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整个客栈都吵个不停,今夜怕是无法入睡了。我见他还站在我的房里,有点不悦,开口说道:“你还不回房休息?”

贺求名听了我的话,转身便要走,却在此时,后院里传来了清晰的讲话声,我们两个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

我赶紧扒开窗户想看了究竟,贺求名也站在我身后,关注着院子里发生的一举一动。

原本还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突然站了两队人马,比例相当悬殊。一方足有二十多人,我仔细看了一下,认出了其中一人便是刚刚来敲房门的大胡子,其他人也全是武夫,或是腰上佩剑,或是手拿大刀,面相十分凶狠。

而另一方人却人丁单薄,只有一年轻男子带着一名美丽的女子,两人都是手拿长剑,像是要与对面那二十多人决一死战。

人多的一方倒也没有以多欺寡,只是走出个穿黑衣的年青人来,冲对面两个人喊道:“师妹,快跟我们回去吧。师父说了,只要你回去,决不责罚你。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的花名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你难道没有耳闻吗?”

对面阵营里那男子听闻此话,脸涨得通红,气得大骂道:“吕通,你休在此侮辱我的名声。钟妹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那名唤做“吕通”的男子也是满脸怒气,一手按着剑,一手握着剑柄,随时都要拔剑开打。这时,那个刚来敲我们房门的中年男人走到吕通身边,拍拍他的手,又冲对面骂道:“吴衍风,你那采花大盗的名声在江湖上扬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闻你连自家门派的师妹们都不放过,我师妹自幼单纯善良,才会让你的花言巧语给骗得私奔了去。你看看今日这阵势,劝你还是识实务点的好,将我师妹交还与我们,谁也不会为难你。如不然,让你在我师妹面前出个大丑,看你日后还如何行走江湖。”

吴衍风看看对面那些壮汉,又回头看看自己的钟妹,一时竟似难以做下决定。那姓钟的女子倒是十分刚烈,拔出剑来护住吴衍风,对着同门师兄们喊道:“我决不跟你们回去。”

吕通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你个吴衍风,怎么说也是清竹派的大师兄,竟要靠一女子来保护自己,真是丢脸至极啊。”

这讽刺果然有效,吴衍风一把将姓钟的女子拉到身后,帮做镇定道:“钟妹,莫怕,我来保护你。”

“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吕通又很不给面子地顶了回去,“有本事便和我一对一,较量一下,若是能打得赢我,今日便放你一马。”

这应该算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了,吴衍风不可能不答应。比起对付二十多人,单打独斗,他的胜算要大上很多,好歹也是一派的大师兄,武功看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然,吴衍风一口答应,拔出剑来,径自向吕通冲杀过去,竟是连礼貌性的客套都没有。吕通出手不及他快,反应却是相当灵敏,当即抽剑出鞘,挥手一挡。两把剑敲在一起,发出了“叮”的清脆响声。

吕通将剑往下一挑,避开吴衍风的势气,一个转向来到他的侧面,转而攻击他的下盘。吴衍风往后一跳,挥剑向吕通门脸刺去,却被吕通拿剑隔开,便宜没占着,胸口反而被吕通击了掌,向后倒退几步。

姓钟的女子赶忙上前来询问查看,吕通刚在一旁笑道:“清竹派竟出了你这么个无能的大师兄,看来真是后继无人了。”

吴衍风听吕通连带着将他们门下众人都骂了个遍,不禁恼羞成怒,大叫一声,又攻了上去。二人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间,一时倒也难分胜负。但吴衍风怕是自觉羞愧,毕竟拐了人家的师妹与已私奔,出招的频率虽是很快,但节奏却有些混乱,几次被吕通找着破绽,身体被划伤了好几处。反观吕通,还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这场仗,胜负似乎不言自明了。

吴衍风看来真是如吕通所言,不过是个骗小姑娘的花花公子。他眼见打不过吕通,便回过身跑到那姓钟女子的面前,喘着气道:“钟妹,眼下局势对你我不利,要不今日你再跟他们回去,改日…”

说到这儿,吴衍风突然停下了话语,整个人呆立着,两眼死死地盯着钟姓女子,嘴角慢慢流出血来。那钟姓女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那手上的剑已沾满了血迹。想必是趁吴衍风靠近她说话时,一剑将他刺穿。

事情竟然会演变到这样的一步,我真是没有料到,想必贺求名也是想不到吧。我甚至听到吕通那一派的人群里也爆发出了小小的惊异声。

钟姓女子盯着地上即将咽气的吴衍风,恶狠狠地道:“你这种人渣败类,还指望着我与你私奔吗?你侮辱了我,逼迫我脱离师门,一辈子跟着你。如今你打不过别人,又要将我送还于人,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好。像你这种畜牲,我今日杀了你,也算是替天下所有被你骗过的姐妹们报了仇。”说完,她竟举起沾血的剑,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吕通反应着实很快,大叫一声“不要”,便冲上前去,拉住了钟师妹的手,说道:“师妹,为这种人死不值得啊。”

那中年男子也上前劝道:“是啊,钟师妹,这么个薄幸的男人,何必对他介怀。要知道,我们吕师弟可比他好多了,他对你,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啊。”

吕通见自己的心事被人揭穿,脸红不已,而钟师妹听到这话,也是惊讶万分,直直地看着吕通。同行的师兄弟们爆发出巨大的笑声,还有人鼓起掌来。吕通满脸通红地搂着小师妹,冲各位兄弟们作揖,像是在拜求他们给个面子,放他一马。

不一会儿,人群便撤退了去,连吴衍风的尸体也被带走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了干净。

我转头去问贺求名:“杀人大罪,官府不管吗?”

“门派争斗,官府管不了。”贺求名淡淡地说道,“这吕通必将和那钟姓女子上门将吴衍风的尸体交于清竹派的掌门。若是那吴衍风真若刚才所说的如此不堪,那掌门必不会怪罪他们,反而还要谢谢他们为清竹派除害了。强暴女子,更何况还是别派的女子,在江湖上传出去是很令人不耻的。这吴衍风,只怕死后也留不下个好名声。”

我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坐下,叹气道:“想不到那钟姓女子竟会出手杀人。想她也是受了许多苦啊,幸亏还有个男人对她真心,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还以为是冲着你我来的,想不到竟是看了一场好戏。”贺求名拿着剑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冷笑道,“私奔的女子转而杀了情郎,这种事情,看来并不少见啊。”说完,他便开门走了出去。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刚要开口询问,只听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听那声音,想必他关门时用了很大的力道。

我的脑子里满是刚刚看到的争斗画面,现如今,看到死个把人,已不能让我感到害怕。希望贺求名说的都是真的,钟姓女子和吕通最后能过上美满的日子。女人被男人伤害一次后,会很害怕再接受第二个男人,只怕吕通未来还得再费点心思。我自己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想到这些,我竟睡意全无,精神大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天空露白,鸡鸣不已,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十八章:黄天源

“砰砰砰砰”,门被敲得震天响。为什么一住进这间客栈,门就整天被敲个不停。我翻了个身,摸到床边放着的外衫,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过去开门。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贺求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姓姚的,你若再不起床,我便一个人去找双流师傅了。”

我被他的话吓醒了一半,看看屋里亮堂堂的,想必天已大亮,急得叫道:“就起了,就起了。”

“我先下去牵马,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贺求名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凶狠,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甚至没留意到他管我叫“姓姚的”而不是“姓孙的”,匆匆穿好衣衫,随便洗了把脸,梳了下头,便往楼下跑去。

刚下楼梯,便有几个持剑的男子走了过来,见到我,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们在我面前一字排开,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转身往旁边走,想绕过他们,却被一个横里蹿出来的人给拦住了。他向我一抱拳,恭声道:“小姐,总算找到您了,请随小的们回去吧。”

我与这些男人素未谋面,想必他们是认错了人。我一边说着“我不是你们的小姐”,一边想着办法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再不出门,贺求名真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可那些人却是十分执着,一个劲地劝说我回去,急得我真想动手打人了。但我又不敢出手,听他们嘴上一口一个“小姐”叫得恭敬,也许一翻脸便会来硬的,将我强抢了去也说不定。

正在我举步维艰的时候,面前那些男子却一个个倒了下去,一只手抓住了我,将我拖出了客栈。我转头一看,是贺求名,心里放心了许多。来到马前,他简直像是把我扔了上去,还未待我坐稳,便一鞭抽在马身上,那马便立时飞奔起来。贺求名紧跟在我身后,快马加鞭,很快便超过了我。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紧紧地跟随着他,那马鞍子磨得我皮肉很疼,但我也不敢吭声。

就这么跑了有大半个时辰,贺求名才让马放慢了速度,喝起水来。我策马来到他的身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刚刚那些是什么人?你将他们杀了吗?”

“没有,只是打晕了而已。”贺求名将水袋递给我,见我摆手,便收了起来,又接着说道,“看来你一出现在这绕梁城里,便被这些人给盯上了。”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想要杀我吗?”

“不是,他们是你的奴仆,只是想将你找回去罢了。”

我像是明白了什么,说道:“莫非他们也将我当成了孙陈芫芷?”

“正是如此。”贺求名盯着我的脸,说道。

许白羽第一次见我时,将我认成了是她,贺求名也口口声声说我是她,现在连一群陌生人也是如此认为,看来这个孙陈芫芷,只怕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了。

一个小姐,却与一个村野大夫相识,还与一名杀手结怨,这个女人,会不会还要给我带来无穷的麻烦与灾祸?

贺求名向后望了望,说道:“这么久了,只怕他们已追不上来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贺求名手握马鞭指了指左前方,说道:“沿着这条路再赶半天路,便会到我一个朋友的庄园,我要向他打听一些关于双流老师傅的事情。”

杀手的朋友,只怕也是个杀手吧。我禁不住地想道。

“但是在那之前,”贺求名盯着我脸瞧了半天,说道,“得先为你做点事情。”

他所谓的事情,便是将我毁容。在我的脸上做出许多的刀疤,好让别人认不出我本来的容貌。想不到他一介杀手,竟也会这易容的手法。不过转念一想,他杀人无数,仇家必少不了,若是被人追杀,换个脸孔,倒也能躲过不少灾祸。

我原想让他将我的脸易容成另一张脸孔,但他却说,怕将我易得太美,惹来不必要的风流韵事,只有像现在这般,丑陋难堪,才不会有人想亲近我。我虽觉得他说的有理,但心里总是不痛快,觉得他有公报私仇之嫌。所以路过一个小镇时,我便让他去买顶带面纱的帽子让我戴着,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儿。

过午时分,我们终于赶到了贺求名朋友的庄园。那应该算是这些天来,我见得最为气派的房子了,连门口站着的家丁,也是五官分明,身材高大。他们一见贺求名,便笑着迎了上来,吩咐人替我们牵了马,朗声道:“贺大侠来了啊,真是稀客。我家老爷今日正在家里,待小人进去通禀一声。”

贺求句只微微一笑,那家丁便撒开腿向内里跑去。另有别的家丁过来招呼我们,将我们让到大厅看茶休息。

茶刚端到面前,便听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向大厅走来。一个穿黄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贺求名大笑道:“贺兄竟会光临寒舍,真是让小弟高兴不已啊。”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皮肤很白,五官也很清秀,眼角微微往上斜,再看那身形,并不像是一个练武之人,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但我又感奇怪,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会有个杀人朋友?不怕惹祸上身吗?只怕这人并不像他的表象那样。想到这儿,突然觉得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贺求名一边喝着茶,一边与他客气地闲聊着。我在一旁,只是坐着,未发一言,连头上的帽子也未摘下。

那男子看了我几眼,终于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啊?”

我还未开口,贺求名便抢着道:“这是我的朋友,姚姑娘。”转身又对着我道,“这便是我的朋友,这家的主人,黄天源。”

原来姓黄,怪不得穿了一身黄衣。我暗暗想道。

那黄天源倒是个爽朗的人,笑着问我道:“姑娘在屋里,何不将帽子摘下,别热坏了才好。”

我犹豫着要不要听他的话,用那一张脸孔,我真不愿意见人。贺求名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探头过去与黄天源嘀咕了几声,我虽努力侧耳听着,无奈声音太小,听不明白。

那黄天源听了他的话,便站起身来,笑着道:“那便请姚姑娘在此稍坐片刻,你我去书房谈吧。”说罢,便转身去吩咐下人,上些茶点与我消遣。

贺求名也起身要出去,我拉着他的衣袖,轻轻问道:“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贺求名一脸坏笑道,揶揄道:“我同他说,你长得实在太过丑陋,怕揭掉面纱会吓着他,劝他还是别看为妙。”

我真有拿茶杯砸他头上的冲动。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死在村里好了,跟着他这一路,我真是受了不少气。

那两人走了之后,我便只能一人穷极无聊,将下人送上来的几盆点心慢慢地解决掉。不敢吃得太快,怕一下子吃完了闷坐着太无趣。门口有丫头不时走过,走路的样子都很漂亮。我来到这里这些日子,总在村里待着,怕是也染上了一些乡土气息,城里人大概也看不惯我的样子吧。

在我吃东西打发时间的时候,有个像管家模样的人走进来过一次,问我有些什么需要,我很想说让他再给上几盘点心,可一来我肚子已有点撑,二来也好面子,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女食怪,只得轻声回答没什么需要,那管家才晃着步子走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点心也吃完了,茶也喝干了,贺求名总算与那黄天源一同走了过来。远远看过去,两个人也都算是模样周正的帅哥了,偏偏一个是杀手,一个是杀手的朋友,真是浪费了那两副好皮囊。

黄天源走在前面,还未见门,笑声先飘了过来,冲我说道:“姚姑娘久等了,今日便在我这里住下吧,晚上我让厨房做几个好菜,与你俩好好喝一通。”

“不用客气了,黄兄。”贺求名开口拒绝道。

黄天源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贺兄,你可千万别拒绝,平日里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你今儿个来了,自然不能说走就走啊。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酒菜,你先陪姚姑娘说会儿话,我一会就来啊。”说完,黄天源一溜烟地走了,连让贺求名开口的时候都没有。

贺求名只得在我身边坐下来,看着茶几上那几张只剩饼屑的空碟子,开口嘲笑道:“看来今晚我与黄兄喝酒便够了,你怕是已经吃饱了吧。”

我摸了摸了有点微微凸起的小腹,有点儿不好意思,明知他不怀好意,也不便与他争执,只得又扯到别的话题上去。“你跟他聊了这么久,有打听到关于双流师傅的事吗?”

贺求名听到我的话,一改刚才作弄我的表情,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十年前绕梁城第一富商许家的灭门案留下的唯一一个活口,就是他。”

“他?你说的是双流师傅吗?”

“不,我说的是许白羽。”贺求名敲着茶几说道,“他居然跑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跑到离绕梁这么近的地方,连名字都没改,看来不做点什么,他是不会甘心的。”

我越听越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些与如何找到双流师傅有关吗?

贺求名见我没反应,转过头来问我:“你不对此感到好奇吗?”

“可这与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我反问道。我自然对许白羽的身世感兴趣,但此时,我更感兴趣的是如何保住他的性命。若是找不到他的师父,找不到解药,不光是他,整个丰泽乡的人怕是都要死。

“许家公子当年曾拜四大派之一的鹭轩谷医仙聂双流为师。这聂双流自从樊灭靖之后便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了。传说他所居住的鹭轩谷机关密布,若无事先告知便强行闯入,只怕连尸骨也存不下。这许白羽竟能拜他为师,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重复着贺求名的话,不解地问道,“但他明明便在绕梁城里,还开了家药铺,想必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

“这话不假,但只怕没有人能将他与聂双流视为一人。江湖上的人只道他还待在鹭轩谷里,至于这双流药铺,人们定会以为是这老头儿想借聂双流的名声做买卖,谁又会去细细追究呢?”

“想不到这师徒二人的做事风格倒是很像,从不避讳自己的名号,堂而皇之的公诸于世,反倒不会惹人怀疑了。”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问过黄天源,这聂双流的至交好友并不多,下个月过寿的老头儿算来算去,便只剩杳城派的识字掌门莫道了。”

“识字掌门,这是个什么称呼?”我问道。

“这老头儿虽是人一派之长,却丁点儿功夫也不会,成天只知舞文弄墨,写诗作画。不过,手下虾兵蟹将倒是不少。那日追杀吴衍风的那一派人,便是他的手下。”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惊问道。

“看武功出处便知,你不是江湖中人,不懂这些。”贺求名对我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但我却觉得异常高兴,终于知道了聂双流的下落,虽说听贺求名说杳城派远在歧山,要赶好几日的路,但心里总算放心不少。人,有时候最怕的便是没有目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十九章:偷梁换柱

“夜凉如水,小心火烛。”想不到黄天源竟是个如此风趣的人,一边给贺求名斟酒,一边说着些自己凑的话,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幸亏我还带着纱帽,没让人看到我脸上的笑意。

贺求名见他给自己斟酒,想是有点不好意思,一把夺过酒壶,替黄天源将杯子斟满,又来问我:“你能喝酒吗?”

黄天源在一边劝道:“姚姑娘也得喝一杯才行啊。”

我只得点了点头,任由贺求名将酒杯倒满。

黄天源看来心情很不错,举着酒杯先干为尽,催促着我们也快点干杯。我没喝过这么烈的酒,推辞道:“让我先吃几口菜吧,怕是胃要受不了啊。”其实我是看中了桌上的一盘白斩鸡,想动筷子很久了。

贺求名也没急着喝酒,挑着吃了几口菜,跟着黄天源闲聊了起来:“黄兄最近有没有画几个中意的扇面啊?”

一说到这个,黄天源显得很是高兴,从腰上拔出一把纸扇,递了过来道:“这是小弟最近的得意之作,二位帮着品评一下。”

我接过纸扇,拿在手里,慢慢地打了开来。这扇面比一般的要大上一些,完整地打开后竟有半个桌面那么长。那上面的画果然有点水平,我虽不懂画,但看那鸟儿如生,花儿似艳,还是能看出其中的功力的。我将扇面递予贺求名,他握着那扇子的一角,并未全部拿回去,另一头还留在了我的手里。

他指着画上那鸟儿对我说道:“这鸟儿吃食的模样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我一听,气得“唰”一下合上了扇面,直接拿着扇骨往他头上敲去。我现在才发现,要论嘴贱,他贺求名要是称第二,许白羽也不敢称第一。

黄天源看着贺求名挨了我的打,乐得合不拢嘴,笑骂道:“贺兄这张嘴,有时候是能把人气死。不明了的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杀手,必是冷脸无情,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一面。”

贺求名倒是没在意挨了我的打,一口干了杯中的酒,陪着黄天源一同笑了起来。

我虽气恼,也不能怎样,要说动手,我哪敌得过他一只手指头,只能气闷得喝起酒来,谁知这酒也与我作对,竟呛得我咳嗽起来,辣得人眼泪直流。

“黄兄不仅好画扇面,还将这酒菜摆到了池塘边,雅兴是越发浓厚了啊。”贺求名不理我的窘状,还是与黄天源说着笑。

“贺兄觉得我这假山池榭做得如何啊?”黄天源指指这水塘,问道。夜色里,水面上映出灯笼的模样,倒也颇为美丽。

贺求名摆摆手道:“我乃一粗人,黄兄的雅致是学不到半成了,不过,吹着夜风喝酒,倒也是一种享受啊。”

黄天源却站了起来,走到水塘边,回头对我们笑道:“贺兄真是辜负了黄某的一片好意,这个后院,本是为贺兄所做的呀。”

我听了这话,没来由的心里一惊,手中的扇子应声掉地,慌得我赶忙捡了起来。黄天源却还是一脸的笑嘻嘻,对我说道:“怎么,姚姑娘也喜欢这里吗?那我便让你留在这里陪着贺兄吧。”

我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身体已被两个壮汉架着,拖离了酒桌,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凉意逼人。

贺求名却坐着没有懂,还是悠闲地吃着菜,看着黄天源,似笑非笑。

“哈哈哈哈,”黄天源突然发狂地笑了起来,“贺求名,你又何必装腔作势,以你的功力,喝了醉红散,必定早已知晓,你此刻已不能运功,只要你一用真气,这毒便会立时倾入你的血液及五脏六腑,只怕都不消我动手,便能送你上西天了。”

“黄兄,何必如此激动,你我坐下来喝酒吃菜,岂不更好?”贺求名没理会他的话,他那样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身中剧毒。

“天下第一杀手,今日便要归西,只怕这名号也只得让我替你保管着了。”说到这里,黄天源的笑声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这种虚名,我从未在意过。”

“你闭嘴。”黄天源抓起桌上的酒杯,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骂道,“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最让人恶心。别人都在争破头的东西,你却当垃圾一样不屑一顾。包括这个武林盟主的女儿孙陈芫芷,连入宫当娘娘都不愿意,却宁愿跟着你私奔。”黄天源一手指着我,一手捏着椅背,那木头竟被他捏得碎屑满地。

贺求名大笑着走到我面前,却突然换上了一张冷脸,竟逼得那两句大汉撤掉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放开了我的手。

贺求名一把抓着我的手臂,将我往外一扔,我站立不稳,整个人扑到了酒桌上,碟子碗筷掉落一地。还没等我说话,他又走了上来,一把掀掉我脸上的纱帽,冷笑道:“你说这人丑女人是孙陈芫芷?”

黄天源“哼”了一声,走上前来,一把将我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我总算又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了。“贺兄的易容技术虽然高明,但要瞒过我,只怕还难了点。”

贺求名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的易容术确实不够高明,瞒不过黄兄。不过,这倒不碍事,只要我的偷梁换柱瞒得了黄兄,贺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黄天源似乎有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