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身份用的丹书文牒是新的,上面写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安堇然;
帐薄她认得,那是清欢的命根子,密密麻麻记录了一笔惊世的庞大财富;
——而那个像箫一样的银色圆筒上,刻着剑圣门下的门芒星徽章,却正是昔年她离开师门交还给兰缬师父的那把光剑!
她一样样地翻看着,每看过一样,便觉得胸口如受了重重一击。
在匣子的最底下,有一双孩子的棉鞋,上面精致地绣着虎头,却是陈年旧物。鞋子下压着一封信,上面的字迹正是她所熟悉的。殷夜来站在船头,将信迎风展开,一行行地看着,看到后来,竟连站都站不稳,忽然身子一晃,一口血呕出!
“姐姐!”安心失声惊呼。
殷夜来的脸色死去一样苍白,默然地看着手里的那一封信,任凭唇角的鲜血一滴滴地滴落纸上,慢慢地洇开——她忽然间抬起头,望着苍茫天幕,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如果仙子知道这些年白帅都为您做过些什么,定然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穆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渐渐越来越响,竟如同雷霆敲响在她心灵的上空,令她失了神——这封信上的话,完全不似他平日的口吻,然而此刻从白纸上看来,却仿佛是听到他在耳边亲口低声陈述。
风从北方来,冻彻心肺,殷夜来默默靠在船头,手一抖,那一张信纸被北风瞬忽卷走,掉落在水面,随着滚滚青水迅速逝去,再也不见。
方才穆先生暗示她应该返回叶城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拒绝了。那个瞬间,她并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着什么。直到看完了这最后的一封信,她才霍然明白过来。
——是的,她害怕这个转身之后,便要面对真正的自己。
多年来,她一直对自己说:之所以留在白墨宸身边,只是因为最初的契约,只是因为他买断了她的人生、控制了她的家人——在这样的一个不可抗拒的借口之下,她从未试图从他身边离开。可是这一刻,当所有的借口都已经逝去的时候,如果她还要不顾一切地返回牢笼,返回他的身边,那么,她将不得不第一次摘下面具,面对真正的自己。
是的,她是爱他的。
——她所恐惧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
“下雨了,仙子请回舱里休息吧!”北战听到安心的惊呼,连忙从前面过来劝导。然而殷夜来没有回答,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一张信纸消失在波浪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将匣子里的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入怀里。
她的手指,最后握住了那一支银色的纤细圆筒。
在手指握紧的那一瞬,她眼里掠过一丝凛然的冷芒,竟让北战这种身经百战的军人都退了一步——这个弱不胜衣的女人,眼里竟然能爆发出这样可怕的气息来!
她转过头来对他深深一礼,低声:“夜来想拜托足下一件事。”
北战肃然回礼:“仙子请尽管吩咐。”
“请将军好好照顾我的家人,平安地将他们带到云隐山庄。”殷夜来的声音平静,一字一句地吩咐,“保护他们,不要让他们再受到外来的任何伤害。”
北战有些惊愕:“这也是白帅的命令,我们必然舍命维护。”
“是么?那就好…我再无牵挂。”殷夜来笑了笑,抬起手摘下了挂在船舱上的鸟笼,将那只白鹦鹉放了出来,低声:“雪衣,去吧!”
那只鸟儿懵懂地跳出了笼子,在主人的手腕上站了片刻,不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直到殷夜来将手臂往上一送,那只鹦鹉才知道主人的意图,扑拉拉地借力飞起,展开双翅,转瞬在辽阔的青水上。
“天空海阔,能飞多高就飞多高吧!”
她低声笑了起来——此刻,她的心境一片澄明。不再犹豫,不再畏惧,也不再退缩。无论是不是被安排或者计算了,她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去,再次充当十年前的那个角色——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也再不回头。
因为这一次,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心儿,康儿,你们要好好听娘的话。”她走回舱里,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两个孩子的头顶,柔声道,“姐姐要出去一趟,过几天就回来。”
弟妹们有些愕然,拉住她不放:“你要去哪里?”
“一个必须去的地方。”她微微笑了一笑,不再说什么,左手一按船舷,整个人从船头便轻飘飘地掠起,如同流云般掠过苍茫的青水,转瞬消失在茫茫的芦苇丛中。只留下北战震惊万分地站在船头,看着那个如天外飞仙一般消失在江湖间的女子。
——方才那一瞬,她显露出的身手足以卓绝天一下!
穆先生曾私下叮嘱他,如果这个女人看了信之后无动于衷,那么,十二铁卫就必须按照白帅原来的安排继续送她北上。然而,如果她选择了离开,那十二铁卫也绝不能阻拦——这一切如有违逆白帅命令之处,所有责任由他承担。
穆先生作为白帅的心腹智囊,心计深沉,所做的一切无不有原因。
可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青水无声流逝,穿越了整个东泽,从天阙山上西向注入镜湖。水面上那一张纸载沉载浮,墨汁和血泪一点点的洇开,终究渐渐沉没。
“夜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永别。
“此刻我准备孤身赶赴帝都,说服帝君放弃撤军西海,转而发动内战的意图,却不知道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他或许会杀我,或许不会。而我也必不会束手待毙。这一切只是一场赌博。
“权谋的事情就不多写了,毕竟这些都和你无关,也与我要和你说的事无关。原谅我在最初和最后都欺骗了你,甚至连最后的告别都不曾和你当面说过,就这样把你送上了离开的旅途。
“如今你正在一边的榻上因为药力而沉睡,而我在灯下写这封信——事实上,作为一个军人,我或许是勇敢的,但一直以来,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我知道自己是怯懦的。十年了,我始终无法向你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或者说,我并不知道你是否在乎我的想法。
“而这样看着你沉睡的面容,在寂静的夜里写信,却能让我更好的面对自己,更加简单而直接地说出真正的想法,而不掺杂任何的情况因素。同时,也更彻底地作出决定。
“夜来,我是爱你的。这一点无须怀疑。
“或许你会为此感到惊讶: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不曾有好的开始,更难有可期待的结局——或许,你一直在猜疑为什么我昔年在计划完成后没有杀了你吧?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真的爱你,所以无法杀你,你一定不信。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我并不是一个宽厚仁慈的人,在这个世上活着的三十多年里,我从来只为自己而战。直到我遇到你。从此你成了我的一切:伴侣、情人、妻子和妹妹——
“是的,妹妹。每一次我吻你额头的时候,就会想起你之于我的另一种身份。
“请你原谅我多年来一直对你隐瞒了实情。那个女人,你唤作‘母亲’的女人,事实上不仅是你的继母,安家两弟妹的母亲,同时也是我的母亲——是那个数十年前因为家贫被人贩子买走,从此下落不明的亲生母亲!
“我曾经暗自查访过她的下落,却因为她被转卖数次,终究无法查到——直到那一天,我跟随你回家,看到你把那一袋买你性命的金铢放在她的床。那一瞬,我认出了那个苍老的女人,也洞察了冥冥中一切的因果。你不能想象那一瞬间我的震惊,我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当场和你们相认——因为那时候,我自己正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阴谋里,绝不能暴露任何事。
“但那个时候起,夜来,你对于我的意义便已经截然不同。
“对于一个拼了命在保护自己母亲的陌生少女,谁又怎能下得了杀手?——你是为了救我的母亲和弟妹,才出卖了自己的整个人生。而这些,本来是应该作为长子的我来做的!可这些年来我都做了一些什么呢?
“夜来…夜来。我无法再写下去了。时间已经不多。
“世事艰难,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你和家人,希望能够平安地相守到死去。然而这只是奢望——我知道我们之间终须有一别,而这一刻就是现在。事实上,我应该更早地放你走,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贪心和恐惧,你本来不该在客种龌龊的烟花地待那么久。
“十二铁卫是我最信任的属下,他们会带你去往最安全的地方。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能令你们一家人天涯团聚,从此平安——那是我最大的心愿。
“即便这样的天伦之乐,已经不会再有我的位置。
“请善待我的母亲和弟妹,但不要告诉他们我的存在——但愿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过着我曾经拥有,如今却再也回不去的平庸安然的生活。
“夜来,好好的生活,好好的找了一人嫁了。远离那些野心勃勃的名利追逐者和勾心斗角的圈子——我和慕容隽这样的人其实都并不适合你,而你,也不应该和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在一起,你应该拥有和你相配的人生和伴侣。
“如果某一天你还能见到清欢,请向他转达我的歉意:他曾经慎重地把你托付给我,可如今我自身难保,已不能实现那个承诺。他留给你的财富,足够保障你们一家人的毕生,而我,却更希望你能重新提起这把光剑,回到十年前那个断点上,把本来该属于你的人生延续下来——
“你本来就不应成为殷夜来,而该成为空桑的女剑圣安堇然。
“再见了。”
当女子握剑从船头一跃而下,掠过苍茫水面向着叶城方向疾奔时,远处的芦苇荡里有人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穆先生隐身在长长的枯草里,望着殷夜来头也不回地奔向南方,眼里露出了雪亮的光芒。
果然,一切都如自己的计划。
她毕竟还是不能无动于衷——只是一封薄薄的信,就让重获自由的女人心甘情愿地离开阔别的家人,不惜一切返身回到了龙潭虎穴,为那个男人赴汤蹈火。这些女人,无论有着怎样的美貌和身手,毕竟都是太容易为感情冲昏头了啊…
穆先生挥了挥手,伏在青水两岸的人迅速撤退,追随殷夜来的方向而去。
在双方对垒,势均力敌局面错综复杂时,他们这一方需要走一步险棋。而殷夜来至今秘而不宣的身份和猝不及防的出现,或许会倾覆整个微妙摇晃中的天平——深宫险恶,诸方博弈,忽然出现在棋盘上的她,将她成为一颗谁都料想不到的“变子”。
既然白帅不愿携剑入宫,那么,自己便必须设法给他递上一把利剑!
这种手段当然见不得光,或许还会冒着擅自作主被斩首的危险。然而这个世界上,有光就有影,成就霸业,哪里只能靠一些光明正大的手段呢?而且,为了让白帅君临天下、成为云荒之主,这些小小的牺牲全都是微不足道的。
穆先生看着殷夜来运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先生似乎有些难过?”旁边有人说了一句,芦苇簌簌分开,一只快艇撑了出来,舟上是一个年轻人,“您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女人么?”
“不,你错了,”穆先生摇了摇头,眼里掠过冷光,淡淡,“不能说我对她怀有任何私人的憎恶。不过我希望白帅能成为一个无懈可击、没有弱点的霸主——而只有把她除去,白帅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说到底,先生还是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祸害。不过骏音统领也不喜欢她。”那个在芦苇荡中驾舟接应的年轻人笑了一声,“我们都觉得这个女人太麻烦了,身处青楼却不知道安份守己——如果换了是统领,早就把这样爱惹事生非的女人给踹了。”
统领十万骁骑军的骏音将军是青族人,出身高贵,性格倜傥风流,洒脱不羁,是和沉默寡言的白帅完全相反的另一类人。昔年在西海上两人曾并肩和冰夷作战,结成了刎颈之交。后来骏音调回大陆执掌骁骑军,白墨宸则继续留在了西海前线。两人虽然从此分道扬镳,但骏音依旧对白帅推崇倍至。
独独在这一点上,他却持反对态度——男儿到死心如铁,为区区一介青楼女子羁绊,实在是辱没了天下名将的风范。
“是么?”穆先生笑了一笑:“我和你们统领真是听所见略同。”
“不过,”驾舟的年轻人看着殷夜来的背影,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敬佩,“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女人有那么好的身手!这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和白帅的事,并非外人能想象。”穆先生看着消失在天地间的那个女子背影,眼神中掠过微微的一丝悲凉,叹了口气,“不过,无论如何,骏音统领可以放心——她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哦?”驾舟的年轻人微微一惊。
“她最近几年身体很差,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独闯龙潭虎穴。这一点,我估计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穆先生叹了口气,喃喃,“这个女人对白帅居然是有真心的…想到这一点,我有点难过。”
“真心?”驾舟的年轻人愕然,“一个青楼女人…”
“阿芒,你还是太年轻了。”穆先生笑了一下,“还不了解男女之间的事。”
那个叫阿芒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嘀咕:“先生不也没老婆?”
“年轻的时候有过。父母帮忙娶的,很漂亮。”穆先生淡淡道,看着远处,“我们新婚不足一年,我就被上司充军西海——听说我离开不满半年她就有了新的相好,打掉了腹中属于我的孩子,跟人跑了。”
“…”阿芒说不出话来,神色有些尴尬。
作为骏音统领的贴身随从,多年来他和这位潜伏在叶城的白帅首席幕僚打过不少交道——在他的记忆里,这个老谋深算的青衣文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多智近乎妖,城府极深,冷静缜密如一块铁板。今天忽然说出这些,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后来呢?”他不知道怎么接对方的话,讷讷。
“后来?没有后来。”穆先生淡淡,“后来我就不再相信女人了。”
阿芒停顿了片刻,知道对方不愿意再说下去。但毕竟是年轻人,还是忍不住不知好歹地问了一句,“那…先生发迹后,她回来找你了么?”
“没有,”穆先生笑了一声,“覆水难收,她早已弃我如鄙履。反而是我去找过她。”
“…”阿芒抓了抓脑袋,不知说什么好,“那最后…”
“她死了。”穆先生冷冷回答,“连同那个奸夫。”
“什么?”年轻人失声。
“当然是我杀了他们。其实我不在意她红杏出墙,毕竟我从来不指望女人能忠贞可靠——但她不该杀了我的孩子!”穆先生冷冷,语气肃杀,“杀人要偿命,这是规矩。”
“…”阿亡愕然地看着这个冷峭清瘦的中年谋士,对方负手站在那里,一身青衣在江水上翻飞,如一只青色的孤独的老鹤——那一瞬,年轻人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力量,让人觉得心底森冷异常。
“我们中州人有一句古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所有男人都渴望完成的人生目标。”穆先生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我没有家。在这方面,实在是很失败啊…我没有白帅那么好的运气,我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肯为我出生入死的女人。”
他笑了一笑,低声:“如今我跳过了中间的那一步,只期待最后的结局——治国,平天下。白帅是我的恩人,我会竭尽全力地把他推上最高处,绝不能让任何人击倒他!”
这一句阿芒听得懂,眼里顿时也放出光来:“才!”
“返回西海的密使已经连夜出发,骁骑军那边是否已经开始秘密调集人手了?”感慨只发了一瞬,穆先生拂了拂衣襟,转身登舟,“我们的时间不多。白帅进京已经快一天了,估计帝都里那些人的耐心要耗尽了——快,我们立刻去和骏音统领会合!”
“是。”小舟上的年轻人肃然回答,抬起右手按住左肩,“骁骑军誓死效忠白帅!”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邦。
故邦不可见兮,
沧浪浩荡!
葬我于海波之上兮,
去彼云荒。
故国无处归兮,
永无或忘!
天莽莽兮海茫茫,
国有殇兮日无光。
魂归来兮,且莫彷徨!
在遥远的西海上,有歌咏如潮。那是一群素衣的人们,在面向大海的东方唱着挽歌,哀悼他们在海皇祭上被杀的同胞。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双手合起,垂下眼睛领着众人唱着挽歌,面容哀伤而沉默——
那是巫真织莺,元老院十巫之一。
数天前,消息传来,海皇祭后巫朗大人在叶城和镇国公慕容隽已经达成了重要的盟约。如此说来,最后一块拼图也已经拼上了,万事俱备,他们接下来只等冰锥一下水,所有计划便要立即启动。到时候一切如箭离弦,势如破竹。
她想着那些沉睡在地下的孩子们,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发髻。
她的发上插着一支精美的簪,打造成传统的婚庆式样,上面有龙凤等吉祥图案,是冰族人婚礼时用的结发簪子。实物其实是一套,一共十二支,银镀金,掐丝工艺,是刚收到的聘礼——她是个孤儿,所以羲铮父母送来聘礼的那一天,元老院除了秘密出使云荒的巫朗之外,所有长老都到场了,在供奉破军的大殿里见证了两个家族缔结婚约的一幕。
——三日后,她便要和羲铮成亲了。
很多人都为此感到高兴,包括双方的长辈和元老院,他们觉得这是族里两个最优秀年轻人的结合,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可以成为楷模和佳话。可是,她戴上那支结发簪,却觉得头顶上有刀仞的高山压下来,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魂归来兮,且莫彷徨!”
在所有人都已经停止的时候,只有她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凉而恍惚。
祭奠结束的时候,她听到了头顶远远的轰鸣声,仿佛巨大的鸟类在盘旋飞舞——那是羲铮带着他的鲛人傀儡凝驾驶着风隼,在空明岛上空不断逡巡。随着冰锥制造的接近尾声,这几天的警备又加强了,听说连出入船坞的人都要经过三次的搜身,而望舒也已经处于基本被隔离的情况下,不能见任何人了。
她想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想着那个孩子气的少年,心里一阵绞痛。
“织莺?”忽然间,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威严的声音。
她惊觉回身,连忙行礼:“巫咸大人!”
须发苍白的老者手持权杖,穿过祈祷的人群来到她面前,眼神锐利而深远,看着脸色苍白惴惴不安的年轻女子——织莺出身于典型冰族家庭,从小受到正规严格的训导,一贯是个谦卑而隐忍的女子,随时准备为了沧流和民族牺牲一切。然而,最近随着婚期的临近,她神不守舍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是因为即将远行,还是因为那个少年呢
“去看看望舒吧,”他忽然道,“你方才是不是想起了他?”
“…”织莺猛然一颤,脸色无法控制地变了一下,“我…”
“不要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的心,织莺,”巫咸低沉地开口,“我是我的长辈,也是你领袖——望舒对我们非常重要,这些年多亏你一直照看着他。但你要始终记得,他是个异类,永远无法和我们真正的在一起。”
织莺咬着嘴唇,手指微微颤抖。
“望舒是一个为了战争而诞生的孩子,他存在意义就是如此,”巫咸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间,“他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恋人、丈夫或者父亲。这一切你应该早已知道——你不该对他倾注了太多的感情,这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