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放心,我定会交待下去。”胡安黎知道这还得应下为白大人试新刀的名份,以免消息起漏有人御前进馋。

除了一百柄新刀,还有弓箭甲胄,“铁甲不要想了,剩下的铁矿还得先用来锻刀,这甲胄是皮甲铁甲穿插着用的,胸前肘肩都用铁片,旁的地方是皮甲。”

“这就很好了。”胡安黎笑,“唐大人打发人去了两趟,自己又去了一趟,我也不能锁着门不让看。师兄谨防唐大人找你打秋风。”

“打什么风都没用,你麾下队伍明年是做巡察军用的,安抚使衙门的捕快无非就是城中治安,怎么也得先说你们。”杜长史另取一把格外狭长锋锐的长刀递给大姑娘,“寰妹,你不是一直想要柄趁手武器,这刀是特意给你制的,看可还喜欢?”

大姑娘握在手中爱不释手。

胡安黎问,“你想要刀怎么不跟我说?”

“你自己个儿都穷的什么似的,兵器全靠杜大哥供应,我就直接问杜大哥了。”大姑娘拢过自己的长发,抓几根发梢,对着刀锋轻轻一吹,当真是吹毫可断。大姑娘喜道,“真是一把好刀。杜大哥,这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这刀你们女孩子用足够了,刀有些轻,也没费什么事。”杜长史对女孩子一向温柔有耐心,对大姑娘道,“下去咱们出去猎狼,你带着试试。”

“我也正有此意!”大姑娘立刻把刀挂腰间臭美起来,拍了拍紫色织锦包裹的刀鞘,“刀鞘也美。”

“姑娘家的东西,就得精致才配得上寰妹。”杜长史逗的大姑娘直笑,胡安黎一只眼睛看着手下搬兵器,分神问,“什么时候去猎狼?我要有空也一起凑个热闹。”

“你哪里有空。先忙你的正事,猎狼什么时候不能去。”大姑娘眼中映出晴空一样的笑,胡安黎也不禁露出些许笑意,“也是。”

大姑娘在家里闷的太久,自晋地到北疆一路上都是极欢喜开朗的,如今到新伊仍是如此。她喜欢新鲜事,喜欢交朋友,热心肠。

待验过这批兵甲,杜长史还有事与兵工坊的人交待,胡安黎就先回练兵所了。大姑娘与他一同去,大姑娘懂些拳脚武功,她自幼没憋屈死便是因会武功的缘故,谁敢欺负她,她立刻便是一顿胖揍,不管后头她会受什么样的惩罚,反正她也早揍过欺负她的人,当场报了仇。所以,自小到大,尽管生活环境憋屈,大姑娘硬是一幅豪爽开阔的性情。

冬日阳光温暖的铺满人间,两人一人一匹骏马,跟在押送兵甲马车后面。及至快到练兵所时,大姑娘要告辞回王宫。胡安黎决定亲自向大姑娘吐露心事,恳的说,“阿寰,若没有要紧事,能跟我去练兵所么?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昨日母亲已与她提起过,大姑娘并不笨,她看胡安黎一眼,胡安黎依旧是斯文模样,不过,因近些天都在练兵,文雅的面容上多了些坚毅。胡安黎似是明白大姑娘心中所想,“想亲自跟你说。”

大姑娘“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乱,也有些别扭,毕竟她一直把胡安黎当做弟弟一般。两人也的确是不远不近的表姐弟。

练兵所有人出来接管兵械,胡安黎吩咐一声,将马匹交给侍从,请大姑娘去他理事的书房。

虽说自小不得父亲喜欢,不过,胡安黎在物质上没受什么亏待,可在那样的环境,想养成纨绔习性也不可能。书房很简洁,临墙一条小炕,炕上置着矮桌,笔墨整理的摆在一侧,另有茶盘里套着暖套的茶壶与四只天青色茶盏。炕畔烧着白泥炭炉,炉上坐着黄澄澄的铜壶,壶中水咕嘟嘟的开着。

胡安黎倒了两盏茶,递一盏给大姑娘,“天气好也架不住这北疆的冬天,喝杯茶暖一暖。”

大姑娘接过,见里面是绿茶,“你还吃不惯这里的奶茶哪?”

“总觉着滋味有些奇怪。”胡安黎道,“慢慢就惯了,说不定以后吃不着还想得慌。”

以往大姑娘话挺多,兴许是预感到胡安黎要谈的内容,今天偏就没话了。茶盏的热度透过瓷器传到掌心,胡安黎道,“阿寰你知道我想说的话,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不是不愿意,你条件这么好,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就是觉着,咱们一直姐弟一般,突然说做夫妻,多奇怪啊。”大姑娘并不是胡乱搪塞,她如何想,便如何说。可心里又有些歉疚般,不禁看向胡安黎。

“没关系。”胡安黎温和的说,“我心仪阿寰你,是我的事。阿寰你若是心仪我,我求之不得。倘你只将我视为弟弟,也没关系。”

胡安黎眼睛弯起个含笑的弧度,“很早的时候,真正知道娶亲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就想过未来妻子的模样。我心事重,就想找个性情疏朗的女子。后来,出了我父亲的事,我以为再也遇不到能理解我、能真正不怕我、愿意把我当寻常人的女子,却遇到了阿寰你。就算你不愿与我结为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因鄙薄我的为人拒绝我,只是没把我列为丈夫的考虑范畴。一生能遇到心仪之人就是天大幸运了,你还能坐在这里听我唠叨,听一听我的心事,我就很高兴,很知足了。别放在心上,真的没关系。”

“别这么说,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会听你说心事的。你也别自我菲薄,你怎么了,文才武功都不差,一等一的好男儿。”大姑娘认真的说,“就是你父亲的事,那能怪你么?那是你倒霉,修来那样的爹。我也很倒霉,哎,我也想过,有那么个爹还不如没有哪。只是我那个爹还真不能乍然死了,倘是他死了我跟我娘能过好日子,我早盼他死一千回了。”

大姑娘用力拍胡安黎手臂一下子,“父慈子孝,那也得是父慈子方孝。世上多的是畜牲,不配为人父母!叫咱们遇上,除了倒霉还能说什么!这事儿上,谁也不如咱俩感触深!”

胡安黎笑,问她,“我心仪什么样的女子你知道了,你心仪什么样的男子,不妨与我说说。”

“文才武功、人品性情都要上等,没成亲,单身,说得来,就行。”大姑娘道。

胡安黎追问,“那我哪一样不合你心意。”

“还得比我大些。”大姑娘立刻补充,胡安黎气馁,“我不是说酸话,阿寰,圣人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年纪大不一定就懂事,如果你觉着我人品性情上还算入你眼,能否认真考虑一下我。”

“这一下子,这么突然,我真觉着有些别扭。”

“突然什么,又不是立刻成亲。”胡安黎同大姑娘商量,“要不这样,从现在开始,你别把我当弟弟了,咱们就做寻常朋友相处,如何?哪怕你最后仍不选我,我也不会怪你。如果真有一个比我强千百倍的好男儿,我为你高兴都来不及。你看,可以吗?”

阳光自窗格而入,映着大姑娘淡粉的脸颊,映着胡安黎真诚恳切的温柔眼眸,炉上的黄铜水壶中的白色水汽缓缓上升,模糊了两人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大姑娘的桃花运正旺,纪夫人时常过来说话,听闻王妃娘娘喜食酸,特意送了些老酸杏儿过来。旁人便是舔一下嘴里都能酸的冒酸水,李玉华硬是吃的香甜。纪夫人不敢多扰王妃,到郡王妃那里说话。

纪夫人脸上是神秘中带着笃定的笑,“这么瞧着,王妃这胎定是世子无疑。”

“我看着也像。”郡王妃道,“我怀大妞那会儿,特别嗜甜。平时我倒不喜欢吃甜,就是怀身子的缘故,炒青菜都要厨下放些糖才觉着好吃。”

说到生孩子的话,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说起大姑娘来,纪夫人说,“上次听说咱们大妞跟着陆侯一道出去猎狼,还真打了两头狼回来,这孩子箭术这样好,像大姐姐你。”

郡王妃笑,“她武功是我教的,可在王府时也没真练过刀枪箭戟,来新伊后现练的。她这三两式,猎狼还远的很,多半是陆侯哄她玩儿。”

“大姐姐,咱们大妞的亲事,你有考虑没?”纪夫人也就不兜圈子,问郡王妃。

彼此不是外处,郡王妃道,“我正为她这事操心,她这年纪,不好再耽搁下去,可总没合适的,终身大事,也不能凑合。”

“那是,尤其姑娘家的亲事,一定要慎重。”纪夫人这两个月也细致留心大姑娘,很喜欢她的性情,纪夫人就毛遂自荐了,“按理,这事该寻个媒人来跟大姐姐说,可咱们亲姐妹一般,我就直说了。大姐姐,我膝下三个小子,老大老二都成亲了,老三阿然,我跟大姐姐说过,在帝都的那孩子,大姐姐可还记得?”

“这怎么能忘。现在都四品了,是个极出息的孩子。”

“几个孩子里,我都是一碗水端平,是他爹最心疼他。他也生得得人意,性情不是我自夸,也是个知道体贴人的。大姐姐你觉着我那小子如何?”纪夫人期待的看向郡王妃,夫妻俩商量过,实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好亲事。女子大三岁不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

郡王妃叹口气,“我自是愿意的,咱们两家还有什么说的。妹妹你不知道,这事原不想跟你说,如今也不瞒你,今早信安郡主过来跟我说她家安黎,那孩子我瞧着也不错,来新伊的一路上,跑前跑后的,细致体贴。可大妞那丫头,她不愿意年岁比她小的。”

纪夫人目瞪口呆!她一向把大姑娘当自家孩子,大姑娘今年二十六,要是还要再年长些的男子,没成亲的可太少了!

纪夫人实心实意的说,“大姐姐,你还是劝劝咱们大妞,年纪大些小些的无所谓,关键是人品靠得住。”

“我也这样想。这事也不能急,要是劝得犟了筋,就更拐不过来了。”郡王妃好笑又无奈。

纪夫人道,“没事儿,大姐姐你慢来,阿然还在帝都,他的亲事总要我跟他爹点头。我先写信跟他说一声,让他在帝都寻个好画师,画张像送过来,让大妞见一见阿然的画像。倘是合了意,就什么都好说了。大妞不乐意也无妨,咱们是亲的,做亲原是为了亲上加亲,就是没做亲的缘分,也一样是亲的。”

郡王妃笑,“你这话很是。”

于是,大姑娘不知道的时候,又有一桩亲事寻上门。

信安郡主闻了些风声,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想着真是一家女百家求,大妞这孩子也争气,年岁略大些,也并不很影响亲事。说起来还是柳明弈会做人,北疆很有些不错旧交,这真正拿出孩子过来求亲的,当真是实诚关系。

不过,陆侯待郡王妃母女这样好,倒是出乎信安郡主意料。

不说信安郡主,就是穆安之也越发相信,当年睿侯与柳国公府是真情实感的关系啊。睿侯故去多年,郡王妃来到新伊后,陆侯便时常打发人送些野味儿过来,连对大姑娘都另眼相待,打猎都带着大姑娘去。

“三哥。”唐墨响亮的嗓门唤回穆安之的神思,两份札子放到穆安之面前,唐墨道,“巴末部和若风部族长到了,这是他们的请安札子和礼单。”

穆安之翻开来,“字写得不错。”读两行,“文法也好。”

唐墨噗噗忍笑,穆安之问,“怎么了,有什么鬼?”

“我是笑三哥你真是好眼光,这是惜怡的字。”唐墨说,“他们不懂请安的规矩,也没写请安札子,礼品倒是带来了,礼单也写的粗略。我没让他们立刻过来,总得学些规矩才好来见三哥。就让他们说着,让惜怡帮他们写的请安札子,又让惜怡他们教一教拜见时的礼节。”

藩王初到,自然要先立威。穆安之赞小宝灵光,“我就说这差使交你准没错。”

唐墨道,“三哥你看什么时候见他们?”

“明天上午吧。”

“三嫂说她身子也没大碍,那我明天让若风部的公主也去拜见三嫂。”

“行,你来安排。”穆安之留唐墨吃奶茶,顺便问问两部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唐墨说,“两部来的都是族长,巴末部族长年纪,刚三十岁出头,带着族亲族长族兄弟一共十人,还有侍卫五十人。若风部的族长年纪瞧着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带着公主和三十位随从。我打听了一下,巴末部族长是去年亲继承族长位,若风部族长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公主年纪不算大,如今十五岁。”

穆安之颌首,见唐墨把玩着腰间玉佩,穆安之一向对佩饰不大留心,这类东西太多了,不过,唐墨这块有点不一样。穆安之双眸微眯,“这玉牌倒挺独特。”

“岳父给我的见面礼。”唐墨说,“是岳父家传的。”解下来递给三哥看,“寻常玉牌无非雕个龙刻个凤,你看我这玉牌,一面刻了株柳树,一查刻的枫树。听岳父说,岳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岳山年轻时犹爱这柳树与枫树,行走江湖时化名柳枫眠。”

穆安之将这玉牌接在手中,玉质入手温润,雪白若羊脂,没有半点瑕疵,这么大块的无瑕羊脂美玉,穆安之见的也不多。穆安之赞,“真是好玉。”

“当然了,岳父多看重我。”唐墨得意的说,“大姨也夸这玉好。要我说,玉好还在其次,三哥你看这刀工,寥寥几笔便将柳枫两树勾勒的形神俱全,这可不是寻常刀工。”

“内务司有的是玉匠师傅,这有什么不寻常的。”穆安之细看两眼,“无非就是你这个刻的好些。”

“不不不。三哥,这不是玉匠所刻,玉匠雕刻,切磋琢磨是少不了的。可这玉牌你瞧,切磋都是玉匠的手艺,但雕琢这一步,并非玉匠所为,乃是一位高手用细锥勾上去的,如同做画一般。我猜是太岳山画的,这得多珍贵啊,岳父一见我就给了我。”唐墨感慨着岳父对自己的感情。

“这不大像你太岳山的手笔,睿侯的字是极有锋芒的,玉牌上的几笔更圆融些。”穆安之倒不是故意打击唐墨,只是把自己推断说出来。

“我岳父说是太岳山传给他的。”唐墨自己美美的,“总归是长辈传下来的东西,也是很珍贵的。”

穆安之把玉牌还给他,“这么珍贵你就妥当佩带,别毛手毛脚弄丢。”

“怎么可能丢,你看我这系绳绑的多紧。”唐墨将玉牌挂回腰间,顺带同穆安之说,“三哥,给两个部落的赏赐得预备着了。”

“行,我知道了。”穆安之说,“你往王妃那里去一趟,王妃说给你做了几件大毛衣裳,你带去穿。”

“嗯,那我去啦。”

唐墨高高兴兴的去李玉华那里,穆安之望向窗外铅灰色的阴云,一块小小玉牌,倒又勾起玄隐阁那档子事了。

摇摇头,捡起件公文,穆安之重新投入到公务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七五章

第二七五章

侍女捧来鎏金的铜手炉与铜脚炉, 一人奉予郡王妃, 另一人俯下手将脚炉放到郡王妃的脚踏上。李玉华一身樱红绣梅花儿的小毛衣裳,“我近来不知怎了, 总觉着热,炭炉在屋里放一会儿都浑身出汗, 白天都不能烧炕, 略热些就烦噪。姨妈迁就我这有身孕的人吧。”

“这有身孕就是什么症状都有的。”郡王妃道, “怕热倒不稀奇。娘娘今日饮食可好?”

“跟昨儿一样, 挺好的, 特别能吃。我现在饭食就超过三哥了。”

郡王妃笑, “孩子正是长的快的时候, 娘娘只要饿了就传汤饭, 别亏着肚子。只是用补品时先问过太医,孩子亏着不好,可补养太过将来生产时不利,娘娘必要留心。”

李玉华点头,“小章太医给我诊过,平时除了燕窝, 不用吃旁的滋补。”

郡王妃便放心了, 李玉华道,“小宝过来跟我说, 明天有若风部的公主来请安。帝都的规矩我都懂, 听说北疆各部落风俗与帝都多有不同, 我想姨妈对北疆的事务兴许知道, 跟姨妈打听一二。”

“若风部以前是个大部落,不过,北疆逆王谋乱,若风部犹豫不绝,大败于逆王,部落受到重击,从此族长一脉衰落。他们部落没什么要避讳注意的规矩,无非就是礼节与汉人有些不同。公主过来请安应该会提前学一学咱们汉人的规矩,娘娘只管准备出赏赐之物就行了。”郡王妃手指轻轻摩挲着微有些烫手的手炉,“您要精神头好,就同公主聊几句。要是累,赏赐后把人打发了也不失礼。”

“姨妈,明儿你也过来,还有信安郡主,几个姑娘都一起来呗,咱们在新伊总得住上些年头,也见见这些部落的女子。”李玉华说。

郡王妃笑着应下。

努尔汗公主是个圆脸庞美貌少女,笑起来嘴角浮出两粒圆涡,带着一种娇憨的甜美。这位公主的汉话竟说的很不错,还带一些帝都口音。虽是编了许多小辫子的异族打扮,礼节也很好,行礼的动作称得上流畅,“努尔汗见过王妃娘娘,愿娘娘平安吉祥。今日得以拜见娘娘,努尔汗三生有幸,努尔汗代表若风部落的子民向娘娘献礼。”恭敬的奉上礼单。

“公主不必多礼,请起,坐下说话。”

云雀转呈礼单,李玉华略略看过,便放在了一畔,与公主说起话来。先是与公主介绍了郡王妃、信安郡主,大姑娘、穆惜今、江珣之妻何氏、穆庆之妻萧遥几人与公主相识,又问努尔汗公主什么时候从家中启程,若风族长身体可好,一路上可还顺遂,又问王宫的饭菜是可否,如今的住处可还舒适的一些套话。

这一番套路下来,李玉华算是理解蓝太后为什么在命妇请安时行礼后就打发诸诰命告退了。

第一次见面,也就是这些套话。大家客气友好的一番,李玉华说,“公主的汉话说的真不错,是专请先生教过的么?”

“是。父亲常说汉家文化深远,从小就给我请了汉家的先生教我诗书。只是我学的不太好,诗文只会背不会写,读过一些史书、游记。”

“这就很难得了。”李玉华问,“都读过什么书?”

“北疆各部顺归□□自明圣皇后始,我最喜欢明圣皇后的传记。”

李玉华惊喜,“我也很喜欢明圣皇后的传记,读过许多遍。明圣皇后真是我们女子的楷模啊。”

然后,俩人还讨论了各自最喜欢的内容,看得出都是深研细究过的。一来二去就到了中午,李玉华留公主宴饮,她如今不能吃酒,便让大姑娘帮着照顾公主些。努尔汗公主年纪不大,性情却是很稳重,也向李玉华介绍了许多部落的情况。

原来若风族长膝下只此一女,李玉华笑,“我听说部落中不乏女族长,公主是若风族长的唯一子嗣,以后公主岂不就是女族长了。”

努尔汗公主脸上一喜,就欲说话。郡王妃夹着炖羊肉的筷子立刻放下,抢先一步向李玉华解释,“娘娘有所不知,各部落继承人,先要有朝廷赐下诏书,这样待族长退位,新族长便可继承部落,成为新的族长。”

信安郡主也是险给李玉华惊出一身冷汗,李玉华笑,“原来是这样。”见努尔汗公主面色复杂,知她年纪尚小,纵再做老成也难免露了心事。李玉华便问她,“公主可得到朝廷诏令了?”

“还没有。”努尔汗摇摇头,连缀在辫子上的宝石都有些黯淡,不过,努尔汗的神色也很坚定,“我时刻准备着为朝廷治理部落,安抚部落子弟,教导他们忠心朝廷、殿下、娘娘。”

李玉华颌首,“公主的忠心,我收到了。”

努尔汗公主举杯,“我敬娘娘。”

午膳后,李玉华独留了郡王妃在身边,细问若风部的事,努尔汗公主很坦诚,“现在部落约有万人上下,除去孩子,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妇人女子,能护卫部落的青壮有三千左右。我没有旁的兄弟,我与父亲面临困境。”

“我看出来了,你们是打算为你取得朝廷的敕封么?”李玉华问。

“是。我希望由我继承部落。”努尔汗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郡王妃慢慢的吃着茶,李玉华也很诚恳,“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公主,出于对同是女子的好感,我对于公主的志向是欣赏的。当然,王爷是北疆的藩王,你们递交朝廷请求敕封的折子,必需要先经王爷的认可,朝廷才可能批复。这事不难,只是有两件事,第一,公主这么急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支持,我想是有原因的。第一个原因是你的父亲若风族长可能并不支持你继承部落。第二个原因若风族长今天向王爷请安,他若愿意将部落传给你,会亲自向王爷表示这样的意愿,并希冀获得王爷的支持。那么,你又在我这里说起部落继承,可见你们面临的困境极大。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但不论哪一种,即便有朝廷的敕封,退一步讲,公主你得到族长之位,又能坐得稳吗?你有成为一族之长的实力吗?”

努尔汗的脸颊隐隐有些泛红,或者是被李玉华直接点破处境觉着有些难堪,不过,这真是位坚强的姑娘,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沉一沉心绪,直接承认了,“是的。娘娘,我父亲现在还在犹豫是让我嫁给且末部的族长,还是让我继承族长。我父亲认为,一族之长的担子太重。而且,去年且末族长的妹妹嫁给了部落大长老的儿子,部落里支持我与且末族长联姻的人就更多了。我并不厌恶联姻,但是,实力悬殊的联姻是得不到任何尊重的。而没有尊重的联姻之后,我的族人必将陷入悲惨的境地。”

“我的父亲心很软,不舍得我吃一点苦,这是他身为人父的慈爱,以至于他甚至忘了,世上没有不辛苦的人生,难道我嫁了人就能不经一点辛苦?我至今未能说服父亲,是因为以往年小幼稚,未曾准备好承担一族之长的责任。如今我有此志向,却发现身边困境重重,今日来面见王妃娘娘,一则为给娘娘请安,二则也是向娘娘陈述我的志向。娘娘所言,我心中会认真记下,我很欣喜得到娘娘的支持,我会成为名符其实的族长。”努尔汗公主不卑不亢的说。

“希望能看到这一日。”李玉华笑着祝福。

努尔汗公主道,“定不负娘娘所望。”

李玉华道,“难得你来一趟,我如今不方便出门游玩儿,今日你且回去安歇,明天我让昭寰、惜今她们与你一起出去逛逛,不过,这新伊城怕是你比她们还要熟悉些。”

努尔汗公主笑,“那我介绍新伊的好去给她们,她们同我说说关内风情。”

李玉华又颁下给努尔汗公主的赏赐,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李玉华斜倚着软囊,不禁道,“一个万数人的小部落就有这么多事,这位公主也不容易。”

“努尔汗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世上没有容易的事。”郡王妃笑望着李玉华,“娘娘应对的真好。”

“我也是将心比心,听这位公主说话是个明白人,就是不知以后如何了。从咱们这里说,当然希望各部落能维持原样,且由未部落若兼并若风部落,势力就有些大了。”李玉华说,“姨妈让昭寰姐留心,我要细看看这位公主,倘真是可造之才,顺手帮一把不算什么。若就是一张嘴,也别白瞎咱们的心。”

郡王妃应下,李玉华道,“部落继位需要得到朝廷许可的法子不知道谁想的,这法子好,倒是加强朝廷对各部落的掌控。”

“他们各部落愿意归顺,自然不能只是名义上的归顺。这与各属国是一样的,譬如北安关外的高句丽王位更迭,南夷族安国公之位的传承,连带北疆各部,他们的世子都要经过朝廷册封,不然便是夺位谋逆之罪。”郡王妃同李玉华细做讲解,郡王妃道,“娘娘天资聪颖,明晓利弊,这些事规则知道一些,临事随机应变即可。”

李玉华点头,“多亏姨妈提醒我。”

“也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若风部是这样的情形。其实,规矩是死的,即便娘娘不知,凭娘娘的才智也出不了差错。”

“姨妈别总是赞我,昏君就是这样来的。”

“你可见我赞过旁人。”郡王妃的目光充满欣慰,“有些人,一点就通。有些人,怎么教都不会。娘娘便是前者。娘娘是注定要有大作为的人。”

李玉华道,“虽然这样说显得不谦虚,不过我也这样觉着。”逗的郡王妃一乐,郡王妃眼中既有喜悦且有伤感,“我会看着娘娘登临凤位,母仪天下!”

我要看着我妹妹的儿子成为这天下至尊,我要这如刀史笔重新镌刻关于柳家的一切!我要让天下人明白,柳家还有我,柳家,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睡的早,六点起来码的,这是第一更,吃个早饭,第二更会稍晚一些!

☆、二七六章

第二七六章

云雀送努尔汗公主回来, 李玉华正在院里遛达,自从有了身孕,孙嬷嬷就一直担心李玉华累着, 平时服侍的甭提多周到,就是这走路也有步数管着,孙嬷嬷细致的请教过小章太医和裴七叔,还请示过三殿下,规定皇子妃一天最多走一千步,而且走路得慢, 万不敢像以前似的活蹦乱跳。

小世子来的多不易啊, 东宫二胎都比小世子要早一些。

午后太阳正好,李玉华就喜欢出来走走,晒晒太阳,用李玉华的话说, 光憋屋里容易把孩子憋傻。

云雀行过礼,“奴婢把娘娘赏赐的东西送过去, 还见到了若风族长, 想是殿下那里比咱们这里还要早一些的。”

“公主住的地方如何?”李玉华问,就有侍女搬来铺着厚垫的太师椅, 孙嬷嬷扶李玉华坐下。

云雀回道,“奴婢没细看,不过打眼一瞧, 都是周周到到的。”

李玉华颌首, “这就好。小宝一向细心。”

西厢小厨房里, 云雁端来一个白玉小盅,盖子掀开来,一股酸梅与奶香飘散开来,李玉华竟是抑制不住的吞了吞口水,问,“这是什么,闻着味儿忒好。”

“用梅子干与鲜奶一起炖的奶羹,娘娘尝尝,这会儿入口正好。”

李玉华接来,三两口吃完,又有些不过瘾,说,“再来一盅。”她颇是担忧,“我是不是太能吃了。太子妃和二弟妹怀孕的时候,都是又呕又吐,我一点儿想吐的感觉都没有,还总是饿。”

孙嬷嬷道,“这是世子心疼娘娘,那淘气的孩子才折腾娘哪,乖巧的孩子怀相好,做母亲的就不会那么累。娘娘胃口好,约摸也是世子的缘故,孩子正是长的时候,一人吃两人补,娘娘这些天半点儿没见胖。”

“谁说的,小肚子都快出来了。”李玉华别着脚靠着椅背,摸摸半点儿不显的腹部。

孙嬷嬷笑,“娘娘约摸是外怀,故而显怀的略早些。”

正说着话,就见穆安之自院外而来,李玉华惊喜的起身,“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本也没什么事,几件札子批好我就回来了。”穆安之问,“中午吃的什么?吃的可好?”原本两人情分就极好,自李玉华有了身孕,穆安之每天都会早些回来,这一顿嘘寒问暖,叫孙嬷嬷都听笑了。

孙嬷嬷回禀王妃中午用了多少饭食,李玉华道,“我刚还同嬷嬷说哪,中午我就吃的不少,刚又喝了两盅梅子炖奶,我这食量如今比你还大。”

穆安之笑,“有孕怎么一样,我听如玉说木香姐如今也是一天好几顿。可见咱家小麒麟胃口好,以后定是个会吃饭的孩子。”

因为李玉华先时做过麒麟的胎梦,穆安之给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麒麟。李玉华听穆安之的话就想笑,“谁家孩子还不会吃饭不成?”

“我听说有的妇人有身孕会哇哇吐个没完,就知那样的孩子不乖巧。”言下之意,他家孩子是最乖巧的。穆安之自打知晓自己要当爹后,就平添了许多不谦虚的品格,如今还没见到孩子的面儿,就满嘴他家孩子有一儿二了。好在这北疆他是老大,何况,近人皆知亲王殿下成亲三年多犹膝下空空,也很能理解亲王殿下盼儿子的心情啦。

李玉华听着穆安之不懂装懂,胡说八道。俩人都是头一遭做父母,说起孩子的话题总是没个完。李玉华问,“裴状元今天过来了么?”

“过来了,要跟我结账哪。”穆安之摇头,“自打如玉做了官儿,是一日比一日的抠儿了。”

“什么账啊?”李玉华一向对账敏感。

穆安之打发了侍女,才与李玉华说起来,“安黎那边儿的账,不是没兵甲么,现在木香姐那边儿的铁矿石闲着,就借了些铁矿石又借了些人手打制了几件民用长刀。又听说木香姐常年收皮子,铺子里也有匠人,就借皮子借匠人又制了些衣甲。”

李玉华忍俊不禁,打趣,“你这倒挺会借。”

“不白借,都是真金白银,我难道会叫木香姐吃亏?我就是看不惯如玉那小气样儿。”穆安之笑老友一句,“不过这次亏得木香姐帮忙,她那里有朝廷拨下的铁矿石,不然还真发愁。”

李玉华道,“我看民间有铁匠铺,而且,民间不禁兵用兵器,三哥,不妨多买些铁矿石,不是说陆侯那里的兵器也多有破损不足么?朝廷补给不足,不如先锻打些民用的补上,总比没有的好。”

“民间倒是有铁匠铺兵器铺,只是铁矿一向都是朝廷开采,能流入铁匠铺的并不多。”穆安之解释给李玉华听。

李玉华就觉着她家三哥死心眼儿,这世上还有拿银子买不来的东西?李玉华眼珠转动,“木香姐其实不大会做生意,她长处在搞研究上,什么东西给她捣鼓捣鼓就格外与众不同是真的。你看,她连账都是让裴状元管着了,她做生意,也就知道一个买一个卖。三哥既是缺皮子,我在木香姐的皮铺子里入上一大股,多拿出些银子来,咱们就能多收些皮子。皮匠也多雇一些,如今正赶上两个部落的族长过来,我让白东家同他们谈桩皮料生意,先看看他们人品。”

“成。你们收来的皮货,有多少我都要。”穆安之立刻说。

“这好说,原就是为了咱们自己便宜。”李玉华道,“你有没有见过木香姐的皮靴铺的皮靴,那靴子制的好。你干脆把安黎他们的靴子也在木香姐的铺子定算了,你们是大客户,木香姐肯定会给你们优惠的。”

李玉华还有事跟穆安之打听,“今天要不是姨妈提醒,我险就说大话。”把见努尔汗公主的事与穆安之细说了说。

穆安之道,“若风族长瞧着便有些软弱的性子,不过,他人也有些智谋,只是智计都在小处。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吧,倘努尔汗公主能撑起部落,咱们乐见其成。”

“三哥,我听姨妈说各部落如今的情形有些像依旧朝廷的各属国一样。”

“这话没错。”穆安之道,“像各州府县衙是直接归朝廷管的,如各部落的内政,是他们部落自己做主,朝廷一般不干涉。”

李玉华低声道,“那他们各部落用的兵器是哪儿来的?”

穆安之复杂的看她一眼,李玉华道,“你把新伊城收拾住了,我跟木香姐打听打听。这事儿先不急,藩王是啥,北疆有的,那不就是咱家的么。”李玉华也没打算强抢,但是她打听出谁家富余,她就有法子弄过来。

穆安之不禁想,怪道皇祖母一直说我有媳妇福,果然我命中也是有些福分的。其实穆安之与裴如玉私下商量过这事,不过眼下穆安之刚就藩,此事却是急不得。穆安之再未与第三人说过此事,相信裴如玉也不会跟木香姐说。如今李玉华这样一说,穆安之暗道,我非但有媳妇福,我与媳妇还心有灵犀。

殊不知,李玉华完全就是奸商思维作祟,钻空子什么的,李玉华一向信手拈来。既是不好买朝廷的铁矿石,各部落若有铁矿出产,买些估计是不要紧的。要紧也没关系,不叫人知道不就成了。

至于是不是有违律法,李玉华一心朝皇后奔的人,何况她如今肚子里还揣一个,若说以前都是为自己,如今就是为儿子,李玉华也得再拼一拼的。

李玉华琢磨着一家子往皇权路上飞奔的事,第二天唐墨送来巴末族长的请安折子,唐墨说,“巴末族长说听闻三嫂你有身孕的喜事,想亲自过来向你祝贺。”

李玉华翻了翻这请安折子,莞尔,“这巴末族长倒是挺机伶。”

这些各部落的人嘛,虽说风土习俗与汉人不大相同,可李玉华瞧着,倒也差别不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二更,有些晚了,大家晚安~~~~~~~~~

☆、二七八章

第二七七章

巴末族长是个消息灵通的人, 来到新伊后便听说王妃有了身孕,这在他们部落不算什么稀奇事,女子成亲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巴末族长的三个妻子怀孕, 巴末族长也只是听到消息时觉着是个好消息,之后就等着女人自己生孩子呗,还能怎么着。

但是,这位机智的族长从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的面部表情与语气中听到了不寻常。然后,一细打听,才晓得, 王妃果然不寻常。

首先, 王爷只有一位妻子,就是这位王妃。

其次,成亲三年都没能生下继承人,王爷也没有娶旁的王妃, 可见王爷与王妃感情很深。

再三,巴末族长打听了努尔汗公主向王妃请安后得到的赏赐, 赏赐很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