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一会儿,四皇子才眨了下眼睛,眉头渐渐皱起问道:“女眷?定国公府女眷怎么了?若是女眷有事,你该求王妃,寻我做什么?”

“爷!”孙夫人又惊又恐又怒,忍不住打断四皇子的话惊叫道,四皇子被她这一声尖利的惊呼打断了翩翩浮想,眉头猛的拧起又松开,冷冷的扫了孙夫人一眼,转头看向祝明艳道:“既是女眷的事,就烦劳你了。”祝明艳脸上的神情如旧,眼睛里却一片愕然、失望和物伤其类的悲伤,四皇子根本没留意到祝明艳的目光,吩咐了一声,就示意小丫头盛了碗汤给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吃了饭,他还要赶往城外的别庄,不知道恬恬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祝明艳目光转向跪在炕前,已经呆傻住的孙夫人,目光中带着怜悯低声道:“你先回去吧,你们府上的事我都知道,一会儿我再跟爷商量商量。”孙夫人被她一句话惊回神,猛转头死死盯着祝明艳,她们府上的事她都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在警告她?她们府上的事她都知道!她就知道这事必定有人指使,好狠的心!不愧是那血肉里杀出来的将门出身!祝明艳被她凶狠的目光看的心头火起,冷冷的回视着她,抬了抬手指道:“来人,送夫人回去。”孙夫人双手撑地,猛的站起来,下巴微抬,眯着眼睛盯着祝明艳,你既做初一,那就别怪别人做了十五!

祝明艳看着孙夫人裙角卷动如惊涛骇浪冲出上房,心里一阵阵恶气、郁气、闷气上涌,只堵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爷这是什么意思?定国公府的事哪是她能管得了的事!祝明艳转头看着埋头吃饭,且明显比平时吃的快的四皇子,心里的郁结和凉意更重,她从前怎么不知道他是这么凉薄绝情的人呢?

孙夫人怒气冲冲一阵风卷回自己院里,钱夫人正伸长脖子等的心如火焚,一见女儿回来,急扑上去问道:“怎么样?爷怎么说?打发人去府衙了没有?”

“我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指使!”孙夫人没答母亲的话,愤怒的声音微颤的尖叫道,钱夫人吓了一跳,孙夫人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抬手握着胸口,又深吸深吐了口气,挥手屏退众丫头,裙子旋起坐到炕上,看着母亲道:“我就说这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出来的!原来是她!”

“谁?是谁?”钱夫人吓了一跳,孙夫人咬牙切齿的将刚才在祝明艳院里的事说了,看着母亲道:“你没看她那个样子,我就知道是她,果然就是她!她好狠,好毒辣,不愧是杀人如麻的将门出身,这个恶妇!她就不怕报应?就不怕都报应到她肚子的孩子身上?”

“不会吧?”钱夫人迟疑不定的低声道:“我听你盛表哥提过一回,说这事说不定和晋宁郡王府有关”

“你糊涂!”孙夫人厉声呵斥母亲道:“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听,你怎么不自己用心想想,晋宁郡王府跟咱们哪一条扯得上?弄出这样的事,传出这样的污糟事,他晋宁郡王府能得什么好处?这事除了她谁还能有好处?她污了定国公府,就能扳倒我,扳倒了我,这府里就她一支独大,往后再没人能望她项背,这是多大的好处?也只有她,”孙夫人的思路越理越清爽,话越说越顺溜:“阿娘你想想,这京府衙门她祝家出面打个招呼,要那帮子龌龊官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也只有她就因为这事是她的手脚,东阳郡王府才这么袖手旁观,老祖宗必定一清二楚,盛表哥才不敢多管!还有王爷,要不是她在王爷面前使坏进谗言,王爷怎么会会不管?”

孙夫人一边说,钱夫人一边点头如捣蒜,女儿说的太对了,越想越对。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要不我去找找刘郡王妃?她肯定是站咱们这一边的!”钱夫人拼命转着她那有限的一点脑子建议道,孙夫人不耐烦的摆手道:“找她有什么用?她能干什么?谁听她的?”

“那那怎么办?”钱夫人束手无策了,孙夫人咬着嘴唇道:“去找贵妃!”

第二九二章 心魔2

四皇子连着两夜出城,五皇子和郭推官连跟了两夜,却一无所获。

五皇子顶着两只黑眼圈,正在大发脾气:“都是蠢货!就这么点伎俩就应付不了了?你别跟我解释!就是蠢货!”

“是是是!”管通一脸苦笑,只好一叠连声点头认错,等五皇子暴跳如雷跳累了,这才小心的解释道:“五爷,这一分二、二分四的法子是笨,这笨法子还不就是欺负咱们没人?分上几趟,咱们的人手就没了,人家这是明知道咱们没人,唉,爷也别急,不过晚几天,咱们就这么一寸一寸的扫,还能扫不出来?”

“你是安慰我呢?还是你也糊涂了?你当他是傻子?能把人放在哪儿容你这么一寸寸扫过去?”五皇子又跳了起来,管通尴尬的摊着手,五皇子重又坐下,好一人儿才闷闷道:“也只好如此,要不动声色悄悄的查。”

“那是那是。”管通抬手抹了把汗一脸苦相:“要是能到哪儿找到几十几百个可靠能用的人就好了,五爷从前但凡肯留心积攒些人手,何至于此?”

“谁会容我积攒人手?我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百事无心,一无所恃。”好半晌,五皇子才声音缓缓苍凉道,管通听的心里猛的一酸,知道自己刚才那话刺到了五皇子痛处,想安慰又无从安慰起,搓着手尴尬住了。

孙夫人和母亲钱夫人在禁中下了车,孙夫人一脸看似精心的妆容却掩不住憔悴,扶着母亲低眉顺目往叶贵妃院子过去,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胆怯无助有眉眼行动间似有似无的流淌。

叶贵妃抬手止住两人的叩拜,仔细打量着孙夫人,眉头微蹙道:“怎么好象瘦了?气色看着也不怎么好。”

“怎么能好?要不是我死命劝着,早就病倒了!”没等孙夫人说话,钱夫人忿忿然道,叶贵妃皱眉一怔,孙夫人扭过头,用帕子紧紧按着眼角,钱夫人一幅不管不顾的样子道:“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跟娘娘自小一处长大,我这脾气,娘娘最清楚不过,脾气直嘴巴快半分心眼没有,我就直说,贵妃且宽恕则个!”

“你只管说。”叶贵妃被钱夫人这长长的帽子话说的有几分不耐,打断她道,钱夫人连叹了好几口气,刚要开口,孙夫人眼睛微红转回头,先胆怯的看了眼叶贵妃,再转头看着母亲道:“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我跟你说过,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好,我不说她,不说她总行了吧?我就事说事,就把这事说给娘娘听,娘娘一听就明白了,还用我说?”钱夫人又气又怜的拍了下女儿的肩膀恨恨道,叶贵妃神情一下子郑重起来,下意识的端直上身催促道:“到底什么事?且说给我听听。”

“娘娘一听就明白了,这事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钱夫人这话是冲着女儿孙夫人说的,交待完这句,这才转头看着叶贵妃道:“咱们定国公府被人告到京府衙门了,娘娘听说这事没有?”叶贵妃惊讶的瞪大双眼,忙摇了摇头,钱夫人一声长叹,将家养小戏子秋棠棣如何被人当逃奴送到府衙,府衙如何不依常规送还定国公府反倒当众审理,以及就这么一路审到现在,审的秋棠棣攀咬定国公府后宅女眷都与他有染的事该添油的添油,该加醋的加醋说了一遍,直说的泪花涟涟,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泪,嘴里却清清楚楚丝毫不含糊的接着道:“我是个傻子,可就我这样的傻子,也看出这事有蹊跷,那秋棠棣一个下贱戏子,若没人在背后撑腰,借他个胆他也不敢这么污蔑糟践咱们定国公府,这是谁给他撑的腰?”

叶贵妃后背挺的笔直,脸上一片怒色,在这京城,在这个时候,竟有人敢这么欺负定国公府!

“我再笨也能看出点门道了,说是五爷,这话说的极是,五爷现在帮着大爷,跟咱们四爷不对付,可人家五爷要对付,也犯不着找定国公府这样的软柿子捏不是?再说了,就算捏了定国公府这颗软柿子又有什么用?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府上,老的没用,小的更没用,个个都是稀泥糊不上墙的货,娘娘说说,人家五爷就算把定国公府一脚踩没了,能得什么好处?这没好处的事谁干?这道理连我都懂!”钱夫人说的条理清晰,说理明白:“有句话老祖宗常说:要想找那只背后的手啊,别的不用,就只看谁在事后得益最多,这话我记的最牢,我掰着指头一点点算,娘娘想想,这秋棠棣单污定国公府女眷清白,定国公府女眷都不清白了,这谁能得利?”

“阿娘,您别说了!”孙夫人一声伤心苍惶的哭叫,钱夫人抬帕子按住眼角,连哽了好几声,叶贵妃眼里闪过丝明了,眼睛微眯,眉头皱起又忙松开,钱夫人看样子是不管不顾到底了:“定国公府女眷个个不清白,那她还有个好?就算四爷不疑她,这闲言碎语、唾沫星子也得淹死她!”钱夫人指着女儿,这回流的真正是心疼的眼泪了:“不就是贵妃对她偏疼点,四爷往她院里多去了几趟,就给她招了这样的大祸!这心计手段也太毒辣了,都说祝家人生下来先见血,个个杀人不眨眼,这话也不是白说,咱们这样的后宅妇人,谁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啊!这不光要了她的命,这话传的满城风雨,我们满府女眷哪还有脸活下去啊!娘娘啊!”钱夫人双手捂着脸,哭的一声接一声的抽抽。

孙夫人勉强止住悲声,眼泪汪汪的看着叶贵妃道:“娘娘恕罪,阿娘前几天就要来寻您说说话,我拼死劝住,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是人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相信是她,我这样子,原本今天不想来让娘娘看了操心,可若不来,又怕阿娘在贵妃面前口没遮拦,阿娘这脾气还望娘娘恕罪。”孙夫人站起来深曲到底,替母亲陪罪,叶贵妃忙抬手示意道:“快起来!你阿娘自小心直口快的脾气,自家人面前哪有那些讲究?你是个好孩子,委屈你了。”孙夫人听到这话,高高提起的一颗心一下子落回肚里,眼圈一红,顺从的起身重又坐下。

“这是你的不是!”叶贵妃转头看着钱夫人先训斥了一句,钱夫人面色一紧,只听叶贵妃接着道:“这事一起就该过来寻我,怎么能等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儿才来?定国公府的脸面都要丢尽了!”钱夫人听完训斥,心里一松,急忙解释道:“娘娘不知道,那秋棠棣头一回过堂说跟小妾有染,我就想来寻娘娘说说这事,请娘娘拿个主意,就是这妮子,死活不让我来,说官家病重,四爷监国,娘娘还不知道怎么忙成什么样,不能因为这些个家务小事过来烦扰娘娘。”

“这是她知礼体贴处,我就疼她这一条,可你到底年青没经过事,心地又纯良,不知道那人心险恶处有多险恶。”叶贵妃说到一半转向孙夫人爱怜道:“当初我也是看中祝氏心机手段都有,唉,凡事都是这样,有好处必定有坏处,谁知道她竟把这心机手段用到自己人身上!”

“娘娘看着是自己人,她看着却是仇人呢!”钱夫人插了一句,叶贵妃微微一怔,慢慢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的极是,是我疏忽了。”叶贵妃声音很缓,神情有些恍惚怅然,先老太后也说过和自己差不多的话,当年的自己不止一次在心里嘲笑过老太后的愚蠢,后来老太后死了叶贵妃轻轻抖了下,突然转头看着孙夫人突兀问道:“四哥儿多长时候没在你屋里歇着了?”

“一个来月了。”孙夫人刚要准确的说出多少天,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转成了个大概。

“这一个来月四哥儿天天歇在祝氏那里?”叶贵妃紧问道,孙夫人怯怯的点了点头:“嗯,爷记挂北边的战事,我不懂这个,祝姐姐将门出身,许能陪爷说说话。”叶贵妃没听完就一巴掌重重拍在炕几上,这祝氏、这祝家竟拿捏哄骗起四哥儿了,真当她是尊泥捏的菩萨么?!

内侍领了叶贵妃的吩咐,急驰至长安侯府召周老夫人入宫,周老夫人急急忙忙换了衣服跟内侍出了府,坐在车上,无论如何想不出能有什么事这么急。

不过半顿饭功夫,周老夫人脸色青灰中透着怒气,从禁中出来上了车,径下往建安郡王府过去。

祝明艳见周老夫人来的突然,神情又不怎么对,忙屏退众丫头婆子,请留下傲霜侍候,周老夫人沉着喝完一杯茶,脸色缓和了许多,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祝明艳隆起的肚子上温和关切道:“这一阵子身子还好吧?”

“很好,”祝明艳轻轻抚着胸部,脸上满满都是母爱之光:“就是最近动的厉害,看样子也是个闲不住的,要是个男孩子,等满了周岁就交给翁翁打熬筋骨。”周老夫人垂了垂眼皮,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傲霜道:“你到门口看着,我有话跟你们王妃说。”

第二九三章 牵连

“出什么事了?翁翁捎信回来了?”祝明艳头一个反应就是北边战事有变,周老夫人伸手抚了抚她那张并没有因怀孕而胖上一丝半分的脸颊,心疼的叹了口气,到嘴的话又咽回去,再想想才委婉道:“四爷这一阵子还老歇在孙氏屋里?”

“他这一阵子除了歇在我屋里,就是在外书房安歇。”祝明艳的声音里却没有喜悦,眉头也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周老夫人一怔:“一趟也没去过孙氏那里?怎么恼着孙氏了?你打听了没有?”

“我打听这个做什么?”祝明艳眉宇间全是不屑:“他愿意来就来,愿意到哪个院里歇着就去哪个院里,想宠谁就宠谁去,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你这妮子!”周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四爷这一阵子除了外书房就歇在你这里,你看看你,怎么还能这样?难不成就因为爷多来几趟,你这脾气就上来了?”

“太婆!”祝明艳带着几分薄嗔叫道:“我自小在您身边长大,您还不知道我,哪是那样浅薄之人,实在是”祝明艳欲言又止,周老夫人神情一凛,忙直身追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瞒着太婆。”周老夫人的话又快又急,祝明艳斟酌着言词道:“早先他歇在这里,都是歇在外面暖阁里,暖玉她们侍候着,可这一阵子,”祝明艳顿了顿,脸上浮起层阴翳:“他让我把垂花门外厢房收拾出来,一直歇在那里。”

周老夫人吓了一跳,祝明艳垂着眼帘接着道:“他来也就是在这屋里吃顿饭,就是这样,太婆,”祝明艳看着周老夫人,一脸的苦涩:“当初您劝我,说这一关难过,我从没把您的话听进去过,到今天才知道,这一关”祝明艳语带哽咽,说不下去了,周老夫人一声长叹,挪过去搂着孙女心疼不已:“傻孩子,嫁都嫁了,那就往前看,哪家不是这样?你看看,哪家不是姬妾成群?这为妻的,要的就是个敬重,你看,你如今有孩子了,这女人啊,有了孩子日子就有了奔头,就好过了,别想那么多,就不是四爷,嫁了谁不是这样?”

“嗯,”祝明艳微微仰起头,硬生生咽回已经涌进眼里的泪水:“太婆,您放心,咱们接着说话,他来这里,我跟他说话,他总在走神,脸上那神情”祝明艳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太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脸上象是有一层光,很温柔的那种,嘴角也没动,却能看到喜悦,眼神很温柔,我在”祝明艳脸上的神情更伤痛:“那一回在东阳郡王府后园子里,我在他脸上看到过一回这样的神情,那时候我以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那儿等李家姐儿。”

周老夫人震惊的身子前后摇了摇:“你别是看错了?你?想多了吧?”

“没有,太婆,不是一回了,我看的明明白白了,这几天,”祝明艳下意识的往外面看了一眼:“他没在府里,说是在我这里歇下了,其实是换了衣服出去了,人也瘦了不少,太婆,他又看上了谁,怎么不能跟我说?非要藏在外面呢?难道我在他眼里,就那么恶妒不明事理?他不喜欢我我知道,可他不该这么不信我!”祝明艳越说越伤心,却又想强忍回去,不让自己流泪失态。

周老夫人怔怔的看着祝明艳,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口气,直直的看着祝明艳道:“明姐儿,这事不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是从禁中出来直接到你这儿来的,叶贵妃急如星火召见我,定国公府那桩案子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昨晚上孙氏还过来求爷,哭的什么似的,爷却唉!”祝明艳一声叹息,神情黯然:“爷根本就没心思听她的话,只听到了‘女眷’两个字,竟把这事发落给了我!这明明是外面衙门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祝明艳想起昨晚四皇子待孙氏的态度,又一次兔死狐悲,周老夫人又怜又恨的抬手点着祝明艳道:“你这孩子,到现在还是这样万事不留心,他这哪是唉,贵妃的意思,定国公一案是咱们府上下的黑手。”

“什么?!”祝明艳又惊又怒,周老夫人急忙摆手示意她镇静:“往后比这荒唐的事多呢,你看看你!什么叫临阵不乱?”祝明艳深吸了口气:“我说呢,爷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一句没听进去孙氏的哭诉,就算没听到,定国公府这桩官司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外头还能不知道?偏偏把这事交待给我,这是疑我呢!”祝明艳越说越气,直气的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

“你静一静!”周老夫人一声厉斥,祝明艳闭上眼睛深吸着气,不停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周老夫人看着祝明艳情绪稍稳,这才开口道:“这事不得不跟你说,你不可不知,明姐儿,你听我说,你这脾气得改一改,别说你是个女人,就是个男人,也不能由着性子这样宁折不弯,那你早晚得折断了!听我说,等四爷回来,好好跟他解释清楚这事,咱们府上,咱们祝,你,绝不是那等奸邪之人,这待鬼祟之事,咱们做不出来。”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祝明艳脸上满是激愤:“祝家百年世家,家教门风如何他不知道?我和他成亲也有一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他若疑我若疑我”祝明艳声音抖的说不成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他就能信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周老夫人心疼万分的看着孙女儿,想劝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连叹了好几口气,扶着炕几起身下炕道:“你怀着身子,这是小事,别往心上去,你且放心,太婆虽年纪大了,可手段没老,既是这样,也不过费点功夫,咱们找出这背后之人交给他们就是,你且安心,有太婆呢。”

“太婆!”祝明艳跟着站起来,伸手挽着周老夫人的胳膊,脸颊贴过去,在周老夫人鬓角轻轻蹭了蹭,这不由自主的小女儿之态让周老夫人心酸又软,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又宽慰了几句,将她按回炕上,出府回去了。

远离京城的离宫里,官家背着手,只带着郑太监在暖棚里赏花。

“今年这茶花开的不好。”官家说话缓慢,气息微显轻浮,郑太监从背后担忧的看着他笑道:“不瞒陛下,这十几年我都没看到好茶花了。”

“唉!”好半天,官家悠悠叹了口气,自从她走后,确实没有好茶花了:“定国公府那桩事还闹着呢?”

“是,今天午后又收到侯府尹的密折”

“哼!”官家一声冷哼打断了郑太监的话:“这是第几道了?他既认了主,就该一心一意!左一道明折右一道密折,真是小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郑太监陪着几分小意解释道:“他再怎么认主,那也是陛下的臣子,这么做也不算错。”官家又冷哼了一声,却没驳回郑太监的话,郑太监接着道:“定国公府的案子,还是别让五爷再闹了,定国公府倒真是池鱼。”

“池鱼?那座城里有池鱼?”官家一声晒笑:“让他们闹去!”郑太监咽了口口水,官家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事就不必再说,再说多少都无益。

“咱们这儿都天寒地冻了,也不知道北边冷成什么样了,”郑太监聪明的转了话题:“那年我侍候陛下北征,一杯滚水,从帐蓬出来也就十几步,就冰凉了,那时候年青,也没觉得怎么冷。”

“可不是,一恍十几二十年了。”官家停住步子,转过身,出神的看着琉璃棚外,好一会儿才怅然道:“大哥儿自小跟我在北边打熬,我信得过他。”郑太监耳朵似有似无的动了动,屏气不敢发出半丝声音,静等官家再往下说。

“旺丹算不了什么,他手上又有陌刀。”官家声音极低,郑太监迟疑了下道:“草原上就这样,仗好打,人难找,我记得当年陛下征北庭的时候,也最头痛这个,后来总算把北庭主力诱出来一网打尽,北边才有了这十几年的安宁,可那一仗,陛下足足准备了一年多,若是”

“若是春节还没有旺丹的踪迹,就把大哥儿召回来是吧?”官家接过郑太监的话,声平无波的续道,郑太监笑着没说话,官家转头斜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最疼他,放心,他是朕的儿子,朕没事,他也一样!”

郑太监无声的叹了口气,官家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狠。

“宁乾府有什么信儿没有?”官家又缓步往前走去,郑太监忙答道:“没什么信儿。”

“嗯,”官家一有玩味:“当初蒋鸿和徐思海进户部历练,我当他们心里有所选择,没想到蒋鸿自请赴边,徐思海又闹了这一出,这几个小家伙,有意思!”

“是啊,徐榜眼这一趟揪出丁金经,宁乾府枉死的百姓也算能瞑目了。”郑太监跟着感慨了一句,官家漫不经心道:“人都是要死的。”郑太监看了官家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她说的对,官家眼里,不管多少人命,都不过是个数目字。

第二九四章 黑夜中

城外另一处别庄里,青枝忧虑的看着几个低眉顺眼、头不敢抬的小丫头收拾走的那些吃剩的饭菜,虽然知道这里侍候的除了黄明都是聋哑人,还是谨慎的等小丫头们退出了屋,才挪过去忧心忡忡道:“姑娘,你吃的太少了,这真要熬出病来的。”

“没事,我心里有数。”李恬声音低缓无力,银桦端了杯茶递过来道:“昨天送来的蟹脚酥,姑娘不是说好吃么,要不让跟黄明说说,让他天天到京城买吃食送过来。”银桦说到这里,眼里闪过团亮光,轻轻拍手低叫道:“姑娘不是说那个坏蛋夜夜来也有好处,说不定咱们王爷就能跟在后头寻到姑娘,这要是天天往这儿送吃的,说不定也能把咱们王爷引过来!”

“这主意好!一举两得!”青枝也跟着眼睛亮起来,李恬双手捧着杯子,细细盘算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用急着回去,眼看进十一月了,到时候再说。”

“十一月怎么了?”银桦一脸的茫然,青枝也困惑的看着李恬,李恬因瘦而显的分外大的眼睛看看两人,笑着没答话。

“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好,那人夜夜往这儿跑,回头这可怎么说的清楚?”青枝满腹忧虑的劝道,从被掳到这里,从知道是谁掳来的,这就是堵在她心里最大的担忧,银桦叹了口气:“要是姑娘还没圆房就好了,好歹能说清楚。”李恬一口茶差点呛进去,将杯子递给银桦,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脸上的神情淡然非常:“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信自然信,他若不信,说什么也没用,行了,先别操心这些没用的,今天的炭灰准备好了没有?”

“我这就去!”银桦忙跳起来道,那瓶香粉一夜就用完了,一夜两瓶香粉的用量太招人疑心,再说李恬又病着,银桦和青枝就想出了将炭粉撒在地上的法子,倒比香粉更好。

郊外的凌晨寒冷刺骨,四皇子脚步落的极轻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回头看着院子里放的低低的几只灯笼,出了好大一会儿神,才快步出门上马回去,无论如何,他得赶在天亮前远离这座令他魂牵梦绕的温馨小院。

黑暗中,李恬睁眼看着漆黑一团的窗户,又是阴天,窗外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李恬寒瑟瑟将自己团成一团,屋里火炕烧的很足,温暖如春,可她还是觉得冷,李恬裹了裹被子,头在枕头上挪了挪,将压在脸下的一束青丝抽出来放到后面,又挪了挪,仔细听了听青枝绵长的呼吸,睡沉前她闻到过一股极淡的香味,李恬嘴角露出丝苦笑,微微仰头看着还是黑漆漆一片的窗户,怔怔的出了神。

自己居然被人掳为笼中鸟,李恬心里涌起阵说不出的情绪,她不能理解拿人当宠物豢养者的心态,但她知道自己,再尊贵的笼子也是笼子啊,对于宠物来说,笼子就是笼子,是生铁打制还是黄金珠玉嵌就都是给主人看的,对于宠物来说,所有的笼子都没有分别,李恬突然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京巴,她还给它用过红蓝宝石的狗绳,李恬嘴角渗出丝讥讽的笑意。

人不能当宠物养,那是因为人有想法、有心机、有算计,不愿意当宠物的人会吞噬掉那个自以为是的主人,李恬眼睛眯起,又一次曲伸着手指算计起祝明艳的预产期。

京城晋宁郡王府正院,五皇子披了件斗蓬推门站到廊下,仰头看着墨黑一团的天空,想着刚才的噩梦,一颗心也如这天空一般空落而黑漆。

她到底怎么样了?五皇子低下头,绕着围廊一步步往前踩,她脾气硬,悦娘又不在身边,五皇子心里一阵撕痛,万一有什么万一,她可不要犯傻,她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五皇子脚步顿住,两只手攥起又松开,深吸了口清冷的凉气,压下满心的愤懑和恨意,抬手重重捶在旁边的廊柱上,这不怪她,是自己连累了她,若不是自己,她也不会扯进这桩天下最大最肮脏的争权夺利中来。

她现在在做什么?睡着还是醒着?她睡觉极轻,心思又重,这些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煎熬,五皇子站在正屋门口那柱黄晕中,转头看着小丫头打起了帘子,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跟着,背着手继续绕廊下而行。

“王爷,外头冷,还是进去吧。”熊嬷嬷不知道什么出来了,寻到机会轻声劝道,五皇子顿住步子,定定的看着熊嬷嬷,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低着头一边往屋里进,一边和熊嬷嬷说话:“睡不着,嬷嬷陪我说说话吧。”熊嬷嬷答应一声,跟在五皇子身后进了上房,她也正想和他说说话。

“嬷嬷坐。”五皇子去了斗蓬坐到炕上,示意熊嬷嬷也坐,熊嬷嬷先和璎珞等人侍候五皇子漱口净了手脸,又接过茶奉给他,这才在旁边小杌子上坐下。

“你昨天又去寺里进香了?”五皇子抿了口茶温声道,熊嬷嬷轻轻叹了口气:“上柱香给王妃求平安,也是给自己求个安心,自从王妃那天去普济寺没回来,我就没睡沉过。”熊嬷嬷又叹了口气,五皇子神情黯然,低头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熊嬷嬷,语气极其坚定道:“恬恬会平安回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熊嬷嬷抬手抹了把眼泪:“王妃脾气硬性子要强,长这么大,从来不肯惹人闲话,可这两年”熊嬷嬷眼睛多的抹不干净:“王妃净犯太岁来着!你说,我们姑娘这是招谁惹谁了?”五皇子身子微僵,没等他说话,熊嬷嬷一把又一把抹着眼泪道:“王爷也不是外人,也不怕王爷笑话,我不在乎别的,只想姑娘平平安安回来,只要姑娘平平安安,旁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命要紧,王爷您说是不是?那命要是没了,再大的体面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我陪姑娘找个尼庵住着去,老夫人临走前拉着我的手交待过,无论如何要护好姑娘,可我是个没不中用的”熊嬷嬷越说越伤心。

五皇子目光越来越沉,默然看着熊嬷嬷,看着她哭了一阵子,才声音缓慢清晰道:“嬷嬷说的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命要紧,嬷嬷放心,我跟你一样,只求恬恬平安回来,只要她平安回来!”五皇子重重强调着最后一句话,熊嬷嬷抽泣声一下子低了,帕子按着眼角仔细看着五皇子的神情。五皇子神情间透出丝丝疲惫:“嬷嬷,”五皇子细长的手指用力揉着眉间,仿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指,直视着熊嬷嬷道:“嬷嬷是恬恬的奶嬷嬷,自小带大她,我知道嬷嬷待她比自己亲生女儿还疼,我和她夫妻敌体,若没了她”五皇子呆呆的说不下去了,他从来没想过若没有了她会怎么样?是啊,若没有了她,自己还能和从前一样吗?还能回到没娶她之前,回到没认识她之前那样过日子吗?若没有了她五皇子重重打了个寒噤,若没有了她,这世间不就自己孤单单一个人了么?茕茕孑立,四顾茫然五皇子不敢再想下去,仿佛给自己壮胆般,紧攥着拳头一字一咬道:“恬恬肯定好好的,她什么事都不会有!她肯定平平安安回来!”

熊嬷嬷盯着五皇子不放过一丝表情,见他如此说,心里微微一松。

宁乾府驿馆里,徐思海跷着二郎腿,神情轻松随意的坐在左排上首椅子上,托着茶碗一口口品着茶,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赵明潜一身靛蓝道袍从后堂紧几步进来,冲徐思海拱手笑道:“徐榜眼过来寻我,怎么不让人先过来通传一声?也省得让徐榜眼久等。”

“一碗茶还没喝完呢,哪说得上久等?”徐思海面带春风:“赵御史是前辈,只好我等您,可没有您候我的道理哪!”赵明潜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拱手客气,一边目光凝重谨慎的盯着徐思海,只怕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事还肯定不是好事!丁府那场事,他那份心计、演计都令人击节赞叹!

赵明潜不住的和徐思海寒喧却半句不问他的来意,徐思海看起来心情也相当不错,和赵明潜还真先就道袍的流行再到哪首新词填的最有味道,再到这宁乾府冬天也不错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一路扯下去,扯足了十万八千里,徐思海才一脸意犹未尽的收了谈兴转上了正题:“跟京城比,这宁乾府真是无趣的很,丁知府和冷知县一案也审的差不多了,得跟赵御史商量商量这案子怎么个处置法。”赵明潜听的心里一阵猛跳,全身戒备,连汗毛都竖起来了,看着徐思海干笑道:“这事得听徐榜眼的,你先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大事,”徐思海轻描淡写答了一句:“丁金经杂途出身,一跃而领宁乾府知府一职,难免有些骄傲,冷知县一榜探花,目无下尘也是常情,两人不和倒不是一个人的错,可因为这个就污蔑拘役一县长官,丁知府也胆子也太大了。”

第二九五章 寻隙

赵明潜听徐思海如此说辞,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一时不敢相信,徐思海眼底掠过丝冷笑,收了脸上的笑容接着道:“他今天敢拘役污蔑冷知县,明天说不定就敢拘役你我!”赵明潜紧闭着嘴只听徐思海说话,他现在完全摸不清徐思海这到底什么套路。

“如此胆大妄为,谁敢与他同僚为官?只怕一言不合,性命就得葬送到他手上!”徐思海看起来恨意十足的咬牙道:“我要办他,不是为了自己,我与他无怨无仇,也不是单单为了冷大郎,我虽与冷大郎交好,可公私分明这一条还是作得到的,姓丁的此行此事是自绝于士宦之道,若你我今日容了他,异日必有他人中他毒手!”徐思海越说越气愤,啪啪拍的桌子响个不停,赵明潜眉头渐舒,徐思海一心一意要扳倒丁金经,这心思从那天在丁金经府上搜出冷明松这事上他就看出来了,那天在回来,他就将这事飞鸽传书给姚相公了,姚相公和他的意思一样,丁金经自作孽不可活,却不能由此牵扯出别的事,这徐思海果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徐榜眼这话极是!极是!”赵明潜抚掌赞同的不能再赞同了:“冷探花那样玉树临风的人品,那天被人架出来,我真是看的寒心之至,仕宦之中,绝不能容忍这等丧心病狂之徒!徐榜眼有什么打算尽管说!这等为民除害之事,赵某愿附骥随行!”

“好好好!我就知道赵御史是嫉恶如仇之人,那好,赵御史看看这个折子。”徐思海说着,袖出本折子递过去,赵明潜接过细细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这折子于丁金经囚禁冷明松处写的浓墨重彩,至于丁金经为什么要这么做,却用词轻淡含糊,赵明潜心里滑过丝隐隐约约的不妥,将折子又细细看了一遍,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妥,丁金经陷害冷明松的原因也确实说不得道不得,这折子这么写也好,这原因这么含含糊糊留下伏笔,万一以后有个万一,这都是可翻转之处,唉,官家心意难测,凡事留点后路最好不过,这徐思海小小年纪,这等心计实在令人佩服!

“好文!实在是好文,满口余香!”赵明潜连声夸奖起徐思海的文章以掩饰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过度谨慎,徐思海眼睛微眯笑看着他,赵明潜又连夸了好几个花样,站起来走到桌前,倒水进砚边研墨边笑道:“这等好文,我可是沾了徐榜眼的便宜了。”徐思海见他研墨签名,心里一块石头落下,站起来走到桌前,看着赵明潜提笔签了名笑道:“赵御史为民之心令人敬佩。”

“哪里哪里,看着你们年青人如此勇于担当,老朽才发觉自己真是老朽不堪大用,怪不得姚相力主徐榜眼为主,果然为相者这眼力非我等庸才可比。”赵明潜顺手替姚相公做了个人情,徐思海笑容明净,和赵明潜寒喧了一阵子,这才告辞回去。

冷明松半靠半坐在炕上,见徐思海进来,忙双手撑炕坐起来问道:“怎么样?”

“好了。”徐思海将折子递给冷明松:“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丢卒保帅,孙六到了没有?”

“还没有。”冷明松打开折子翻到最后,端祥着赵明潜的签名答道,徐思海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正要扬声叫人询问,外面小厮通禀声响起,孙六来了。

冷明松端坐欠身,徐思海起身让过孙六,三人落了座,徐思海看着孙六直截了当问道:“有消息没有?”

“有,”孙六已经历练的今非昔比,双手扶膝稳稳坐着,和冷明松微微颌首致意了,看着徐思海答道:“冷大爷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小的们使了点小手段,已经把丁喜拿在了手里。”

“丁喜?”冷明松很是惊讶,孙六转头应道:“是他,丁喜好色,到这宁乾府后迷上了东市瓦子的行首娇蕊小姐,这娇蕊小姐另有心上人,是个外乡书生,小的花了点银子,替娇蕊小姐赎了身,请娇蕊小姐帮忙布了个局,把丁喜赚进来,又演了出争风戏码,扔了具尸首出去。”孙六说的轻描淡写简单之极,冷明松听的瞪大眼睛,半晌才透过口气来:“晋宁王妃真是慧眼识人,真不知道从哪儿寻来孙六爷这样的江湖大才。”

“小的跟我们姑娘前不过是个泼皮无赖,都是我们姑娘教导的好。”孙六欠了欠身,客气的客气道,冷明松‘呃’了一声,神情有些古怪,都是他们姑娘教导的好,他们姑娘一个深宅大家闺秀,能教导他这些市井江湖手段?

“丁喜都招了?”徐思海紧问道,孙六点了下头:“那是个没用的夯货,刚见几星血珠子就瘫了,问什么招什么,都画了押了,又照他的交待,起回了几处重要物证,这是单子。”孙六从怀里摸出张毛边粗纸递给徐思海,徐思海接过扫了眼就递给冷明松,冷明松细细看了,轻松非常的舒了口气,看着孙六真心谢道:“多亏你。”

“小的领差使办事罢了。”孙六微欠身客气道,徐思海站起来飞快的转了几个圈,转头看着冷明松商量道:“这事至此已经明明白白,丁金经水淹永静县就是为了断了北征军从宁乾府调粮的打算,也就是要断了寿王”徐思海顿住话,要断了寿王的生路这话只能心知肚明,却不能明宣出口。

“丁金经不过是只手,那指挥者另有其人,我的意思,这事不能冒冒失失捅出来,得先报给五爷知道,请五爷拿个主意。”

“我也是这个意思。”冷明松点头赞成,徐思海看向孙六道:“那就麻烦六爷一趟,把丁喜和这些东西送进京城,亲手交给五爷,请五爷示下,还请六爷快去快回。”孙六答应一声,对于最后一句快去快回,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回到京城就不打算再回来这事,也不用跟他们两位多说,这边的事已毕,他回不回来也没什么两样。

五皇子跟着小厮,在樊楼后园子里拐弯抹角走了一盅茶的功夫,才进了高居于小山之上的一间暖阁里。

周老夫人听到动静已经肃身相迎,五皇子不等她颌道曲膝,忙抢先长揖到底道:“原来是老夫人召见,不敢当老夫人的礼。”周老夫人顺势站直身子,看着五皇子笑意融融道:“五爷日理万机之人,老婆子斗胆打扰,实在是惶恐的很。”

“老夫人过奖了,”五皇子一边思量着周老夫人有什么事要这么寻他见他,一边笑容满面的寒喧不已,周老夫人让着五皇子坐下,看着婆子摆了满桌茶点,又上了茶,这才打发了丫头婆子,先让着五皇子喝了一碗茶,这才开口入了正题:“不瞒五爷说,老婆子今天是来求五爷的。”

“求我?”五皇子脸上的惊讶不是伪装,周老夫人这话真是让他意外之极,周老夫人苦笑连连,将叶贵妃疑定国公府一案是祝家手脚的事直直说了,看着五皇子道:“老婆子只好让人打听打听这定国公府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你们府上那位管先生身上,唉,”周老夫人一声长叹:“那位管先生既寄身五爷府上,这事老婆子就不敢多嘴多舌了,可为了我那可怜的孙女儿,又不能扔下不理,老婆子只好来求五爷了,还请五爷指点一二。”

五皇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周老夫人,她只说请他指点,这话还真不怎么好接,这叶贵妃能把这事想到祝家头上,大约她经手的内宅阴暗事太多了

“老夫人是想劝我收手是吧?”周老夫人直截了当的说话,五皇子话说的也直爽无比,周老夫人微微迟疑了片刻,缓缓点了下头:“定国公府上都是无用之人,老婆子愚钝,实在想不出五爷的用意。”

“没什么用意,就是出口恶气。”五皇子答的干脆光棍,周老夫人脸上神情一滞,带着几丝无奈看着五皇子,什么时候他敢这么任性胡为了?

“我府上的事,老夫人听说了没有?”五皇子看着周老夫人,突然心里一动,不过几个转念,就转话题问道,周老夫人一怔:“晋宁郡王府?老婆子孤陋寡闻,还望五爷赐教。”

“恬恬被人劫走了。”五皇子神情和话都平平直直,却听的周老夫人如雷贯耳,一脸困惑的看着五皇子愕然道:“你说什么?谁被劫了?谁劫了谁?”

“我的王妃,我的妻,恬恬,被人劫了,生死不明。”五皇子一字一顿,说的极慢,周老夫人脸上的神情由愕然到震惊到不敢置信到呆住再到若有所悟,真是精彩之极。

“和定国公府有关?定国公府满门”后面废物两个字周老夫人咽了回去,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是定国公府做的,定国公府没这等本事!

第二九六章 离间

“老夫人随祝老侯爷驻守北地多年,见多识广,听说祝老侯爷每有大事,必定先与老夫人商量了再定,老夫人和东阳郡王府定海神针孙老夫人一样,都是见识不凡的女中豪杰,请老夫人替晚辈理一理,谁会劫去恬恬?劫了或是害了恬恬,谁能得到好处?”五皇子直盯着周老夫人道,周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怪不得这一阵子没见晋宁郡王妃出来,听说身子不适,她还以为怀了身孕,怕月份早有闪失隐着不说,原来是这样!

“五爷过奖了,”周老夫人刚要推辞,迎着五皇子灼灼中带着冷意的目光,骤然意识到至少这一会儿,她和他都在这个局中。

“五爷的意思,是有人劫了晋宁郡王妃以扰乱五爷的心境?若是这样,这手段未免过于低劣,只怕会适得其反。”周老夫人先从最浅显处说起,边说边细心观察着五皇子的神情,五皇子脸上闪过丝说不出什么味道的冷笑,周老夫人想了想接着道:“定国公府能得什么好处?老婆子一时想不通。”五皇子看着她笑道:“如今的京城,想来若不是不得已,老夫人必定不愿意多出府门吧?”周老夫人沉默片刻道:“五爷也说过,东阳郡王府有孙老夫人这个定海神针在,我没往这上头想。”

“老夫人怎么不往前多想想呢?说起来我有幸娶得恬恬,还多亏四哥成全。”五皇子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汤,慢慢摇了几下,周老夫人后背一下子挺直了,直直的盯着五皇子愕然道:“四爷怎么会?”

“四哥当然不会,我们兄弟都是自小读圣贤书的龙子凤孙,做不出这样的下作事,听说叶府那位定海神针起心,源于四哥纳了孙氏。”五皇子话零碎而跳动极大,周老夫人却一下子听明白了,笔直的端坐着,脸色一层层白下去。

原来是这样!她怕的原来是这个!确实,换了她也会这么做,秦家代代出情种,官家当年为了那个姚氏,持刀与天下人为敌,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若是老四也是这样的情种,一旦君临天下,对东阳郡王府来说,这绝不是好事,李恬活着就是最大的威胁,对祝家又何尝不是呢?可五爷说的是李恬被劫,而不是李恬被杀!被劫,被杀是了,她也怕,怕人死如灯灭,这仇种的无可挽回,她把李恬劫了去做何打算?

“五爷这话,老太婆听的心惊肉跳,谁能有这个胆子?孙老夫人又是个老成持重的,怎么会如此胡为?”周老夫人试探道,五皇子抿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汤,声音淡极冷极道:“叶十二娘现在寿王府和寿王妃作伴。”周老夫人愕然,五皇子眼神微斜看着她冷笑道:“叶十二娘坦荡直率,毫无心机,四哥和我都对她多有怜惜,那位定海神针就把这位傻孙女当探子用,可是人都有爱憎,叶十二娘与恬恬莫逆交好,不忍恬恬就此不见天日,冒死跑来寻我,十二娘是个好热闹了,如今在寿王府必定寂寞,老夫人若得空,不如去寿王府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儿。”

周老夫人这回愕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心里滑过层浓浓的诡异,只觉得这一折接着一折转的简直让匪夷所思,叶十二娘的脾气她自然知道,他既敢让她去见叶十二娘,这话就错不了

五皇子看着沉默深思的周老夫人,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事情就是这样,一件事生出来,就会有人扇风,有人借势,牵进无数无辜之人。”周老夫人心里一阵紧缩,确实如此,如今一如当年。

“五爷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打算?”周老夫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视着五皇子问道,祝家不同于叶家,祝家最多只能有所倾向,却绝不能站在哪一边,一个在军队中根深蒂固的家族,若是要表达自己的意志,等待这个家族的,必定是诛族之祸!她不能象孙老夫人那样,只有一个方向,只有一个人,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请老夫人帮我寻回恬恬,这与你与我都只有好处。”五皇子心里微松,直言不讳道,周老夫人垂下眼皮道:“老侯爷随寿王爷出征在外,老婆子年纪大了,糊涂的时候比明白的时候多,只怕帮不了五爷,只是府里还有几个用老了的可靠下人,五爷若不嫌弃他们跟老婆子一样年老无用,就叫过来使唤使唤。”

“这事晚辈只要老夫人有份心意。”五皇子闻言大喜,脸上神色半分不动,拱了拱手应道,周老夫人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五皇子道:“定国公府之事就烦劳五爷了。”五皇子笑着拱了拱手,看着周老夫人出了暖阁,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

周老夫人坐在车里,思绪纷乱如麻,车子顿了下停住,一个婆子隔着帘子恭声禀报:“老祖宗,到了。”

“去建安郡王府。”周老夫人被这一声叫回过神,立刻吩咐道,婆子答应一声,车子往后退了退,掉了个头往建安郡王府过去。

祝明艳迎进周老夫人,亲自捧了碗茶给她,周老夫人接过茶,示意祝明艳坐过来,爱怜的抚着她的发鬓道:“你从三岁就跟着我,这些孙子孙女中,我最疼你。”

“嗯,”祝明艳眼圈微红,头靠到周老夫人肩上蹭了蹭,周老夫人轻轻抚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孩子,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你得改一改,听太婆的话,女人家要柔,要卑弱。”

“太婆?”祝明艳又惊又怕,太婆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周老夫人挑拣着将李恬失踪的事说了,看着愕然不已的祝明艳道:“孙老夫人心思周密,那边动了手,四爷这边必定有所布置,看样子这布置很管用。”

“太婆是说?”祝明艳抽了口凉气,周老夫人点了点头:“我想了一路,必定是这样,许是叶家寻到的这人虽和恬姐儿极似,却身份不高,或是根本就是贱业之人,如今这个时候,若是接进府只怕风评不好,安置在外头别宅另居就最好不过。”祝明艳面白如纸:“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孙氏,这又”

“明姐儿!”周老夫人声音提高,严厉的叫了一声:“你点头这门亲事前,太婆就跟你说过,这锦绣堆里处处荆棘毒刺,你要时时留意、步步小心,这不算什么,你只要站稳脚跟,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侍候好四爷,谁也动不了你!那些无谓的事,”周老夫人停了停:“姜贵妃独宠专房十数年又怎样?官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别计较这些,别往心里去。”

“是。”祝明艳抖着声音,好半天才哽出个‘是’字,周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又是怜悯又是无奈的看着孙女儿,这事她的错处更大,那时候她怎么没看出来孙女儿对四爷是动了心的呢?动了心就不能嫁了。

北安城外的军帐中,蒋鸿眉间带着两条已经很深的皱痕,背着手站在帐蓬口怔怔的想的出神。

寿王已经走了七天了,他和武思慎约定两天一传信,可从寿王出发到现在,他一封信、一丝信儿也没得到听到!蒋鸿忧虑非常的挪了挪脚,不知道长安侯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五天里他寻长安侯世子祝明锐喝了三次酒了,一丝信儿没听到,蒋鸿烦躁的拉了拉斗蓬带子,现在怎么办?坐等?万一寿王他们出了什么意外,这等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可若是武思慎只是传信不便呢?

蒋鸿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他心已乱,扔出来的卦也是乱相,再等一天,还是?还是去寻祝明锐说说话,不喝酒了,喝茶吧。蒋鸿吩咐小厮取了团茶,正要往祝明锐大帐过去,一个小厮远远的飞奔而来,蒋鸿心里一阵狂喜,下意识的往前奔迎了几步,小厮奔到跟前,喘着粗气笑道:“爷,您再想不到谁来看您了!”蒋鸿眉头一皱,小厮忙笑道:“是晋宁郡王妃身边的悦娘姑娘,就是营外。”蒋鸿很是意外,刚要吩咐请悦娘进来,却又追问了一句:“她一个人来的?”

“是,看样子是一个人,小的没看到别人。”看起来小厮对于在这鸟不生蛋的苦寒之地呆的实在无聊极了,悦娘的到来让他兴奋的话多的已经忘了他们家爷的教导。蒋鸿皱了皱眉,警告的看了眼小厮吩咐道:“请她进来,算了,我迎一迎。”

悦娘甩着手,步子迈的比蒋鸿还大,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嘴里也不停:“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是头一回进军营,还真是整齐,那个东西叫刁斗?这帐蓬跟帐蓬太近了吧?这要是着了火咳咳,我说话从来没应验过,这味儿挺大,你平常那么讲究的人,怎么受得了的?”悦娘一路喋喋不休,直说的蒋鸿两眼发直,无语之极,难道她在她身边侍候时,也这般饶舌?

第二九七章 悦娘来了

“你不在晋宁郡王妃身边侍候,怎么到这里来了?领了差使来的?”蒋鸿总算抓到个话缝,赶紧打断悦娘滔滔不绝、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根本没个主题没有方向的话海,悦娘却一丝被打断的感觉也没有,仿佛正好说到这里正好接上,极其顺溜的答道:“那当然!我这样的人,办差那绝对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没含糊过,王妃没交差使,我怎么会自己溜出来?我哪是那样的人!你问怎么到这里了?唉,纯是节外生枝的事,要不是突然生了这个枝出来,这会儿我早已经在京城王府里好吃好喝自在着了,犯得着到这苦寒之地吃土喝风?对了,咱先别聊,先说说正事,办完了正事咱们慢慢聊,我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个小忙,是这么回事,清江候府世子生的那个老大,叫什么俞志宏的,你听说过没有?”

蒋鸿一怔,眉梢高挑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悦娘响亮的拍着手道:“就是为了他,我才赶在这大冬天来这破地方,说是他跟他一个先生,姓什么翁,年里年外到了北安城,后来你们不是把北安城弄丢了么?他和那个姓翁的也没影了,俞家大娘子肯定急了,肯定寻到我们王妃那儿了,我们王妃就让人捎信给我,让我顺路来趟北安城寻寻俞大郎和翁先生,其实我一点也不顺路,我都快出了北三路了,离京城比离这北安城近多了,顺什么路啊?不过我们王妃说了,她说顺路就顺路吧,我就掉头再回来,后来走着走着我一想,万一俞大郎跟那个翁先生被北庭人裹走,刺了面做了奴儿,我在北安城肯定就找不到了,找不到掉头回去总归不好,这可是我们王妃交待的事,再说俞大娘子跟我也不错,我挺喜欢她的,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吧?若真是在北安城找不到俞大郎和翁先生,我怎么说也得跑一趟北庭找找,可北庭我又不熟,我再一想,就想到了飞鹰堡,飞鹰堡你听说过没有?堡里褚家四兄弟都是义气豪杰,我原本是去借个向导,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

蒋鸿的头大如斗,这位悦娘,这嘴怎么这么碎呢?悦娘说了褚氏兄弟受徐学士托付寻找俞志宏和翁先生的事,蒋鸿眉梢高挑,忙问道:“来了多少人?褚氏兄弟功夫如何?有多少熟悉北庭的?有多熟悉?”悦娘又不是笨人,见蒋鸿问的如此之细就知道他打上了不知道什么主意,眼神微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两三步,抬手示意蒋鸿别动,聚气凝神细细听了一会儿,这才重进了两步,和蒋鸿低低说了褚虎偷偷告诉她的褚大郎褚龙的算计,说完,后退了半步道:“褚家兄弟跟我十几年的交情了,我知道你心眼多,可你不能害了他们,不然我肯定饶不了你。”

“你既跟我明明白白说的清楚,一丝隐瞒没有,怎么还这样信不过我?”蒋鸿听了悦娘的威胁,又气又笑道,悦娘翻了个白眼答的干脆:“王妃让我来北安城找俞大的时候就交待过了,说你在军中,是个信得过可托付的,要有什么事,只管找你商量,是我们王妃信得过你,我信得过我们王妃。”

悦娘一句话说的蒋鸿一股热气从心底涌冲而出,直冲的胸口热辣辣一片,难过至极又妥贴至极,能得她如此信任,此生无憾!

“你放心,”好一会儿,蒋鸿才说出话来:“褚氏兄弟想求一个富贵,我就帮他们拿这一份富贵。”

“那好,事办完了,我回去了,有事我再来找你!”悦娘说走转身就要走,蒋鸿急忙叫住她:“等等!”这两个字的功夫,悦娘已经到帐蓬门了,一手掀着帘子,一边转头疑问的看向蒋鸿,蒋鸿笑道:“你不是要找俞大郎和翁先生,总要见见再走。”

“见见?”悦娘一个怔神:“你找到他们了?有这样的巧事?”

“不是我,是武将军。”蒋鸿让悦娘坐下,吩咐小厮去请俞志宏和翁先生,趁两人没来,将武思慎巧遇两人并托付给他的事说了一遍,悦娘眉开眼笑:“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这下好,不费吹灰之力,这差使就妥妥的了!明后天歇两天就回京城!”悦娘声音愉快响亮,怪不得姑娘让有事找这蒋鸿商量,果然一商量就有好事!

悦娘见了俞志宏和翁先生,她从前看不上俞志宏,现在也没怎么看得上,只和翁先生说了几句就告辞出来,也不让人送,一个人背着手溜溜达达闲逛着出了军营,准备回去将褚家兄弟交待给蒋鸿,自己好好歇两天,就启程赶回京城过年去。在京城这么些年,她已经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悦娘心情愉快,脚步也轻快,离客栈还有两条街,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人从旁边闪出,冲悦娘拱手笑道:“是悦嬷嬷吗?”悦娘停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她最讨厌悦嬷嬷这个称呼,中年人见悦娘点了头,从怀里摸出只一看就年头久远、已经汗浸手摸的黑亮的竹牌摊在手心里,悦娘也取出只竹牌,两只竹牌相合,中年人飞快的收了竹牌,塞了只竹管过去,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悦娘捏着竹管,指肚熟练的在竹管口滑过,眉头皱紧,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这是最紧急最重要的甲一级,她还是头一回接到!

悦娘几步赶回客栈,也顾不上望眼欲穿等她好信的褚家兄弟,目光从褚家兄弟身掠过,停也没停,头象是点了下,又象是没点,一阵风卷上了楼,推门进去又‘咣’的关上了门,把紧跟而上的褚家兄弟惊愕莫名的面面相觑。

悦娘冲过去解开包袱,取出本增广贤文,幸亏她没嫌重扔了,不然还得现去买。悦娘从竹管中取出张细长的油竹纸长,小心的展开,对着上面的数目字,翻着增广贤文一个字一个字对,这鬼符一样的数目字和对数目字找字的法子也就姑娘想得出。

悦娘一个字一个字对完,眨了眨眼呆住了,呆了片刻,用力摇了摇头,赶紧翻着书细细又对了一遍,这回真傻了。

褚家兄弟还没从悦娘这么直冲回来到底是为什么的猜想中讨论出个结果,就看到悦娘以比进来更快的速度直冲出去,简直就跟枝疾射而出的箭一般,等两人追出去,悦娘已经没踪影了。

悦娘疾冲到营门口天色已晚,被堵在营门口的悦娘急的团团转,幸好蒋鸿比上一趟出来的快的多了,不然急红了眼的悦娘指不定就抽剑杀进去了。

一冲进蒋鸿的帐蓬,悦娘红着眼急道:“我刚接到京城来的信儿,王妃被人劫走了!”

“什么?”一向镇静自若,几乎没失过态的蒋鸿一下子懵了,悦娘急的叫起来:“关键时候你发什么呆啊?说话啊!赶紧想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