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很有名么?”李玉华想了想,“公门侯府没哪家姓江。”

“不是这么说。”穆安之道,“江家也是百年世宦之家,你常看明圣皇后传,上面应该有文襄公江念的记载。”

“有有有,也是一代名臣,江将军是文襄公之后?”李玉华两眼放光。

“正是。”穆安之颌首,“江将军父亲早逝,江家这些年,人口不算兴旺。当年文襄公于皇家有大功,江将军祖父亦是一代名臣,江安抚使当年也是出众人物,任北疆安抚使时,北疆叛乱,江安抚使一家为叛军所杀,当时江将军年纪尚小,在帝都养病,知此惨事,江将军改文习武,从了武将。”

“江将军有没有娶妻,哪天有空我约他家太太说话。”李玉华很擅长跟女眷打交道,寻常只要不是性情有问题的,李玉华基本都处的来。

“还没有。不过他早定了何家的亲事,只待何家姑娘守完孝就要成亲的。”

“何家的亲事?!”李玉华撇撇嘴,“何家那孙女可不怎么样,何老夫人常带她进宫,在皇祖母跟前就嘴上抹蜜一般,在我跟前也亲热。可有一回姑妈家的茶会,有两家家世不如她的姑娘同她打招呼,她正眼不瞧人家。那势利眼的模样,跟何老夫人一模一样。”

“不是这个何家。是蜀中何氏,何家可是名门,岂是何老夫人家能比的。”穆安之唇角一翘,“你不晓得,以往还有件趣事。何老夫人因着皇祖母的缘故,陛下也肯照看她家,她家不知怎么想的,因着一样姓何,就想与蜀中何氏联宗,结果,他一提,人家没答应。”

李玉华虽觉这事比较没面子,可李玉华道,“老夫人现在可不得了,她进宫谁不让她三分。蜀中何家倒真是有胆量。”

“名门总有名门的傲气。何家、姚家、江家、纪家,这四家世代交好,如今皆有出众子弟在朝,不然纵江将军再如何武状元出身,也不可能这个年纪就任五品禁卫将领的。禁卫军择人,忠心第一,江将军非但出身好,人亦有本领,以后必然前程似锦。”

李玉华打听,“那姚家,就是姚国公家么?”

“对呀。”

李玉华眼睛微眯,她跟姚国公夫人倒也能说得来。不过,当下之急,还是得再找两本当朝史书来读,这些名门大族,好不好的就是人才辈出,总不能说到人家祖先啥都不知道啊,那可就太无知了。

于是,为了做好三哥贤内助的玉华妹,突然间奋发念书,她白天没空就晚上发奋,把跟三哥吸阳气的心都淡了几分,直把三哥郁闷的不轻。

穆安之直接把郁闷发泄到捉拿刺客身上,刑部联合帝都府巡城司严查帝都人口出入,刑部更不惜拿出巨额银两征集刺客消息。

结果,这些刺客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无踪迹可寻。

倒是江珣发现线索,刑部捕块带人寻至一处鱼龙混杂的街巷,捉拿到数位亡命之徒,可惜追风、狂刀不知去向。

江珣还特意去看望了一回杜长史,杜长史拆开江珣带来的点心包,拿出块椰奶糕咬一口,“难得你还记得师兄爱吃这一口。”

江珣心说,明明同一天拜师,武功学的还不如他,结果就仗着年纪大在他面前充大辈。不过,今天江珣是有事前来,也就没理杜师弟这话。江珣还很关心的说,“看你都瘦了,多吃点。”

杜长史受伤的可不是脑袋,突然听到江珣这好言好语,杜长史怀疑的盯着江珣啧啧道,“真个奇了,以往见我总要拌嘴的,今儿怎么这么乖巧听话了?”

乖巧听话?!

江珣唇角直抽,心说,那刺客怎么没一刀砍杜师弟这张欠抽的嘴上,也能少些缺德。

“有事想托你帮我问问。”

“怪道哪,我还真当你好心买了椰奶糕来孝敬我的,原来有事相求。你可真应了那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就说帮不帮吧。烦死了,不帮就直说。”

“什么事?看你这求人的,倒比被求的脾气还大。”

“刑部不是说提供刺客线索有赏银么,你帮我问问,虽没抓到主要的两名刺客,但旁的也抓到不少,看能给我多少赏银。”

杜长史险没叫椰奶糕噎着,他含着块糕,磕巴一下才问,“你没钱花了?”

“平常开销还有,这不我明年成亲么,总得有张罗亲事的银子。”

江家这样的家族自然不可能没钱,只是当年江父在北疆出事,一家人只剩了江珣一个。当年平叛北疆叛乱,朝廷也艰难,江珣变卖家产悉数捐给朝廷做平叛之资。倘当年不是年纪实在太小,江珣就得上了战场。

杜长史答应下江珣的托付,心里对江师弟真是既敬佩又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五五章

杜长史在家歇了半个月就继续往刑部当差去了。

豪门子弟大都分三种, 一种是混吃等死平庸寻常的, 一种是狗仗人势惹是生非的, 还有一种就是杜长史这等狠人, 家族倾力培养的子弟。

其实,开始大家对杜长史都有些误会,主要这人忒花哨, 挑吃挑喝的说话还刻薄, 便都觉着他虽功名不错,却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

如今瞧着杜长史面色雪白过来衙门当差,大家都觉着, 当初真是误会了杜长史。

杜长史先把他江师弟的赏银拿到手, 一万两是没有的, 但靠江珣的线索抓到七位围攻的弓箭手, 这也是大功一件。

杜长史自不会把江师弟缺钱的事说出去,江家也是百年大族, 江珣自己这一支只剩他一个不假,但嫡亲叔叔还有两位,堂兄弟亦有四五人,族人更是无数, 两位叔叔都很看顾这个侄子,堂兄弟感情也好, 只是江家是文官家族,从武的就江珣这一个。

穆安之把赏银批下来,交给杜长史说, “刑部帝都府巡城司联合搜捕都没有线索,江将军是怎么找到的线索?”

“这事臣原也想不通,特意请教了他。”杜长史见上头批了三千两,心下很满意,收好批银的条子,“他说但凡刺客,尤其敢行刺官员,未行刺之前,先想的必然是退路。像这样配合行刺,因人数多,出逃必然分散,也必然会留下给官员追踪的线索。”

“必然会留下线索?”穆安之玩味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必然。

“对。本事不够,会有线索。本事够,也会有线索。现场留下的弓箭、行刺的地点,不过,搜查刺客并未用禁卫军,他接触不到这些。他以前跟随师傅在江湖走动,认识一些江湖人士,找他们要的线索。”

“要的线索?这事果然与那些个江湖人有关?”穆安之皱眉。

“殿下,何为江湖?军中、宫中且不提,有的是高手,就是民间略有些田产的地主老财家里也会养几个护卫,这些人,或为一家一族抑或朝廷所用,或在民间散闲讨生计,散在民间的,便称江湖。江珣少时拜入少林,曾随他的师傅在民间走动过一段时间。他未入官场前,也可以说是江湖人士。”杜家是文官家族但子弟多是文武兼修,而且与少林关系密切,故杜长史对江湖二字了解甚深。

穆安之并非无器量之人,他想了想,也不禁一笑,“你这话也有理。”

“其实,我看他们这些人与商会商贾也什么两样,有些事,官府查不出来,他们不见得全无消息。江珣找了几个有威望的江湖人士,大家一起说了说汉时郭解的事。”

穆安之险没噎着。汉时郭解是有名游侠,侠以武犯禁,郭解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极有威望,先被迁徙,后被官府所杀。

江珣有一句话说的很无情,“如果是鲜有人知的案子,我不会过来。但这次不一样,朝廷必然要有一个交待。如果刺客消失无踪,朝廷会怎么想,朝廷会认为江湖人士行刺官员犹能全身而退,对朝廷有巨大威胁。如果让朝廷对江湖有这样的认知,朝廷会对江湖做一个彻底的清理。郭解之事,未偿不会重演。”

江湖人士多桀骜不驯,当时就有人冷笑,“江大人这话,不妨对玄隐楼的人讲,我们与此事无干,江大人是问错了人。”

“如果玄隐楼不是江湖之人,如果诸位不是执江湖牛耳,我自然也不会找到诸位。我师承少林,这话并非威胁。朝廷要凶手,就要给他凶手。官府力有不逮,江湖助一臂之力,彼此相安,方是长久之道。”

江珣师门不好惹,他本人也是青年一代中的高手,家中亲戚清一色官员,更不好惹。

杜长史抖抖手里的赏银,真情实意的感慨,“打早我就觉着,江珣这样的还没叫人打死,竟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穆安之一笑打趣,“说不得江将军对你也有同感。”

“殿下您可真会说笑,咱可不能为么谦虚。”杜长史拿着批银就要走人,穆安之唤住他,另写了张条子给他,“这是一百两,给宋家母子一年的花销,两个孩子,每人三十两,宋太太四十两,一年的费用。”

杜长史一揖,“我代他们母子谢殿下赏。”接过批条才说,“这银子倘从刑部出,以后怕要引得口舌。”

“这个到我府上去领。”孤儿寡母的,也可怜。穆安之道,“男孩子到成丁,女孩子到出嫁,宋太太终身都有。”

宋平安算是为救杜长史丧命,虽则以他那身份,正经按律法也是个死罪,可他救杜长史一命,杜长史嘴硬心软,帮着处理了宋平安的身后事,依旧让宋家母子住在他的府上代为照顾。

穆安之道,“别忘了谢一谢人家朱姑娘。”

“我昨儿亲自道谢,倒是叫那丫头不阴不阳撅我好几句,好心没好报。”杜长史说到这事就郁闷,想他在帝都城也是有许多女娘喜欢的,明明她一派好心过去道谢。

“你怎么跟人家道谢的?”

“就是谢她及时着人报信。”杜长史道,“我是真心谢她,早先就打发人送了东西,如今我这刚能下床就亲自过去道谢。”

这话听着一点毛病都没有,杜长史继续道,“我是瞧着她一个姑娘家,不该成天介出门露脸的折腾什么生意,女孩子在家绣花就行了。她们能干什么事啊,就她这成天抛头露面的,亏得那天她离得远,要是离近的,伤着吓着了,如何是好?”

“所以,女人就该少出门。”杜长史得出一个伟大结论。

穆安之不可思议的问他,“你就这么跟朱姑娘说的?”

“是啊。要不是看她着实帮我大忙,我才不会跟她说这些肺腑之言。”

穆安之:……

李玉华也在跟朱阅说这事,她特意请朱阅过来说话,给了朱阅不少好东西,“殿下都夸你有胆略。要不是你及时打发人报信,遇着江将军,杜长史非出事不可。”

提到杜长史,朱阅就一幅牙疼模样。

朱阅时常过府请安,亦知杜长史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可她实在忍不住,说了句,“娘娘,杜长史不会是有病吧?”

朱阅把杜长史到她家说的那些神经病一样的话原封不动的跟李玉华学了一遍,朱阅都觉着稀奇,“硬跟我说女人不好多出门,平时该呆在家里。我要在成天呆家里,那天不出门,他说不定早叫刺客砍死了。娘娘您说,这是人说的话么?”

“您没见他那副嘴脸,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对咱们女人的小瞧看不起。”朱阅现在说起来都直揉胸口,“把我气的,要不是他出身大户,我惹不起他,我非把他撵出去不可。就这样,还嫌我不温柔,走前又跟我叨叨了一堆女人要温柔娴淑的话。我当时真后悔那天多事,干嘛要手下护卫骑马去衙门报信!”

李玉华震惊的手里葡萄都掉地上去了,她不敢相信的问朱阅,“杜长史真这么说的?”

“我要有一句假话,就算娘娘白认识了我。”

“我家三哥平时多英明睿智的人哪,这杜长史平时公务肯定还成……”李玉华眯着眼睛寻思,突然道,“我就说嘛,正经进士老爷,还是尚书他弟,长的也还成,正当年的小伙子硬是打光棍,这能没原因么!看,原因找到了!”

李玉华一拍小炕桌,肯定的说,“就是这对女孩子的见识太不成了,就杜长史这样儿的,他只要一开口,哪个有见识的女孩子会嫁他。”

“就是!”朱阅简直是烦透了杜长史的嘴脸,哪怕杜长史大户出身,朱阅也看他不上。

李玉华与朱阅越说越来劲,直把杜长史批判了个通透。

杜长史在衙门继续审案,他根本不晓得自己把半个救命恩人朱阅给得罪的不轻,接连朱阅还在王妃娘娘跟前说了他的坏话。当然,就是知道,杜长史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在杜长史看来,王妃什么的,也就是管管府里吃穿用度锅碗瓢盆一类事的。女人能做什么事,建功立业啥的,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责任!

杜长史遇刺一事还在审讯中,伴随着郑郎中许郎中回到帝都,严家旧案开始宣判。

这是南夷军粮案的起点,尘封十五年的冤屈得以重见天光,涉案其中判刑的官员便多达二十五人,胡源判刑二十年,这还只是严家旧案的判决。

严家家产归还,严琳受召至慈恩宫得蓝太后抚慰,严家父子恢复名誉,重立碑石。

作者有话要说:ps:再轻松一章就继续案情了~~大家晚安!

☆、一五六章

严家旧案, 在朝廷许多人看来, 判的不可谓不重。

圣旨到刑部, 穆安之一听胡源只判二十年, 立刻起身,上前一步逼到宣读圣旨的内侍赵深面前。赵深跟随在穆宣帝身畔数年,宫中一等内官, 此刻竟不禁气势一弱, 面对穆安之杀气腾腾的眼睛,周深连声道,“殿下, 圣旨还未读完。”

他话未落地, 穆安之已劈手夺过圣旨, 展开一看, 除了胡源改判二十年,还有几位穆安之建议死刑的官员都改了刑期, 另有已致仕的前刑部王尚书的追责直接免去,未提王尚书之事。

穆安之把圣旨一裹,便骑马进宫去了。

刑部一干人都傻了,程侍郎伸手想把穆安之请回来, 却是被杜长史许郎中左右一人搂一只胳膊,许郎中道, “大人,下官有要事回禀。”

杜长史,“我那里有好茶, 请大人赏脸品尝。”

华长史望着穆安之远去的背景,眉心微锁,他们商量的判决可并非如此。

穆宣帝正在御书房与内阁议事,穆安之不待通报直接闯了进去,穆宣帝一见穆安之手里攥着的圣旨就知他所为何来。穆宣帝吩咐裴相等人,“你们先退下。”

屋中只剩穆宣帝、太子、穆安之三人,穆安之举着圣旨劈头便问,“胡源操纵审讯,勾结外将,刨制严家冤案,难道还不当死!”

“你放肆!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穆宣帝怒问。

“少给我来这套,说的是严家旧案,跟谁说我都是这话,胡源其罪当死!”

穆宣帝的套路,穆安之心里清楚的很,惯常先用父子君臣压人。穆安之不吃这套,声音震的御书房外头守门的内侍都抖了一抖,穆宣帝脸沉若水。

太子忙劝,“老三,这只是严家案的判决,胡源勾结外将刘重之罪,还有另判。你急什么,案子一桩归一桩,你误会父皇了。”

穆安之怒气稍缓,瞪着穆宣帝,“就是只论胡源左右刑部审讯,授意刨制冤案这一项,难道罪不该诛!”

“他若直接杀了人,自当死罪。既是授意,罪责便不只在胡源身上。严家案的判决,父皇与内阁斟酌过,二十年刑期并无不妥。”太子沉声回答。

穆安之冷笑,“并无不妥?这么说以后文武勾结,陷害商贾便都是二十年刑期,”

穆宣帝脸沉若水,猛的一掌击在案上,“等你坐了朕的位子,这朝廷才轮得到你做主!”

“什么狗屁位子,当谁都稀罕!如果连这样的冤案,朝廷都不能给亡者一个公道,岂不令天下寒心!”

太子劝道,“老三,你消消气,胡源身上不只这一桩案子,这也只是严家案的判决。南安侯有功于朝廷,议功议罪,内阁也要有所考量。”

“那你们有没有考量过,严家父子无辜冤死,这两条沉冤十五年的人命,谁来负责?”

“我!”太子分毫不让的直视着穆安之的眼睛,“我以储君之尊,亲去严家父子墓前祭告,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只愿天下海晏河澄,再无冤狱!”

穆安之微微喘息,胸前一起一伏,他盯着太子的眼睛,“我等着你去。”

穆安之继续道,“王尚书虽则致仕,严家案在他任期内发生,他难辞其咎。”

穆宣帝道,“王尚书今年已经八十五了,致仕多年,你还要怎么着?”

“别说八十五,他就是进了坟头,这案子他也要负责任。”

“你何必这样刻薄。王尚书在老家听闻严家旧案,已经上折请罪。”穆宣帝知道穆安之的性子,也是无奈了。

“这种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请罪,谁还不会请。”穆安之冷笑,“不过,既然陛下与太子都这样说,这是你们的江山你们的朝廷,当然得听你们的。”

他转身便走了。

穆宣帝脸黑如锅底,太子叹口气劝道,“老三这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这案子也就是他来审了。”

“真个混账东西!”穆宣帝狠狠的骂了一句。

李玉华细细同严琳说了严家案的判决,严琳并无多少愤恨,她道,“朝廷既是这样判,那就是这样了。”

“你别灰心,胡源身上不只这一件案子,以后数案并罚,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对于胡源没判死刑的事,李玉华很失望,严家两条人命,胡源一命来抵都是他赚了,结果只判了二十年刑期。

不过,她家三哥为这事跟陛下大吵一架,现在竟被勒命在家自省。

李玉华觉着她家三哥很冤。

严琳倒是反过来劝李玉华,“我家这案子,倘不是三殿下坐镇,怕没有如今的光景。请娘娘代我向三殿下致谢,三殿下为人正直,正因有他,如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才能有个公道。还请殿下保重自身,像娘娘说的,胡源那样的人,身上不可能只我家这一起案子。只有殿下彻察,如我家这样的人家方能冤情得雪。”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他胡源活着,咱们也活着,活一日便有一日的可能,眼下先抓住能抓到的一切。”

严琳点头。胡源不死,她决不罢休!

第二天,李玉华带着严琳进宫给蓝太后请安,因李玉华时常在蓝太后身边,蓝太后对严家案知道的比旁人要更清楚,也很怜惜严琳为父兄报仇的刚烈。

蓝太后问她现下如何生活,严琳道,“民女还有些积蓄,在外得王妃娘娘照顾,如今立了女户,也有一些旧交旧友来往。”

“这样很好。以后有什么难处,也只管跟哀家说,你进宫不易,告诉玉华是一样的。”

“是。”

朝廷拨了给严家父子重立碑坟的银子,严琳半点没客气,给父兄起坟立碑,张罗的齐整。她形容气色都较先前强许多,时常来李玉华这里走动。

穆安之在家也没闲着,他写了封信交给杜长史,“盖上咱们府的漆封,给前刑部尚书王老尚书送去。”

杜长史问,“臣亲自去?”

穆安之嗤一声,“这种东西也配你亲自去,随便打发个人送就成,他不就在帝都么。”

杜长史心说,王老尚书虽致仕也是官场老前辈,不过,殿下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痛快。凭他什么官场前辈,在任期间酿出严家这样的冤狱,要说他一无所知,杜长史是不信的!

杜长史打发梅典簿跑了一趟,同梅典簿道,“放下书信就回来,一句话都不必同王家人多说。”

“是。”梅典簿接过书信,待到王家,他放下书信便要告辞,王家管事道,“还请典簿大人稍待,家中二爷这便过来相陪。”

梅典簿摇摇头,略一抱拳,转身便走,王家管事拦都拦不住。

梅典簿如今这官儿当的,他觉着还是给皇子妃娘娘打下手安全。以往这些高不可攀的大户,转眼间身败名裂。父妻反目,父子相疑,当街遇刺,血溅三尺,梅典簿虽是来帝都求富贵的,可这些事,他只要一想就心惊胆战。

所以,梅典簿现在早把出人头地的心都收了,是上头怎么吩咐他怎么做,既然杜长史说一句都不必同王家人多说,他便多一句都没有,放下书信便回。

王家管事满头雾水亲自将信呈给王二爷,王二爷见信上封了三皇子府的漆封,上书王润二字,不禁道,“咱家与三皇子素无往来。”

王润是祖父名讳,这又是三皇子府属官送来,王二爷只得将信送到祖父那里去。

王老尚书近来的精神不大好,严家案重审,他当年正赶上任刑部尚书职,如今旧案再提,王老尚书刚上了请罪折子。

好在,陛下仁慈,并未追究。

王老尚书眼已是花了,伸手找来水晶镜子架在鼻梁,借着琉璃窗的光线,王老尚书点头赞一句,“三殿下这笔字称得上钢筋铁骨了。”

王老尚书想到什么,拿着信道,“唐学士的楷书古拙端正、质朴方严,三殿下的字刚劲峻拔、力透纸背。”

王二爷道,“咱家与三殿下向无交情。”

“交情是没有,能扯上关系的无非严家旧案。”王老尚书脸上的老人灰斑映着案头一株亭亭兰草,愈显老迈。

“祖父。”

王老尚书摆摆手,撕开信封,里面掉落一张白色请柬,上面只有一句话:初二,储君亲祭严氏父子,尚书大人可愿同往?

王老尚书的脸上,犹如被人迎面狠狠一记掌掴,痛辣难当。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更的早~~~~~~~~~~大家晚安~~

☆、一五七章

对于严家案的结局, 华长史倒是更能看得透, 华长史私下就禀过穆安之, “南安侯正当重用, 仅凭严家案,的确是难判死罪。”

穆安之整理着衣袖,“朝纲败坏, 皆因权衡利弊而起。”

“殿下?”

他的话很直白, 三殿下这话更深刻。

穆安之侧侧身,看向华长史,问他, “翻审严家案, 感触如何?”

华长史叹口气, “虽有遗憾, 郁垒渐消。”

穆安之眯起的眼眸带着淡淡傲气,“八面玲珑, 结交权贵,我也会,但我永远不会成为那种人。我活一世,不为赚得富贵权势, 是为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做些事。”

“多余的事咱不管,在其位, 谋其政。既在刑部,便还冤案以清白,还冤者以公道。”穆安之望一眼外头, “杜长史好了没?”

“应该差不离了。我去瞅瞅他。”

今天是祭奠严家父子的日子,既是储君亲自出面祭奠,自然跟随者众。穆安之一向与东宫不睦,但严家这案子是他经的手,今天他也会带属官过去。

杜长史华长史是穆安之的左膀右臂,会随穆安之一同前往。

穆安之没有进宫与太子一道,他直接带自己人先去了严家父子墓前。

一片枝叶葱郁的杏林中,青砖铺出一条小路,两座青砖墓相临而立,墓前是螭首龟趺高七尺的碑石。严家父子陈年冤案,朝廷特准用五品官的墓葬仪制。

卓御史一身青衣临风而立,见穆安之过来,上前迎了两步,躬身一礼,“见过殿下。”

穆安之与卓御史时常有些个摩擦,至今审案时,两人还时不时就要卷袖子干一场的那种。所以,对于卓御史的行礼,穆安之一向坦然受之。今日.在严家父子墓前,穆安之抬手一扶,“不必多礼。”如卓御史这样讨厌的家伙,也有可取之处。

严琳素衣素服过来行礼,穆安之直接免了。卓御史道,“殿下来得早,不如去那边歇歇脚,我刚煮了好茶。”

卓御史煮茶的地方就在严珏碑石畔,一张小竹桌上摆着两碟糕点并一套紫砂茶具,旁边红泥小炉上坐着黄铜水壶。

严珏墓碑前也摆着两碟糕点,一盏袅袅热气升腾的热茶。

卓御史刚刚应当是在同严珏吃茶。

穆安之并不忌讳这些,盘腿坐蒲团上,招呼着华长史杜长史一道歇歇,尤其杜长史,身上还带着伤。卓御史给杜长史倒了杯清水,“听说你在吃药,还是少吃茶。人虽年轻,也要注意身体。”

卓御史突然变成个正常人,大家还都有些不习惯。

东宫。

太子换了身素淡些的衣裳,刚用过早膳,就听内侍回禀,“前刑部尚书王老大人过来给殿下请安。”

太子妃的肚子已经很笨重了,扶腰挺腹坐在一畔看宫人服侍着太子漱口,不禁道,“殿下正要出门,这位老大人来的可不巧。”

“不是不巧,他是赶这会儿来的。”太子取过宫人手中丝帕拭一拭唇角,吩咐内侍一句,“先让王老大人在偏殿奉茶,一会儿我就过去。”

太子瞧着时辰略坐片刻便往外殿去了,见到王老大人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问侯,王老大人叹道,“老臣刚刚到陛下那里请罪,这都是老臣当年糊涂,今天特请旨随殿下一同前往,祭奠严家父子。”

“这事原也怪不得老大人,老大人不必如此自责。”太子温言宽慰,心说,你到父皇面前请罪,到孤跟前说这些话都没用,老三今天也要去祭奠,你不好过的怕是他那关。

太子带着太子府的属官,还有这位王老大人相随。

太子亲自祭奠后还宽慰了严琳数语,太子祭奠后便是穆安之,穆安之没什么祭词之类,他上了柱香致哀则罢。王老大人是以正一品大员身份致仕,自然排在穆安之之后。

穆安之望着王老大人颤颤巍巍的由家中晚辈挽扶到严家父子墓前,深深一揖,接过三支点燃清香,躬身再拜三拜,深深一叹,便要离去。

穆安之突然道,“王尚书没什么要说的吗?”

太子眸光一闪,老三特意打发人给王家送帖子,果然是要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