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意外的看着周大\奶奶,一时想不出她的来意,周大\奶奶接过璎珞递过的茶,举到嘴边,看看璎珞,再看看桌子旁拿着帐本子一个抄一个对的银桦和玉叶,转头看看李恬,又扫了遍三人,李恬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抬手示意璎珞,璎珞转身吩咐银桦和玉叶道:“先把帐放一放,到后面小厨房配几样点心来。”

银桦和玉叶答应一声,放下纸笔就退了出去,璎珞跟在两人后面也退出了厢房,周大\奶奶舒了口气,放下杯子,看着李恬道:“这么晚过来扰你,五姐儿多担待,实在是事情急,为了这事,我几天功夫就急出了一嘴泡。”周大\奶奶示意给李恬看嘴上那一溜水泡。

“什么事?”李恬的心提了上来,周大\奶奶烦恼的拍手道:“就是你大哥领的那件差使,这差使,唉,我就是前儿才知道是怎么来的,头前还以为你大哥行了一回大运呢,既知道差使怎么来的,也知道这差使压根就不该领,可前头不是不知道么,如今知道了,我就和你大哥商量了,这差使无论如何不能做了,得赶紧辞了,你大哥就去辞差使了??”周大\奶奶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将李孝祖辞差使的经过说一遍,微微带着丝怯意看着李恬道:“我和你大哥就抓瞎没法子了,只好过来寻你,你看这可怎么办?”

李恬暗暗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件事:“这事我知道,”李恬想了想道:“这差使既不容辞,那就做着吧,往后谨慎当差,别求有功,只求无过吧。”

“那成,”周大\奶奶没想到李恬居然这么答复,怔了下急忙答应:“你放心,我一天嘱咐一趟,让你大哥小心当差,千万不能出头,不该拿的一分也不拿,能领份俸禄就知足了。”李恬听的抿嘴而笑,点头应了。

送走周大\奶奶,李恬低着头,慢慢沿着游廊往回走,走到上房门口停住步子,呆了一会儿,径直往前转弯,穿过月亮门,寻到正在后院饭后一趟拳的悦娘,将李孝祖辞差不准的事简单说了,接着吩咐道:“你去趟清风楼,看五爷在不在,若在,把这话当面说给他听,若不在就回来,明天他来了再去。”

“就说大郎辞差和四爷那三句话,旁的呢?”

“旁的还要说什么?”

“也是,你们这些人说话就是这样,怎么麻烦怎么来,你说一个谜语儿,我猜到了,偏不能说出来,非得再回个谜儿,整天猜来猜去,就不怕猜错了?”悦娘想起中午水秋娘关于如何说话的培训,一肚皮的抱怨,李恬看着悦娘莞然笑道:“你要是嫌这么说话不好,我教你个法子,所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你少说话就行了。”悦娘想了想叹气道:“要是不说话,这嘴巴不就除了吃什么用处没有了?唉,不说话总比猜谜容易,行了,我去了,你放心,保证多一个字儿没有。”

五皇子看着悦娘出了院门,猛的将捏在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黄净节吓了一跳,五皇子阴冷着张脸,取过帕子,一下下用力擦着溅在手上茶水。

“你也别多想了,四爷当初给李大郎安排了这差使,如今指了婚就撤差,哪能这么小气。”黄净节宽解道,五皇子冷笑了一声:“旁人我不敢说,老四不许李大郎辞差,绝不是为了显他大度!我和老四自小一处长大,他是众人手心里的凤凰,他从不低头看我,我可天天仰头看着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明白得很!”

黄净节脸上添了几分凝重:“那四爷?”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他的东西,从不容别人染指,他觉得那人是他的!”五皇子拍着桌子错牙道,黄净节脸上的神情变的很是古怪,五爷和李家娘子这亲事是官家下的旨,他还能怎么着?

“四爷若一直这么想不开,岂不是苦了自己?”黄净节无奈道,五皇子脸上眼底都浓浓的阴霾:“苦了自己?阿爹在,他只能苦自己,可若是阿爹不在了呢?有一天他坐到了那个大位上,他还能苦了自己?”黄净节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好半晌才勉强挤出句话来:“五爷这话说的,何至于?”话说到一半,黄净节就说不下去了,天家无亲情:“官家怎么指了这么桩亲事给五爷?”黄净节忍不住语含抱怨道。

“我就是想不通这事,”五皇子语气沉重:“从跪到集贤殿外,我就开始想这事,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阿爹心中,到底属意哪个?”黄净节目光微闪,凝神着五皇子,心里忍不住七上八下起来。

“我们兄弟六个,老二已经废了,不提,老三太蠢,整天摆出一幅谨小慎微、参禅学佛、与世无争的样子,可心里那念想重着呢,走的是不争是争的路子,这我都能一眼看出来,老四和大哥自然也能看出来,更瞒不住阿爹,阿爹是什么样的人?必定看不上这样的蠢货,老六太小,前朝就是官家太小才失了基业,再说,阿爹那样偏宠姜贵妃,却始终不肯用姜家,这么看,老六也不象,那就只有大哥和老四了,阿爹到底看中了哪个?”五皇子困惑道。

“五爷把自己说漏了。”黄净节看着五皇子极轻声说了一句,五皇子摇头摆手:“我性子懒散,别说那些折子,那些规矩,就是天天五更上朝这一条,我就做不到,帝国放到我这样的懒人手里,早晚大权旁落、祸害丛生,这一点,阿爹比我自己看的都明白,他怎么会把祖宗基业放给我?不会是我,我从没生过那个心,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黄净节暗暗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五皇子说的对,他确实太过懒散会享受。

“必是大哥和老四两人之一,阿爹到底属意哪个?老四?要是老四,为什么不正了叶贵妃的后位?大哥?要是大哥,为什么任由叶家结党营势?难道阿爹自己也没定下来?他指这桩婚事,难道?”五皇子后背僵直,目光冷利的如冰雪,难道阿爹这是推他出来当那块磨刀石?用他的身家性命给他磨一个称心的继承者出来?

一四八章 往事悲凉

黄净节见五皇子脸色大变,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想到什么了?”

“没事。”好半天,五皇子才低低的应了一句:“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今天不回禁中了?那?”黄净节担忧的看着五皇子,知道他必是想到了极要紧的事,可他不说,他问也没用。五皇子垂着眼皮,仿佛要掩饰着什么:“没事,他哪还会跟我计较这个。”黄净节听的莫名其妙,五皇子却已经扭头看向暗沉沉的窗外,黄净节只好退出去,可哪敢就这么回去歇着,退在暖阁对面的倒座间里坐着,透过半开的窗户静默的看着暖阁里那一豆昏黄灯光和灯光旁的人影,灯亮了一夜,黄净节看了一夜。

天光大亮,暖阁的门从里面拉开,五皇子出了暖阁,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仿佛一夜好睡刚醒,黄净节急忙出倒座间迎上去,五皇子打了个呵欠道:“让人备水,要热一点,我要好好洗个澡,不用准备早饭了,我去吃面。我记的黄家跟北边做了很多生意?”黄净节目光微闪,不怎么自然的笑道:“没有很多,就一点,小打小闹,哪里敢做大,北边的生意利厚”

“我没说这生意不当做,你别多想,交待下去,让他们顺便打听打听北边的消息,越细越好,北边这些年兵马渐壮,野利王野心勃勃,阿爹那脾气,北边早晚要狠狠打一仗,还是老话,做生意可以,不该卖的,再多的利也不能贩过去。”

“从没贩过不该卖的东西,爷放心,这是根本。”黄净节这次答的干脆非常,五皇子又打了个呵欠:“这一阵子谨慎些,别让人当了靶子。让人用心做几匣子点心,再给我拿几瓶花露,一会儿我要去大哥府上,好长时候没找大嫂说话了。”

临近四月,李恬的姑母李静好一家总算赶到了京城,这一家子年前就从两浙路启程往回赶,也就两个月左右的路程,可这一家子一路上先是因为雪灾,后来李静好的小儿子又病倒,竟拖拖拉拉走了小半年才进京城。

江府早就收拾妥当,李恬等在二门里,李孝宁陪着姑父江清远先往吏部交文书。

李静好的车子进了二门,温嬷嬷忙紧一步抢上前打起帘子,李静好下了车,李恬打量着姑母,李静好今年三十四岁,已经生了一女两子,生的面容柔美,神情很是安详恬然,一身秋香色衣裙穿在她身上极是赏心悦目,看起来仿佛三十岁还不到。李恬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姑父姑母夫妻相得,姑母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心。

李静好直瞪瞪的看着李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好半天才张了张嘴,可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滚瓜一般往下落,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车栏杆,用帕子掩着嘴,竟似要放声大哭。李恬见李静好失态至此,不禁有些愕然,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初见,这样的反应,也太过了吧?有心要上前劝一劝,又不明端的,怕一劝让姑母更加失态,只好带着几丝尴尬呆站着,耐心等姑母缓过神来。

温嬷嬷站在李静好身边,看着李恬,又看看李静好,竟也站着用帕子抹起眼泪来,李恬郁闷非常的瞪着她,她身边的两个老嬷嬷,一个比一个有性格。

后面车上下来个十二三岁、一身桃红衣裙、面容姣好温柔的小娘子,下了车,惊讶的看着扶着车栏泣不成声的母亲,又转头好奇的打量着李恬,李恬知道这必是李静好的大女儿玉姐儿了,冲她微笑点头致意,玉姐儿被李恬笑的羞涩的低下了头,冲她曲了曲膝,显的有些慌乱的转身去照顾两个弟弟。

李静好的大儿子良哥儿今年十一了,身形微胖,长的浓眉大眼,眼睛干净明亮,看样子长相应该象父亲,穿了件大红夹衣,见姐姐要牵他,忙将手背到背后,往旁边闪了闪,一张小脸严肃又认真,满眼好奇的打量着李恬。李静好的小儿子敏哥儿只有六岁,形容酷肖李静好,是个秀丽非常的男孩子,被玉姐儿牵着,愕然仰头看着痛哭不已的母亲,不由自主的抬起另一只手,紧张的抓住姐姐。

“都说你和你父亲长的象,我想过多少回,做过多少回梦,没想到”李静好总算止住眼泪,拉着李恬的手刚说了两句话,眼泪又哗哗的流上了。

“姑母别哭,咱们先进去再说话吧,您看,要吓着敏哥儿了。”李恬往大睁着眼睛紧盯着母亲的敏哥儿那边示意道。

“姑奶奶快别哭了,您看看您,孩子都这么大了,这爱哭的毛病儿还是没改。”温嬷嬷这才想起来上前劝道,李静好哽咽着点了点头,紧紧抓着李恬的手,拉着她一起进了内堂。

众人一通忙乱,侍侯李静好等人净了手脸,换了衣服,奉上了茶,丫头婆子仆妇们忙着收拾整理,李恬和李静好等人在内堂坐着说话。

李静好抚着李恬的发鬓,眼里的泪就那么一直汪着,看着李恬伤感万分:“恬姐儿别笑话姑母,你跟你父亲真是象,这神情,这气度,简直一模一样,眼神都是这么清透这么亮,好象什么都能看透,你跟你父亲一样,往那儿一站,就是个不沾纤尘的谪仙人,刚我一看到你,恍恍惚惚仿佛看到哥哥一样。”李静好说不下去了,松开李恬,将帕子按在脸上,用力按着眼角,好半晌才将眼泪忍回去,放下帕子强笑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成天跟在哥哥后头,整天拉着他的衣襟缠着他,哥哥经常带我出门玩,哥哥进场考试那年,听说得三天见不着他,我哭的眼睛都肿了,哥哥最疼我,凡有好东西都想着我,我有委屈都找他诉,他就想法子替我出气,恬姐儿别笑,姑母小时候最没出息,一点点小事就哭个没完,阿娘都烦的不行,哥哥从来不烦。”

“可不是,姑奶奶最听四爷的话,不管姑奶奶哭多厉害,四爷说,好了,别哭了,姑奶奶那眼泪真就应声不淌了,除了四爷,旁人谁说都不管用,老夫人为了这个,不知道愁过多少回,说这往后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嫁人?”温嬷嬷在旁边笑道,李静好听的神情黯然,李恬暗暗叹着气,笑着岔开了话题:“听说敏哥儿前儿病了一场,好清爽了没有?要不要再请太医诊一诊脉?”

“好了,就是为了等他好清爽才耽误到现在。”李静好明白李恬的意思,顺着李恬的话意不再提从前的伤心事:“你们姐妹还没见过礼呢。”

“见过了。”玉姐儿声音柔柔的笑道:“阿娘哭的时候,我和弟弟已经跟五姐姐见过礼了,五姐姐还给了见面礼。”玉姐儿说着,将手腕上的一支水汪汪的福禄寿三彩镯子举给李静好看,李静好拿着女儿的端详了下笑道:“这是老物儿,是好东西,要仔细着戴,这是姐姐给你的。”

“嗯,我喜欢这颜色儿。”玉姐儿转了转手腕,一点也不掩饰对这镯子的喜爱,李静好怜爱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吩咐道:“敏哥儿该累了,你先带他下去歇一歇,良哥儿也去歇一歇,我和你们五姐姐说会儿话。”玉姐儿乖巧的答应一声,起身辞了母亲和李恬,带着良哥儿和敏哥儿出去了。

“怎么会指婚给五爷?”李静好屏退众人,吩咐温嬷嬷在门口守着,看着李恬忧虑的问道。

“我也想不明白,”李恬苦笑道,沉默了片刻,又将及笄礼上的事以及赐婚的经过简单几句说了,李静好听的脸上青红不定,好半晌才透过口气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这就更古怪了。”

李恬见姑母如此敏感明白,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这样的姑母,才是她的姑母,才好说说话,商量些事。

“我也是这么觉得,可就是想不出这古怪出在何处,要是咱们家跟禁中有什么渊源倒能说得通,咱们家跟官家有什么渊源没有?”李恬直截了当的问道,李静好蹙着眉,仔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我在家的时候官家还龙潜藩邸,咱们府上跟他们府上素无往来,那时候,任谁也没想到是官家成了官家,当时京城各家多跟当时的大爷,就是荣亲王府上交好,你太婆是个极明白的人,你翁翁当时又没领差使,咱们那时候跟哪个皇子都不亲近。”

“那父亲呢?”

“你父亲”李静好凝神细想:“好象没听说他跟哪家府上交往多,不过我那时候小,再说这又是外头的事,还真不清楚,也说不准,哥哥那样的才气人品,都说他不是凡品,那些皇子肯定想拉拢他,只是我不知道这些事。”李恬失望的叹了口气,李静好想了想道:“哥哥在外头跟谁往来交好,马管事肯定知道,你问过他没有?”

作者有话说:

找了家有网的咖啡吧,第二更十点前应该可以。

闲宝有一门课要在火车站附近上,从闲家过来,横穿上海最堵的区域,下课又正好赶在5点半晚高峰,一天有四个多小时堵在路上,实在是苦不堪言。

闲尽量使更新正常,若有不能,还望大家体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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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章V文,如果喜欢,请支持下。

第一四九章 备嫁

“问过了,马管事记性极好,他说父亲跟官家肯定没有交往,跟其它几个皇子也没什么往来,马管事说我父亲在这上头很是谨小慎微,他那头没什么有用的人和事。”李恬郁郁道,李静好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别急,这事慢慢打听,总能打听出来,这事先放一放,我和你姑父在路上听说了你指婚的事,一夜没睡着,前前后后都想到了,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除了五爷性子风流这一条不好,旁的真挑不出什么不是,看这样子,纵有渊源,也是好渊源,别想太多,一来不是急事,二来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多呢,哪能事事都让人看的想的明明白白的?这一条你别钻了牛角尖!”李静好大约又想起了哥嫂的惨死,伤痛的叹了口气。

“嗯,姑母的话我记下了,对了,还有件事想问问姑母,我父母和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恬看着李静好直问道,李静好脸上一片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这事当时知道的人不少,你外婆没跟你说过?”

“外婆是外婆的说法,姑母肯定比外婆更清楚这事。”李恬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要是说外婆从不肯跟她提起这事,她怕李静好也不肯跟她说,李静好倒没多想,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才低低道:“你翁翁有个小妾,就是你大伯父的生母,姓沈,原是你翁翁的表妹,居说自小一处长大的,你翁翁很惯着她,惯了好些年,自从哥哥大了才好些。”李静好眉头微蹙又松开,脸上满是鄙夷:“哥哥立了世子后,沈姨娘绝过好几回食水,说是你翁翁答应过她,让你大伯承爵,让哥哥走科举路子的,闹来闹去也没人理她,后来,就生出了那样的事。”

“她一个姨娘,哪来那么大本事?我父亲母亲去进香时带了不少人,那一场事可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样的狠手,不是一般人能下得了的。”李恬疑问道,李静好不怎么在意的摆手道:“这事我没多想过,阿娘说是,就必定不会错,我是说你太婆,好象你太婆一开始也没想到是她,是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后来有人送了包东西来,我记的那会儿我正好陪在你太婆身边,送东西的是个茶酒博士打扮的人,留下包袱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包袱里是什么东西,你太婆看后就跟疯了一样,扑过去就揪打你翁翁,把你翁翁抓出一脸血,胡子揪下来一大半,你太婆气度极好,平时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极少,那一回把满屋子的人都吓傻了。”

李静好的表情哀痛之极:“隔了一天我才听说是沈姨娘和她兄长买凶杀的哥哥嫂子,就是为了让她儿子承继勇国公爵位,说你翁翁也帮了她,这一条我无论如何不能信,哥哥是你太婆的命\根子,也是你翁翁的命\根子,哥哥有时候晚回来一会儿,你翁翁就伸长脖子等在门口等,回回等,一提哥哥,他脸上真能发光,他绝下不去这个手!”李恬轻轻‘嗯’了一声,也许他帮沈姨娘时,并不知道会让自己儿子送了命。

“沈姨娘是哥哥嫂子头七那天傍晚被杖毙的,阿娘的意思,是让哥哥嫂子回家看最后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仇人死了,看到阿娘替他们报了仇,都说头七那天还魂,也不知道哥哥嫂子看到了没有。”李静好越说声音越低,李恬听的心里苍凉的不能自抑。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好半天,李恬才咳了声打破静寂问道:“不是说沈姨娘自小孤苦无人可依才在勇国公府长大的么?怎么还有个兄长?”

“沈姨娘父亲是个小官,因为贪赃杀了头,沈姨娘母亲发没为营妓,听说没到地方就吊死了,沈姨娘因为年幼,就没追究放了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流落到勇国公府,成了表姑娘,她那个兄长当时充了军,后来的事就没听说了。”李静好知道的果然不多,李恬失望的‘噢’了一声,她知道的比姑母还要多一点呢。

“你嫁妆备的怎么样了?我和你姑父商量过了,把我的嫁妆分一半给你,”

“不用不用!”李恬急忙推辞道,李静好抬手止住她:“你听我说,咱们娘俩不说虚话儿,你太婆陪嫁姑母的事,你也该听说过,勇国公府的家底都在我这里,旁人咱们不管,你太婆给的东西,是我和哥哥的,哥哥不在了,还有你,就是二一添作五,都是我占了便宜,哪家姑娘和儿子一样分家产的?这一件事,你就听姑母的安排,别跟姑母客气,你姑父也不是那不明理的人,这你放心。”

“姑母和姑父的心意我领了,可真是不用。”李恬笑道:“姑母听我说,我手里头有母亲的一份嫁妆,还有外婆的一份嫁妆,外婆又是个极擅经营的,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早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去,姑母就是分一半给我,添在这些嫁妆上面,也就是个多它不多,少了看不出,去年我托姑母照管的那些铺子,不过是十成里的两三成,那些铺子的流水、收益姑母都清楚,您说说,我还用您再分嫁妆给我么?再说了,我要嫁的人家,也不是那少银子用的,姑母一定要分给我,那不就成了劫贫济富了?”

一番话说的李静好还真没什么好驳回的:“那些铺子要真是只占两三成,那还真是你手里真有这么多银子?”

“嗯,只多不少。”李恬葫芦提应了一句,那些铺子是铺子里的十之两三,她手里的现银、金玉古玩和庄子还多着呢。李静好笑起来:“那好,你既然这么有钱,不分就不分了,你嫁妆的事现在谁操办着呢?”

“温嬷嬷和熊嬷嬷,姑母既然回来了,就请姑母多费心,二哥和二嫂虽好,可惜识见有限,好些事有心无力,帮不上忙,正好请姑母一并教导教导二嫂,咱们四房往后就靠他们支撑了。”

李静好忙点头答应,这才想起来问道:“孝宁倒是见着了,他媳妇呢?怎么没来?”

“我想先跟姑母说说话,正好绣坊过来说绣品的事,就请她先帮我看好绣品的事再过来,也快该过来了。”李恬笑道,李静好明了的笑着点了点头。

五皇子的府邸开工极快,转眼已经动工月余,刚开工没几天,李孝安就列单子从清风楼支了一回银子,一月刚过,又列单子支了一回,黄净节看着几个懂行的帐房细细看了帐,这两笔帐除了手笔大用料奢侈,旁的俱清清爽爽,清爽的连几个帐房都觉得诧异,什么时候将作监这么高风亮节、秋毫无犯了?

黄净节支出了第二笔银子,盯着五皇子想让他过去看看府邸修的怎么样了,可五皇子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听提到什么府邸就不耐烦,黄净节再多说,五皇子干脆脱手甩给他,让他全权帮他看着去,黄净节无奈之下,只好寻了几个行老一起过去五皇子的府邸查看修缮情况。

李孝安听说黄净节要替五皇子来看看修缮的怎么样了,极是配合,一大早就等在了府门口,亲自引着黄净节和几个行老从大门一路看进去。

刚动工一个来月,府里各处正拆的没有个整地方,大门、前院大殿等处都是须依着礼制一步错不得的,这几处倒没什么大动静,黄净节也不在这些地方耽搁,不过扫了几眼,就进了月亮门。

沿着中轴线,头一处是议事厅,黄净节转圈看着扒的干干净净的议事厅,好半晌才说出话来:“这里,这是,怎么拆成这样了?”

“是这样,”李孝安浑身上下就是一团和气:“这一处原本没打算拆,可排来排去,怎么排这地方都嫌狭小,黄大掌柜也知道,这一处往后是王妃听人回事的地方,一是王妃听回事的地方得清静,不能让人打扰了,二是得有管事嬷嬷们见人的地方,三是帐房得单独出来,四是得有外头掌柜们等回事和回事的地方,除了这些,王妃一天得有半天在这里劳累,除了歇息的地方要用心布置,后头最好再有个园子,一来景色好,二来也有个走动的地方,反正这宅子也大,就这么着,这议事厅只能略微拆一些才行。”

黄净节一边听一边品一边仔细打量着李孝安,听李孝安说完,没回李孝安的话,却笑着问道:“还没请教李管事大名?”

“不敢当,上孝下安。”

“原来李管事和勇国公府是本家,是我糊涂了,听说李管事是将作监里数得着的能干之人,这府上既是李管事主持修缮,自然事事妥当。”

“哪里哪里,黄大掌柜过奖了,这是五爷和我们五娘子的府邸,不过一个尽心尽力罢了。”李孝安一脸诚恳的笑,黄净节客气热情的让着李孝安,由李孝安带着走了小半个园子,不管眼睛所及处拆成什么样,除了点头微笑,就是点头微笑,半个字不问,半个‘不’字没有,倒把几个行老走的一肚皮的郁闷不解,哪有这样查看修缮的?既这么看,还要他们做什么?

没多大会儿,黄净节就带着几个行老辞了李孝安出来,一句不问憋了一肚子话的几个行老,只封厚礼谢了几个人,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更新好了,爬下睡觉,累得象条死狗。

第150章 贺礼

黄净节上了车,闭上眼睛想着心事,看这样子,李家娘子已经插手管上这府邸修缮的事了,五爷任事不管,是不是知道有李家娘子管着呢?或者是他让她管这事的?不会,若是这样,他不会不跟自己说。五爷什么事都不瞒着自己,黄净节的心舒开了些,五爷定亲李家娘子,他和家里都觉得这样也好,五爷的亲事,是他和家里这几年最大的心事,这王妃若是过于清贵,看不上黄家这样的商户,若是五爷再与王妃相得,黄家只怕就与五爷渐行渐远,李家这样不上不下的人家最合适不过,可是,这位五娘子心计手段样样了得,五爷对她又不一般,这也是件极麻烦的事。

黄净节抬手揉着不由自主拧到一起的眉头,这两三年,自己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五爷牵过多少回线,五爷那性子,当面好,可转个身就丢开了,黄净节心里浮起股阴郁,这小一年,他可没少听五爷说起这位李家娘子,五爷对这位五娘子至少与对别人不一般,这位五娘子又极有手段,黄净节抬起眼皮看了眼车外,五娘子这会儿就插手管上府邸修缮的事了,一般人家的小娘子谁敢这样?谁能这样?这事要不要跟五爷提一提?

唉,还是算了,提了又能怎么样?五爷自己又不愿意管,就是五爷愿意管,她真插手管了,难道五爷能现发作她?最多也不过否了她的话,可等她嫁进来,若是寻借口要推倒重来过,五爷又能怎么样?倒伤了两人和气,也伤了她和黄家的和气,这个府,到底不姓黄,自己还是得放开手,黄净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五爷的事他从小打点到现在,可等他成了亲,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一应诸事就有个王妃替他打点了。

这个王妃,黄净节眉头拧的更紧了,只怕不好得罪,不过也犯不着得罪她,黄净节眉头微舒,她既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彼此交好才最佳,若是这样,这王府修缮的事自己就不犯着多嘴,这是小事,往后府里的仆妇下人这一块才是要紧事,这要放进府里的人,每一个他都得亲自过了眼才行,看好了人,还得转着弯小心送进去,不能让人查到出处,这两条一件也错不得,黄净节打定主意,心情渐渐松缓下来,慢慢靠到车厢后靠背上,将府邸修缮的事扔到脑后,仔细盘算起调度人手的事来。

李恬办嫁妆的事添了李静好这个主事人,熊嬷嬷和温嬷嬷顿时松快不少,没多长时候,该发出去采买准备的单子就都发了出去,这天一早,熊嬷嬷和温嬷嬷陪李恬启程往城外庄子里查看库房。

丙字库多年未开,两个看库的粗壮婆子用力将厚的出奇的包铁库门刚推开条缝,一股子多年不通新风的陈腐之气就冲了出来,众人往后闪了闪,两个婆子脚步沉缓的将库门推的大开,直通了小半天的气,那股味儿才散的差不多了,悦娘先冲进去转了一圈,李恬等人才进了库房。

丙字库内箱笼堆的极高,李恬仰头看着一个个巨大的箱笼上黄旧封条,抬手慢慢抚过封在锁头上的朱红泥印,温嬷嬷抬手不停的抹着眼泪低低道:“那是老夫人的印鉴,是老夫人亲手压上去的,当时老夫人理这个,就那些一件件慢慢的理,谁能想到老夫人竟是在理后事呢。”

李恬心里也是一片酸楚,熊嬷嬷忙劝道:“都过去了,别想这个了,这库里这么多箱笼,得赶紧整理,不然别说明天,就是后天咱们都赶不回去。”

温嬷嬷忙拭了眼泪,和熊嬷嬷一起,指挥着看库的粗使婆子们搬运箱笼。李恬埋头直理到日落西山,一件件细细过,也没理出什么特殊的东西,这大半天过手的,绝大部分是父亲的书和房间里那些日常陈设,太婆竟是一件不落的都封装在这些箱子里了,连一方镇纸、一块帘子都没落下。

直理到第二天中午,熊嬷嬷从装着李恬父亲小时候那些衣服用具的箱子取了只两尺见方的黄杨木箱子出来,捧着匣子转来转去看着道:“这东西眼生,当年肯定不是我理的,是你放进去的?”

“不是,”温嬷嬷探头看了眼箱子道:“这只箱子是老夫人亲手整理出来的,里头的东西也都是老夫人亲手放进去的。”

李恬听说,忙示意熊嬷嬷将箱子放到自己面前的几上,推了箱子转着看了一遍,这箱子很是普通,看样式和雕花,和库房里其它箱子应是一个出处,这是勇国府的东西。

李恬掀开箱子,箱子里整齐的放着四五个匣子,大小材质都不一样,李恬顺手拿起最上面最小的匣子,这是只手掌大小的圆形红漆匣子,匣子四周画着四季花开纹样,匣子最上面嵌着粒松花石,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的粉盒,李恬将匣子翻转过来,看底上的落款,果然落着甜水巷孙记脂粉铺子的印记,李恬打开匣子,一股孙记脂粉的淡香扑面而来,再看匣子里,放着枚小小的羊脂玉长生果,长生果系在根编的极精致的红丝绳上,李恬掂起丝绳,举起来仔细看着,长生果玉质雕工都普通,可系着长生果的绳子却编的精致到难以想象。

温嬷嬷凑过来看了眼就恍然道:“我记的这个,好象是四爷刚生下来当天,还是隔天来?我记不清了,门房说是个穿戴讲究、很秀气的小厮送来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东西我记的最清楚,就为了这根绳子,你看看,那长生果不值什么,可这绳子竟是精巧的出奇,编这根绳子得花多少功夫?老夫人也想不出是谁送的,后来四爷周岁、再后来好象是冠礼,再就四爷大婚的时候,对了,你生下来也有东西送过来,越送越贵重精致,老夫人说必是一个人送来的,可就是不知道是谁送的。”

熊嬷嬷也凑过来道:“五娘子那回我知道,是一支碧玉镯子,好象是这个匣子,五娘子先看看这个,就是老夫人那样拿银子不当银子的,跟这镯子比,也只能算个省俭。”

熊嬷嬷嘴里的老夫人指的是李恬的外婆,李恬从熊嬷嬷手里接过匣子,这是只颜色明快的黄花梨匣子,比巴掌略小,四周雕着的平安福喜图案灵气十足,匣子四周并无落款,李恬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满垫着大红缭绫,绫上用同色丝线绣着极小的、与匣子外一样的平安福喜图案,这是专门为配匣子绣的。

李恬小心的掂起匣子里放着的一只碧绿的如一汪深潭水般的镯子,镯子雕的也是平安福喜花样,宽厚喜庆,却极小,只能放进去两根手指头,仿佛一个大些的板指,偏又雕成镯子样式。

“你看看,这样的极品翡翠,这样的玉工,竟专门雕了镯子给月余的孩子戴,月余的孩子哪能戴这个?这真是??”温嬷嬷摇着头,对这样无谓的浪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恬惊讶非常的举着镯子,心里卷过阵阵惊涛骇浪,这是谁?怎么会给刚出生的恬姐儿送这么奢侈的贺礼?这人和送那个寒酸的长生果的是一个人么?是谁几十年如一日关注着她父亲和她?

李恬放下镯子,飞快的取出其它几个匣子,依次摆好,一共五个匣子,最早的是那枚长生果,用孙记的粉盒装着,出彩的是那根精致的出奇的绳子,这是父亲出生那天收到的;第二个是一个略扁的黄花梨匣子,匣子外没有任何雕花,做工精巧大气,匣子底部原本应该有落款,却被人故意磨去了,匣子里放着块青紫色的上品端砚,李恬用手指轻轻摩擦着砚台,砚台底部摩擦的痕迹清晰可觉,这是旧砚,温嬷嬷说,这是父亲周岁时收到的;第三个匣子大了不少,匣子是紫檀木的,提钮雕成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匣子里放着只翡翠笔洗,仿若一片碧透的荷叶往上卷起,旁边一朵半开的荷花斜过来,用以架笔,这是父亲冠礼时收到的;第四个匣子细长,里面装着枚紫气东来金嵌玉如意,这是父亲大婚时收到的,最后一个匣子,就是贺自己出生的那支玉镯。

“都在这里了?只给我和父亲,没给别人送过?”李恬挨个看着五个匣子,低声问温嬷嬷道:“是一个人送来的么?”

“都在这里了,除了给四爷的,就是给你的,这事我听老夫人说过几回,老夫人觉得象是一个人送来的,可到底是谁送的,老夫人也疑惑得很,我记得老夫人说过一回,她认识的人有限,断没有这样的人,她也想不出是谁,老夫人也让人查过,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事是蹊跷的很。”

李恬轻轻呼了口气,将匣子一一关上,指着匣子和找出匣子的箱子吩咐道:“把这些都带回去,回去再细细看看,咱们再看别的。”

熊嬷嬷答应一声,将五个匣子收进箱子,亲自封好,看着人抬出去先装了车,再回来继续整理。除了这些东西,李恬再没整理出别的。傍晚时分,一行人重又封了库,启程赶回了城里。

正文第一五一章 叶十二娘的亲事

[更新时间] 2013-07-0710:23:36 [字数] 3010

李恬回去将那只大箱子一寸寸翻了好四五遍,又将几个匣子几乎拆了一遍,也没有更多的发现,让人拿着那只粉盒和笔洗、玉如意以及镯子拿到孙记和各大古董铺子去打听,可都是至少十几年前的东西了,哪里打听得着,自然是一无所获,李恬失望之余,只好先将这些东西收起。

东阳郡王府里,孙老夫人神情倦怠的歪在榻上,得了官家指婚信儿那天夜里,她受了些风寒,虽说没病倒,精神却一直不怎么好,刘郡王妃接过丫头奉上的参汤,捧到孙老夫人面前恭敬道:“阿娘,喝几口参汤吧。”

孙老夫人微微支起上身,接过参汤喝了,将盖盅递给刘郡王妃道:“让丫头侍侯就行,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旁边侍立着的丫头婆子们忙垂手悄声退下,刘郡王妃侧身坐在榻沿上,看着孙老夫人等她吩咐。

“十二姐儿也不小了,年前我就想过,等这一科放了榜,从新科进士里给她挑户好人家。”孙老夫人徐徐道,刘郡王妃神情微松,陪笑道:“十二姐儿运道一向好,今年的三鼎甲简直就是三个金童转世,又都没说亲。”

“是啊,我看冷家那个好。”

“冷探花?”刘郡王妃很是意外,不明白孙老夫人怎么会挑中三人中家世最差的一个:“家世上头,会不会?”

“冷探花最合适!”孙老夫人语气稍重,刘郡王妃忙住了口,孙老夫人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耐心的解释道:“十二姐儿的脾气性格儿你还不知道,蒋家和徐家都是百年大族,蒋家哥儿和徐家哥儿这样的,必是族里极看重的子弟,往后就算不统掌全族,也是族里极要紧的人物,十二姐儿嫁过去,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冷家哥儿虽说也是支撑门户之人,可冷家贫寒出身,没什么根基,不过一个小家,十二姐儿嫁过去才能应付得下来。”

“这事要不要和王爷商量商量?”刘郡王妃见孙老夫人一心替叶十二娘打算,没考虑半分这桩联姻对东阳郡王府有什么好处,迟疑了下,忍不住小心建议道,孙老夫人连眼皮都没抬:“再说了,就算十二姐担得起,咱们肯,蒋家和徐家也不会跟咱们结这门亲,不犯着去碰这个钉子。南宁郡王世子夫人是冷探花母亲的堂侄女儿,明天打发老二媳妇走一趟,托丁夫人跑一趟探个话吧,冷家家境一般得很,十二姐儿的嫁妆备得厚些,除了公中的,我另拿一万银子给她。”

刘郡王妃听孙老夫人如此说,哪敢有半个‘不’字,急忙答应一声,告退出去,心事忡忡的往回走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外书房寻东阳郡王去了。

新科进士们的庶吉士考试很快开始了,蒋鸿和徐思海自然要考一考庶吉士,一早就进了场,冷明松却没报名参考,眼看着快考完了,就在会仙楼后面挑了处悠静的小院,坐着喝茶等两人考出来。

没多大会儿,蒋鸿和徐思海就跟着接在外头的平沙进了小院,三人见礼落了座,几个茶酒博士流水般上了酒菜,退出了小院,徐思海连喝了几杯茶笑道:“你也不问问我们考的如何。”

“这还要问?考个庶吉士还不是探囊取物。”冷明松的笑容里隐隐有些忧思,蒋鸿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我和静之怎么劝你,你就是不肯去考,你想做州县实务,何必急在这一年两年,要知道,本朝惯例,若是没做过翰林知制诰,极难入两府。”

“我哪有你这志向,从没想过要入两府。”冷明松温和的笑道,徐思海吃了几口菜才接道:“就是不入两府,你也该先做几年京官,两府六部都混个脸熟,出到地方也方便些。”

“京城不是有你们么。”冷明松看着两人笑道,蒋鸿跟着笑起来:“这话也是,这两年我们先守着,过几年我和静之要是去地方了,就先想法子把你调回来守京城。”三人一起笑起来,徐思海看样子是饿坏了,落箸如飞,一会儿功夫,他爱吃的几样菜就去了小半,这才放下筷子,抿了口酒笑道:“好了,吃个半饱,可以喝酒了,守道选好了去哪儿没有?”

“这真能由着我选?”冷明松话没落音,徐思海抬手敲了冷明松一记:“不让你选,我拿那些空缺州县给你做什么?那是阿爹给我的,你当是我偷抄出来的?阿爹说你阿爹辗转州县多年,极明白各处好坏繁易,让你赶紧定一个,免的拖的时候长了,节外生枝。”

“我明天就去寻你。”冷明松干脆道,蒋鸿眼里带着丝困惑看着徐思海笑道:“徐尚书一向公正守规,怎么能容你这么胡闹?拿空缺州县随便挑,真不是你偷出来的?”徐思海‘哼’一声道:“他误了我??还能怎样?!”蒋鸿脸上闪过片浓烈的伤痛,忙强笑掩饰道:“这几天说亲的把你们门槛都踏破了吧?这样退步是想让你早点定下一个吧?有好的也该定下了。”

“我前天到普济寺求了根签回来,说我这两年不宜婚姻,若定早了,我必定有血光之灾,反正我不急,让他们先急两年再说!”徐思海一脸的忿忿然,冷明松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蒋鸿微笑道:“好不容易求到的签?真难为你了。”

徐思海嘿嘿笑着,仰头喝了杯中酒:“他们急,我可不急,我现在看谁都觉得厌烦,娶回来也是相见两生厌,岂不是害了人家小娘子?行了,咱们不说这个,虽说考了庶吉士,我真不想做什么编修、馆学,就想做点实事,想了这几天也没个头绪,你们帮我出出主意。”

三个人说了大半天,眼看着天色将晚,这才起身出了会仙楼,徐思海先上马走了,蒋鸿正要上马回去,冷明松拉了拉他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蒋鸿会意,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进了一处茶楼。

冷明松郁郁道:“昨天东阳郡王府到我们家提亲了。”

“啊?”蒋鸿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是哪位小娘子?”

“说是十二娘。”蒋鸿听是叶十二娘,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用手里的折扇半掩着脸,轻轻咳了一声道:“你阿娘答应了?”

“我阿娘觉得好,我不想娶。”冷明松低低道,蒋鸿明了的‘噢’了一声:“上个月放了榜,你就该让你阿娘上南宁郡王府上提一提试试,如今东阳郡王府先提上亲了,姑母那脾气,就是心里愿意,现在也不敢同意了,你阿娘替你定下没有?”

“没有,我不肯,她不会勉强我,我是怕,”冷明松口齿含糊道:“怕她不肯,我是想,想找个机会先问问她,问她肯不肯,她若肯我再让阿娘提亲,她每次见我都生气,我不知道她肯不肯,谁知道,东阳郡王府会看上我这样出身贫寒之人。”

“这事我帮你想想办法。”蒋鸿看着窗外烛光下红艳艳怒放的牡丹出了半天神,突然慨然应诺道:“唯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成了眷属,若能遂了心愿,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你不能辜负她半分。”蒋鸿最后一句话说的严厉非常,冷明松没想到蒋鸿居然要帮他成全这事,意外的几乎反应不过来,只不停的点头道:“断不会,你怎么成全?这事你也说不上话。”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自有能说得上话的。”蒋鸿不知道在想什么,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你且安心,一有什么信儿,我就去告诉你,等等,”蒋鸿突然又问一句:“是谁到你们府上提的这事?”

“南宁郡王府丁家表姐。”冷明松答道,蒋鸿脸上闪过丝无语,笑了笑摇头道:“我就想着是她,若是别家,许还能瞒过姑母。”冷明松叹了口气,蒋鸿笑道:“不管这个,你放心只要你有心,她有心,咱们必要成全了这事!”冷明怔怔的看着他,突然重重的叹息一声,长揖到底。

蒋鸿辞了冷明松,骑在马上一路出着神,直到转出了东大直街,才仿佛打定了主意,闪到处阴影里,勒马停住,招手叫了空山过来俯耳吩咐道:“你去趟青桐院,寻悦娘,跟她说两件事,其一,东阳郡王府托南宁郡王世子夫人丁氏到冷家给叶十二娘提亲,其二,冷大郎本有心提亲林二娘。”

蒋鸿沉吟了片刻,接着吩咐道:“再多一句,东阳郡王府同时托了蒋郡王妃将叶十二娘提亲给我。”

空山曲起三根手指,将蒋鸿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见蒋鸿点了下头,跳下马,一溜小跑往勇国公府方向传话去了。

悦娘转了空山的话,看着李恬奇怪道:“这蒋家郎君真是莫名其妙,他跟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都定了亲了,那可是官家的旨意,他还想怎么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下午要继续奋战在魔都的高架上,第二更闲争取早点更。泪目,希望闲宝的课早点结束,希望闲宝早点开学。

正文第一五二章 不肖子

[更新时间] 2013-07-0720:07:48 [字数] 3054

“他没想怎么着,你想哪儿去了!”李恬忍不住笑起来,看样子蒋鸿是想撮合冷明松和林珂,李恬想着几次见到冷明松的情形,这是个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看样子脾气也不错,冷家人口简单,冷丁氏虽说势利了些,可南宁郡王府这样的家世也足以压得住她了,倒是门好亲,等阿珂下趟来时,得好好探探她的意思。

蒋鸿回到自己院里,进了屋又踱出来,在满院的清辉中来来回回走了七八圈,仰头看着晕黄的半月,缓缓吐了口气,这话还是放出去好,有了这话,冷家就可以名正言顺拒了叶家这门亲,叶家一女两许,自然没脸怪罪冷家,二是,蒋鸿眼睛眯了眯,往他这边探话的是蒋郡王妃,往冷家去的是丁夫人,这两头探话的事若传扬出去,南宁郡王府怎么着都脱不了干系,纵不能离间两府,至少能在东阳郡王府那边种下根刺,在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南宁郡王府的助力自然是越少越好。

东阳郡王府替叶十二娘同时提亲状元公和探花郎的流言传的极快,原本这谁嫁谁、谁娶谁就是众八婆们最喜欢的话题,何况又跟如今京城风头最盛的三鼎甲有关,这三鼎甲的亲事可是万众瞩目,多少人伸长脖子等着看三甲花落谁家,若有人开盘赌这个,只怕人人都得押上一注,再说,这闲话只说了叶十二娘同时提亲两家,可没说定下没有、定下了哪家,这八卦之中又充满了悬念,一时成了整个京城压过一切的最八卦话题,没有之一。

这样满城风雨的事自然很快就传进了孙老夫人耳朵里,孙老夫人气的几乎透不过气来,死死瞪着刘郡王妃,恨的牙都要咬碎,这个蠢妇竟蠢到如此地步!直把刘郡王妃盯的脚踝发软,不停的咽着口水,垂着头一句分辩的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把蒋郡王妃从头骂到脚后跟,都怪她错看了人,哪想到那老虔婆竟恶毒至此!

“你!好!好好好!”孙老夫人气极而笑:“真是个孝顺媳妇儿,这阳奉阴违做的真是好,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老爷的意思?”

“老爷说蒋家哥儿更稳重些,媳妇就是问了句蒋郡王妃,那是她嫡亲侄子,并没跟蒋家提过亲,就是问了一句。”刘郡王妃拘促不安、低声下气的解释道,一听果然是儿子的意思,孙老夫人满腔的怒气被浓浓的疲倦取代,呆怔怔的看着窗外,竟渐渐悲凉起来:“老太爷那样精明强干之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难道这就是叶家的气数?”

没有刘郡王妃预料中的雷霆之怒,只有这么一句话,却听的刘郡王妃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不安,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孙老夫人,孙老夫人脸色灰暗,闭着眼睛,眼角垂着颗混浊的泪。

“你去普济寺替我念半年经去。”好半晌,孙老夫人缓而无力的说道,刘郡王妃面色大变,孙老夫人不等她说话,就厌烦移开目光,挥了挥手道:“今天就启程,好好念念经,不求你能明白些,只盼着能积些后福吧。”

刘郡王妃看着毫不掩饰满脸厌恶的孙老夫人,心里一阵绝望上涌,这是她侍侯了几十年的婆婆,她知道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益,只好一步步挪出来,挪出正院,呆呆的站在院门台阶下楞了好一会儿,正要往外书房去,一个婆子从院子里出来,迎上刘郡王妃曲膝道:“王妃,老夫人吩咐,她已经让人去请王爷过来了,您去修佛的事她会跟王爷说,天不早了,让您这就启程。”刘郡王妃双手紧紧攥成一团,紧咬牙关退了几步,转身就走,来日方长,她总熬得过她。

孙老夫人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挪了挪,看着吕嬷嬷道:“子孙不肖,如今不得不多想一步,老二媳妇嫁进来这些年,处处稳妥得体,脾气又温婉,人也能干,我年纪大了,你也老了,我想让老二媳妇过来帮咱们打理打理。”

“老祖宗要把嫁妆交给二奶奶打理?”吕嬷嬷惊讶的脱口叫道,孙老夫人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王妃这一走,老二媳妇再过来打理我的东西,老大媳妇那边让二太太去帮一帮,明儿就开始交待给她,这事不急,你跟老二媳妇一边交待一边再教教她,你放心,没什么事,这不过是个万一之备,我活的时候长了,看过多少回起高楼、宴宾客,再楼塌了,难免想的多,叶家到底底子单薄,比不得那些绵延数百年的大家,咱们家读书人太少,唉,树人最要功夫,最急不得,可我儿子没养好一个,孙子也没个好的,盛哥儿算是好的,可总差了那么口气,唉!”孙老夫人一声长叹,只叹的吕嬷嬷心惊不已:“老祖宗,您这话说的,您可别吓我,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多想,我就是年纪大了,难免想的多些,所谓未雨绸缪,多想多备总没坏处,你看看,他们都只知道往前冲,不长眼睛的往前冲,就想着富贵再富贵,我只好多想想别的,没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你去吧,我要跟盛哥儿好好说说话。”

门外,叶树盛已经跟着小丫头进来了,吕嬷嬷忙起身告退。

叶树盛见了礼,孙老夫人已经将那些感慨收拾的干干净净,神情如往常一般安闲的笑道:“坐吧,外头传了些闲话,你听说了没有?”

“十二姐的事?”叶树盛反应很快,孙老夫人点了下头:“就是这事,你阿娘就是顺口问了蒋郡王妃一句,没想到蒋郡王妃想多了,竟传的如此不堪,自多李家五姐儿结下了五哥儿这门亲事,南宁郡王府也与往日大不相同,可这事实在有失厚道,我记的林家大郎现在户部领着差使?”

“是,是四爷亲自安排的。”

“这我知道,”孙老夫人脸上隐隐闪过丝不耐烦:“凡事有规矩也要变通,你对四哥儿要忠心实诚,可也要有自己的主张,林家大郎那样的,没有比他再好打发的了,你最近留心些,也是替四哥儿留心,若是他在户部不合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四哥儿身边?差使办不妥当,四哥儿想帮也帮不了他,四哥儿是个懂事识大体的。”

“是,孙儿明白了。”叶树盛眼珠微转,已经明白了孙老夫人的意思,孙老夫人轻轻舒了口气:“你比你父亲明白,我的话你也能听进去,往后家里的事你得多担待些,里里外外凡事都要留心,不光朝里朝外的大事,市井坊间的消息儿,也不能不留心,所谓风起于萍末,象去年那几件事,不都是从市井间的小事发起,最后成了大事的?”孙老夫人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气道:“当初我总觉得李家姐儿年纪小,一个小娘子,再怎么也有限,是我看走了眼,我老了,眼力不行了,谁知道这李家姐儿一只手死死牵住四哥儿,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五哥儿,我太小看她了。”

“指婚那天,五爷在集贤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他那府里开工修缮到现在,他一趟也没去看过,就是黄大掌柜也只去看过一趟,看样子真不象是自己心甘情愿求来的。四爷也没去府上看过。”叶树盛顿了顿,又低低的加了最后一句。

“这亲事若不是五哥儿自己求来的,那是谁出的手?你想想,能插手这事的人不多,姜家为了这事特意上门解释过,我看得出,确实不是姜家,这事与他家没什么好处,那还能有谁?官家?”孙老夫人自己也很是疑惑:“若不是五哥儿,这事说不通,看五哥儿那样子,确实不象是他自己求来的亲事,若是他从官家那里求来了这门亲,断不能有跪集贤殿的事,可若不是他,若真不是五哥儿自己求来的,这就是天大的事!”孙老夫人面色极是凝重,这事她在心里过过不知道多少回,能想起来的地方都悄悄让人细细查过,可哪有半分头绪?她宁可相信这亲事是五哥儿使了手段求来的,因为,若不是这样??孙老夫人下意识的拉了拉衣襟,仿佛有阴冷的寒风吹过。

“让人盯紧姜家,姜正源的帐每一笔都要记清楚,哪怕贪了一两银子,也要录好留着,五哥儿那头再加派些人手,还有青桐院,那一处也不可小视,想办法劝劝四哥儿,别为了女人伤了兄弟和气,五哥儿那头要示好,对黄家更要客气,还有,别光顾着给四哥儿府上挑人,五哥儿那头更要用心,人不能只从禁中那一头安排进去,李家那妮子可不容小视。”孙老夫人絮絮叨叨的交待着,叶树盛专心听着,不时补充几句,两人直商量了小半个时辰,叶树盛才告退出去。

孙老夫人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孙子的背影,心里微微松驰了些,这个孙子总算比他父亲强多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更算是补昨天的,明天,不,后天,若是双更,就能还帐了吧。闲的帐好象一团乱了么。

一五三章 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