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五皇子听的有点晕,李恬‘啪’的把信拍在桌子上,气急败坏的叫道:“这个蒋氏!什么事都是坏在她手上!阿珂和冷明松这一桩多好的亲事她不要,非要把阿珂嫁给武思慎!她也聪明的太过了!打量着那温国公的爵位早晚是武思慎的,就这么赤裸裸下手抢了?!”

五皇子这回听明白了:“托的是季天官夫人?已经去了?怎么这么快?你别急,说不定才刚托到方夫人手上,只要咱们快些”

“说是方夫人一早就去了温国公府,蒋郡王妃已经拿到武思慎的生辰八字去合吉凶了!”李恬气的胸闷不已,五皇子这下也傻眼了:“这也太快了!这事怎么赶这么巧?这武二要不是一早就到咱们府上等着,也不至于让人截了后路,这媒人竟是方夫人!恬恬你别急,先静一静!才合八字,八字还没一撇呢,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李恬站起来在炕前来回转了几圈,突然停住,扬声叫进悦娘吩咐道:“你赶紧去寻蒋雁回,把武二爷一心一意要求娶俞家大娘子的事告诉他,再告诉他,蒋氏托了季天官的夫人方氏到温国公府提过亲了,两家已经换了草贴子,正合八字呢还有,算了,冷家求亲被拒的事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就告诉他武二爷这件就行,快去!”悦娘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看着悦娘穿过院子大步出去,李恬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五皇子的目光从悦娘身上转到李恬身上,见她松口气坐到了炕沿上,愣了片刻,心里突然涌起股怪怪的极不自在的感觉,她让悦娘去寻蒋鸿她去求蒋鸿!她好象和蒋鸿很熟悉,她怎么会和蒋鸿熟悉?五皇子越想心越乱,呆呆的看着李恬,李恬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啦?想什么这么出神?”说着,又抖了抖手里的信懊恼道:“早知道该先看信你说,那武二回到温国公府听到这个信儿会怎么样?”

没等五皇子答话,外面就传来小丫头清脆的禀报声,武二爷急着要见五爷,五皇子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和李恬商量道:“我去安抚他一声,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第三三五章 异曲同工

蒋鸿刚送走冷府小厮,就接到了悦娘递来的话,一时呆站着想出了神,武思慎对清江侯府的关心异乎寻常,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因为看上了清江侯府大娘子,俞大娘子和武思慎确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可这原本好好的两对佳人竟要被姑母的好高婺远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蒋鸿错着牙,只气的胸口一阵阵闷气,当年若不是姑母,自己又何至于错过她,错过这天底下最美满的姻缘?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坏了这两桩亲事!蒋鸿团团转的飞快,原地连转了十几圈,突然停住,抓住长衫,连奔带跑出了府门,直奔出去寻伯父蒋相公。

蒋鸿屏退众人,三言两语将蒋郡王妃托方夫人求亲武思慎的事说了,看着微微拧眉的蒋相公问道:“伯父不知道这事?”

“嗯,”蒋相公声音里透着丝不悦,武思慎这位朝廷新贵突兀而出,虽说他与鸿哥儿交好,可这位武二爷源自温国公府,据说又与五爷交情匪浅,未来前程如何,对蒋家、对鸿哥儿是好是坏,这会儿下断言还太早,稳妥起见,对这样的新贵,可以近却不宜亲,怎么能和他这么冒冒失失攀上了儿女亲家?南宁郡王府这位姑奶奶总是这样自作聪明,这样只会坏事的小聪明,有还不如没有呢!蒋相公又想起嫁进东阳郡王府的林雯,心里一阵烦乱,可这是人家林家的家事,哪有他发话的份儿?

“我不是交待过你,如今的季天官府非比寻常,让你阿娘和方夫人交往时加倍慎重,以免有什么失礼处让有心人抓了把柄,你难道没跟你阿娘说?这结亲有结亲的规矩,一不托人探话二不相看,就这么托了方夫人把草贴子扔到人家府上,这不是拿季天官府强压人家吗?人家满意还好,万一另有打算,岂不要怨愤到蒋家头上?”蒋相公不好责备蒋郡王妃,一股子烦气发作到了蒋鸿头上。

蒋鸿眉头紧蹙:“伯父,这亲事只怕不妥。”蒋鸿顿了顿,好象是斟酌怎么说才合适:“太子爷一到北边,就调武二到身边侍候,后来又委了陌刀队重任,直到太子回到京城进了禁中,武二随护在太子身边片刻未离过,有一回我也随侍在太子身边,太子说起武二的婚姻,说‘你自小少人关爱,回去京城让老五好好给你挑个性情柔婉、知冷知热的贤惠媳妇’,这话虽是闲话,可照太子的脾气”蒋鸿锁着眉头没再说下去,蒋相公一下子站了起来:“真有这话?”没等蒋鸿答话,又显的有些急燥的接着道:“这是犯了大忌!太子有吩咐,你又听到了这话怎么不早说?方夫人是你阿娘出面请动的!这事!你阿娘,你,怎么脱得了干系?你姑母这几十年半丝长进没有!还是这样自作聪明害人害已!”

“姑母也有她的难处,”蒋鸿体贴的替蒋郡王妃解释道:“原本靠着东阳郡王府,凡事都能指望叶家,如今叶家指望不上了,姑母手头能用的也就是阿珂的亲事,姑母说过好些回,两个表哥读书上虽说差了一点点,可论为人做官,在亲戚里头也不比谁差,不过少个机会。”

“不过少个机会?哼!她真是糊涂到顶了!”蒋相公气的重重拍了下高几:“听她这话意,林家那两个百无一用不成器的倒比你还强了?听听这话!就是少个机会!那林家一窝子有人知道什么叫机会?”蒋鸿苦着脸陪笑叹着气:“伯父别因为这个生气,这门亲事怎么办?您看要不要我去一趟五爷府上,请五爷出面回转回转?要是五爷肯出面,这亲事勉强也算是五爷张罗的,就怕五爷”

“不用!”蒋相公背着手来回踱着步,仔仔细细想了想摆手道:“这门亲事不合适,阿珂那性子,是性情柔婉、知冷知热的贤惠人?那不是笑话么?再说,林家若真和武二结了这门亲”蒋相公眼眶微缩:“太子心思深沉不亚于官家,只怕他会往深处想,这一想于你、于蒋家只有坏处!你不用管了,我这就去一趟季天官府上,好好跟他解释解释这事,就算不能让方夫人出面收回草贴子,也得把蒋家从这件事中摘出来!还一件,你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你阿娘任人唆使,竟做下这样于你于蒋家有大害的事,让她收拾收拾回祖宅住上一年半年好好思过!”

“是。”蒋鸿先沉声应了,抬头看了眼蒋相公:“姑母一心一意要给林家两位表哥寻机会出人头地,就算这门亲事不成,姑母必定要打别的主意,姑母那边,要是能有个人过去劝一劝就好了。”

“劝?”蒋相公一声冷笑:“这旺炭一样的利心谁能劝得了?不用担心,她既觉得没机会,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好了,回头我寻处合适的地方,打发他们去好好展展才华去!”蒋鸿暗暗舒了口气,‘嗯’了一声应了,犹豫了下道:“还有一件事,今天冷明松的母亲到南宁郡王府求过亲。”

“噢?”蒋相公很是惊讶,眉毛高挑了好一会儿才边落边慢声道:“这倒是门好亲,冷家郎君人品才华俱是上上之选,嗯,这样,鸿哥儿,你这就去一趟冷府,若冷家还有结亲的意思,就让冷家主母明天去一趟范相府上,请范相夫人伍氏再到南宁郡王府提亲去!”蒋鸿大喜,急忙长揖掩住喜色。蒋相公扬人叫人拿了衣服进来换了,带着蒋鸿,一边交待一边往外走,蒋相公去季天官府上,蒋鸿打马径直奔去寻冷明松。

五皇子听武思慎说了经过,直视着他问道:“你的意思呢?”

“除了俞家娘子,我谁也不娶!”武思慎的干脆之极,边说边从怀里摸出张草贴子抖了抖道:“我来是想跟五爷商量商量,这草贴子是直接送回南宁郡王府好,还是送到季天官府上好?”五皇子舒了口气,接着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是个倔脾气,没想到蒋郡王妃还有这份心机,竟请动方夫人到你们府上送这张贴子保这个媒,那毕竟是大嫂的婶子,大嫂和这个婶子情份好得很,这事得慎重。”

“嗯,我听五爷吩咐。”武思慎将草贴子拍到几上,抬头看着用折扇敲着头来回踱个不停的五皇子,五皇子踱了十几趟,头也快被自己敲红了,突然顿住,折扇重重拍在手心道:“不能硬退回去!南宁郡王府和蒋家是姻亲,这一得罪就是一串儿!这样,你拿着这草贴子去季天官府上,找季天官,就跟他说,太子先前发过话,你的亲事他要替你相看的,问季天官怎么办!”武思慎愣愣的没答话,太子说过这样的话?敢到季天官面前说假话狐假虎威,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放心,季天官是个谨慎的不能再谨慎的,听你这么说,肯定会先收下这张草贴子,等你请了太子示下再说,你明天就去寻太子,就说有人给你提亲南宁郡王府和清江侯府两家,请他替你看看哪一家更合适,太子若问你的意思,这中间话怎么说,自然不用我教。”五皇子边解释边接着吩咐道,武思慎连连点头,犹豫了又犹豫,到底忍不住问道:“太子好象真没说过要替我相看亲事的话,万一季天官和太子说起?”

“放心吧,太子多少大事都顾不上,还有功夫和季天官说你这点子家常?再说,季天官对太子一向执礼极恭却不亲近,除非是季天官生了疑心专程寻太子求证,不然,照这两个人平时刻板的奏对一样的说话,说不到这话上。再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你有更好的法子?”五皇子最后的话几近无赖,武思慎想了想,叹了口气,伸手拿过草贴子道:“也只好这样,到时候我说的含糊些,能多含糊就多含糊,那我去了。”武思慎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五皇子送走武思慎,一只手抚着额头,站在花厅前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正院回去。

李恬听五皇子说了武思慎去季天官府退贴子的话,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武思慎去退贴子,蒋鸿那边必定也在想办法,自己一来也实在没什么好法子想,二来,既不知道武思慎这亲能退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蒋鸿会有什么动作,就怕自己会帮了倒忙,李恬打定主意,只吩咐悦娘往清江侯府和南宁郡王府各走了一趟,传话给两人且稍安匆燥。

悦娘先去了清江侯府,再到南宁郡王府时,婆子目光闪烁、期期艾艾说二娘子歇下了,吩咐了不许打扰。悦娘一句多话没有,点了一下头转身出门,转过半条街到了后园墙外,一个提纵跃过花园围墙,站稳四下看了看,拍拍手,熟门熟路、悠悠然然往林珂的院子直奔而去。姑娘吩咐要传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要传到的。

第三三六章 一对冒失鬼

悦娘站在靠近林珂上房的院墙旁,不用侧耳就能听到院里又吵又闹又叮叮咣咣,悦娘两根手指捏着下巴,眉毛挑起又落下,落下又挑起,这是吵什么呢?这林二娘子这会儿吵成这样,上午又那么急吼吼往王妃那儿递信,难不成她还看不上武二?悦娘眉毛一下子挑的几乎飞出去,武二她居然看不上?!噢!对了,悦娘的眉头啪的落回来,这妮子想嫁给那个冷探花!

院子‘咣’的一声巨响惊回了悦娘的胡思乱想,这闲事有王妃管,哪用得着自己操心?悦娘掸了掸裙子,四下扫了扫,纵身跃过围墙,伸手抓住枝粗壮的树枝,顺势落到院子里,理了理衣裙,不紧不慢的往林珂上房过去。

林珂看到掀窗而进的悦娘,嘴巴一扁差点哭出来:“你怎么才来?恬恬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那武二不是挺好”悦娘看起来心情不错,林珂眉眼倒竖:“他好是他的事!别说他这样的,就是神仙我也不嫁!”

“好好好!”悦娘被她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安抚道:“不嫁就不嫁!王妃让你稍安匆燥,肯定没事。”

“恬恬还说什么了?她没说怎么办?我阿娘八字都合好了!怎么稍安?怎么匆燥?说的轻巧!这事”林珂急的眼都红了,悦娘竖指唇上,一边用力指着外面,一边急的嘘出了声,这位二姐儿真是半点气也沉不住:“王妃做事,你还不知道?她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你就放宽心吧,行了,你好好歇着,我走了。”悦娘传了话就要走,林珂一把拉住她道:“你把我带上!”

“把你带上?”悦娘怪叫出声:“带你干嘛?我就算把你带回去,恬姐儿也得立马把你送回来!”

“我不去你们府上!”林珂跺着脚:“我就是不想在家呆着!憋着一肚子气关在这院子里,到明天早上我就得疯了!你只管带我出去,别的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悦娘无语的看着林珂,哈的干笑了一声,又哈了一声:“我把你带出去然后扔下不管了,就你这样的,有本事没本事要心眼没心眼,一眨眼的功夫就得被人拐卖了!到时候我家那个王妃不得把我活吃了?行了,恬姐儿让你安心你就安安心心该吃吃该睡睡!你歇着,我走了!”

“不行!你得把我带出去!我有地方去,你把我送到拢翠庵,我和拢翠庵的妙真师太交情好,我找她说说话散散心,明天再回来!”林珂死死拉着悦娘就是不放手,悦娘眼珠慢慢转了半圈,她一向是个看戏不怕台子高,有热闹不凑浑身难受的,心里想象着蒋郡王妃寻不见林珂的抓狂着急,忍不住乐出了声,冲林珂抬了抬下巴道:“先说好,随你怎么说,就是不能说是我带你出去的!”

“你放心!”林珂痛快点头,自己动手换了衣服,寻了件深色的狼皮斗蓬裹紧头脸,跟在悦娘身后转进后面的小园子,悦娘带着林珂,一来不便再跳墙,二来抱着林珂,只怕也跳不过去,只寻到角门,悦娘拉住锁头猛一用力,扯开并不怎么结实的铜锁,闪身让过林珂,重又虚挂上锁头,熟悉之极的引着林珂拐弯抹角往她进来的那处角门过去。

林珂跟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好奇道:“怎么我们家园子,你倒比我还熟!”

“这就是本事!”悦娘带着丝小得意:“我们江湖人,头一条就得学会认路,行了,别说话了,小心惊动了人!”远远有人影晃动,悦娘急忙住了话警告林珂,林珂一声不敢吭,连脚步也放轻了许多,专心跟在悦娘后面,顺顺当当的出了角门,两人一路快走转出南宁郡王府后巷,又转过一条街,这才放慢脚步,悦娘招手叫了辆沿街做生意的青油犊车,先扶林珂上车,自己再跳上去吩咐车夫往拢翠庵去。

“悦娘,”车子晃晃悠悠没走几步,林珂犹犹豫豫拉了拉悦娘,口齿含糊粘连的低声道:“能不能先往绕一绕?”

“先往哪儿绕一绕?”悦娘侧过头,林珂别别扭扭的扭过脸勉强道;“就是他家,绕了绕,我就说句话,就是冷大郎家”

“去冷家?”悦娘又是一声怪叫,林珂猛转头气恼道:“你叫什么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没出息呢?”悦娘被林珂一通脾气,倒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一心要溜出来,你早说啊!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走!咱们寻那冷家大郎去!”悦娘兴奋的‘啪’的拍了下手,用力拍了两下车厢板吩咐了车夫,回过头看着林珂笑了几声道:“等会儿不能站在冷家门口说话,得寻处地方对了,就去樊楼!那可是你们这样的小男女私会的好地方!”

林珂和悦娘这一对冒冒失失向来只看前不顾后的一通商议,悦娘又敲车厢吩咐车夫调转头去了樊楼,林珂先进去寻了是雅间,悦娘兴奋的一溜烟奔去冷府寻冷明松。

冷明松听了悦娘的话,大睁着双眼,片刻愕然后,眼泪夺眶而出,一边抬手用衣袖胡乱擦着眼泪,一边零乱道:“明松何德何能?让大娘子这样待我!我必不负她!我”冷明松声音一下子哽住,悦娘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话跟我说没用,一会儿你自己个儿当面跟阿珂说,赶紧跟我走,阿珂是个急性子,咱们快走!”

“不行!”冷明松断然拒绝:“我和她议亲未成,这样私自见面,我无所谓,阿珂的名声呢?”一句话问的悦娘噎的伸了伸脖子,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阿珂一心想着见他,他竟然还什么名声不名声不过这话也是啊,樊楼人来人往人那么多,这要是传出去悦娘这会儿才想到这个,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语气也低矮下来:“那你说怎么办?阿珂还在樊楼等着呢,要不对了,你们府上不还有位小娘子跟阿珂有来有往挺好的么,把她叫上,就说是她和阿珂见面,你们嫡亲的兄妹”

“不行!”这建议又被冷明松断然否了:“要是让阿暖知道这事,我阿娘就有可能知道,我阿娘那脾气,要是知道这事,往后二娘子嫁进来,指不定就要拿这事时不时敲打二娘子,岂不是要委屈二娘子?”

“呃!也是哈,”悦娘尴尬的咳了声,摊手问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珂还在樊楼等着呢,她可是一个人!”听悦娘这么说,冷明松一双眉头拧的更紧了:“只好去请蒋家七娘子!七娘子和二娘子是表姐妹,一体同心,二娘子不好,七娘子也没什么好处。”冷明松的话悦娘听明白了,二娘子和七娘子是表姐妹,二娘子不好,七娘子也是没脸,这么着,就算二娘子有什么不妥,七娘子也不能说只能瞒。悦娘高挑着眉梢上上下下打量着冷明松道:“你这心眼!怪不得我们王妃说阿珂这样的笨人就得寻个心眼多的,你这心眼确实不少!”

冷明松被悦娘这句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贬损的话说的闷哼了一声:“悦娘姐姐过奖,得赶紧去请蒋七娘子”

“我去!我脚程快!”悦娘自告奋勇,却被冷明松又否了:“你去请蒋七娘子,说是谁的差遣?还是我遣人去好,就说阿暖请七娘子到樊楼说话。”悦娘郁闷之极的往天上翻着白眼,她就知道蒋鸿心眼多,怎么这姓冷的也这么多心眼?冷明松顾不上悦娘的白眼和不快,招手叫过心腹小厮吩咐了,小厮急急要了匹马往蒋府传话去了。

小厮先传了冷暖请蒋珊樊楼一聚的话,又转到外书房角门寻了蒋鸿,将冷明松的话一五一十转禀了,蒋鸿听说林珂和悦娘溜出南宁郡王府去寻冷明松又要往拢翠庵去,一只眉毛抬的老高半天落不下来,林珂既寻了冷明公,有他安排,林珂不用他担心,只怕这会儿的南宁郡王府要乱成一团了

悦娘忙前忙后,一直忙到天要落黑了,才在拢翠庵安顿好林珂和蒋珊两人,急急忙忙往晋宁郡王府赶回去。

第三三七章 悦娘管闲事

 离正院越近,悦娘的步子挪的越慢,她是去传一句话的,却顺手扯出这么多事,扯出来的这些事实在不好交待,要不,用用那个春秋笔法?还是算了!悦娘断然掐掉了这个刚冒头的想法,那妮子哪是她能糊弄得了的?得了,实话实说!反正人带也带出来了,跟冷大郎见也见了,反正,就这样了!悦娘拍拍手,一脸的光棍相,高抬脚跨进正院,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甩的虎虎生风,大步溜星往上房冲。

  

  璎珞正掀帘要出来,一眼看到悦娘,惊讶的高挑眉毛,忙又退步回去,看着李恬笑道:“悦娘回来了,冲的象要跟谁打擂台一样。”没等李恬说话,熊嬷嬷先开口笑道:“指定是又做下收不了场的事了!”话音刚落,‘咚咚’的脚步声就响到了门口,璎珞也不出去了,忙亲自上前掀起帘子,悦娘冲进来,也不用李恬问,一句话交待了就差使,就竹筒倒豆子,将带林珂出来,寻了冷明松,然后又如何如何说的一句不瞒:“就是这样,这会儿蒋家姐儿陪着林姐儿先在拢翠庵住下了。你说怎么办吧!”悦娘说完,一屁股坐到炕沿上,一脸的随你怎么办。

  

  璎珞惊讶中带着浓浓的担忧,紧盯着李恬,李恬无语的看着悦娘,熊嬷嬷上前拍了悦娘一把:“你往外头跑了半年,胆子跑大了,规矩全跑没了!这算什么事?你就不想想,这是能瞒得住的事?回头传的乱七八糟,林家姐儿这名声就全完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姐儿,找到冷家门头上,回头真嫁过去,那冷家太太还不得成天拿这事拿捏她?冷家太太可不算什么良善人!”熊嬷嬷越说越气,悦娘越听肩膀垂的越低,从眼角溜着李恬,等她发话。

  

  “这闲事你既然管了,那就得管到底。”李恬眼珠转一圈又转了一圈,看着悦娘慢吞吞道,悦娘又是意外又是茫然的看着李恬,李恬转头示意璎珞和熊嬷嬷,熊嬷嬷又横了悦娘一眼,掸了掸衣襟道:“我去厨房看看。”璎珞忙跟在熊嬷嬷身后出来,站在门口守着。

  

  “你上回说过,太子待你极好,还让你有什么事只管去寻他?”李恬问道,悦娘莫名其妙的答道:“嗯,是在北边的时候,说我立了大功,还说我能做个女将军,我没理他,我还不知道自己?打打架杀杀人还行,哪当得了什么将军!他是说过,让我有事只管寻他,不过这都是贵人们的客气话,我又不傻,哪会当真!”

  

  “他既说了,你就去寻他,”李恬笑盈盈道:“你接下了阿珂和冷大郎的闲事,自己没本事成全,那就只好去找有本事成全这一对的人了,这在太子那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呃?!”悦娘没想到李恬竟是这样的主意,直愣愣的盯着李恬,眼睛啪啪眨个不停:“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这事?找他?他可是太子!”

  

  “就是因为他是太子,储君,这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人,找他才最有用!”

  

  “那倒也是!”悦娘回过了味,眼睛就开始放光,对啊,找太子啊,这事搁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那我怎么跟他说?”悦娘上身前倾兴奋问道,李恬抿了抿嘴笑眯眯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李恬顿了顿,放慢语速强调道:“有几句话你一定得说到,说起来这是蒋郡王妃的不是,可这事也不能全怪蒋郡王妃,她大姑娘是人家叶家的媳妇儿,若不把叶家奉承好,她大姑娘这日子就难捱,这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武二郎也确实是门好亲,她这才想法子要说成这门亲事。其它的话,随你怎么说。”

  

  悦娘听的额头抬出一片细纹:“叶家?她家大姑娘?这关叶家什么事?噢!”悦娘的反应还不算太慢:“你是要把这黑锅扣到叶家头上?这抢女婿也不算黑锅啊,干嘛把这事扣到叶家头上?”

  

  “我告诉你”李恬拖长了声音,没等她说完,悦娘忙摆手道:“我也听不明白!这曲曲弯弯的事我不听了,那我去了?”

  

  “嗯,还有,别说你回来过,这是你自己管的闲事,我可不知道!”李恬又加了一句,悦娘一脸的明了嘿笑道:“这我懂,你放心!你就等我的好信儿吧!林家二姐儿和冷大郎这谢媒礼得送到我这里!”悦娘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李恬摆着手示意她赶紧去。

  

  悦娘要了匹马冲到禁中门口,也是巧了,当值的统领正巧是随太子北征的旧人,自然认得悦娘,接过悦娘的腰牌,急忙让人递进去。

  

  没多大会儿,小内侍迈着急而不紧的小碎步出来,恭敬的引着悦娘进了太子暂居的庆德殿。

  

  “我有事来求你了!”太子从一堆折子里抬起头,正迎上长揖见礼毕抬头就求人的悦娘,听悦娘就这么直通通的来了一句,脸上绽出笑容,对悦娘这样率真到不拐一丝弯的性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

  

  “说吧,求我什么事。”太子放下笔,一边笑一边答道,悦娘气哼哼的先呼了口气,然后噼里啪啦将蒋郡王妃先下手为强,求出季天官夫人保媒,要把林珂定给武二郎的事先说了,直听的太子脸色渐沉,眉头一点点往里蹙。

  

  “林家二姐儿哭的啊,就是一句不想活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一个死活不想嫁,一个打心眼不愿意娶,哪有这么当娘的?我就是看不下眼!林家二姐儿还替她娘说好话,说什么她娘也是不得已,我呸!我看她就是想要那个什么四角俱全!这一桩亲事要是成了,既能合上叶家的意思,省得她家大姑娘在婆家受气,又正正好拿二姐儿攀上了武二郎,你不知道,现在满京城都看好武二郎的前程,搁蒋郡王妃眼里,这事简直太划算了!她什么都盘算到了,就是没想过她闺女愿不愿嫁!人家愿不愿娶!”

  

  悦娘说的兴起,太子听到叶家两个字,眉梢猛抽了下,一股怒意直冲上来,好个叶家,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如此算计,连他的亲卫都算计上了!这一定是叶家那位老祖宗的主意,真是人老成妖,精过头了!

  

  “你怎么知道武二不愿意娶林家娘子?”太子的怒气掩饰的一丝不露,趁着悦娘喘气的功夫笑问道,悦娘嘿嘿笑了几声,声音稍稍压低,带着几分神秘道:“这事吧,其实不该跟你说,不过,这事闹成这样,也不好瞒着你,武二郎在北安府一直护着清江侯府那个没出息的大少爷,他跟清江侯府半分交情也没有,这么掏心掏肺掏银子讨好人家,还不是因为看上人家姐姐了。”

  

  “嗯?”太子又惊讶又想笑:“他又怎么认识的人家姐姐?”

  

  “嘿!是这么回事,”悦娘将那一年惊马遇武二的事说了:“后来吧我才知道,就那一回,他就看到心里去了,可人家俞大娘子那会儿吓飞了魂,压根没看到他是谁,不过武二确实不错,勉强配得上俞大娘子。”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了悦娘几句,笑着打发道:“你去跟武二说,他的亲事他说了算,至于季天官府上,季天官是个极谨慎守礼的忠厚本份人,断不会因为一桩亲事心生芥蒂,让他且放宽心。”

  

  “那林家姐儿?”悦娘愣愣的追了一句,她来求的可是林家姐儿和冷家的亲事!

  

  “林家姐儿既跟你们王妃交好,就说我的话,请你们王妃出面保个媒不就行了。”太子看着愣呵呵的悦娘笑道,悦娘眉开眼笑的不停点头,冲太子一抱拳谢道:“多谢您啦!那个怎么说来着,成人之美才是明君所为,您是位大明君!”

  

  “多谢你夸奖,”太子忍不住笑起来:“以后有事再来找我,就是没事,也要常来寻我说说话。”

  

  “行!”悦娘痛快答应,抱拳告辞出去了。

  

  太子看着悦娘出了殿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尽,转头看着垂手侍立在炕角的郑大官,带着丝冷笑道:“你听听,到现在了,还算计到这份上,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郑大官低眉垂手,轻轻叹了口气,太子沉默了片刻道:“你亲自跑一趟吧,给那府里那位老祖宗传句话,她既病着,且安份些吧,也好给子孙留一丝余荫。”郑大官答应一声,太子又吩咐道:“传了话再去趟季天官府上,武二幼年凄凉,以后寻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也能弥补一二,他的亲事得要他自己看中了才行。”顿了顿,太子又嘱咐道:“季天官是个谨慎性子,你温和些说,方夫人保媒也是好心,成不成要看两家缘分,让他别多想。”郑大官听一句答应一句,又将太子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退出去,往两家传话去了。

第三三八章 好事成双

季天官前脚送走蒋相公,后脚迎来武思慎,刚送走武思慎,郑大官又进了门,等送走郑大官,季天官抬手抹了把冷汗,只觉得头晕眼花脚底发软,扶着腰回到厅里,一直躲在后面听的忐忑不安的方夫人忙扶了他,又是惊心又是懊恼的低声道:“都怪我,惹出这么大事的,我没想这么多,崔氏来寻我,她也是个稳妥人,谁知道”

“这不怪你,”季天官拍了拍夫人的手温声宽解道:“都这样了,也过去了,别多想了。”

“郑大官这趟来没事吧?”方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季天官摇了摇头:“没事,太子这是为咱们好,我想着,”季天官思量道:“不如你也回乡下住一阵子吧?不,不是住一阵子,就长住下吧,我年纪也大了,明天开了春,六部调整,我就辞官回乡。”

“你还不到五十,是为了这事才辞的官?是我”方夫人心痛的看着丈夫,季天官笑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算没这事,我也想年后辞官回乡,前儿父亲有信来,说季家的后生人才辈出,明年的恩科中必有不少人脱颖而出,大哥辗转外任十几年,再怎么说明年也该回六部任职了,大哥回来必定要掌管六部之一,我若再占着天官的位置,季家这势就太大了,这于季家不利,于季家的后生们更不利,不如激流勇退,再说,我也厌了,这些年助太子早就熬的油尽灯干,没一丝精力了,归于田园,我也能多活几年。”

方夫人听丈夫如此说,细细看了季天官半晌,轻叹了口气道:“你这几年老的厉害,既然这样,我打点打点就这回去。”

“不用这么急,出了正月再走最好,太子已经打发人过来安抚,你再急着走不好。”季天官想了想,谨慎的安排道,方夫人顺从的点着头,扶着季天官,老俩口说着话,慢慢走着回去正院了。

孙老夫人听了郑大官的传话,只恭敬应下,一句多话没有就送走了郑大官,随侍在旁的吕嬷嬷心惊胆寒:“老祖宗,这必定是有人在太子面前进了馋言,老祖宗也不多打听几句”

“那是郑大官!”孙老夫人不耐烦的止住吕嬷嬷的话:“谁能从他嘴里套出话?再说,也没什么好问的。”孙老夫人神情淡然:“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叶家这些年也太招摇了,能在、想在太子面前踩叶家一脚的人数不可数,以后这事多着呢,随他去吧。”孙老夫人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累的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是小事,不用管了,老二媳妇那边和十二娘的婚事步步都得盯好,把叶家的根留好才是大事。”吕嬷嬷答应一声,一句话不敢再多说。

这一天里头,蒋郡王妃从喜到怒到忧又到惊,最后接到方夫人退回的谢礼,听说嫂子被责令即刻就要启程回乡思过,方夫人年后也要回乡暂居,只吓的魂魄飘荡,她不过想替阿珂寻门好亲,怎么知道这里头居然有这么深的水!早知道这样,别说一个有前程的国公,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亲王,她也不敢就算动心思也得谨慎些不是!

蒋郡王妃急急忙忙赶到武家寻了容太婆,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是,十句话里头有九句半是骂自己糊涂,陪礼陪的容太婆成了淋了满头雾水的丈二金刚,既摸不到头脑又找不着北,末了,蒋郡王妃留下一堆厚礼,将武思慎的八字塞到容太婆怀里,连拿带抢取回林珂的草贴子,再紧忙赶到拢翠庵,一把拉住一看见她掉头就想跑的林珂,害怕带委屈一起涌上来,竟搂着女儿痛哭失声,这一通哭的林珂晕头涨脑,蒋珊出来前得过哥哥蒋鸿的嘱咐,料定必是哥哥的法子有用了,心里有底就不那么慌乱,忙上前劝了蒋郡王妃,陪两人回到南宁郡王府,等一节安顿好,天都快亮了。

李恬刚听悦娘说完见太子的经过,五皇子掀帘进来,悦娘喜笑里带着得意,冲五皇子拱了拱手,脚步轻快的出门去寻水秋娘。五皇子盯着悦娘出去,转头看着李恬奇怪道:“悦娘有什么喜事?”

“嗯,她管成了一桩闲事,正高兴呢。”李恬笑盈盈答道,起身让过五皇子,又递了杯茶给他,将悦娘管的闲事说了:“没想到她在太子面前还是张金面,既有这话,这事就容易了,我明天就奉命去说冷家和林家这门亲事,武二那边,太子既发话让他自己作主,你赶紧让他自己上门求亲去吧。”

“早知如此,我和武二还白费那许多心思干什么?”五皇子听的又想笑又郁闷,摊着手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悦娘这脾气这快刀斩乱麻的解法,也就她能做出这事!你这主意出的,也真是管用!”李恬正要说话,青枝在外面禀报,蒋府有婆子过来递了句话,李恬忙叫过来,青枝传了婆子的话,说是奉了七娘子的吩咐,禀报晋宁郡王妃,南宁郡王府诸事已经妥当了。

五皇子眉头高挑起往一起蹙着,微微歪着头打量着李恬道:“那蒋雁回竟搬动了蒋相公走了趟季府,蒋雁回为人谨慎,常常思定而不语,这一回动作如此之快,你就那么让悦娘传话给他,倒不见外。”

“冷家大郎和蒋雁回是同门同科,交情极深,听悦娘说,这趟北征。武二郎和蒋雁回患难与共,这份交情也不浅,再说,林家和蒋家又是姻亲,他管这事不是应该的么。”李恬直视着五皇子道,五皇子摸了摸鼻头,李恬这话极在理,他驳不出什么,可他心里总感觉哪儿不对,蒋雁回高中状元那天唱的那曲古风那是失意的人才会唱的曲儿,可不是刚刚高中榜首的蒋状元应该唱的,这中间必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再说五皇子看了眼李恬,这可是个主意极大、有心有胆有人有钱的主儿,当年冷家退了林老夫人给她订的亲,她会束手坐等别人上门求亲、随人挑拣?不可能!难道?五皇子心里如流星划过,忙低头连喝了几口茶,这事只能自己悄悄打听,看样子得找个机会‘碰巧’遇上一回林家那两位,得跟这两个把酒喝痛快了好好聊一聊。

武思慎的求亲让整个清江侯府又惊又喜,老清江侯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是俞家祖上有德,攀上了武二爷这样的新贵,往后随手提携提携就算不提携,有这么个眼看就要袭了国公位、前程如花似锦的孙儿女婿,自己再出门应酬,谁敢不高看三分?清江侯世子俞盛世刚接回儿子又结了这门贵亲,只觉得自己总算霉运散尽,否极泰来,儿子在北征中得了彩头,女儿攀上这样的好亲,说起来可都是徐夫人教导有方,俞盛世多年不用的脑子在兴奋的驱使下动了动,发现徐夫人真是又贤惠又能干,简直是俞家的福星,在以后的年月里,俞盛世就没再有机会用过脑子了,所以这一观感一直持续到他寿终正寝。

徐夫人虽说尊重女儿的意思点了头,可这颗心七上八下没片刻安宁,嫁人跟投抬托生没什么分别,自己当年就是嫁人不慎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这嫁人,一定要嫁对!可这门亲事,到底好不好?这个武二郎,到底是不是良人?徐夫人愁肠百结,拿着那张草贴子,先去那了兄长徐学士,又去寻了堂兄徐尚书,回来路上正要往南宁郡王府寻蒋郡王妃探讨探讨,走了一半想起蒋郡王妃想把女儿嫁进武家没成,这事没法跟她探讨,忙又吩咐回府,走到一半又吩咐往寺里去,这一天把能问的都问了,抽了无数签,摇了无数卦,夜里辗转难眠,直到第二天,伸长脖子等了一天又一上午的武思慎拿不到俞瑶芳的八字,急的跪在徐夫人面前,望天发毒誓许下一二三条,徐夫人才割肉摘心般依依不舍的将草贴子递到武思慎手里,她的女儿,她的心头肉,她一辈子的最疼最爱,要嫁人了。

同样纠结辗转的还有蒋郡王妃,冷家这门亲事,她一开始没看到眼里,现在还是没看上,没根没基的人家,就算是探花郎又怎么样?又本事又怎么样?再有本事他能挣个世袭的爵位出来?这太平年间,那文官做到头,不过一个太师,就是封个爵位也就是个一世爵!等得了武思慎求亲俞瑶芳的信儿,蒋郡王妃就更难过了,这一处玩大的三个人,就数她家阿珂身份最贵重,可偏偏她家阿珂嫁的最不好!蒋郡王妃想象着日后三人一起出现在某家花会上,李恬和俞瑶芳高居上座,她的阿珂却陪在末座,这心里跟刀扎了一般难受。可再怎么难受,这是太子的话,这会儿的太子跟官家也没什么分别,别说违逆太子的吩咐,就是那满腔的不甘不愿也不敢露出丝毫,只强打着精神张罗着阿珂和冷明松的亲事,张罗的花团锦簇。

第三三九章 散

林珂定亲的信儿传到叶十二娘耳朵里,一向喜事爱热闹的叶十二娘却连给林珂挑件贺礼的心情都没有,太婆的病越来越重,迟钝如她,也感觉到了充满府邸各处的惶恐不安,叶家这棵大树,要倒了。

叶树盛脚步急匆的进来,在厢房门口倚门而坐的叶十二娘急忙站起来迎上去,没等她说话,上房帘子掀起,吕嬷嬷一只手举着帘子示意叶树盛进去,叶树盛只冲叶十二娘点点头,大步越过她进了上房,叶十二娘提着裙子紧跟在叶树盛身后就要进屋,却被吕嬷嬷伸手拦了下来:“老祖宗吩咐了,要和大爷说说话。”吕嬷嬷语调温婉,话却坚决,叶十二娘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太婆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行,可不能这么不见我不理我啊!”

“十二娘且轻声,别吵着老祖宗。”吕嬷嬷急忙劝道:“老祖宗有多疼您,十二娘难道不知道?老祖宗怎么会生您的气呢,老祖宗一直病着,寻大爷是有要紧的话说,十二娘可别想多了,只管照老祖宗的吩咐安心抄经,替老祖宗祈福祛病。”吕嬷嬷一边说,一边示意小丫头,连推带送将叶十二娘又送回到厢房。

吕嬷嬷掂着脚尖进了上房,见叶树盛正半跪半坐在床前脚塌上和孙老夫人说话,便往后退了两步,亲自守在内室门口。

“姚相公那边已经妥当了,姚相公让姚十四自己去寻的姜大郎,姜大郎又寻了五爷,五爷让他带着姜大郎寻季天官,说是正好北边要大调整,就给姚十四委了定边府农事参知的缺,走的是举荐的路子,没用恩荫。”叶树盛详细说着姚十四领差使的经过,孙老夫人轻轻吁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赴任?”

“明年四月前必得启程。”叶树盛轻声答道,孙老夫人半闭着眼睛盘算着日子,官家也就这几天了,皇家守孝以日代月,看样子自己得死在官家后头,这样才能让十二娘既在出了国孝后,又能赶在自己热孝内出嫁

“太婆,四爷还是不见人,我今天”叶树盛看着孙老夫人,压抑的惶恐,声音微抖的低低说了一句,孙老夫人神情漠然:“四哥儿是个聪明人。”

“可是”叶树盛脸色先白又青,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孙老夫人打断回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叶树盛猛低下头,眼泪连成串落到床褥上,孙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他道:“寿王立了太子,四哥儿就只有这一条归路了,自古以来,放手争天下的,要么君临天下,要么,”孙老夫人顿了顿:“归于黄泉。四哥儿早就明白这个理儿,四哥儿如此,叶家,也是如此。”孙老夫人最后几个字说的苍凉悲伤,叶树盛泣不成声:“太婆!我不怕,我不是为自己,我是妹妹们,还有孩子孩子们,何其无辜!”

“他们姓叶,”孙老夫人况味未明的轻笑了一声:“就因为他们姓叶,打一生下来,他们就比别人金贵,锦衣玉食,前程似锦,叶家的好处他们享了,叶家若有祸,他们自然也跑不了,这很公道。”叶树盛听的忘了流泪,呆呆的看着孙老夫人,孙老夫人怜惜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比你爹强,你记着,往后你只要顾好自己,叶家,有老二媳妇在,这一支是无碍的。”

“太婆,晋宁郡王府真能护得住老二媳妇和几个孩子?”叶树盛忧心问道,孙老夫人肯定的垂了垂眼皮:“嗯!”

“您不是说,太子是官家用尽手段,费尽心机自小养大的承大位的人,心机手段纵不如官家也差不远,那晋宁郡王府?”叶树盛越说忧心越重,孙老夫人看着叶树盛,神情寥落中带着丝厌烦:“所谓事易时移,彼一时此一时,当年先皇从没有让官家继位的打算,诸皇子中,也数官家势力最弱,若不是他心狠手辣杀尽诸皇子”孙老夫人顿了顿,双眼下意识的眯了眯:“那时候,先皇还是想杀了他,而不是让他继位!可后来,倒是先皇死的不明不白。”孙老夫人的直言不讳,只听的叶树盛心惊肉跳。

“太子现在跟官家那时大不一样,官家连这天下都是为她夺的,他为他把一切都铺垫好了,太子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要粉饰太平,做个所谓的仁义之主,你看看,官家这些皇子,老二高墙圈禁多年,官家走时,必定会赐他一碗鹤顶红,老三,”孙老夫人一声讥讽的轻笑:“领了修陵的差使,修了陵再护陵,这辈子就替官家做个守墓人吧,四哥儿也不知道是走在官家之前还是之后,五个皇子,已经没了三个,老五一来内外无援,二来,他自小就摆明不争,也是个聪明人,就算没有这场拥立的大功劳,太子也要留着他装点兄弟之情,只要老五好好儿的,那李家妮子就有法子护得老二媳妇母子周全。”

“五爷一直跟四爷亲近,谁知道后来竟铁了心跟太子站到了一处,若不是五爷下死力替太子支撑,先前官家在离宫昏迷,这中间多少机会!”叶树盛咬牙恨道,孙老夫人愣了愣,一时竟想的失神,老五铁了心,是因为李家妮子,四哥儿也是因为她,才屡失先机,她是死而复生之人,照简先生的话说,是生而复生的逆命之人逆命之人!孙老夫人心里一阵猛跳,逆命之人!若是当初四哥儿娶了她,是不是四哥儿这命也能逆了?也能逆断官家这费尽心机的安排?

“太婆?”叶树盛见孙老夫人双目直直的呆愣不动,吓的忙轻叫了一声,孙老夫人猛的恍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过去了,都过去了,错,也错过了,已经错过了

“你去吧,这几天不用过来了,往后,你只管顾好自己,去吧。”过了好一会儿,孙老夫人才低声吩咐道,叶树盛惊疑不定的看着孙老夫人,却不敢多问,自从寿王立了太子后,太婆的慈祥和耐心好象都用完了,冷峻的让人畏缩。

吕嬷嬷送走叶树盛,掂着脚尖过来,轻巧的抽去孙老夫人背后的软垫,孙老夫人由着她侍侯着躺好,睁眼看着绣纹精美的帐顶,慢慢叹出一口气:“我这几天总梦见姚姨娘。”吕嬷嬷被孙老夫人这句话吓了一跳,忙直起身子看向孙老夫人,孙老夫人脸上带着丝丝怅然和不解:“我就想不明白,官家那样的人,怎么能喜欢姚姨娘那样的?”吕嬷嬷恍过神来,侧身坐到脚榻上,留意着孙老夫人的神情听她说话。

“她生了庶长子,我也没在意,她是自小侍侯官家的,我总觉得是官家念旧,姚姨娘性子又好,不过偏疼她些,”孙老夫人仿佛在自言自语:“后来她死了,没葬在皇陵,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可还是没往这上头想,官家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喜欢姚姨娘那样的?这么些年,我就记得她性子柔和,旁的都想不起来了,她长的不好看,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官家那样的,怎么会喜欢她?还能喜欢到这样的地步儿?他这天下是替她争的,这岂不是笑话儿?”孙老夫人脸上全是困惑,吕嬷嬷忍不住劝道:“老祖宗别想这个了,再怎么着都过去了,喝碗参汤吧?”

“不喝!”孙老夫人听到参汤,厌恶的扭过头:“活了几十年,我也活够了。都说人死如灯灭,她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没灭干净?”

“老祖宗”吕嬷嬷想再劝,却被孙老夫人打断回去:“你说他到底是重情还是无情?四哥儿,那是他的儿子,是他嫡嫡亲亲的儿子,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他拿他当牺牲当诱饵,老二有什么错?圈在高墙里生生圈到现在,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爹?他怎么忍心?他怎么下得了手?”

“老祖宗!”吕嬷嬷提高了声音,孙老夫人疲倦异常的闭上眼睛,脸上灰败无色:“好,我不想了,不说了,他是天子,我不想了。反正我和他前后脚,若在阴间见他,我必要好好问问他,难道在他心里,除了太子,旁的儿子都不是儿子?!”

“老祖宗,”吕嬷嬷倒了杯温水,扶着孙老夫人递给她润喉:“那药我多准备了一碗,我想跟老祖宗一块儿走。”

“好。”沉默了好半天,孙老夫人才轻轻吐了个‘好’字:“也好,你自小侍侯我,想跟我一起走就走吧,到阴间咱们俩个也有个伴。”吕嬷嬷红着眼睛‘嗯’了一声,放回杯子,重又侍侯孙老夫人躺好,孙老夫人连叹了几口气,情绪缓和下来,手动了动,摸到吕嬷嬷的手拍了拍道:“曲终人散,热闹了一辈子,咱们也要散了。”

第三四零章 别

五皇子在建安郡王府门前下了马,背着手仰着头,神情阴翳的从朱红大门看到建安郡王府五个镏金大字,目光又慢慢落下来,抬脚踏上青石台阶,进了建安郡王府。

建安郡王府后园梅林旁的暖阁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四皇子闲适的歪坐在榻上,透过敞开的花窗,出神的赏着窗外盛开的梅花。建安郡王妃祝明艳盘膝坐在四皇子对面,看着一只小巧的红泥炉点茶分茶。

小厮引着五皇子到暖阁前十来步处就停下步子,躬身退下,五皇子走到暖阁门口,一只手掀起帘子,祝明艳转头看了眼五皇子,回头和四皇子柔声道:“五爷来了。”四皇子却恍若未闻,五皇子放下帘子进来笑道:“四哥这一片梅林真是清雅之极。”

“噢。”四皇子轻松的笑应了一声:“你若喜欢,回头让人移到你府上去。”闻言,正要落坐的五皇子身形顿了顿,四皇子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祝明艳温声道:“我和五哥儿说说话。”祝明艳‘嗯’了一声,提起微滚的银水壶冲好茶汤推到五皇子面前,起身下榻出去了。

“太子让你来的?”四皇子端起茶汤抿了一口问道,五皇子点了点头:“阿爹这一阵子时昏时醒,如今内外诸事都是太子作主。”五皇子看着神情漠然的四皇子,又加了一句:“宫里的事暂由姜娘娘主持,我来前去看过叶娘娘,娘娘正在小佛堂念经,挺好。”四皇子一声轻笑:“念经?她也学会念经了?她也只好念经去了,要是能从此念一辈子经就是她的福气了。”五皇子默然看着四皇子,四皇子摆了摆手:“说吧,他让你来,要你说的话你就直说。”

“好。”五皇子顺从的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仿佛在想怎么说:“那我就直说,大哥的意思,想让你去守几年陵。”四皇子满眼讥笑的斜看着五皇子,五皇子摊手道:“就这事,其实去守几年陵也好”

“守陵??”四皇子声音拖长,透着几丝掩不住的笑声:“到底是以宽厚见称,这份大度!哈!不错不错!那叶家呢?姚相呢?你四哥我在朝中威望不亚于他,曾经跟随我的那些人呢?他打算怎么处置?”五皇子紧闭着嘴一声不吭,怎么处置都不是他该管的事。

“我不去守陵!”四皇子声音平静却断决非常:“我和他,是生死之争,要么生,要么死,哪有第二条路?守陵?哼,虚伪之极!”

“四哥!”五皇子一下子窜起来:“都是兄弟,哪有生死之争?再说,这是阿爹是阿爹”五皇子一停的甩着手,这是他们的阿爹拿他们当蛊养,挑他们生死斗,本非他们所愿。

“我懂!”四皇子眼底闪过丝暖意,冲五皇子摆着手,声音也温和不少:“那又如何?算了,我早有打算,站出来那天我就打定主意,成生败死,我不苟活。”看着五皇子重又落了座,四皇子才接着道:“此一战,我有大错。”四皇子突然哽住,硬硬的转过头出神的看着窗外,好半天才透过口气接着道:“失了时机,是我连累了大家,我若活着,太子怎么能放得下心?他有帝王之能,我也有,一点不比他差,说不定比他还强上一星半点,朝廷内外一心向我的人也有很多,我若不死,太子不放心,他们也不会死心,太子一定会清洗,他们一定会阴谋阳谋迭出,这中间又得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何苦呢!”

五皇子听的动容,嘴唇动了动想劝,四皇子抬手止住他接着道:“我厌了,”顿了顿,神情厌倦而寂然:“活着也不过是具走肉,得了天下又能如何?一样无趣。”

“四哥总得替叶娘娘想想”

“我这就是替她着想,”四皇子轻笑了一声:“我死了,她才能把这经念长久,但愿她知道什么叫顺天应变,专心念经。”五皇子呆看着他,他说的都是正理,残酷冰冷的正理,五皇子心里一阵悲伤涌起,当初刀枪相搏、胜败未辨时,自己无数次盼着他败,甚至盼着他死,可如今,自己这心里怎么只有悲怆呢?

“四哥!”五皇子这一声‘四哥’满溢着依恋和痛苦不舍,四皇子看着他轻笑道:“不必如此,咱们兄弟没有这样的情份。”四皇子微微仰头,目光从五皇子身上移开,越过他看向窗外,五皇子默然看着他,垂下了眼帘,静寂了好大一会儿,五皇子轻轻叹了口气,四皇子转回目光看向五皇子道:“孙氏要出家修行,祝氏要跟我走。”

“那大姐儿?”五皇子愕然而惊,四皇子脸上掠过丝痛苦不忍,眉头蹙起又松开:“太子是宽厚之人,一个婴孩,又是个女孩子儿,正该好好照应以博得个仁义慈悲的好名声,以后大了嫁人,若能说得上话,烦你和和她替她挑个好人家。”五皇子好半天才长叹一声重重点了点头。四皇子垂头玩弄着手里的杯子,停了停接着道:“还有件事求你,我写了封信,烦你给她看看,你放心,极普通的信,告个别罢了。”五皇子梗了梗,垂着眼皮点了点头。

四皇子扬声叫人进来取了信,递给五皇子道:“我就不送了。”五皇子接过信,拱手告辞。出大门上了马,先往禁中回了话,出禁中上了车,歪在车厢里,手拢在袖筒里捏着四皇子那封信,捏来捏去捏到半路,慢慢抽出信,举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掀开炭盆,手落下将信轻轻丢在了炭盆里。

四皇子看着五皇子走远了,背着手在暖阁里呆站了半天,转身出了暖阁,穿过园子进了祝明艳的院子。

祝明艳正抱着大姐儿指给她看博古架的东西玩儿,见四皇子进来,忙将大姐儿递给奶娘,四皇子却伸手接过大姐儿,将她抱在怀里仔细看了一遍,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这才重又将她交给奶娘,示意奶娘抱她出去。

“太子发话了?”祝明艳声音微颤,四皇子看住她答道:“嗯,让我去守陵。”祝明艳眼里爆出团亮闪,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四皇子看着她,脸上微笑渐浓,直笑的如春日花海:“你到底不如她。”祝明艳被他笑的脸色由红而青,这句话让她脸色瞬间又煞白,祝明艳用力咬住嘴唇扭过头,泪如雨下。

四皇子又笑了一会儿,抬手温柔的搭在祝明艳肩上,微微用力板过她,抽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拭着眼泪道:“我说过,你不必如此,总是活着好。”

“我是你的妻!”祝明艳一把揪住四皇子的衣袖,颤抖的声音里透着凄厉:“是你明媒正娶,饮过合卺酒,结了发的妻!”

“是,”四皇子从祝明艳手里抽出衣袖:“我不该娶你,我负了她,也对不起你,若有来生,你要嫁个一心一意待你的人。我若有来生”四皇子紧一句抢在祝明艳开口前道:“若有来生,只愿能圆我今生的念想,能再遇上她,有缘,有份。”祝明艳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四皇子看着她笑道:“活着吧,我死后,太子不犯着难为你们孤儿寡母,守着孩子,活着不难。”

“不!”祝明艳紧攥着拳头厉声叫道:“我们祝家没有怕死的人!我说过,我要跟你在一起,活在一起,死在一起!”四皇子默然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温声道:“该安排的,都安排好,我想明天晚上走。”

“好!”祝明艳泪水潸潸,好一会儿才哽咽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