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砂散开的刹那,琉璃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鲛人站在风暴中心,手中的辟天剑上盛放出巨大的光华——他站在那里,身形前倾,双臂灌注了全部的力量,一击斩落在风里。那把长达数十丈的“剑”正落在那座“山”上,格挡住了那个庞然大物!
那座在黑色沙海之上迅速移动的“山”,受此一击,就这样生生地慢了下来。
“天哪…”琉璃一瞬间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直到风砂全部散开她才惊呼出来。
那一击的力量是惊人的,不仅生生扼住了巨山的移动,连那些聚啸的魔物都被震慑了心胆。然而,彷佛被什么蛊惑着,那些魔物只是静止了短短一瞬,瞬地又咆哮起来,汹涌扑来。
溯光的脚步略微有些踉跄,彷佛力气不继,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小心!”琉璃失声,“看住脚底下!”
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瞬,那座“山”底下的沙浪全数汹涌而出,彷佛黑色的怒潮扑向了溯光,将他兜头淹没。溯光双手持剑,正在将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一点点逼停,甚至来不及抽出手去对付天上地下四面扑来的邪魔。
“闪开!”琉璃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地反手从肩后的箭囊里抽出那支金箭,张开弓,对着脚底下便是一箭射了过去——箭尖上凝聚了一点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金箭落处,一道光扩散开来笼罩住了那个鲛人,流沙底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嘶喊,沙地猛烈地翻涌着,居然彷佛波浪荡漾般齐刷刷退开了一丈。
“快上来!”琉璃在狂风飞沙之中压低比翼鸟,对他伸出手,“你没事么?”
溯光没有回答,保持着一剑击出的姿态,也没有伸手去够她的手。剑上夺目的光芒渐渐黯淡,从数十丈缩成数丈,又逐步消失——就在琉璃奋力探身拉住他衣袖的刹那,他的身子陡然往前一倾,毫无预兆地跌倒在了沙漠上,再也不动。
“喂!”琉璃失声,那一惊非同小可,“你怎么了!”
比翼鸟在掠低后迅速飞起,然而琉璃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开,在一瞬间吃不住力,不但没有将他顺利拉上鸟背,反而一个倒栽葱掉落了下来,落在了黑色的沙漠里。
迦楼罗金翅鸟已经停了下来,只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原地不动。然而那些沙魔和邪物却在一旁虎视眈眈,黑色的沙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在他们两人身周聚集,一波一波,竟然垒起了足有三丈高!比翼鸟在她头顶尖利地叫着,几度俯冲,想把主人接出去,然而黑色的沙魔环绕着地面上落单的这两个人,比翼鸟每次扑到地面不足三丈之处就被黑色的旋风逼退。
然而不知道忌讳着什么,那些云集的邪魔竟然迟疑着没有蜂拥扑来。
“该死的…快起来!”琉璃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由有些胆怯,低声骂了一句,想把那个跌倒的鲛人扶起来。在俯身的刹那,她看到有一层奇特的霜凝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令这个人彷佛沉睡在冰雪下,一点生气都没有。
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喂!喂!”她顾不得自己跌得全身要散架,用力拍打他的脸颊,“起来!快起来!——否则我们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任凭她重手打着,那个人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冷得彻骨。糟糕…真的死了么?她心里咯噔了一声,这回麻烦可大了。然而,就在那一瞬,那些已经聚集到三丈高的黑气彷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瞬忽动了起来,彷佛雪崩一样,兜头扑了过来!
“天啊。”琉璃失声惊呼,甚至来不及呼唤比翼鸟。
——真不该回来救这个家伙!竟然会把自己的命也送在这里!这下可好,回不了南迦密林了!怎么向爷爷和族里的人交代?
眼前黑雾漫天,风里到处都是邪魔的嘶喊,彷佛暴风雨呼啸来袭。她下意识握紧了胸口悬挂的玉佩,在危险逼来的那一刻,急切之间,她背后陡然展开了两道雪白的光芒!
有一对小小的翅膀,从她肩胛骨下生长出来,迎风而舞。
不等翅膀长大,她便急切地俯下身,吃力地抱着失去知觉的鲛人,忍着刺骨的寒冷,想要把他拖起来,足尖微微离开了沙漠,腾身飞起。
然而刚离开地面不足一尺,琉璃便哎哟一声跌落下来,和溯光一起重新落到了沙漠。那对刚伸展开的翅膀瞬间消失了,那里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是完好无损,彷佛方才那一对伸出来的翅膀是个幻觉。
“该死!还是不行么?”她抚摩着肩膀后,瞪着溯光,打了个哆嗦,“这死鱼怎么那么重啊!冻死我了!”
就是那么缓了一缓,黑色的流沙铺天盖地而来,沙浪里隐隐凸现出各种狰狞的魔物的脸她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不会真死在这里了吧?这回可糟了!
就在那一个瞬间,忽然有一道流星划破黑暗,直射而来!
刹那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这片大漠忽然寂静得如同大海。狷之原荒凉如死,红色的弯月下,只看到一幕奇特的景象:所有黑色的流沙都退开了,露出平整的地面,足足数百丈的方圆里没有丝毫的邪气,只留下无数邪魔的尸骸,在滋滋地消融。可见方才的一瞬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一击。
怎么回事?是这个鲛人做的么?她惊骇地想着,推了推身边的男子,却发现那个冰冷的鲛人还是毫无反应,显然方才逼停迦楼罗的那一剑已经耗尽了他的力量——他身上的佩剑飞了出去,远远地插在了大漠上,剑柄上明珠忽然间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这把剑自己飞了出去?
琉璃双肩后的光芒陡然消失,脚重新踏上了沙漠。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肩后,忽地惊呼了一声:她身边背着的弓和箭,居然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抬头四顾,眼角蓦地瞥见一层微光。
“天啊。”琉璃低低叫了一声,再也忍不住惊骇,直直地凝视着夜空,彷佛见了鬼一样——砂风猎猎,血月悬空。在这样一个充斥着邪气的荒原上,黑暗的天幕下,赫然有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漂浮在夜空里,手里握着属于她的金色弓和箭。
——难道,方才就是这个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借了她的弓箭,一箭射穿了无数的邪魔?!
“你…你是…”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这个女子,不就是刚才在破军面前拦住她的那个人么?这个紫衣女子到底是谁?如此神出鬼没,幽灵般不可捉摸,是人是鬼还是剑灵?
紫衣女子彷佛被风吹得微微转身,凝望着她温柔地笑,眉目如画,长发如黑缎直直垂落肩头。她放开手,金色的弓和箭登时悬浮在空气里,静静交错成十字。她对着少女笑了一笑,点了一点手指,那副弓箭彷佛活了一样,瞬地回到了琉璃的箭囊里。
“你是谁?”琉璃喃喃,不可思议,“是活人还是死人?”
那个紫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在血红色的弯月下微笑,忽地凌空转过身来。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琉璃失声惊呼出来——她的背后!这个女子的背后,赫然有着一个巨大的窟窿,将整个身体都掏空,只剩下一个薄薄的躯壳!
琉璃吃了一惊,倒退一步,心里虽然诧异,却并不恐惧——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子身上没有丝毫邪气,就如金座上那个鲛人女子一样。
那个紫衣女子在虚空里停了片刻,身体彷佛雾气一般渐渐稀薄。在消散以前,她忽地风一样地飘近,俯首凝视着昏迷中的鲛人,抬起手轻抚他的脸。
有虚幻的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
琉璃看得出神,脑子一亮,脱口而出:“你…难道就是‘紫烟’?”
那个女子抬起头来,将手指竖起放到了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琉璃怔了一下,在这短短的对视里,她注意到她眉心有一粒朱砂痣,彷佛一滴血从颅脑里透出,殷红夺目。紫衣女子看着她,又俯首看了看昏迷的溯光,抬起头,将手指竖在唇上,再度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如水,悲戚而亲切,彷佛在请求着什么。
虽然她没有说话,琉璃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讷讷:“好吧…我不说出去。”
紫衣女子的容颜笼罩在一层白光里,看不清楚,然而不知为何却令她觉得熟稔亲切。她微微笑了一下,合掌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忽地抬起手指,点了一点不远处插着的那把辟天剑。指尖指向之处,那把剑忽地凭空跳了起来,在月夜下呼啸着飞来,竟然直直刺向那个女子的心脏!
“喂!”琉璃吓了一跳,伸出手去拉她,却抓了一个空。
那个女子不避不闪,回过了身,在月下翩然辗转,长长的袍袖展开来,如云一般遮蔽了月空。辟天剑呼啸着飞来,从她的心上对穿而过。只剩了一个空壳的女子浮在夜空里,翩芊起舞,转瞬化成了一道光,飞速流入了某处,然后消失无痕。
光芒散去,冷月下,大漠上只有那把黑色的辟天冷冷插在那里。
“搞什么啊…”琉璃望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方才短短片刻的遭遇宛如梦幻般不真实。她尝试着走上一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那把辟天剑——剑沉默无语,唯有剑柄上那颗紫色的明珠,静静地折射出一道温润的光芒。
那个女子,方才,难道就是隐入这里?她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个剑灵?倒是听说过某些上古神兵千万年后会凝聚出自己的灵魂,不过刚才那个女子分明却又是个人类,不像是冷冰冰的钢铁之魄…
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越看越觉得她眼熟呢?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琉璃还在发呆,忽地听到背后有人动了一下。
“啊?”她惊喜地回过身,“还活着?!”
——
第九章 紫玉成烟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永远在下着一场不能终结的雪。
那一年冬天的雪很大,将去年刚种下的一棵雪枫都埋得只剩下一个尖儿。
“不会冻死吧?”他站在窗下看着,忧心忡忡地问。
檐下垂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长达丈余,从屋檐的瓦当一直垂落到廊下的散水上,宛如一幅宛转的水晶帘。这是北越郡数十年来罕见的一个寒冬,然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窗外虽然是冰天雪地,房间里却很温暖。重重帷幕遮挡着寒气,地上两个紫铜火炉一起烧着,混入了冰片和木樨,芬芳馥郁。
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从骨子里透出寒意,咳嗽了几声。
“不会。雪枫在雪里也能呼吸——等到了来年雪化,你便能看到它在雪里长高了至少一尺呢。”身后有人柔声回答,将一件衣服披上他的肩头,“倒是你得多加点衣服——鲛人天生怕冷,北越的冬天可不好过。”
带着微香的衣服披在他肩膀上,令他全身瞬地温暖起来。
“是啊,”他笑,自嘲,“好象血都被冻住了。”
她站在他身后,轻声道:“等来年雪化了,还是回海国去吧。”
“太好了!紫烟,你总算答应和我回去见父王了?”他愉快地挑了挑眉,笑起来,“看来你还是心疼我的,不忍心看着我在这里活活冻死——我可在这里陪你捱了三个冬天了,总算等到了你这句话。”
身后的女子没有说话,他满心愉悦,并没有发现她眼神的变化。
很多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原来那时候她的意思和他所领会的竟然完全相反。
他站在窗前,抬首远眺不远处的雪峰。千羽雪山是北越的最高峰,和东方尽头的慕士塔格雪峰并称双绝。雪峰高耸入云,顶端常年萦绕在一片灰白色的云雾风雪里,只有仲夏天气好的时候才能有极短的时间看到真容。
传说这座山的山顶上住着一位雪花女神,那个寂寞的人一个人居住在高而寒冷的地方,每日里不停地剪着六棱的雪花,所以北越郡总是一年四季在下雪。只有每当夏季,她才会稍微的休息一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飞上天宇,将最美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所以即便是在最温暖的夏季,雪峰上还是会有零碎的雪花落下来。
那些雪非常的脆弱,在空中落到一半就消融了,被温暖的风一吹,便幻化成七彩的雨,环绕着皑皑雪峰,与明月同时盛放在夜幕里。
——那便是云荒上享有盛名的“仲夏之雪”奇景。
据说它只在一年里某一个夜晚才会出现,持续的时间不过超过一个时辰,短暂如梦,却也美如梦幻。无数人闻名而来,那些人不惜在山下扎营露宿,彻夜不眠地望着雪峰,直到度过整个夏季——然而两百多年来,看到过这一景象的人却少之又少。
“为什么只有那么短短几天,千羽雪山才会露出真容呢?”他望着被飞雪云雾遮蔽的雪峰,“仲夏之雪更是接近于传说,几乎连长年住在这里的北越居民也没有几个看到过。”
“嗯,所以说,传说看到的人都会有好运。”她望着窗外冰雕雪砌的琉璃世界,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喃喃,“你也不是看到过了么?”
“是啊,我的好运就是遇到了你。”他笑起来,眼里有小小的得意。
她却在他的笑容里沉默下去,许久才轻声道,“如果你不遇见我就好了…”
“嗯?”他终于注意到她的反常,转过身去凝视着,被她奇异的神色所惊,却还是不明所以——方才他们还是如世间所有普通小儿女一样亲昵尔汝,耳鬓斯磨,设想着举案齐眉的日子。然而只是一瞬,她彷佛又站在了离他极其遥远的地方。
“紫烟,我觉得你很像这千羽雪山。”他叹了口气。
“嗯?”她却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抬手抚摸着耳后某处。
“常年被云雾笼罩,一年也难得看到几次真容。”
他的回答带着几分调侃和几分认真的抱怨,然而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辩解什么。
“太好了,我父皇一定很喜欢你——要知道在海国时我可是个很骄傲的家伙,整整一百年,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兴趣,可让父皇愁死了。他一直催促我,要我早日脱离不男不女的状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对外称我为皇太子还是皇太女。”他愉快地说着,“不过他一定想不到我来了云荒短短十年,就完全脱胎换骨了——呵呵,这次带着你回去璇玑列岛,还不吓死他们了?”
鲛人少年说得愉快,她静静听着,脸上却没有笑容。
与陆上人类不同,生于大海的鲛人在诞生时是没有性别的,只有当成年后第一次爱上别人时,他们才会适时地转化为相应的性别,从此毕生不变。
在狷之原上遇到溯光时,他还是一个光芒夺目的少年,桀骜不逊,眼高于顶,有着超越性别之上的美。而如今,他已经做完了一生一次的最重大选择,出落成如此俊美的男子,宛如从上古神话里走出来——如果不知道他的双腿是用术法幻化出来的,看上去几乎和陆上的年轻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人,的确不应该属于这个人世,而只属于那片蓝天碧海。
他没有留意到她眼里的表情,只是一味幻想着将来,转而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不过有点可惜,我还没去过南迦密林呢——云荒南北西东都走遍,就差那儿没去过了。”
“南迦密林?”她停住了抚摸耳后的手,微微一震,眼神里有什么一亮,脱口而出,“是啊…真想去那儿再看一眼。”
“你也想去?”他惊喜万分,“听说那边有着万古前形成的巨大森林,青水流域里居住着神秘的一族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地方。”
“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天阙山巍峨千年,里面有很多传说。”她微微的笑,不置可否,凝望着雪峰,“那些无人知晓的隐族女子,一定也很美丽吧…”
“世上不会有女子比紫烟更美了。”他笑,“要不,我们先去那儿,然后再回海国?”
“真的么?”她脱口低呼,沉静的眼眸里忽然跃出了一点欢喜和热切,然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一点小小的火星很快就散去了,她紫色的眸子里又恢复到了平素的淡漠,远得似乎看不清。
“不行啊…”她摸摸耳后,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转过身看着窗外雪雾之中的山,轻声哼起了那首歌谣——
“仲夏之雪,云上之光。
“悉簌飘零,积于北窗。
“中夜思君,辗转彷徨。
“涕泣如雨,湿我裙裳。
“如彼天阙,峨峨千年。
“如彼青水,缱绻缠绵。
“山穷水尽,地老天荒。
“唯君与我,永隔一方!
“…”
他听着,不知不觉轻声地和着,忍不住伸手去握肩头那只手,然而她却迅速而不露痕迹地躲开了。他没有气馁,回过身去拥抱她,她挣扎了一下,终究没有躲开——他轻吻她的脸颊,她身上的气息恬淡而芬芳,彷佛白芷花。
他沉溺于这种清雅的气息里,忽地看到她耳后白玉般的肌肤上有一颗朱砂痣,美丽非常,仿佛是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好奇怪,你耳朵后怎么有一颗痣?”他轻笑,去亲吻那颗美丽的红痣,“上次好象还没有注意到它在这儿呢。”
他说得不经意,然而怀里女子的身体忽地僵硬了。
她蓦地睁开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根,脱口而出:“别碰!”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古怪,一时间令柔情蜜意的情人吃了一惊。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捂住耳朵后的那颗红痣,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面色苍白如死。
“怎么了?”他走过去,“你不舒服?”
“别过来!”她却蓦然从妆台上抓起了一把剪刀,厉声,“别靠近我!”
他愕然站住,看着温柔宁静的恋人忽然变了一个模样。她踉跄扑到了镜子前,彷佛疯了一样扯下了外袍,露出了羊脂玉一样的后背和脖颈,俯身在镜子前细细看着什么,抬起手指颤抖地抚摸着耳后。
他第一次看到恋人白皙的背部赫然留有两道深深的陈旧疤痕,呈八字形地留在左右肩胛骨上,彷佛被利刃狠狠剜去了什么。他来不及问什么,却见她颤抖着,抚摸自己露出的后颈。忽地抬起手,疯了一样地绞去了自己的长发!
“紫烟!”在他的惊呼声里,她毫不顾惜地一刀刀剪下去,缎子般的黑发大片大片地齐根而断,落了满地——在露出的肌肤上,那一颗红色的朱砂痣更加醒目,彷佛一滴血。
“已经到了这里了…已经到了这里了!”她抚摩着肌肤,喃喃说着,眼神一变,手里的剪刀忽地扬起,尖利的刀尖对准了耳后那一颗朱砂痣,猛然刺了下去!
“紫烟!”他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疯了么?”
她那一刀又狠又快,在他阻拦之前,刀尖已经戳进了颈部,血流满地——握在他手心里的那只手冰冷如雪,猛烈颤抖着,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心上,忽然绽放出了奇异的光!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他震惊地拉过她的手,想看个究竟,然而她却用力握紧了右手,死死不让他掰开。在挣扎中,染血的尖利剪刀掉落在地上,她却忽地着伸出手,猛然拔出了那把悬在壁上的辟天剑,回过手腕,一剑便朝着自己耳后削了下去!
“紫烟!”他被她的反常惊住了,想也不想地腾出手,劈手一把夺过那把剑,死死按住不放。只是短短的刹那,那个宁静温婉的女子彷佛忽然崩溃了,颤栗得说不出话。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他了解紫烟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再问什么,只是紧紧抱住她,平息她身上的颤栗。
“不行了…溯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平静下来,手指还在剧烈地颤抖,“没时间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之血…我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和你去了。”她却望着他,死死地捂着流血的颈部,眼神灰暗绝望如同灰烬,“我就快要…就快要…”
“快要怎么?”他心痛莫名,“你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