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娘想的却不是这样。在她看来,丈夫的钱就是她的钱,夫妻俩应该是不分彼此才对。如果杜家有钱,她自然不会轻易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公中。可是杜家空了,没钱。难道让她拥有着钱财却看着全家节衣省食的过苦日子?岑三娘觉得别扭。
她心里一动,杜燕绥会怎么想?他会因为府里开支艰难动用她的嫁妆补贴家用吗?
她可以主动大方,却容不得杜家动心思打主意。
岑三娘想了一会,突然觉得她把成亲嫁人看得还是过于简单了。
全福
一夜的时间过得极快。
岑三娘尚未睡醒,才听到鸡鸣一声就被叫起身沐浴更衣,梳理妆容。
等她穿好衣裳装扮整齐,天已经放亮了。
她打了个呵欠,看戏似的看着小韦氏指挥着下人忙得团团转。自在居涌进李府的家丁,将早已收拾好的嫁妆一抬抬的抬走。
方妈妈换了簇新的新绸衣扭着水桶般的粗腰大着嗓门喝斥着小丫头。要用的东西陆续收捡拿走,她的闺房显得空空荡荡。
阿秋和夏初穿着粉色的窄袖襦衣,系着盈蓝色的长裙,施了脂粉的脸闪动着珍珠般的光芒。脸上带着傻呼呼的笑。好像比她还紧张。
大概是起得太早,起床照例饮了一杯蜜水,岑三娘突然内急。她以为是小事,结果一起身发现新衣太繁复,裙子拖在地上有两尺长。为了小解,被迫脱掉外裳,解了敝屣。
等她坐在马桶上,阿秋和夏初两人将裙子托起。岑三娘左右看了眼,憋了半天才听到水声,无语的要死。
再重新整理好衣饰,她不敢喝一口水,吃一点东西。
吉时是酉初。黄昏交替的时候。掐指一算时辰,岑三娘终于不淡定了。胜业坊到平康坊只隔了两个坊市,坐轿前行最多一个时辰。难道要她这样忍一整天?
她自己动脱了外裳,又开始解腰间的各种坠饰:“别吵!把门守好了。”
“不行啊,姑娘,你就忍着吧,谁不是这样忍过去的?”阿秋急了。
夏初却出人意料的去了门外守着。
岑三娘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对阿秋说道:“着什么急,穿几件衣裳能花多长时间?万一姑娘我想要便便,难不成你俩还站在我身后给托着裙子?我会连屁都憋不出来。”
阿秋扑哧笑出声,看岑三娘的目光带着几分惊奇,大概第一次听到岑三娘说的粗俗,心里却多了几分亲切:“姑娘这话可不能叫别人听到了。我去厨房给姑娘备些小点心。和方妈妈再叮嘱一声,让她别放人进来。”
“这才是替主子考虑的好丫头,去吧。我歪着靠枕补眠,我会当心不弄乱头发的。”岑三娘夸了她一句,小心的半靠在锦枕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了外面的鞭炮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岑三娘惊醒了。
“姑娘,该准备了。”夏初和阿秋都站在榻前唤她。
重新穿好衣裳,坐在妆镜前,就听到方妈妈热情的大嗓门:“岑夫人,您费心了。”
全福太太请的是岑二夫人,岑三娘的二堂婶。
她和喜娘进来,给岑三娘补了妆,笑咪咪的将望着她:“三娘,你今儿可真美。”
“我那有娘娘生得美貌。”岑三娘也笑嘻嘻的回道。
五娘前些日子升了四品美人。元宵节滕王求封侧妃,又迎了正妃回封地。估计刺激到年轻的皇帝了,一下子新封了七八位宫嫔,原有的都升了品阶。
提到五娘,岑二夫人眉开眼笑,悄声说道:“有侄女婿在宫里,婶子也安心不少。你日后有什么事婶子能办的,尽管说。”
岑三娘愣了愣才明白她是说杜燕绥。
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宝。怪不得二堂叔和二堂婶给了她一千银子的重礼,原是应在杜燕绥能有机会照顾五娘的份上。岑三娘恍然大悟。
她眨了眨眼睛,看来利益网已经结出了一个结,将来她少不得请做侍郎的二堂叔帮忙了。
说笑一会儿便听到自在居门口鞭炮响起,小韦氏急急的进来嚷道:“花轿到门口了,快扶新娘子出去!”
岑三娘眼前一暗,一方喜帕已挡住了她的视线。
意外消息
出门之前,她去叩别李老太爷和大韦氏。李尚之背她出门,趴上他的背走了几步,听到岑知林令人磨牙的稚嫩声音:“哭啊!不哭叫人瞧不起!真是急死我了!”
岑三娘真想扯开盖头对岑知林做怪脸气他。自然只能忍了。叫她哭,岑三娘的嘴张了又张,想象着岑知林急得跳脚的小大人样,忍笑忍得难受,在李尚之背上一颠一颠的。
喜娘眼尖:“新娘子舍不得家人了……”
一番喜气洋洋的说辞滔滔不绝。
岑三娘笑得更厉害。听到李尚之轻轻的说了声:“不知道她出嫁时开心不。”
岑三娘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三娘,杜九对你不好,舅舅揍得他满地找牙。”李尚之大概觉得自己不该说那句话,赶紧补救。
“好啊。二舅舅你可要记住这话。还有啊,你记得要找个心疼三娘的舅妈。”岑三娘顺着他的话和他低声说笑。
李尚之脚步停了停,轻笑道:“好。”
上了轿,李家岑家的人就停下了脚步。鞭炮声中目送着岑三娘的喜轿离开。
岑三娘掀起喜帕,悄悄的将轿帘拨开一条缝。暮色中只看到杜燕绥一袭大红深衣,端坐在马上,衣襟上绣着的金线闪烁着光亮。她轻轻放下轿帘,听到外面看热闹的人哄笑着,小孩欢快的喊着:“新娘子,坐花轿子……撒糖了撒糖了!”
心里升出莫名的滋味,好像生活真的拉开了暂新的一幕。
她所有的思想都集中在听觉上,听到杜家门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听到喜娘说着吉祥话引导着婚礼的进程,听到司仪朗声喊着仪程,听到杜家正厅里各种交谈声欢笑声。
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如潮水般退去。
杜燕绥挑开喜帕的瞬间,岑三娘下意识的把头往后仰,迎上了他的脸。
梳得光洁的鬓发,眉若青竹,带着羞涩的浅浅笑容——喝醉了酒,只知道傻笑的那种。岑三娘想笑,低下了头。
“新娘子害羞了!”戏谑的笑声在新房里响起。
好吧,低头。其实她很想仔细看看杜家的女眷们。因为太多,多的让她吃惊。杜家在长安有九房。大概今日都来了。挑开喜帕的瞬间岑三娘模糊的扫了一眼。密密麻麻,香风呛人,她没看清楚。
“生不生?”喜娘在问话。
岑三娘已将咬到的一小块生饺子咽了下去:“还好。”
“哈哈哈哈……”周围响起阵阵哄笑声。
喜娘也被这个答案噎着了,机灵飞快的抓起一大把莲子枣子花生抛向两人:“莲子枣子,早生贵子……”
不疼,却让岑三娘回过神来。往旁边一瞥,杜燕绥坐在她身边。他的手放在榻旁,捏成了拳头。他也会紧张吗?
正想着装着米酒的一半葫芦递到了她手中。这是合衾酒。金黄葫芦柄系着短短的红线。岑三娘有点为难,这样喝交杯酒会不会泼他一脸啊?见杜燕绥飞快的睃了她一眼,端着葫芦送到嘴边。
哦,直接喝的。岑三娘一抬手,红线绷紧了。
杜燕绥吓了一跳,赶紧靠向她,紧紧张张的饮了。
“瞧这小俩口多恩爱。”有人打趣,又一阵笑声传来。
低头装羞,新娘子都这样。岑三娘低头装听不见。
喝过酒,杜燕绥就站起身团团作揖,出去应酬宾客了。满屋子的女子都看熊猫似的望着岑三娘,只听见杜燕婉笑道:“各位伯娘嫂子,前面宴席已开,让嫂子梳妆换妆吧。”
众人渐渐离开,岑三娘抬起头舒了口气,看到门口肃立着两个陌生的丫头,不见阿秋和夏初。她正想吩咐她们寻了自己的丫头来,杜静姝就提着食盒从门外走了进来:“三娘,我来陪你。芜儿梅儿你们去叫少夫人的丫头来侍候,再去前面帮忙。”
“是。”那两个丫头行了礼退下了。
岑三娘笑了起来:“她们是你的丫头?”
“对啊。”杜静姝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几碟菜和点心,还有罐肉粥,“国公府人少,九哥身边只有几个小厮,一个丫头都没有。燕婉身边只有两个丫头,都陪着她在宴席上了。婚礼是我娘帮衬着打理,从府里调了些人过来帮衬。你先吃,吃完再叫你的丫头帮你换妆。她们都安排在第一进院子歇息。一会儿就过来了。”
“今日怕是也累着你了。”岑三娘看得出来,杜静姝也出了不少力。
杜静姝舀了碗粥给她,自己挟了个点心吃了:“九哥才累坏了。我娘只是过府帮着打理。下贴子请司仪请鼓乐戏班,全是九哥办的。”
“看来我嫁了个能干的男人,真好。”岑三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杜静姝像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方妈妈带着阿秋和夏初来了。杜静姝就放了筷子:“三娘你先歇着,我去前面看看。”
“劳你费心了。”岑三娘真心谢她。
“后天认亲给我备份好礼谢我就成。”杜静姝扮了个怪脸,笑嘻嘻的走了。在门口又回过头来,“忘记提醒你了,认亲那天最好穿双护膝,杜家大概要来一百多号人。”
“等等。”岑三娘吓了一跳,“真有那么多人?”
杜静姝想了想道:“你再问问九哥吧,他知道。我先去啦。”
方妈妈三人也听到这件事,不由得紧张起来:“姑娘,照事先杜家给的名单,咱们只备了五十份礼。”
“先帮我换了衣裳。”多出一倍的人,来吃大户的呀?岑三娘也有些恼火。
为了顾全双方的面子,认亲会来多少人,长辈平辈小辈都列在单子上清清楚楚。免得漏了谁的礼脸上不好看。谁知道杜静姝扔了这么个消息来。
洗个了热水澡,换了件家常的儒衣,将发髻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用枝长玉笄绾住。拍着不施脂粉的脸,岑三娘觉得轻松无比。
“姑爷院子里没有丫头侍候安排起来倒也轻松。方妈妈,你先把这院子的内务管起来,姑爷的人应该不会插手内务。逢春和冬暖还小,你先带在身边教着规矩。阿秋和夏初仍在内堂侍候我。别的先了解清楚情况再安排。”岑三娘先把人事安排了。
岑三娘又道:“方妈妈,你拿着荷包,大房的人过来帮衬,你见着先赏下去。不够再来领。至于要补多少礼,回头我问过姑爷再说。”
“是。”见岑三娘不慌乱,方妈妈几人的心渐渐安定。
“姑娘,我和夏初今晚都住在旁边东厢侍候着。东厢空着没人住,西厢好像是姑爷的书房。有事喊一声就能听到。”阿秋说道。
“行。”岑三娘想了又想,好像没别的事了,“有事明天再说。给我找本杂书来。阿秋先去歇着,夏初留下来侍候。”
感觉进入战斗状态似的,岑三娘被杜静婉带来的消息绷紧了神经。
作者题外话:有什么明天晚上再更,抱歉,这两天中午总是有事,只能晚上多更了。
新房
平时岑三娘养成了亥中睡,卯中起床。换成现代的计时,大概晚上十点半睡,早晨六点到六半起床。午饭之后再睡个午觉补眠。
她拿着书瞧着瞧着眼皮直往下坠,干脆扔了书起身,叫夏初给她说说衣饰等物的怎么放置的。
新房极为宽敞,正房五间,正中进门是宴息处,东西各两间。西厢两间打通,中间用雕花木屏隔了个小小的起居间。东厢两间,一间放置着她的嫁妆,另一间还空着。
岑三娘目测了下,卧房大概有四十平米大。北窗下盘着炕,却不像东北的火炕,四周用雕花木栏围了,竖了床柱,挂了她从李家带来的红色绣花鸟绫缎帷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南方用的拨步床。
一侧放着妆台,挨床头有只双开门的小立柜,两只胳膊粗的红色龙凤喜烛吹放着光明。
衣柜不像现代的立式柜子,春夏秋冬四口红漆包铜角描花樟木大箱子靠东墙一排搁着。收着她的四季衣裳。新衣柜旁还有四只旧一点的衣柜,不用说,肯定是杜燕绥的衣箱。
岑三娘知道,多半都是没有穿满的。她越看越觉得丑,寻思着等手里宽余了,再找木匠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打造。
南窗下放着架罗汉矮榻,中间搁着小矮几,放着一只凸肚青瓷花瓮,插着大把粉色的桃花。铺着锦缎垫子,两端放置着长枕。上方是一排窗户,可以想象阳光明媚的时候,靠在上面看书的惬意,她总算觉得这一角能看得过眼了。
卧房一侧有道小门,挂着彩绣的门帘。她更衣洗漱时瞧过了,是净房。
看了一圈,岑三娘精神好了些,上前开了杜燕绥春季的衣箱。里面有两套官服,六套外出见客的深衣。衣料都是极好的,绣工也极为精湛。还有一件是她元宵节给他做的。中衣却仅有两身,瞧着还是半旧的。岑三娘哑然失笑。杜家在外苦撑场面,从杜燕绥的衣裳就可见一斑。
关了衣箱,她叮嘱夏初:“这么晚还没回来,估计是宾客多,军中朋友灌酒厉害。醒酒汤备好了吗?”
“姑娘放心,在茶水间炉子上热着呢。热澡水也早备好了,厨房还继续烧着,今晚不会停。”夏初笑着回道。
今天会烧一晚上的洗澡水啊,岑三娘有些汗颜,傻子也知道原因。她突然有丝恐慌,什么事都想完了,偏偏避开了最重要的事情。可是她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鸡血呢?”她清了清喉咙,低声问道。
夏初从袖子里飞快递过一只瓷瓶,脸涨得通红:“姑娘,这样总不是办法。”
“有备无患。”岑三娘接过塞进了枕头下。看了眼夏初,听她声如蚊蚋的说道:“奴婢亲自去办的,方妈妈都不知道。”
“好。”岑三娘露出了笑容。有个聪明人在身边就是好用。
这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声。阿秋并未睡着,连方妈妈都一直在院子里候着。方妈妈迎了上去,大嗓门开始报信:“姑爷回来啦!”
意乱
阿秋进了茶水间端来了醒酒汤。
门被大力推开,却是四个小厮打扮的人将杜燕绥抬了进来。
岑三娘帮着安置好杜燕绥,不用她递眼神,方妈妈就掏了四个荷包塞过去:“今日辛苦大家,我家姑娘有赏。”
等到将人打发走,岑三娘低头一看,杜燕绥脸如红霞,满身酒气。她如释重负的吩咐道:“阿秋把醒酒汤放下,我来侍候姑爷,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关好房门,一回头,杜燕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贼亮贼亮的望着她。岑三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贴紧了房门。
“喝了一些,不敢喝醉。你等我片刻。”杜燕绥眼神闪了闪,端起醒酒汤一口饮尽,转身进了净房。
岑三娘按住胸微微喘了口气,犯起愁来。原以为他醉了,今晚先含糊过去再说。他没醉,接下来怎么办?眼睛一闭?她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慢吞吞的移到罗汉榻上坐着。
没等多长时间,杜燕绥披散着头发,只穿了身中衣走了出来。
雪白的中衣宽大,衬得发丝如墨。他的脸偏瘦,长发披散,比平时多了些洒脱儒雅。记得第一次在岑家见着他,年纪尚小,十五六岁的男孩儿。从什么时候起,他和记忆中的空青不一样了呢?是隔了一年多时间,乐游原秋猎再次遇到他吧。
她怔怔的想着,杜燕绥已走近了,坐在了矮几的另一端坐下:“夜已深了,我长话短说可好?”
“哦。”岑三娘被这句夜已深了再次浮想联翩。
“皇上赐婚,所以明日咱们要进宫谢恩。后日再认亲。认完亲才能陪你回门。”杜燕绥见她躲闪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啊?”岑三娘猛然惊觉,“明日要进宫谢恩?”
“没人告诉你这个礼仪吗?”杜燕绥苦笑。他轻声说道,“别怕,只是去给皇上磕个头,以谢君恩。起的时间要早一些,大概等到皇上散了朝召见,就完了。不明白的,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皇帝赐婚要进宫谢恩,豪门大户都知道这个规矩,偏偏岑三娘不知道,而众人都以为她知道。忙乱之下,就让岑三娘在今晚听到了第二件让她吃惊的消息。她分外为难,也有些着急。她所了解的宫廷,印象最深的就一条:御前失仪是重罪。
想到这个重罪,岑三娘急了:“我对宫里的礼仪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要穿什么衣裳,备什么首饰。”
杜燕绥微微一笑:“你没有诰封,穿新嫁娘的衣衫,梳庄重一点的发髻,不失礼就行了。”
“这么简单?”岑三娘有点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皇帝会问我话吗?我该怎么答?”岑三娘好奇的问道。
杜燕绥想了想道:“大概不会问什么话的。慎言为好。”
岑三娘点了点头。
然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燕绥有些疲倦,伸手揉揉眉心,强打起精神说道:“见着九哥儿了,去迎亲的时候。他考我学问,答不出来不让进门。”
岑三娘笑了:“人小鬼大,我很喜欢他。考你什么了?能进嵩阳书院读书,他可是骄傲得不得了。”
“还好。过关了。”杜燕绥也笑了笑。他看了岑三娘一眼,终于站起身道,“三娘,我承诺过你的事情我不会抵赖。你睡炕上,我在榻上睡。明日起得早,睡不了几个时辰。早些歇着吧。”
他从炕上抱起一条锦被,回过头看她。
岑三娘哦了起,站了起来,拿掉插瓶,去端小矮桌。
“我来。”杜燕绥放下被子,抢先几步,将矮桌移开。
他铺好被子,错身从她身边走过,拿起一只方枕,低头看到枕下那个小巧的瓷瓶,床榻上铺着的一方洁白的缎子,大概猜着了几分。杜燕绥扭过头,走到榻上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赶紧睡,别的事明日过了再说。”
岑三娘嗯了声上了床。放下帷帐,喜烛的光变得朦胧。她阖上双眼,心里涌出乱七八遭的念头。好像顺着了她的心意,又好像不是她想要的。岑三娘幽幽叹了口气。
难得
许是错过了生物钟,岑三娘睡不着。
她想起那日在李家。杜燕绥打着颁口喻的机会和自己见面。他提醒她,大概只有接受赐婚这条路。他对她许诺:“……你如果不愿,想改名换姓离开,我来想办法。”
当时的她确实没有选择。嫁给滕王,皇帝不肯,她也不愿。
赐婚,也由不得她拒绝。无论他是否许诺过她。
杜燕绥今日和她分开睡,是想保着她的清白,应付过去,将来想办法让她改名换姓离开吧?
在他的承诺下,她虽然嫁了,好像真的可以选择新的人生。自己究竟想怎么过呢?岑三娘默默的回想起再世为人后的想法。
在岑家的时候,她最怕被岑老太太随意给自己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她最想做的是离开岑家的掌控,改头换面立个女户。在大放的大唐做个有钱的女商人。将来遇到自己一个喜欢的男子,然后幸福的过一生。
后来滕王强势的介入了她的生活。她每天想的都是能够离开他的视线。她怕他,怕和雪姬和知秋一样的下场。任他呼来喝去,一个不如意随意打杀了。
再后来,她恨李老太爷为了爵位利用自己。她不想和皇帝家的事情沾上半点关系。杜燕绥消失的那一年,她过得胆战心惊。至今都糊涂着,不知道那枝神秘的钗最真实的故事。也是因为杜燕绥的出现,她对李建成外孙女的身份没有再多过问。
她一醒来,双亲过世。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岑家女儿,也没把自己当成李家的外孙女儿。对这两家,她没有半点血脉亲情。哦,除了可爱的九哥儿,除了后来交好的岑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