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忽然问道,“满菊她……是咬舌自尽的吗?”
沈棠脚步微顿,点了点头,“是,我令人寻了个好穴给她暂居,等以后再另行厚葬。”
太后眼中晶莹一片,她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去伊汐那边瞧瞧去吧。”
满菊是自小在沈家陪着太后长大的贴身丫头,入宫之后一直都是太后的左右手,她为了太后终身未嫁,最后更是为了营救太后付出了贞洁和生命,她的离去对于太后而言,是个深重的打击,也是难以挽回的剧痛。
沈棠轻轻合上门,门外焦躁等候的威王迎了上来,“表妹,母后的病情……”
太后的情况很不好,这恐怕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如今她是提着一口气吊着最后的性命,但大战在即,众人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状况,也因此威王才格外担心。
沈棠点了点,“若是放宽了心,又用着药,或许还能缓一段时日。”
她一边随着威王的脚步走着,一边问道,“皇上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威王微怔,随即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瞒不过你去。”
他低声说道,“皇兄根本就不在皇城,我连秘道都搜寻过了,遍寻不着,因此我便怀疑恒王早就将皇兄转移了出去,至于在哪里,最可疑的便是秦家了。恰巧三舅父在封城之前夜探了秦家的老巢,只是那里守卫森严,三舅父怕打草惊蛇,便只探查了一遍,不曾动手救人。皇兄便是被押在那宅子里。”
沈棠愣住,“皇上他……”
威王眉间郁结,“皇兄倒是还活着,只是神志却有些……不知道他们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时间……真的很紧迫了,而我们却除了等待女王到来之外,别无他法”
沈棠叹了一声,“等严知他们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一定还有其他的法子,能撬开城门的恒王无道,宗亲此时想必也该悔悟了,还有城防所禁卫军,若是真心拧作一团,我就不信,不能里应外合将他们拿下。”
威王的眸光一深,“等吧”
莫伊汐只是些害喜之症,并无碍事,沈棠教了厨娘几道食补的菜谱,便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便回到了厅上。
到了晚间,沈榕和严知并威王麾下的高手都回来了。
原来恒王的人除了刚封府的一两天时不时地派人到各府去搜查,倒是抢走了不少金银珠宝古董花瓶,但却并没有真的押走府中人物,到了后面封城之后,只派了列队在府门口守住,因此沈榕他们进了京城之后,行事还算方便,并没有费多少周章。
几家被封的府邸,除了财物上不免遭受一些损失,人倒都还是无事的,只是众府邸的日常供给已经捉襟见肘,再这么拖下去,不过几日就要忍饥挨饿起来。
沈榕又说道,“我还去南阳王府走了一趟,与三叔见了一面,三叔告诉我知,恒王此等不顾百姓的做法,惹了宗亲的不满,但碍于他手上的西域军,却无人敢站出来指责。同时,禁卫军那边也因为分赃不均与西域军起了冲突,城防卫这边倒是还好,三叔是统领,虽然副统领与他并不一条心,但是这种攸关生计的大事上,还是能谈上一谈的。”
他沉声说道,“西域女王不知道何时能到,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到得了,若是她不到,姐姐得的那诏令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处。因此我便自作主张与三叔定好了商议,只要我这边打响了暗号,他那边便响应,助我们攻城。”
便是手中有了女王的诏令,若是对方不肯来接,或者指以为假,那又能如何?
更何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如今恒王才是西域的王,虽然西域军未必知道这背后真正的政治意义,但却是实实在在攻进了周朝的国都,侵占了周朝的皇宫,又掠夺到了周朝的财宝的,便是看清楚了女王诏令,也未必肯放弃这到嘴的肥肉。
景阳王抚须点头,又补充说道,“如此,明日到了约定之时,若是西域女王仍旧未到,咱们便先递诏令,若是对方将领不肯受之,那就只好用榕儿这法子,与沈三郎里应外合,攻破城门。”
众人皆以为此计可行,这时,沈棠却说道,“西域军士战斗力极强,京城城门地势又于我们不利,我看光是硬拼并不可靠。更何况,咱们的人都在对方手中,不免还要投鼠忌器,因此绝对不能硬拼,还需想个法子才行。”
她忽然拍了拍脑袋,笑着说道,“呀,有了”
威王忙问道,“表妹得了什么妙计,快说来听听”
沈棠浅浅一笑,“两军对战,攻心为上。此计虽然不能让西域军乖乖替我们大开城门,却能令他们不再反抗,战斗力骤然降。”
她低声说道,“西域军来我大周恐怕要有两月了,他们重情义爱家国,大周虽然好,但不管是食物还是语言,都有些不太适应,我这招便是要他们睹物思乡,闻音思归。”
赵誉眼睛一亮,“是啊,明日不管女王到了不曾,咱们都可以行这攻心之计。我们几个曾去过西域,他们饮食偏肉食,喜好重口味的烤物,偏偏我们周朝饮食清淡,恒王或许愿意在高级将领的身上费心思,但却定然不能满足普通军士的口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碧笙呢,正好精通厨艺,又吃过西域的饭食,等到明日饭点,我们便推着满桶西域的饭食,烤几个香喷喷的乳猪,放到城门各处去,让那些西域军士乱了心,慌了神。”
沈棠赞许地点头,“闻到这熟悉的家乡味道时,若是再来一些家乡的小曲小调,那岂非更让人思念西域国?啊,对了,威王殿下也可再多派一些手下身手好一些的人,近到城门跟前,用西域话去喊他们西域人常用的小名,让他们回家。这样效果许更强一些。”
赵誉笑着说道,“我略通一些西域语,很简单,教几遍就能会了。”
他忽然又笑得像个狐狸一般,“其实,还可以用西域常有的小调,将恒王的身份和对西域的阴谋编入小曲之中,西域军若是知晓了恒王实则是要将他们卖给大周,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反攻?”
荣福听得目瞪口呆,但细细思量之后,却觉得此计果然值得一试,只是这对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计策道出时,那种狡诈的神情,实在是令她有些觉得发寒,她暗暗地庆幸,之前选择的是与沈棠合作,而非决裂。
威王咀嚼着这看似有些儿戏的计策,但思来想去之后,却不由拍案叫绝,他朗声说道,“好,如此,这攻心这计便交给誉弟了,需要多少人马物事,你尽可随意调动。”
这攻心之后,再递上女王的诏令,不管西域军士接下来的反应是如何,他们攻进这如铁桶一般的京城,便多了几分希望
第二百三十章 威胁
彼时正值午膳,守城的西域兵士腹中饥饿,老大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干粮来,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大周朝人忒得细弱,食这种精米能够管饱?老子真想好好吃上一回咱们西域的大肉拌粗面,那才叫一个爽”
骂骂咧咧的兵士一边说着一边忽然动起了鼻子,然后无限感慨地叹了声,“真是想家了,想得我都出现了幻觉,这风里都带着大肉拌粗面的味道了,啊,真香”
旁边的军士点头说道,“是啊,被你说得连我都闻到这味道了,与这相比,这些精米真是让人咽不下口去。”
这时,忽然从城外传来了西域小调,这人腾得一声站了起来,“这是归家谣,这里怎么会有人会唱这歌?”
震惊的并不只是他一人,因为很快四面八方都传来这种西域民间小调,一开始是寻常的盼归曲调,后来竟然加入了一些新词,军士们仔细倾听,脸色骤然大变,“我们大王,怎么可能是大周恒王?不,不可能”
旁边开始有微弱的声音说道,“怎么不可能?你们不觉得大王他对大周朝都也太了解了吗?这不过才几天,竟然哄得连他们的宗亲长老都不吱声了,你们想想这正常吗?”
不断有人附和,并且提出新的疑惑,“是啊,大王不是只有我们王子一个孩子吗?但前些日子那个叫花什么的,人人都称他作少主,你们难道都没产生过怀疑?王子远在西域,而且今年才九岁而已,怎么凭空又多出来一个少主?”
“是啊是啊,这么一说,大王果然是有很多不妥呢,以这等非常方式攻下大周本来就疑点颇多,攻下之后却迟迟不派人回西域国去报信请援,又是一大疑团。难道,难道大王果真就是他们所说的大周恒王?”
在家乡美味的饭香和缠绵悱恻如歌如诉的小调的影响下,西域军士的心摇摆不定了,甚至开始有些恐慌了起来,“你们说,大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若是果真已经占了上风,将局势掌握了起来,又何必要封城?须知,这城封久了,可是要将咱们也困死在这里啊”
那军士狠狠地将手中的干粮扔到地上,他沉声说道,“大王是想将咱们这群人都葬送在大周啊要么死,要么活俘,哼,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我们大王?”
旁边便有人哆嗦地问道,“可是我们又能如何?此时弃城也是死路一条啊那些攻城的人能将我们放过?我们就算逃出去了,可这大周地幅辽阔,从这里回西域还要好多路程,这一路之上,若是有追兵,我们仍旧是死路一条啊”
这时,景阳老王爷威风凛凛地出现在西城门前,他中气十足,朗声说道,“守城的西域将士听着,你们的大王其实是我们大周夺位失败叛逃西域的恒王,他野心勃勃混入西域,骗取了女王的信任,夺得了西域王的宝座,其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要回大周谋逆纂位。”
他见城墙上探出一个个惊奇的脑袋,却并没有一个人执箭相向,知道沈棠计成,不由心中大呼痛快,语调越发响亮了起来,“他若是正大光明地来谋逆,那倒也罢了,但他此行实在是奸险卑鄙至极他一方面囚禁大周的贵族元老,一方面却又将你们西域国卖给了大周,实则是想他一个人独吞两国,成为两国霸主”
城墙之上的军士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景阳老王爷叹了一声说道,“你们想过没有?西域国的大部分兵力都已经到了大周,但大周的南疆和西疆却是兵力充足,若是我们派兵攻打西域,西域又会是个什么情形?兵祸横行,民不聊生,死伤无数,其中也许便有众位的家人亲属。”
他语气微微一顿,将声音提得更高了一些,“两地兵祸,大家拼得你死我活,其中得利的人又是谁?是乱臣贼子恒王周兵残败,他当无周国之忧,西域子民伤亡惨重,西域女王无力追究他的叛变。他内忧外患都无,至少能得十数年的休养生息。但十数年之后,他皇位坐稳,咱们要行报仇之事,难于上青天”
此言一出,有见识一些的军士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小一些的连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景阳老王爷此时说道,“西域的军士兄弟们,大家放心,恒王的阴谋不会得逞,因为你们的女王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这里是你们女王亲笔所下的诏令,还望请你们领兵的将军来此验证一番。你们放心,两军阵前无戏言,我保证,只要你们不兵戎相向,我们便绝不会率先动手”
不多久之后,一个服色略有不同的将官将城门开了一小条缝隙,然后快马出得城来,接过诏书,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朗声用西域话说道,“是女王的亲笔,还有女王御印,女王命我们见字如晤,按兵不动,不得再听大王号令”
话音刚落,一个阴戾的声音响起,“谁敢”
恒王一席明黄现身城楼,果然相貌与先皇有些相类,他冷笑着说道,“景阳王叔,别来无恙,你还是和从前那样喜好耍这些奸滑的小计谋。但这回,你以为会让你得逞吗?”
景阳老王爷冷哼一声,“这是女王的亲笔诏书,难道还有假的?”
恒王朝那将官招了招手,“将诏书给我拿过来,让我辨一辨是真的还是那些人伪造的。”
将官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不敢怠慢,一溜烟地小跑上去,将诏书递给了恒王。
恒王看罢冷笑一声,将诏书揉碎了扔下城去,“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一张薄纸罢了,这女王的宝鉴分明是伪造的,说,你们离间我军到底是何居心?”
景阳王双目圆瞪,指着恒王对着西域军士说道,“你们将官不敢说谎话,这分明就是女王的亲笔诏书,但恒王却能指鹿为马,指白为黑,他已经完全不将你们女王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他沉声叹道,“我许诺你们,若是你们弃暗投明,放下武器,将城门打开,我们必然犒赏以重金,并且送你们回西域,绝不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这时,威王也上前说道,“我是大周威王,我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保证绝不会伤你们分毫,只要你们肯弃兵械开城门。”
他动情地说道,“这城门已经关了十几日了,里头可不只是王公贵族,还有普通的黎民百姓,这十几日城中人心惶惶,再无人肯贩售食物,普通百姓的家中恐怕存粮已无,再僵持下去,他们将要忍饥挨饿,最终……”
他昂起头来,厉声喝道,“谁无父母?谁无妻小?若是众位西域军士家中也被困城中,没有食物,你们的心情该是何如?放下手中利器,打开城门,咱们便仍旧是友邦,若是你们固执地要为这个卖国者殉葬,那咱们就只好兵戎相见了”
恒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威王?你倒是比你那软蛋皇兄强上那么一些。不过此时说这些煽情的话,不怕晚了一些吗?来人,将那丫头和她的奸夫给我带上来。”
威王一震,他急忙抬眼望去,只见高高的城楼之上,一对军士将两个捆绑地像粽子一样的人带了上来,他心中一惊,那男人倒是无甚印象,但是那女子却分明就是他的亲妹端和公主赵翩翩。
他急忙喊道,“翩翩,是你吗?”
恒王笑着说道,“若是想要我留下你妹子的命,就将你的人撤回去,否则的话,这么细嫩的脖子,我只要稍一用力,便就断了。这断了,可再也接不回来了哦”
他粗鲁地撕掉了赵翩翩口中塞住的布条,阴冷地对她说道,“求求你哥哥吧,不然你和你情夫的命,就都没了”
赵翩翩呸了恒王一口,转头对着威王说道,“皇兄,不必听这贼子的话,就算你们撤回去了,他也不会放过我的。更何况,我早就是个该死之人,死不足惜,切莫为了我而中了这贼子的诡计。”
恒王眼中阴光四射,他掐住赵翩翩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我让你求他,你若还不求他,我便立刻杀了你”
他看到旁边挣扎的男人,立时有了新主意,他冷笑一声,“哈,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看着你的情夫死?那好,我就成全你,我会让人当着你的面,将你的情夫凌迟处死,一刀刀地,好好让你欣赏”
赵翩翩浑身发颤,但是却丝毫不肯退缩,她转过头去对着那男人说道,“你怕痛吗?”
那男人竭力摇头。
赵翩翩又道,“你怕死吗?”
那男人依旧摇头。
赵翩翩满意极了,她笑着说道,“果然我没看错人。你放心,你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咱们死后黄泉路上可以大大方方地一块走,倒是省了很多麻烦,也是桩美事。你忍着一些,实在痛的话就想想咱们很快便能做一对鬼夫妻了,这样可好?”
那男人点了点头,最后看了赵翩翩一眼,便就合上双目,等待着酷刑的到来,但恒王的刀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因为不远处,西域女王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疾驰而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吐血
洛林女王的到来,将一场兵祸消弭于无形,因为在西域众军士的心中,虽然如今把握政事的是大王,但血统纯正而高贵的女王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恒王见势不妙,急急欲要撤离,但女王岂肯给他这个机会,她朗声号令城楼上的西域军士,“且替我留一留大王”
她转身对着威王说道,“入城之后,可否请王爷替我夫妇安排一个安静的所在,我心中有好些疑问想要问一问他。”
威王见她眼中尚有泪痕,知道她确认了恒王的身份之后,心中难免忧伤,不由低声叹了口气,“此次女王能够冒着危险驾临周朝替我们解危,周朝自然不敢怠慢,离此不远便是本王的别庄,还属幽静,我先令人将女王护送过去吧”
恒王既是大周的乱臣贼子,却也是西域的大王,看洛林女王这模样,显然仍旧是对他有情的,若是周朝贸然处置,恐怕会为以后埋下祸根,因此威王尽量显示大度,并不敢轻易便将恒王入狱。
在找到皇上之前,他所需要做的便是维持原状。
城门大开之后,洛林女王和恒王自是被威王的人带去了西郊别庄,其他人等则是迅速地建立城防,早有兵士持着令旗满城飞奔将这消息通知到千家万户,因此听到动静的百姓小心地探出脑袋来,见果然是真,这才欢呼了起来。
被围困的那种心情,没有明天的绝望,一扫而空,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赵誉和沈棠牵过快马飞驰入城,等他们回到瑞王府的时候,大门上的封条刚刚除下,瑞王瘦了许多,看上去精神很是倦怠,但脸上却有着光亮,“外头的情况如何了?恒王果然败了?”
赵誉点了点头,却不回答,倒是急着问道,“父王,你怎么样?府里的人都如何?”
吴侧妃勉强一笑,说道,“那些人抢走了财物,倒并没有伤人,大家不过挨了几日饿,其余的倒都还好。只是你大哥不知道在哪里,好些日子不见人影了。”
沈棠拉住她的手说道,“侧妃不必着急,大哥定然无事,等他得了消息,自然会立刻赶回来的。”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王妃和江蓉蓉,不由低声问道,“怎么不见母妃?”
吴侧妃见瑞王正和赵誉说着事情,便将沈棠拉着走开了一些,她低声说道,“自从封府之日起,王妃就没露过脸,她院子里设有厨房,约莫也有些存粮,这些日子都鲜少看到她院子里的人。”
她轻皱着眉头说道,“也派人去探望过几回,却总是被叶嬷嬷拦在门口,后来王爷恼了发了话,不让去请,再加上这几日心中发愁,我也顾不上她了。只是这会,禁令解了,再怎么样也该出来会一面才是。”
沈棠浅笑着说道,“母妃向来好清静,侧妃还请勿要多心。”
等回了院子,久别的文绣立刻迎上前来,她眼中带泪,激动地唤了一声,“小姐”
沈棠轻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听说沈紫嫣曾来过一次,她可曾为难你?”
文绣摇了摇头,“当时急乱,我又不会武功不能像碧笙一样保护您,虽然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可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了。”
她擦了擦眼角,“二小姐是第三日上来的,那时王府已经封住了,她来了之后,又哭又笑地说了一通,倒也没对我怎么样。她哭闹了一阵,见我不太搭理她,后来也就走了。”
沈棠轻轻颔首,沈紫嫣在恒王当政的喜悦和秦氏死去的哀伤中煎熬,不管是哪一样,沈紫嫣最想要炫耀和责问的,都是自己,但文绣冷漠,秦氏的冰毒又是查不出的,所以她不过只是闹过了一阵,也就算了。
她指了指外头,低声问道,“江蓉蓉如何了?”
文绣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封府那日自称不是王府的人,就给她逃了出去,现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听说忠勇伯府上也被封了,想来她是有别的去处吧。”
沈棠闻言不由冷笑起来,“她非要上赶着给世子做妾,结果王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说不是王府的人。倒也是,她一个没名分的妾,连个夫人都称不上,哪里算是王府的人?只是她这回离开了,以后就再也不要想进来。”
她嘴角微微翘起,“怪不得王妃连面都不肯露了,原来她还是怕丢人的。”
文绣却紧着眉头说道,“我听说,王妃好像是病了。”
她又赶紧补充说,“这回,是真的。”
沈棠疑惑地问道,“是什么病?又是谁说的?王爷他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文绣指了指院子,低声说道,“咱们院子里王妃那边安排来的桩子说的,这些日子本就骇人,偏偏王妃又病了,他们没了主心骨,不知道以后依靠谁呢,都慌了起来,我叫人过来一问,什么都说了。”
她凑近了一些说,“具体是什么病症我不太清楚,但听说这些日子都是大口大口地吐血,咱们府被封了,没有医正来瞧,她偏又是个犟的,不让下人告诉王爷去,连院子里的都瞒得紧紧的,只有几个人知晓。咱们院子里那几个都是那边的老人,与几个近身伺候王妃的都有些交情,这才知道了背地里嚼。”
沈棠微微一愣,大口大口吐血的话,这病情想来是不轻,但王妃竟不肯告诉王爷,王爷也不愿意主动去寻她,看来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连寻常路人都及不过了。
她低声叹道,“王妃也不过就是个可怜人罢了”
等赵誉回了房,沈棠将这事跟他说了一遍,“你说是告诉父王,让他请个大夫来瞧瞧母妃的病情,还是我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赵誉怀疑自己的身世,但王妃却毕竟还是他的母妃,他脸上表情复杂,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若是她仍旧不肯让你进屋,那就告诉父王吧”
沈棠点了点头,见天色还不晚,便让碧笙略作准备,然后去了王妃的院子。
叶嬷嬷出来应的门,脸色却十分难看,“王妃身子不适,还请世子妃回去歇着吧。”
沈棠浅笑着说道,“正是因为知道母妃身子不适,我才非要过来瞧一瞧的,叶嬷嬷看,我连药箱都带过来了呢。”
叶嬷嬷见了碧笙手中提着的药箱,面上一惊,随即又是一喜,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重新耷拉了下来,“没用的,王妃这几日连我都不让近身了,又怎么会让你……世子妃还请回去吧”
沈棠想了想说道,“不如叶嬷嬷替我进去问一声,就说我还粗通些药理,若是母妃不弃的话,可让我试试看。不然的话,我就只好去请父王了。”
这虽然是明显的威胁,但这回叶嬷嬷却并没有以刀子眼扫之,眼中反倒是流过感激的神色,她点了点头,“如此,就请世子妃在此略等上一会吧。”
她很快便出了来,脸色比方才好上了许多,“王妃请您进去。”
这是沈棠第一次进王妃的院子,与其他所在不一样的是,这院中一棵花树也无,倒是种了好大一片竹林子,若是夏日倒能得难得的一片清朗,但在这冬日,这竹林却显得有些孤寂寥落。
还未进屋,一股浓浓的药香便飘散出来,沈棠凝眉嗅之,对着叶嬷嬷问道,“如川芎、丹参、毛冬青、红花、益母草、当归、赤芍、延胡索,这些都是治疗心疾的活血之物,王妃得了心疾?”
叶嬷嬷一愣,她未曾料到沈棠只凭闻味竟然就能判断出这药味是由什么药物所成,不由大感佩服,但同时脸上也多了几分期盼,她低声说道,“王妃这几年上常觉得胸口发闷,曾有医正来诊过,说是有些心疾之兆,前些日子惊惧交加,竟然真的犯了,只是她好强,不肯惊动王爷,更何况府里又是那么个情况,所以王妃便自个儿寻了本医术开了个方子。”
她叹了口气,“这院子里常年熬药,这些寻常的药都是现成的,所以就,没料到胸口倒是不发闷了,但竟开始大口吐血了起来,王妃瞒着王爷,也不准让我们通报,这几日都是硬捱着的。”
沈棠皱着眉头说道,“一病一方,王妃怎能胡乱给自己用药?这事理当通报王爷,便是王妃不准,嬷嬷你也不能任着她胡来。”
叶嬷嬷低垂着头,“我……王妃她……”
她正待说下去,却被屋内的王妃厉声打断,“阿叶,你妄言了”
叶嬷嬷的身子一哆嗦,但很快她就又恢复了神色,掀开珠帘,将沈棠先让了进去,然后再垂着头跟了进去。
王妃的脸色灰败,面容苍老,额上长了丝丝白发,看起来就像是个五旬老妪,嘴角尚有淤血不曾擦去,看上去一整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沈棠心中一惊,但脸上却不敢显露,“给母妃请安,母妃且将手伸出来,让儿媳替您诊一诊脉。”
王妃冷笑地问道,“你真的会?”
她虽然这样问着,但手臂却仍旧伸了出去。
沈棠望着她几乎算是瘦骨嶙峋的手臂又是一愣,随即急忙将手指按在脉搏之上,虚弱凌乱,十分无力,恐命不久矣,她咽下口水,低声说道,“母妃这是长期咳症伤及了器脏,因此才会大口吐血,这病……”
她话未说完,王妃冷笑着说道,“我没几日好活了是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敬事
沈棠浅浅一笑,“那就要看母妃是想死还是想活了。”
若是瑞王妃一心求死,那么就算再好的神医再珍贵的灵药喂下去,也改变不了结果,若是她心中尚有活的意志,虽然艰难,但慢慢调息,也未尝没有治愈的可能。
瑞王妃凌厉的眼神飞来,“放肆”
沈棠笑得更甜,“儿媳说什么,母妃心里自然清楚,这前途都在母妃一念之间呢。”
她徐徐立了起来,躬了一身说道,“恒王已然被擒,城中禁令废止,请医问药都不似前几日那样艰难,若是母妃想开了,可令叶嬷嬷去请,您这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太医院的那几位都能开方子,但是能不能治,能好多久,却全凭母妃自己的心。儿媳还有其他的事要办,这便先告辞了。”
瑞王妃望着沈棠远去的背影愣了许久,直到实在支撑不住了,这才躺了下来,对着叶嬷嬷说道,“我这样活着生无乐趣,可若是就这样死了,却觉得憋屈。在我死之前,总也要对他将话说个明白,让他知道这些年我所受的委屈远远比那个人多……”
隔了许久,她低声叹道,“阿叶,替我请太医。”
叶嬷嬷欣喜地点头,“好”
第二日一大早,沈棠便应太后之诏入了宫。
太后的身体越来越差,看样子不过就是这几日上头的事了,这事实想来太后心中也甚是清楚,如今她不过就是紧咬着这口气不肯放松罢了。
沈棠进坤和宫的时候,太后正在对端和公主低声嘱咐着什么,见她进来,便勉强支起了身子说道,“王府里你婆母他们可还好?侯府里你大伯母姨娘他们可都还好?”
太后因为身子不好,威王便不准人将消息递进来,免得惹她心伤,再加上满菊没了,太后一下子便觉得缺少了有力的臂膀,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聋子。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谢过太后娘娘关心,瑞王府里人人都安好着。侯府那,大伯母他们也都还好,就是柏弟年纪小,躲了那么些天,沾染了湿气,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烧,但医正瞧过了,也不是什么大病,休息几日就无碍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太后诊脉,脉相越发松散了,是为不吉之兆,她心中沉闷,但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然,“有公主陪着娘娘说说话,这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却叹了口气,“皇上的下落还不知道,我这心情怎么能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沈棠浅笑着说道,“恒王的人还有秦家,都已经扣住了,想来很快就能审出皇上的所在,您不必担心。等用过了药,便再歇一会吧,劳神的事就交给我们去做,您只管安心地坐在这坤和宫中,享您的清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