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若是不喜欢,等陆世父回建康后,把这些人打发走就是了,就是几个下人,您还犯得着和她们怄气嘛。”候莹轻声劝慰着常山,她和陆言一直不理解,阿母怎么老是和那些侍妾怄气?不过就是几个玩物,有兴致了招她们过来逗个趣打发些时间,不耐烦了撵走就是,哪里值得她一次次的发怒。

驸马中陆世父从品貌才华,都属于无可挑剔的,这么多年正经的侍妾,也就大郎生母一人而已,余下的那些女人基本都是皇帝赐下的,在家养个几年,等年纪差不多了,就放她们出去了。这样的驸马,阿母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旁的驸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的?

“阿母,父亲十五就要走了,他的行李您备好了吗?”陆言问。

“有陆希在,还有我插手的余地不成?”常山冷嘲道,“我去不是添乱吗?”

“您什么都不管,阿姊若是还不管,那父亲就真只能空身去益州了!”陆言没好气的说。

“你这孩子,怎么和我说话的!”常山杏目圆瞪的怒视女儿。

“我对您说的都是真心话!”陆言懊恼的望着常山,心里万般苦恼,阿母怎么就整天放着正事不干,专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您才是陆家的夫人,给父亲打点行装的事,不应该是您做的吗?”

“这些都要我费心,还要下人做什么!”常山不以为然的说。

候莹和陆言无言以对,候莹拉了下还想说话的陆言,对常山笑道:“阿母,我们先进午食吧。”

“好。”常山点点头,又想起这几天陆琉难得一直在家,却还是整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你父亲在想什么?收的弟子不是鬼子就是全家死绝的,他也不嫌晦气!”常山恨恨道。身为陆家的夫人,高严和袁敞登门,理应拜见师母。但常山一向不许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觉得这两人晦气,所陆琉留两人用饭时,也没让常山一起来,陆言和候莹也就陪着常山一起用膳了。

“…”这下连候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自己亲爹也死了,同样属于阿母认为晦气的范畴。

陆言和候莹陪常山进完午膳后借口要午睡,先回房了,阿母这些天脾气不好,还是避着点好。两人刚出门,就遇上陆希的派来了丫鬟,说是陆希请两人过去商量赏花宴的事。

“阿姊。”陆言掀帘进来的时候,正好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帘外回话,陆希书案前摆这几本账册,她身后整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面铺了几层厚厚的地衣,阿劫正坐在地衣上,专心致志的玩着燕几板。陆言撇嘴,“阿姊,你怎么让他在这里?你不嫌烦吗?”陆言到底年纪还小,缺乏耐性,最不耐烦就是哄孩子。她见陆希书案前,整齐摆放好端正写着“陆”字的账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陆家自袁夫人去世后,名义上陆家的管家权由陆府大管事长伯在管理,可实际上陆家的管家权在陆希手中,目前陆府的管事都是袁夫人一手带出来的,袁氏从陆希八岁开始,就开始教陆希如果管家,等到了陆希十岁袁氏病重之时,陆希基本上已经掌管了整个陆府。不过让陆言比较奇怪的是,同样掌家,陆希似乎比祖母轻松许多,祖母去世后,她就这么丢下一大家子去山里待了一年,陆家也没因为少了主事的人而乱了,难道是因为她平时就不出面的缘故吗?

“阿劫很乖,一点都不烦。”陆希笑着说,让下人撤下账册,那男子屈身回避,丫鬟捧来热水,伺候陆希净手。

陆希看阿劫玩的专注,吩咐丫鬟不要去打扰她后,起身引陆言候莹去用花罩隔开的茶室,等丫鬟上了茶后,才对两人道,“建康行宫离我们的汤泉别庄不远,从城里骑马过去,都要两个时辰,如果我们当日来回,时辰安排的太紧,也太累了。我想耶耶十五就要去益州了,我们也好久没去别庄泡汤泉了,不如大家初六下午一起去别庄,初七我们三个去参加赏花宴,然后初八陪耶耶母亲玩一天,等初九回来如何?”

“好啊。”陆言欢喜的说,“的确是好久没去一家子一起去别庄了,这次多待几天也行啊。”

“我就这么提议,到时候想玩几天,就住几天好了。”陆希说。

“好!”陆希的话,让陆言和候莹都有些兴奋。

“阿姊,父亲的行李你备好了吗?”陆言问。

“差不多了,就是还少些药材,我已经让人去收了。”陆希说。

“舅母今天赐了五个宫娥下来,其中有两人还是医女,说是给父亲去益州准备的。”陆言说,“一会我派人把她们送来。”陆言在陪常山进完午膳后,就把这五人带走了,也没问阿母的意思。这五人都是阿舅赐下来的,阿舅本来这几天对阿母就没好脸色,如果知道阿母还有意折腾他赐下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陆言觉得还是早点把人送到陆希这儿来。

“好。”皇帝居然又赐小妾给耶耶了?寻常大舅哥不该最讨厌妹夫纳妾嘛?怎么这个皇帝在这方面就这么开明呢?赐小妾这种事,不应该是恶婆婆做的事吗?说来她去世的大母都没给耶耶塞过小妾呢。

三人说了一会话,陆言和候莹见珠帘外几个管事仆妇一直没离去,知道陆希定是还有事,也不打扰她,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陆希等两人走后,又去了书房,“啊呜——阿娘——”阿劫口齿不清的跑到了陆希身边,抓着陆希的衣摆,小胖手显摆的指着已经摆出一个完整图形的燕几板。

“阿劫真聪明。”陆希听到阿劫叫自己阿娘一怔,片刻后她笑着将阿劫搂在了怀里,爱怜的亲了亲他额头。

“咯咯——阿娘——”阿劫这次叫的顺溜多了,陆希爱怜的摸着他的细柔的发丝,将他搂在了怀里,听着外院管事的回话。

陆琉看着这一幕,面露异色。

陆希听到声响,抬头见是父亲,就笑着对陆琉说,“耶耶,阿劫刚刚叫我阿娘了。”

“胡闹!”陆琉摇头,“你是他阿姑。”

“这有什么,反正私底下叫几声,等阿劫会说话了,就知道叫我阿姑了,对不对阿劫?”陆希用鼻尖去磨蹭阿劫的鼻尖,引得阿劫咯咯的傻笑。陆希前世就没结婚,为此陆希一直有些遗憾,因为她很喜欢小孩子,总想要个孩子。这辈子她打定了主意不结婚,耶耶又对自己说过,等阿劫再大一点,就把阿劫过继到她早夭的大哥名下,她就真把阿劫当儿子在养了。

陆琉和前妻萧令仪除了陆希外,还曾有过一个儿子,只可惜出生不满三个月,就因一场风寒而夭折了,萧令仪的身体也在长子夭折后越来越虚弱,后来前梁被郑裕篡位,萧氏嫡系几乎灭绝,萧令仪忧伤过度下,原本就不好的身体愈发雪上加霜,生下陆希不久后就去世了。陆琉的长子也因夭折时,年纪实在太小,没入序齿,所以在陆大郎出生后,大家都叫他大郎,而不是二郎。

“皎皎——”陆琉迟疑的叫着女儿,他可以对郑启满不在乎的说,女儿若是没看上的人,一辈子不嫁人也行。可不代表他希望女儿一辈子不嫁人,他太清楚女儿的个性了,皎皎不是阿姊,阿姊就算不嫁人,身边也不会少人陪伴,可皎皎——她不嫁人,就是真一个人孤单过一辈子。陆琉早年丧妻,尝够了失去伴侣后孤单一人的滋味,怎么忍心让女儿沦落到和他一样的地步。

“皎皎,你——愿意嫁给阿敞吗?”陆琉问。

陆希眉头微蹙,“耶耶,表哥就是表哥。”自从陆希知道自己家族曾有不少终身未嫁的女性后,她就再没想过嫁人,高严——他只是一个意外,陆希不否认,她之前的确被高严打动了,也真心想过要嫁给她,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帮高严?就如陆希对袁敞再好,也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绝对不做任何会引起人误会的举动。

只是后来大母临终前那些话以及阿劫的出生,让陆希犹豫了。可即便不嫁高严,陆希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表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情况不允许她选择,她自然认命的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人,可现在耶耶并没有逼自己,也没有一定要她嫁人,她就不想违心嫁给表哥,而表哥同样也值得娶一个和他琴瑟和鸣,能恩爱到老的妻子。

“你大母对你说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从陆琉本心来说,他也希望女儿能嫁给阿敞,但要是皎皎真喜欢高严,他也不会反对。当初阿母临终前,也只是担心皎皎而已,并没有让皎皎一定不能嫁给高严,可这丫头偏偏钻了死胡同,竟想孤身一辈子了。

“可是——”陆希有些迟疑,大母说的没错,高家情况太复杂了。高皇后无子,若高家弱势元家强势也就罢了,可高后娘家又如此强盛,以高家高威和高皇后行事心性来看,高家将来势必卷入皇嗣之争。官场上,只要牵扯到皇位,无论再显赫的家族,都有可能一夕之间完全覆灭,大母的忧虑不无道理,陆家已经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而袁夫人希望孙女嫁给袁敞,也是为孙女好。陆希身份尴尬,地位高一点,不一定肯娶她,毕竟她是前朝帝裔,于仕途无多大助益。若是下嫁,袁夫人又怕委屈了心爱的孙女。袁家虽然被郑家灭了,可袁敞这辈子是不会踏入官场的,以袁家和陆家的财力,足以让两人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那是你祖母多虑了,陆家将来如何,也不是你一个小娘子的婚事能影响的。要照她这么想,当初子定还娶了阿静呢!可后来呢?皎皎,将来会如何,你不走到那时候,永远不会知道。”陆琉脸上虽带着笑意,可眼底有着深深的痛楚,“你大哥出生后,我和你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可谁知道就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让他走了呢?旁人都说你大堂伯是会让陆家有十世八公变成十世九公的人,可谁知道他才四十就去了呢?当年我还以为会和你阿娘过一辈子,最后两人都成为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媪呢。”陆琉深深叹息,“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强迫自己做不开心的事呢?”

“耶耶!”陆希听得眼眶都红了,她哽咽道:“您别说了。”

“皎皎,耶耶没别的希望,就希望你能幸福。”陆琉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发丝柔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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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琉搞定了,高严接下来就要看你怎么搞定陆希了。

高严,为什么你老对皎皎卖萌?

高严:什么叫卖萌?

…就是你老是装成很委屈的样子!

高严:烈女怕缠郎。

☆44龙凤胎(上)

陆琉和陆希谈心,下人们都远远的退开了,陆琉见自己把女儿给惹哭了,不由有些束手无措,他四处望了望,也没找到热水,就从袖中取出绢帕,小心的给女儿拭泪,安慰女儿道,“好了,别哭了,都成小哭猫了。”

陆希闻言“扑哧”一笑,明眸波光盈盈,长如蝶翼般的睫毛上还坠着泪珠,双颊却已经漾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皎皎真得长大了,陆琉望着女儿微微失神,若是阿仪在该有多好?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给皎皎准备嫁妆,肯定还会让自己派人把女婿从小到大做的每一件的事都打听清楚…

“耶耶?”

陆希的话,让陆琉回神,“你刚说什么?”

“我说,不如趁着我们要去参加赏花宴的机会,全家一起去汤泉别庄玩几天如何?耶耶也好久没出去散心了。”陆希说。

陆琉想了想,“好。”他也的确很久没陪女儿出去玩了,他十五号就要离京,下次回建康,很有可能就是三年后了,皎皎今年也十三了,三年后就是十六岁…在家也待不了几年了,陆琉想起女儿就要离开自己,心中万般不舍,同时对高严也越看越不顺眼。

陆希全家一起出游的提议,居然也让常山兴致颇高的一口答应,甚至还提出要可以早点去晚点回。陆琉和常山两人都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可陆家自从圣上元旦夜宿陆府后,前来拜访的官员贵妇络绎不绝,大部分是可以回绝的,可还是少数以陆琉的清高常山的跋扈,都不能轻易拒绝的。常山这几天刚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她现在看谁,都觉得那人在嘲笑自己,对访客烦不胜烦,故陆希一提出要去汤泉别庄,她就忙让人收拾行礼,准备在别庄住到初十过后再回来。再说去了别庄,陆琉也忙不了其他事,就能多花点时间陪着自己了。

袁敞知道常山并不见待自己,在陆家心满意足的吃了几顿,就收拾了包袱去他嫡亲舅父王珏家中。陆纳抽不出空来,没跟着一起去,见阿劫被陆希照顾的粉白圆润,人也活泼了许多,心里也不知道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不过至少他是放心让陆希照顾自己小儿了。

因常山的催促,陆家匆匆打点了行装,初五就出发了,常山一早先入宫,去交自己这些天好容易憋出来的检讨,陆琉带着女儿先去别庄,可临行前却不请自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来做什么?”陆琉阴沉着俊脸,冷冷的问着来人。

“哈哈——阿弟,前几天是为兄多有得罪,阿弟大人又大量,别和为兄这个粗人计较。”来人扬着蒲扇般的大手,用力的拍着陆琉的肩膀,声音洪亮的似要把人的耳朵都振聋了。

陆琉眉头微皱,“刘将军,我之前就说了,我也不知道阿善姐在哪里,你来找我也没用。”来人正是豫章长公主郑善的夫婿刘毅。

刘毅比豫章年长五岁,今年四十有六,此人常年驻守蓟州,一张脸黑的可以和焦炭媲美,不过有个好处是,此人二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像四十岁,如今快五十了,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双目炯然有神,神采奕奕。

刘毅笑着说:“阿弟何苦和我如此见外呢?我年长阿弟几岁,阿弟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阿兄就是。”

“哼!他也太不要脸了,还让阿父叫他阿兄,他那张脸看上去当我们祖翁都够了!”陆言坐在车里轻哼道。

陆希和候莹两人肩膀微颤,同时低下了头,陆希算着耶耶今年三十三,刘毅今年多少?四十五,还是四十六?如果勤快点,的确能生个和耶耶一样大的儿子。

陆琉不置可否,“不知刘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刘毅干笑了两声,铜铃似地大眼骨碌骨碌的转了转,“阿弟可是要去汤泉别庄?”

“正是。”陆琉颔首,这不是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太好了!我早就听说陆家汤泉别庄景色优美,一直想去见识一番,阿弟这次带为兄一起去吧。”刘毅豪爽的笑道,他手一挥,大吼道,“儿郎们,快来帮陆大人提行李!”

“是!”轰天的应答声,原本清静的朱雀大街,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劲装青年,一个个看上去英姿勃发,身手矫健灵敏的几个飞跃,就冲到陆家家仆面前,伸手就要提陆家的行李。

陆家本身以军功起家,陆家训练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见那群兵丁来势汹汹,忙摆出防御的姿势,虎视眈眈的瞪着这群人。

陆琉望着这一幕,只觉额上青筋直跳,“刘毅,你想干什么!”陆琉也顾不上给什么同僚面子,直接喝道。

“哈哈——阿弟怎么对阿兄这么见外呢!”刘毅大手一伸,直接揽住了陆琉的肩膀,亲昵的说,“我不是说了吧,我想和你一起去你们家别庄嘛,来来来,干嘛板着脸,为兄今天带你去骑马…”刘毅半拉半扯的要把陆琉拉上了马车。陆琉自矜身份,不愿在下人面前同刘毅拉扯,只能忍着气,甩袖上了自己的马车,刘毅也不顾陆琉的冷脸,一起跟着陆琉上了马车。

陆希陆言和候莹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好无耻…”陆言半晌呐呐的说。

“嘿嘿…漂亮妹妹,你这就说错话了,这怎么叫无耻呢?这叫能屈能伸!”笑嘻嘻的声音响起,陆言手中撩起了一小半的车帘,还没放下,就正对上一双黑亮狭长的眯眯眼,三人先是一惊,看清来人是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男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陆言毫不客气的呵斥来人。

那男童穿着普通的粗绸衣衫,整个人只有牙齿是白的,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下更是只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对三人笑道:“哇!一车子大小美人啊!”他目光落在候莹和陆希身上时候,撇了撇嘴,“美人是美人,就是年纪大了,不适合小爷!”他扭头对陆言道:“漂亮妹妹,小爷姓刘,单名铁,你长得真漂亮,以后做小爷媳妇如何?”

“你——”陆言张口结舌,她从小被崔太后和皇帝娇养长大,面见她的人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说话柔声细语的,何曾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映了?

候莹被男童一句话“年纪大了”,气红了脸,就算正值妙龄的温柔少女,也会介意别人说她年纪大的!“哪里来的顽童!还不给我撵出去!”候莹怒斥。

“混蛋!”陆言突然反映过来,自己居然被人调戏了,不禁羞愤交加,随手拿起案格上的茶盏,就朝男童丢去!

这时陆家的下人也反应过来,忙去抓那小男童,偏那男童极是灵活,身体一窜,居然爬上了齐国公府的墙头,还不忘回头对陆言做了一个鬼脸,那刘家的兵丁见那小男童,顿时哈哈大笑,“阿铁,你在干什么?”一人扬声问。

“我找我小媳妇呢!”刘铁坐在墙上得意洋洋的说,“你们看,我小媳妇给我的定情信物呢!”他得意洋洋的扬着手中的茶盏。

“哈哈哈——”刘毅带来的兵丁被刘铁人小鬼大的做派,逗得哄堂大笑。

“你——”陆言气得抬手指着刘铁抖了半天,又听到众人的笑声,小脸由白转红,再也忍不住“哇!”一声,扑到了候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阿姊,他坏!他坏!”陆言小贵女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你们打他!打他!”陆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平阿安,抓住他!”随着陆希一声令下,两条人影灵巧的窜出,用比刘铁快好几倍的速度,窜上了墙,伸手就要去抓刘铁。

刘铁大惊失色,翻墙就要逃,可阿平阿安是高太皇太后送给陆希的两个小内侍,从小跟着宫里的护卫习武,又比刘铁年长了几岁,刘铁一个才十一岁的小男孩,哪里会是两人对手?一会功夫,就被两人一把揪住扯了下来。陆言和候莹,身边也有这样的护卫,只是两人羞愤之下,早忘了这件事。

刘家的兵丁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一人对着刘铁嘲笑道:“毛还没长齐小鬼,就想找小媳妇?看!这下被人抓住了吧?活该!”

陆琉听到动静,不放心女儿,想回头,却被刘毅拉住,“阿弟,小孩子打架,我们大人插手做什么?放心,我那孙子粗皮肉厚,打不死的!”

你孙子死活关我什么事?我担心的是我女儿!陆琉没好气走出马车,见皎皎的两个小内侍已经把人抓住了,才放松的坐回车内,双手抱胸,“说吧,你想干什么?”

阿平阿安抓到刘铁后,就把他押到了陆言面前,陆言哭了一场,正趴在奶娘怀里抽噎,任奶娘给她洗脸,见自己的侍从把这黑小子给押来了,心里大爽,小下巴一扬,对着阿平阿安吩咐道,“给我狠狠掌嘴!”

“等等!”陆希连忙阻止,拉着陆言说:“阿妩,这人叫刘铁,不会和刘将军有关吧?”

“哼!那又如何?这昆仑奴嘴这么臭,我打了他又如何?”陆言扭着小脑袋不服气的说,她从小是在崔太后怀里郑启膝上长大的,见过的皇亲贵戚高官重臣不计其数,刘毅就算是四征将军,也没有入阳城小县主的眼。

“可这样会让豫章阿姑为难的。”陆希说。

“这和阿姑有什么关系?”陆言疑惑的问,候莹也不解的望着陆希。

“刘将军是阿姑的驸马。”陆希为刘毅掬一把同情泪,他也太没存在感了,貌似就没几个人记得他是阿姑的驸马。

“啊——”陆言眨了眨大眼,小脸因一场大哭,露出了粉嫩嫩的红晕,惹得候莹和陆希同时伸出了魔掌,蹂躏妹妹娇嫩的脸颊。

“阿姊!”陆言鼓起来小脸,委屈的望着两个姐姐。

“你们是谁?狗阉奴,还不放开我阿弟!”女孩子娇蛮的声音响起。

陆希闻言脸色一沉,阿平阿安是曾大母送给她的人,聪明伶俐,平时陆希是当成半个弟弟看的,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就这么直接喊阉奴,“阿平阿安,把这块黑炭捆到车顶去,我们走!”陆希吩咐道。

“唯。”阿平阿安手脚利落的接过仆役递来的绳子,牢牢的先把刘铁整个人捆住,刘铁见这架势,知道陆希是当真了,不由急了,“我说大美人,你可不能这么心狠啊!你们要去汤泉别庄,可要走好几个时辰呢!”

陆希听到“大美人”这三个字,就觉得牙痒痒的,果然小男孩什么的最讨厌了,还是软软嫩嫩的萝莉可爱。

陆言听到姐姐的惩罚,眼睛一亮,直接掀起帘子,指着刘铁冷哼道:“把那张臭嘴给我堵起来!”

刘铁这下真变了脸色,“小美人,你不能这么最毒妇人——唔——”阿安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就直接塞到了刘铁嘴里。

“喂!你们不快放了我阿弟!不然我打你们哦!”一团红红的影子冲到了陆希面前,一手叉腰,一手还握着一根小皮鞭,那小女孩看上去和刘铁差不多大,相貌也和刘铁也七八分的相似,皮肤没刘铁那么黑,可也是健康的古铜色,就是那细目长眉的相貌生在女孩子的脸上,着实有些普通了些。

“咦?他们是龙凤胎吗?”陆希看得稀罕,偏头对候莹说,候莹眼底也浮起笑意,尤其是听到小女孩那句“不然我打你们哦”,让她忍不住莞尔道,“这小娃娃倒是有趣”。

陆言可没有两个姐姐那么好的闲心欣赏龙凤胎,满脸不悦道:“你再吵,我让阿富阿贵,也把你捆起来!”阿富阿贵就是陆言的身边两个会武的小内侍。

“你——”小女孩跳了起来。

“阿软!”一声妇人的呵斥声传来。

刘软立刻红了眼眶,转身往发声处跑去,“阿姑!阿姑!她们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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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对龙凤胎的时候,我一开始给两人取名刘硬刘软,自觉地很对称,可打出来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后来我问小狮子,我给一对龙凤胎取名刘硬刘软,怎么感觉有点猥琐呢?

小狮子:…不是有点猥琐,是太猥琐了!谁这么可怜?

好吧,刘铁,基于你还属于一个比较重要的男配,我就给你改个不猥琐的名字吧

☆45龙凤胎(下)

来人是一名看起来三十不到的贵夫人,见被捆成粽子的刘铁,她嘴角一抽,上前对陆言歉然道:“阳城县主,是我侄儿太淘气了,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你多多见谅。”

陆言被崔太后和郑启养的娇气了些,但并不骄横,见一名年长自己这么多岁的贵夫人给自己见礼,她由丫鬟扶着下车后,上前几步回礼后,客气的询问道,“恕言冒昧,敢问夫人是?”

这会陆希和候莹听到声音,也下车了,陆希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刘毅的女儿刘女君,“刘女君。”她轻声在陆言耳边介绍了刘女君。

“安邑县主候娘子。”刘女君介绍这对龙凤胎还有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少女,“这是家兄次子铁长女轻次女软。”

从名义来说,刘女君是她们的表姊,刘女君的哥哥刘郎君是她们的表哥,这对龙凤胎还要喊她们表姑。陆言心里恨不得刘铁这臭小子抽筋扒皮,但看在阿姑的面子上,她忍着气把刘铁给放了,还对他微微笑道:“刘家表侄,适才是我们失礼了,不知是家人。”

刘软已经晕了,她不懂为什么陆希这几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为什么她要叫她们阿姑?而刘铁黑眸滴溜溜的转着望着陆言,对陆言这笑容,他撇嘴道:“小美人,你刚骂人的时候多好看!现在笑的真丑!”

陆言听到刘铁的话,脸上笑容不变,但嘴角抖了抖,陆希对平安富贵吩咐道:“送刘少君下去休息。”她又对刘女君说:“刘女君,时辰不早了,我们要该走了。”

刘女君知道陆希这句话已经是变相送客,但——刘女君苦笑:“安邑县主,请问你们可是去汤泉别庄?”

“是。”

“可否带我们一起去?”刘女君硬着头皮说,她话音一落,虽然陆氏姐妹神色如常,没露出诧异或者鄙视的表情,但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到底没有自己老爹脸皮厚,她讪讪解释道,“母亲和清微观主也在汤泉别庄。”

陆希和陆言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两人请刘女君上她们的牛车,而刘轻刘软和刘铁去了后面的车驾。

陆希陆言和候莹出行时的犊车,装饰不是太起眼,但车厢里面却出乎意料的大,而且到处都塞满了柔软的垫子,没外人的时候,三姐妹一人找一处舒适的地方,往上一躺,可以睡到别庄去,可刘女君上来后,三人就不能这么失礼了。

陆希和刘女君有几面之缘,见刘女君上车后,脸色有些尴尬,等丫鬟上完茶后,含笑道:“刘女君,顺阳太夫人身体可安好?”顺阳郡太夫人,是刘毅的母亲,也刘女君的祖母。

“安好,一切安好。”陆希起了一个开头,刘女君也松了一口气,同陆家姐妹聊起来家常,从刘毅母亲的身体聊到刘女君目前的生活,顺便又提起了刘女君的婆母。

大长段的对话下来,陆希陆言和候莹对刘高两家长辈的家讳丝毫未犯,刘女君不由对三人刮目相看。时人重孝,除了避天家讳外,也注重避家讳,尤其是在正式场合,很多人听人提起家中长辈名讳都会起身避开,若是提起的长者已去世,甚至会失声痛哭。刘女君初入建康时,一言一行,无不小心翼翼,就怕说错一字遭人耻笑,饶是如此她也足足历练了三四年才达算勉强过关。陆家三姐妹语笑嫣然,就没说错一个字,三人同刘女君年纪差了十来岁,可和她谈话也丝毫不见冷场。

刘女君看着这三姐妹,在想想后车跟着的刘轻刘软,心里越发的忧心,刘毅只有刘女君和刘郎君这么一对嫡出子女。刘女君自己没有女儿,就把刘轻刘软这对姐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这对姐妹自出生起就在蓟州长大,刘轻是嫡长女刘软和刘铁又是少见的龙凤胎,刘毅在蓟州等于土皇帝,可想而知这三人是在如何优越的条件长大,要说这三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还不至于,可那无法无天骄纵脾气也够瞧的!

这次刘毅会把这三人带回来,也是觉得两个孙女年纪也大了,整天在蓟州胡闹,说不定就嫁不出去了。刘女君接了信,知道两个侄女要来了,欣喜不胜,又听说高后要举办赏花宴,就问高后要了两张请柬,有意让两个侄女在大家面前露露脸。可当刘女君真见了两个侄女后,就彻底傻眼了。这两个侄女从小在军营长大,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刘轻精于骑术刘软精通鞭法,但女孩子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刘轻因已经十四岁了,被刘女君的大嫂关在屋子里养了半年,好歹养出了一身还算白嫩的皮肤,性子也比两个弟妹稳重多了,可刘软是一个纯粹的小黑炭。

如果光就这些,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飒爽利落的性子无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两人倒也不怕交不到好朋友。可两人的言行却让刘女君忧心,说好听些叫说话直白,实则就是不动脑子,想什么说什么。偏这两人还一脸不以为然对她说,建康这些贵妇贵女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不是聊衣服就是首饰,这种谈话又有何难?刘女君听到这话就无力了,在建康这个说话都要先在舌尖上滚三滚才能出口的地方,刘女君真怕带着两个侄女出去,不出一个时辰,刘家在蓟州的老底就被两人给透光了…她们真以为聊衣服首饰就这么好聊?

估计刘毅也觉得两个孙女这样子不好带出门,就去找了妻子豫章,想让豫章这几天教导下孙子孙女,他以为豫章能这么喜欢陆家的孩子,一定也会喜欢自己这么可爱的孙子孙女。只可惜他太不了解自己结婚了二十多年的妻子了。郑善这辈子除了肯哄少数几个能入她眼的孩子外,就是自己亲阿弟郑启的那些皇子皇女她都没耐性应付,更别说刘铁刘软这种还处在狗都嫌阶段的孩子了,在家勉强待了半天后,不等天黑就怂恿陆止去汤泉别庄泡汤泉了。

刘毅喝完酒回家一看,老婆居然跑了!他气急攻心之下,想都没想,就跑到陆府找陆琉算账,结果被不买账的陆琉给轰了出去,他憋着气打听了好几天,才打听到郑善陆止这对逍遥过头姐妹在陆家别庄。他倒是想冲进别庄去找老婆,只可惜老婆是长公主,别庄的护卫都是皇家禁军级别的,就算刘毅是四征将军之一,也不敢轻易和皇家护卫队对上。绝对会吃亏的事,他刘毅会干吗?眼看赏花宴越来越近,刘女君急的都满嘴起泡了,突然听说陆琉也要去别庄,刘毅就带着女儿孙子孙女,厚着脸皮硬是巴上了陆家,让陆家人带他进去。

刘女君在陆氏姐妹温言细语下,将这几天的苦水一吐而出,当然她说的都是避重就轻版的,饶是如此,还是听得三人面面相觑。三人明白刘女君会同她们说,是希望她们看在大家都是一家子的份上,能在赏花宴的时候看顾下刘轻刘软,可她们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三人从善如流的和刘女君聊起了被刘轻刘软鄙视的有关衣服首饰的话题了。

刘女君遇上了三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只能暗暗郁闷,她现在只希望母亲能看在自己的面上,不要在赶阿父出去了。刘女君自幼丧母,豫章对刘毅冷漠,可对刘毅的两个嫡子女还是不错的,两人都是她养大的。

陆家的车队,到汤泉别庄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陆止和豫章接到了消息,一早就派人出来候众人了。在汤泉别庄有个好处就是,洗漱不用准备热水了,陆希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刘家众人也已经洗漱完毕落座了。

刘家龙凤胎也被丫鬟压着,洗刷干净,刘软也穿了一件米色的小深衣,头上梳了两个包包头,乖巧文静的坐着,看起来颇像一个小淑女,刘毅正满脸笑容的坐在冷着脸的豫章旁。

常山虽然慢了大家几个时辰才出发,但她路上走得急,和陆琉陆希等人前后相差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等陆希陆言梳洗完毕,她也到了,看到庄上来了这么多人,倒有些吃惊,“阿兄,你怎么来了?”

常山和刘毅从小认识的,刘毅是郑裕的忘年交,两人都是豪爽无赖的个性,虽然差了一辈,可非常投缘,刘毅年少时也常来郑家找郑裕喝酒,偶尔刘毅会带着年幼的常山上街玩,这是常山为数不多的童年美好回忆之一,所以刘毅的到来,最开心的反而是常山。

“哈哈,我这不是担心我这对孙女嘛!”刘毅抓了抓络腮胡子颇为苦恼的说,“别人家的小娃娃都长得像娘,怎么我的孙子孙女都长得像我呢!”这是刘毅最纠结的地方,他长得丑,可他娶的媳妇给儿子找的儿媳妇都是美人,怎么这些熊孩子就不会拣好的长呢?不过这话也就刘毅一个可以说,其他谁敢说他孙子孙女丑,他非把人捅死不可!

“咦,是龙凤胎吗?”常山见了刘铁刘软欣喜的问,招手让两人过来,和颜悦色的问两人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还一人给他们一样见面礼,刘轻的也没落下。

刘铁刘软仰头对着常山甜甜笑着叫“大母”,乖巧的模样和下午那调皮刁蛮样完全不同。

刘女君一直坐在豫章,欲言又止的望着豫章,豫章淡声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豫章在这里也有一个别庄,就离这儿不远,她因是和陆止一起来的,也没派人收拾,可刘毅都追到这里来了,她总不能让这么多人都住阿弟的别庄吧。

“今晚就住这里吧。”陆琉说,“阿姊别庄还没收拾好呢。”

常山也点头道:“是啊,阿姊和阿兄今晚就留下吧。”

“那就太麻烦阿弟了。”刘毅这下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对刘铁刘软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扑到了豫章身边,笑眯眯的叫着“大母”,面对这么一对长相相似笑容甜美的龙凤胎,豫章也冷不下脸,轻轻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对刘女君道:“今天孩子就跟你住吗?”

“是的,母亲。”刘毅的长子长媳目前都不在建康,这三个孩子都归刘女君来管。

“阿轻今天跟我住一起吧。”豫章说。

“好。”刘女君听豫章肯让刘轻陪她,松一口气,笑盈盈的对豫章说,“母亲,一会我先陪你去休息。”

豫章微微颔首。

有了常山和刘毅的说笑声,大家的气氛就渐渐活络了起来。陆希几个年纪小,吃完了晚膳后,就先回去休息了。

“喂,小美人!”刘铁喊住了陆言。

陆言眉头皱了皱,碍于礼貌只能停步,嘴角往上扬了扬,算是对他笑了, “刘家侄儿,可是有事?”

刘铁站在了陆言面前,比了比,不满的说:“我比你高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哥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