而此刻凤凰的死,仿佛猛然推开了他心里那一扇紧闭许久的门,另一个世界的风开始飕飕地吹进来了,冻醒了他淡漠已久的心——此刻,看着这个活泼明媚、敢爱敢恨的少女,他忽然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感觉。
然而,琉璃在神庙外定定凝望了他片刻,却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踏入神庙,就这样掉转头跃上了比翼鸟的背。
“琉璃?”他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朱鸟留给你。”少女头也不回地低声道,然后仿佛逃也似地逃了出去。
溯光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目光扫过,却忽然怔了一下:神庙的那个角落已经空了,重伤昏迷的麒麟已经不在原地,只有一线血色从柱子后延伸出去,拖着越过了窗台,消失在黎明里——就在他因为凤凰而分心的短短片刻,麒麟居然暗自逃脱了!难道刚才他的垂死昏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么?
真不愧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滑头。
他蹙眉,转过身走入神庙,将凤凰的遗体从血中扶起,安放在穹顶底下女祭司平日静思用的神台上,让她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如同坐化而去。
“先在这里安眠吧,”溯光抬起那只刻有命轮的右手,轻轻按在了她的额心,低声,“我会替你报仇,也会继续守护命轮的誓约——等明年五月二十日之后,我将和星主带新的‘凤凰’来这里。到时候,你将得到彻底的解脱。”
清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穿过穹顶大块的水晶将清澈的光线射入神庙。八十多岁的女祭司在死后反而显得分外的美丽,枯槁的脸舒展开了,如同一朵干枯的花遇到水重新滋润着绽放,没有痛苦,只有宁静。
那一瞬,他几乎都忘记了她是在一场残酷的战斗里被杀的。
“不用替我报仇…龙。”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那个声音来自死去之人的颅脑中,从他掌心的命轮里传入。
“凤凰?”溯光愕然地看着她。
死去的人额心尚有余温,竟是用残存着的一点点念力将最后的话传递给他,声音随着魂魄的消散,却越来越微弱——
“麒麟是为了他所爱的人而战,就如我们为命轮而战一样,只是各自立场不同,并无绝对的对错。”
“在活着的时候,我竭尽全力,守护了自己的信念。而死去之后,便让一切都成为飞烟吧…不要再延续仇恨了。”
溯光看着三魂六魄渐渐从死去之人的躯壳里散开,化作一道道银白色的流光飞向天宇——她的灵魂是如此清澈透明,亮如白羽,没有一丝滞重污浊。没有了爱和恨,没有了一切执念,才能这般飞舞直上九天吧?
“好的,我答应你,不再为此找麒麟复仇——”他终于轻声叹息,将手从她额头放下,“不过,一旦星主再度下令诛杀第五分身,我必然不会手软。”
“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殷夜来!”
黑色的神鸟展开巨大的翅膀,如一道闪电冲下云霄。琉璃怔怔地伏在鸟背上,任凭天风在颊边掠过,忽然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哭泣——只是觉得只到他和那个垂死的女人的最后对话,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就像是一种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不详和不安霍然间被证实了,令她如坠冰窖,身心俱冷。那种寒意甚至冻得她无法呼吸,更不敢再看他一眼。
是的…这个女祭司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
那个苍老的女人用一生验证了她的揣测,让她明白了自己那点念想是何等的虚妄和不实际——鲛人是因为爱才变身的,这种爱,至死都不会改变。哪怕你用尽一生去等待,也无法换取一个哪怕是抚慰的吻。
那个女祭司用尽了一生,也无法触及所爱的人的心。
而她呢?她,哪里又有“一生”的时间来等待?
琉璃伏在玄鸟背上呼啸着冲下了白塔,任凭冰冷的雨水和天风擦拭着双颊,拂去不断坠落的泪水。那一刻,她哭得像个孩子。
“…”慕容隽在她身侧看着这一切,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要哭,”他轻声道,“至少你喜欢的人,他还活着。”
比翼鸟展翅翱翔,将这一对青年男女带离了交织着血火和权欲的帝都。乌云很快被抛在脚下,阳光从九天射落,明亮而温暖,大地上所有的血腥和污浊都远离他们而去。乌云之上,是纯净的青空,宛如透明美丽的大块琉璃。


后世之人不会明白白帝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是怎样漫长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