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守此言差矣,《诗》有云:‘秉彼蟊贼,付舁炎火。’前汉武帝,一代天骄,亦下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先人早有灭蝗之举,又谈何人力不可为之呢?”清柔的声音响起。

高严和庄太守回头,就见春暄和烟微扶着陆希走来,庄太守见陆希来了,心里冷笑一声,摇头道:“陆娘子家学渊源,想必定知《论衡》曰:‘世称南阳卓公为缑氏令,蝗虫不入界。盖以贤明至诚,灾虫不入其县。’可见蝗是天灾,乃由德政不修所致,若是有违天意,陆娘子难道不怕遭天谴。”

“希只知子不语怪力乱神;只知民为贵,若今日放任蝗灾横行,不出三天,涿县将寸草不生,日后百姓饥荒,太守又该如何处置?蝗虫百姓之命孰轻孰重?”陆希淡声道,“古之贤人,能让蝗虫避境,而今太守为郡之长,蝗虫极盛,便是太守无德所致,太守既要修德,还是从此处先做起。”

庄太守还要反斥,却被别驾拉了下,他怔了怔,别驾抬手指了指,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高严的亲卫已经包围了他,看着高严已经拔出了一小截的长刀,他咽了咽口水,他怎么忘了这个煞星根本不是讲道理的人。

王直听女君和庄太守的辩驳,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女君暂时说赢了庄太守,很多跟着庄太守的百姓,对两人的谈话也是云里雾里,可一见庄太守被陆希堵得说不出话来,有些已经停止了磕头,犹豫的看着军士们,王直忙大声喊道:“连孔圣人都说,蝗虫是要治理的!不是天灾!大家不用害怕,跟我们来!大家想自己的庄稼都被这些该死的虫子吃光吗?”

但凡庄稼人,没有不在意自己庄稼的,听王直这么一喊,又见庄太守迟迟不说话,也急匆匆的跟着军士们一起去烧蝗虫了。

“皎皎,你不用跟他说这么多。”高严冷着脸道,对付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费太多的精力。

“阿兄,我不喜欢他造谣你。”陆希道,在官场上就要按照官场的法则,以阿兄目前的实力,固然可以依靠暴力手段解决,但弄不好就会引起文官们的同仇敌忾,该用软刀子的时候还是该用软刀子,“你去忙吧,我今天就住城里了,等你回来。”陆希对高严道。

高严微微颔首,“好,你早点休息。”

蝗虫在涿县肆虐了足足十二天,离开的时候,涿县已经是一片荒芜了,地里哭声一片,施平让高严的几个幕僚,鼓动大家立刻翻种绿豆,好歹能赶在种冬小麦前,收获一批绿豆。

之后的两个月,不出施平所料,不仅涿县附近常有羯族攻击,甚至从各处的运来的运粮队伍,也时有听闻羯族来袭,沿县各路军士时常会接到运粮队的求救消息。涿县除了军户和普通百姓外,还有不少是商人,商人们敏感的察觉到了最近山雨欲来的气氛,有些人窝在了县城里不出门了,有些则去了更南边些的城镇,万一有战事爆发,也要见机先逃。自七月起,涿县每个城门都有一个屯长把守,严查出入,晚上宵禁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阿兄,这几天老是说有羯族攻城,可为什么县城都看不到羯族?”陆希一手挽着高严的手臂,一手提着裙子,和高严一起,沿着城墙慢慢的走。陆希不是希望看到羯族攻城,可这些天一直听说有羯族来袭,但县城却看不到有羯族的踪影,她比较困惑。

“因为涿县有城墙,羯族几乎全是骑兵,又没有攻城的器械,如果说仅仅为了掠夺物资,最多只会袭击附近的农庄,不会轻易攻城。”高严解释道。

“那要全是骑兵,他们怎么攻城?”陆希好奇的问,攻城应该是步兵的事吧?

“射箭云梯,他们也有一些步兵。”高严说。

陆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一熊熊燃烧的烈焰,蓦地出现在半空中,两人同时回头,西侧顺着蜿蜒的城墙,有无数星火闪耀,转向东侧则有无数类似的星火蓦地从黑夜中冒出,层层递进,绵延不断。

“烽火!”陆希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可下意识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字。

“皎皎,你先回家。”高严搂过陆希,在她额头上印下安抚的一吻后,就喝道:“送女君回家!”

一直远远的跟着两人的几名侍卫,立刻冲了上来,为首的两名是女侍卫,两人先扶住陆希,“女君,这边走。”

陆希没说话,只对着高严点了点头,就跟着侍卫们离开了,街上很快骚动了起来,很多百姓因为听到有烽火,不顾禁令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街上人声鼎沸,很快“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各坊市武侯听令,约束城民,无令不得擅出!”

陆希知道小规模的战事不可能会出现用烽火台传讯的,只有攻城级别的大事才会点燃烽火台,思及此陆希快步往家里赶,她知道这种时候,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阿兄为自己分心。

作者有话要说: 说道蝗灾,其实庄太守也不是作秀,唐明皇时期,宰相姚崇要整蝗虫,还要举朝大辩论,为了这个,他小儿子死了,被人攻击都因为他是灭蝗引起的,他就坚持不改,不管这人史书评价如何,至少他在这方面,是个好官。

还有唐太宗的时期,有蝗虫,那时候正好唐太宗登基两年,李世民急的最后直接生吞蝗虫,还说““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不管如何,他至少生吞了。。。

不过最囧的是宋真宗,此人开始接到蝗虫的时候,正在搞迷信,然后官员骗他,说蝗虫慑于他皇威,在不断自杀,他一开始不信,就派了几个太监去看,结果太监也骗他,他就信了。。。结果报应来了。。。一天他正在吃午饭,天空突然黑了下来,然后有些蝗虫飞进宫殿里。。。他扔下筷子,连忙跑出去,抬头一看,无数蝗虫从皇宫的上空飞过…据说很多官员最后都被惩罚了。我想他会有一阶段,胃口都不好的。当然这件事也有一个好的后果,就是他启用了官员的问责制度,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所以古代治蝗一直效果不大,当然其实现代治理蝗灾,也没多少成效。。。

☆102首战初捷

一发现烽火,高严就在第一时间登上了西面城墙。

“郡尉!”西城墙上,数百名的官兵正气氛紧张的眺望的楼下,正轮值的屯长一见高严来了,利索的朝他单膝点地行礼。

“可有敌袭?共几人?”高严问。

“回郡尉,目前还没有!不过东面的烽火台比西面还要早亮,似乎是昌平方向,我已经派出斥候去昌平查探了。”

昌平?难道这羯人还想攻打蓟县不成?所有人心底都浮起了这么一个想法,蓟县是一个战略地位几乎和赤峰一样重要的地方,如果说刘毅大军所驻扎的赤峰是防止鲜卑入侵的话,那么这蓟县的作用就是抵御羯族的入侵,一旦蓟县失守,羯族大军就可一路挥军置入中原腹地,而涿县和昌平,正是守在蓟县面前的南北两扇大门。

“报!”最先派出的一名斥候赶了回来,“离我们前方五十里处,约有二千名羯人分三纵队前来。”

一听是两千人,匆匆赶来的庄太守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怪了,才两千人,这些羯族再打什么主意?

庄太守的话音刚落,又有斥候来报,“报!前方约五十里处约有六千名羯胡兵分成三队,每队分三路五路六路纵队,其中左右两队为骑兵,居中为步兵,间隔两里前进!”

六千人!庄太守眉头一跳,听着有点多,可攻城是不是还少了点?这些羯族难道有什么依仗不成?

“再探!”高严下令道,“立刻和昌平蓟县固安取的联系,所有人上甲备马,准备作战!”

“唯!”

按着大宋的规矩,一旦发生战事,负责指挥军事行动的是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军官是没有独立指挥权的,也就是现在应该是由庄太守来全盘负责战事指挥。但是在边境这种军权相对比较强盛的地方,文官的权利远没有武官那么大,文官再不服气,也要靠武人保护,所以庄太守对高严的越权也没什么不满,事关小命,他还是清楚自己份量的。

这时候高严的战甲也由家人送了过来,高严直接脱了外衣把战甲换上。

“高郡尉,你要亲自去吗?”庄太守紧张的问。

“当然。”高严冷着脸,“陈源罗靖,跟我走!王直你留下守城!”陈源罗靖,和王直一样,都是高严的心腹近卫。

“唯。”

北地的夜风,即使在炎热的七月天,也带着几分寒意,篝火在风中跳跃不定,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响,篝火旁坐着的是战甲未解的将士,他们身旁站着正在不时打着响鼻的战马。

“前锋出发了吗?”长孙博问,他是这次攻打蓟县的两位主将之一,另一位是宇文岳,长孙博负责攻打涿县宇文岳负责攻打昌平县。

“回将军,龚贺带着两千步兵尔朱英带着四千骑兵,已经于一盏茶前出发了。”回答他的是副将贺拔武。

“附近的村庄清扫干净了吗?”长孙博问。

“回将军,全部清扫干净了,沿途三十六个村落,一共抓住汉人五百二十七人室韦人四百一十八人…”回答长孙博问题的是长孙博的长子长孙鹰。

见儿子报告的有条不紊,长孙博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些人都安顿好了吗?”

“全都安顿好了。”长孙鹰不解的问,“将军,都是些没力气的贱民,就算留着当奴隶都是浪费粮食,为什么要留他们性命?”

“当然是留着有用。”长孙博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

“哈哈——留着也不错,现在天热,活着不会臭掉,死了的话,不用一天就不能吃了,将军你说是不是?”粗豪的笑声响起,一名壮汉对长孙博拱手笑道,满是横肉的脸上,两只隙缝般的眼睛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长孙鹰看到这壮汉,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此人叫石豹,是羯族汗王的叔叔,一路上走来,就见他生饮人血,生食人心,还最喜欢把幼儿的脑子砸碎,从里面掏脑浆吃。就算长孙鹰从来没把鲜卑族以外的人当成人看,也觉得石豹行事如同一条疯狗。

“怎么?手痒了?”长孙博对石豹戏谑笑道,“放心,有你爽快的时候!”

“哈哈——”石豹放声大笑。

这些魏国和羯族的将领说笑着,而长孙博派去的先锋队,此时正在往涿县疾驰。

再离涿县约有三十里外的地方,长年同高严作战的羯族将领尔朱英突然勒马缓行了起来,而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也翻身下马,二十人排着一横排,手中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划着半弧形。

骑兵们跟在那些人身后,行动明显的缓慢下来。很快的,后面一队的骑兵就赶了上来,“尔朱英,你在干什么?”另一名羯族将领辛勇扯着嗓子问尔朱英。

而一直跟着两队骑兵的魏国斥候见尔朱英的举动,回去告诉了魏国将领龚贺,龚贺策马赶了上来,见尔朱英在马上缓慢走着,奇怪的问:“尔朱将军,你这是为何?”

“有烽火。”尔朱英指着远处仿佛一条火龙般的烽火台说道,“看来其他地方已经开战了,高严不可能没有准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据我所知,高严今年不过二十有三,他真有这么厉害?”龚贺并没有阻止尔朱英的举动,毕竟尔朱英才是最了解高严的人。

“他很厉害,也很狡猾。”尔朱英鲜卑语还算流利,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高严,这人的脾气真不好形容,长得比汉女还漂亮,偏偏行事阴狠的跟魔鬼一样。

而前面几个骑士在扫了一会后,扫到了铁蒺藜,几人打着火把上前,才发现此处的铁蒺藜居然铺了足有半里地,龚贺不由低咒道:“汉人没一个不狡猾的。”

因扫到铁蒺藜,骑士们越发谨慎,一步步的小心的上前,可偏偏走了一段路后,就再也没有发现铁蒺藜了,可又不确定到底接下来的路是不是还有,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渐渐的原本分散来的三支都队伍合并了起来。

众人丝毫未觉远处有一只眼睛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来人看了一会后,翻身上马,飞快的疾驰而去。

在离涿县十里外的一个村庄外围,高严领着两千人,正悄无声息的给前来的羯人布置一点见面礼。

“将军,他们果然扫出了铁蒺藜,现在让步兵走在前面。”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飞快的从一匹浑身乌黑四蹄比厚布裹住的马身上翻落下来,将千里眼还给高严,“我瞧三个将领,但是除了尔朱英,剩下的两个都是生面孔。约二千多轻骑五六百重骑,两千步兵。”

高严微微颔首。

“郎君,什么时候动手?”陈源低声问。

“不急,至少让最前的两千骑过了罗靖那边再说。”高严说。

高严等人很有耐心,可先锋的六千羯军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么一点点的走,难道要等天亮才到涿县?

“你们几个,并排十人,给我往前探路!”辛勇喝道,他最没有耐心。

“唯!”十名羯族骑兵排成一横队,在前面走着。

尔朱英见龚贺也是一脸赞同,咽下了反对的话,反正有十人探路也够了,策马小跑往涿县走去,又走了两三余里,也没发生什么,几个骑兵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龚将军,这样会引起宋军的主意的。”尔朱英对龚贺道,辛勇的两千骑都是轻骑,要是真冲刺起来,速度要比带着五百重骑的他快多了。

“没事,让他们十骑先探路。”龚贺摆手说道,“我们后面慢慢走。”

尔朱英听龚贺这么说,也就没反对,队形又整齐了起来,只是这次变成了辛勇最前,他居中,龚贺最后。

这样大约骑了约有十几里,一直障碍无阻,大家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哈哈,我早说汉人是软蛋了!”辛勇大笑道。

“哈哈,他们听说我们来了,说不定早就躲在村里不敢出来了!”几个跑在最前面的羯人时不时的发出怪叫声,再看见灯火点点的村落的时候,怪叫声更响了。

边境民风彪悍,村民家中基本都被有刀剑,普通的壮年男子也能骑马打仗,但是这次来的骑兵不同,他们是羯族精锐部队!莫说村民了,就是寻常的军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到村庄,羯人都忍不住,双腿一夹,加速起来。鲜卑军行军还有辎重,可羯人行军从来不带干粮,他们的干粮就是沿路掠来的汉人。今夏的蝗灾,吃光了他们草场上的牧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大吃一顿了,一看到汉人的村落,想到汉人领地的粮仓以及那些鲜嫩可口的汉族女人孩子,大家都红了眼,身体也弯了下来,朝汉人村庄攻去。

“吁——”战马长嘶,前蹄高高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冲在最前面的十来人还来不及安抚胯下的马匹,就听到耳边传过细微的风声,紧接着那些人就从马匹上滚落了下来。

“有宋军!大家小心!”辛勇大声喝道,连忙让大家控制阵型。

“嗒嗒”的声响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破空之声,很多来不及发反应的重骑兵,一下子被弩箭射穿了盔甲,不过被派出的都是先锋兵都是精锐,很多人已经彻底的反应了过来,连忙举盾牌挡弩箭,同时有人开始射箭回击,并且已经调整队形,往弩箭攻击处冲去。

可是这时候从他们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举着弩弓朝众人射击,让羯人好容易整理起来的队形又散了,宋军冲入羯族阵营后,拔刀就朝羯人砍去,与此同时躲在村庄中的宋军冲出了掩体。

“啊——”辛勇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红了眼,丢开手中的弓箭,直接拔刀,连砍带劈,转眼之间砍翻了五六人。

眼见的杀出一条重围,他正待冲出去,侧身出现了一条黑影,他大吼一声,“汉狗该死!”借着快马的冲劲,大刀带起一阵呼呼作响的劲风,直接朝来人砍去,原本以为也是跑来送死的,却不想“铿”他双手一阵发麻,来人大刀反手一转,辛勇手中大刀顿时飞出,接着他感觉喉咙处一凉,他双目圆睁,感觉自己的人似乎飞出去了,最后落入自己眼帘的是一只向着自己踩来的马蹄。

“郡尉武艺超群!杀了羯首!”陈源用羯族语言大叫道。

“羯首死了!羯首死了!”亲卫跟着一起喊道,很快的汉军就算不懂羯语的人,也学会这句话,跟着大吼了起来。

羯人原本被宋军伏击了,士气就大减,如今听到首领都死了,更慌乱了,有些慌不择路的,已经开始往外逃窜,却被正守候着的宋军用弩箭击毙。

“大家不要慌!后面还有援军!”副将声嘶力竭的吼道,但是他一个人的音量怎么抵得过两千名宋军的声音,副将一面砍着围困上来的宋军,一面吼道,他话还没有吼完,一个冰凉的东西,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咯——”鲜血从他喉咙和鼻间涌出,他蓦然倒地。

副将的死,彻底的击破了羯人的防线,有些人丧失的斗志,甚至下马跪在地上求饶。

“郡尉?”众人将残余的羯人部队围城一个圈,看着高严。

“一个不留。”高严冷冷道。

随着高严一声令下,弩箭齐发,反抗的求降的羯人,全部倒地。

一场伏击战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结了,高严等羯人全部杀完后,又去接应前面拦截后续羯人的罗靖。

宋军大声的嚷嚷,在开阔的平原上,传出了很远。

尔朱英隐约听到吵杂声,忙命令部队快前进,却不想突然无数长枪呼啸着朝他们袭来,尔朱英和辛勇不同,他率领的是轻骑,更不耐撞击,一下子队伍的阵型就被打散了。

“布阵,盾手!”尔朱英声嘶力竭的吼道。

很快的队伍散开,盾手掩护,弓箭手射击,但是因为敌袭在有坡度的山丘上,山丘挡下了大半的弓箭。尔朱英的副将大喝一声,领着一队亲卫朝一处冲击,手中连连射箭。

咕噜噜的圆木顺着山坡滑下,压倒了前方的骑兵,可是后面还是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很快的宋军的圆型阵型就被羯军的强行突破了一个口子。尔朱英骑射本事极强,即使在急速奔驰的马匹上,也几乎是箭无虚发,光是他一人就射到了不少宋军。

“兄弟们,准备来硬的了!”罗靖一手举盾,一手拿着长矛说道。

突然的远处又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又是一阵如雨般的弩箭射击,冲在最前面的羯军连人带着马匹都被弩箭密密麻麻覆盖住。

是弩弓手!尔朱英瞳孔急剧收缩,这是高严杀他们羯人最大的杀器!不对——尔朱英看到那那一个个稳重如山的身影以及马身上闪烁的冷芒,那是——有马铠的重骑兵!

“该死的!”高严居然有重骑兵!

“呜——”当代表冲锋的号角声闷闷的响起,重骑兵显然加快了速度,队形成新月形朝羯人摧拉枯朽的攻击,长而尖锐的长矛深深的刺入羯人身体里,然后整个人被挑了飞了起来;厚重的盾牌轻轻一扬,就可以将羯人轻松的拍下马。无数落马的羯人被骑兵的铁蹄踩成了肉泥。轻装的弩弓手在重骑兵身后,不停的发着弩箭,射落重骑视线所不及处的敌人。

“冲上去!”尔朱英完全的杀红了眼,指挥着自己的五百重骑冲了上去。只是尔朱英的五百重骑,在这三百重骑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只穿了重甲而没有带马铠的骑兵,根本称不上重骑兵!没有任何防护的马匹,在弩弓手和轻骑兵,弩箭和长矛的伤害下,不断的倒地,一旦马匹翻落,很快的长枪手就会攻击来不及站稳的骑兵…

高严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尔朱英在最后倒地的那一刻,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

“重骑兵!一个小县城有了弩弓手,还有重骑兵!”龚贺在远远的趴在远处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些配合默契的重骑和弩弓手。要知道他们魏国号称有八万重骑,可也不过只是装备了重甲的重骑兵而已。像高严那种给战马除了嘴巴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套上马铠的重骑兵,他们魏国也才两万五,他有多少?三百?什么时候宋国这么有钱了?一个小县城就能装备这么多精兵?要知道像这么一个重骑兵,都可以装备一队的步兵了。

“将军,怎么办?我们要上去吗?”龚贺的副将小心的问。

“屁!上去送死吗?”龚贺没好气的说,“人家长枪手轻骑重骑弩弓手全有,我们上去送死?给我退回去!”这套将士配备,再多三千人都是横扫的!龚贺再一次咒骂打探涿县消息的人,五千兵和五千精兵是一个概念吗?

“唯唯!”副将看到那些重骑兵和弩弓手也很胆寒,士气都泄了,还打什么仗?

“郎君,还追吗?”陈源问。

“不用了。”高严望着微明的天色,“大家回去休息吧,派人继续探下去!”今晚的事太蹊跷了,这么点不中用的人手,就想来攻城?这两个主将还比不上之前俘获的那两个大首领。

“唯。”陈源目光扫过那些无声缓慢撤退的重骑兵,心中暗暗惊骇,郎君养了一支重骑兵,是他们早知道的,可因为之前郎君从没用过,大家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郎君今天居然用上了这么一杀手锏!

几十名辅兵在接到消息后,带着数百名奴隶赶到战场,清扫战场。

高严策马往城内奔去,陈源等人连忙跟着,而弩弓手依然配合重骑兵慢速撤退。

作者有话要说: 汉代,两晋南北朝是马槊重骑兵横行的年代,到隋朝重骑兵发展的顶峰,从唐朝开始重骑兵开始没落,宋以后中国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兵了。

重骑兵也好,弩弓手也好,都需要很长时间的培养,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高严你承认吧,其实你就是小白脸。。。

☆103激烈的守城战(一)

当王直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到疾驰而来的骑兵时,大喜过望,“开城门!郡尉回城了!”

城墙上一下子爆发了一阵如雷的欢呼声,“郡尉回城了!郡尉回城了!”

高严回城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回了城中军队驻地。

“郡尉!”危险暂时解除,高严就没让王直继续守城,王直朝高严拱手,向高严说着伏击辛勇时的伤亡,“死了七个兄弟,伤了五十多个。”死掉的七个,大部分都是死在辛勇手下。

“受伤的没什么危险吧?”高严往伤兵营走去,和尔朱英作战时的伤员,他们已经带回来了,但是死了多少人还没有统计。

“郎君,伤了的兄弟不在这里。”王直连忙道。

“在那里?”高严停下脚步问。

“在家里。”王直说。

“家里?”高严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女君说军营里条件太简陋,不利于休养,就让大家去家里了。”王直说。

高严闻言,让人拉过马车,运着伤员往家里走,王直连忙跟上。

高严这些年在涿县军威愈重,城中自有巴结讨好他的富户,将他住宅附近的民居买下送到他手上,高严来者不拒,直接将一条街都划成自己将士们居住的地方,然后让大诚和阿伦改造。陆希对高严压榨自己手下的行为非常不满,高严就把军中专门管理辅兵和奴隶的军官调给陆希,让辅兵和奴隶帮大诚和阿伦干活,才平息了妻子的怒火。

高严和王直进家门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怔,门口挂满了白幔,门口轮值的兵丁一看到高严和王直,行礼道:“郡尉王司马!”

两人踏入屋内,就见宽阔的正院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灵堂,七口薄棺并排摆放在正院里,七名牺牲的军士穿着整齐的新衣的并排躺在大厅上,面容头发和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打点的非常整洁,神态安详。

陈源和罗靖见这些神色微动,“这是——”

“郎君,王司马陈司马罗司马。”阿伦正将叠好的纸钱摆出,见高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你做的很好。”高严见到死去的兄弟能这么走,心里很是欣慰。

“郎君吩咐的事,小人不敢怠慢。”阿伦恭敬道:“郎君,小的已经在后山开辟了一块灵园,时下天气炎热,小人想等诸位大人都祭拜过后,就送几位大人入陵园,寺庙也建的差不多了。”

阿伦的话让众人都怔住了,“灵园?什么灵园?”罗靖问。

“是郎君让小人在后山开辟出来的一块墓地,专门用于安葬远离故土的大人,灵园里大人还让小人建了一座英灵塔,供奉大人们的排位,大人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亡,想来死后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涿县一方水土,涿县百姓定愿意去祭拜诸位大人的。”阿伦说的很大声。

“郡尉!”前来祭拜同袍的将士们难掩激动的望着高严,身为武人,他们并不怕死,可谁也不愿意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别说正经的下葬后代祭拜了,很多战死的军士都是随意的往乱葬岗一丢,烧了了事,如今高严肯正经的安葬战死的兄弟,还见庙让他们有香火供奉,大家如何不激动!

高严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吩咐阿伦做过这件事,但不妨碍他配合阿伦的举动,这一定是皎皎帮他做的,高严心中柔情涌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高严按下了去看妻子的冲动,随着王直一起来了伤兵营。皎皎帮他做了这么多,他也不能让她失望。

很多将士见高严去伤兵,也跟着高严一起去了伤兵营,一走进里面,众人就觉得眼前就一亮,入目就是一片开阔的花园,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树下摆放了不少躺椅,许多伤势较轻的人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们都已经洗漱干净,身上也换了宽松柔软的白绸深衣,伤处也用白色的棉布包扎整齐。

一见高严连身上盔甲都没卸下,就看来他们,不由激动的站了起来,“郡尉!”

高严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

陈源安抚了他们几句,问清楚大部分都没有问题,只是有几个恐怕以后都不能上战场了,都是在一起多少年的兄弟了,见他们断手断脚,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幸好郡尉对大家一向大方,伤退的兄弟,除了军部给的款项外,自己还会私人贴上一笔,只要稍微会点经营的,回去后舒心日子还是能过上的,他们拼命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高严在花园里看过一圈后,又往屋内走去,就发现这里依然还是大通铺,但打扫得十分洁净,床位也分的清清楚楚,每人床头还有一个博物架用来摆放些小东西,铺上被褥也是干净的素色。将士们看着这伤兵营,啧啧称奇,在这里转了一圈,对这里唯一的印象就是干净,非常的干净,让人住着就很舒服。而这些改变都是高郡尉来后才有的,想到这里很多人心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高严入内的时候,一名辅兵正在用蒲黄水给伤员清洗伤口,一见来人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也没注意他们长相,忙道:“你们是来看大夫的吗?先去外面把盔甲驱除了,看完大夫后,有人帮你们洗澡。这里是病房,要洗干净了才能进来,不然对大家伤势恢复不好。”

“郡尉?”伤兵一见是高严,激动的要起身,却被陈源按下,和颜悦色的说:“郡尉是担心你们伤势,才来看你们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唯唯。”伤兵们看到高严都很激动。

“你们好好休息。”高严简单的嘱咐了一句。

这时一名年纪大些的将士大着胆子对高严道:“郡尉,你累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女君有了身孕,都担心了你一晚上了,你也该去看看女君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高严神色平淡的往内院走去,但不自觉的他脚下脚步加快了,引来了众人善意的笑声。

内院里,穆氏正在委婉的劝陆希,“大娘子,那些死伤的将士是可怜,可你已经有身孕了,若是冲撞了怎么办?”哪有人没事把死人放家里的?这不是自寻晦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