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晚上见到宵朗的时候,他黑着脸,胳膊上挂着彩,脸色难看得整个院子里有眼睛的侍女小厮都不敢靠近他半步,递上伤药时都是战战栗栗的,唯恐触了霉头。

我每次看到他倒霉就心情大好,便强忍着想往上翘的嘴角,从发抖的红鹤手中接过伤药,“温柔娴淑”地用小刀替他撕下粘满血迹的袖子,笨手笨脚,很给力地替他往伤口上药。直上得他眼皮抽搐,犹强撑着淡定表情不动摇。

乱七八糟地弄,缠了七八次才把伤口缠好。

我遗憾地停下手,忽然又想到师父也一块儿挨痛,有些不忍,可是转念一想,他偷偷丢下我那么多年,还做这些事,小小报复也是应当的,于是再次把蝴蝶结打散重勒,还更用力了三分。

“你这女人……”宵朗松了口气,摇摇头,表示无言以对。

我乖乖坐在旁边,等大爷指示。

宵朗将破衣服丢掉,重新披上件袍子,斜斜地窥着我再问:“阿瑶,你想跟他们去吗?若是交易成功,从此便像只老鼠,偷偷摸摸躲藏在天地间。”

我不想跟着宵朗,也不想做老鼠。

我难以抉择,陷入埋头苦思。

“喂?!”宵朗大概是觉得我把他和老鼠放一条线上了,感到很不满,眼皮直跳,活像要吞了我。

我偷偷看一眼他,弱弱地问:“要说实话吗?”

宵朗迟疑片刻,似乎回想起不好的往事,斩钉截铁道:“不必了!”

不用为说实话惹他动怒挨收拾了,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毕竟被挂在床头,或按在桌子上,用诡异的姿势做一晚上那种讨厌的事情,就算身体习惯了,心里也实在不好受。

我搓着衣角,继续低头老实坐着。偶尔偷偷看一眼他的眼睛,总期待暗红的色彩变成漆黑,猜测师父看见我晚上那么多厚颜无耻的行为,不知会想什么。

记得小时候,以前看列女传,读到妇人被强盗强/暴后回家自杀的篇章,师父说是没道理的。他认为要不就在被强/暴前自杀,那是为贞洁反抗做出的牺牲,值得钦佩。如果被强/暴后自杀,就没有必要了。人生父母养,责任重大,罪行在强盗身上,谴责也应是强盗,次谴责的是护不住女人的男人,断没有让弱小妇人再去负责的道理。拿这种事说事,逼着对方去自尽,不过是窝囊的男人把自己无能的罪过统统推去给女人挡罢了。

他说得很简单,可惜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便以为是暴打,便问师父:“难道天下女人,都不明白这点道理吗?”

师父叹道:“流言可畏。”

我想起前些日子偷偷威胁要揍我的那头嚣张黄狗妖,谨慎地问师父:“如果阿瑶被强/暴了怎么办?”

师父冲我瞪眼睛:“谁敢打你主意!我敲断谁的腿!”

我问:“若是大家都说阿瑶流言,逼着我自尽呢?”

师父说:“回解忧峰,有师父宠你就好。”

我立刻抓紧机会,告了黄狗妖一笔黑状,说他想强/暴我。

过了几天,见黄狗妖一瘸一拐,见了我却夹着尾巴跑得比兔子还快。

列女装也被师父撕了好些页,说某些篇章是毒害人的玩意。然后他又检查了一遍书房,将略为不适合女孩子观看的书籍都统统清扫一空,直接导致我很多年一直在某些方面极度愚蠢……

宵朗好色成性,试图重新开发,有了不少手段,给我的所有书都是春/宫。还暗地里让侍女们给我启蒙过很多次,甚至蝴蝶都放着不赶走,就是希望我有天能开窍,明白其间妙处,和他如鱼似水。

魔界太阳光线那么暗,他从哪里做来的白日梦?

宵朗见我偷看他,心里很顺畅,没有和我计较太多。

事实上我最近也发现,如果他心情不好想发脾气前,就偷偷看他几眼,他脸色就会从阴转晴,欺负我也不会下狠手,这招百试百灵。

他以身子不利索为由,让我服侍他入浴。

我依了,顺便不小心,狠狠蹂躏了他伤口好几次,心里默默念叨。

师父啊,你也忍着点,好歹让我出口气,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待你出来后,阿瑶一定给你好好吹吹。

洗完澡,我以他身体不利索为由,要求直接熄灯睡觉。

他瞪了我好久,依了。

宵朗警醒,略有风吹草动便会察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一刻不消停地邪恶,待我睡着了,他又走了。所以师父的魂魄一直被拘在他体内,却难以相近。

我一直琢磨怎么让他熟睡。

可惜两人阶位差太远,不敢对他用法术,难得今天他不邪恶,便很狗腿地替他揉了揉脑袋,按摩穴道,还燃起安魂的香料,默默祈祷。

万幸,他受伤了,需要休养,总算得以安睡。

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师父睁开眼睛,扑上去,不敢用力,轻轻蹭着他的手。

师父却推开了,他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想用这个身体碰你,不,我亵渎得已经够多了。”

我知他话中意思,很是难过。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口口声声说爱你,却害你弄成这副摸样,”师父缓缓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道,“无论事情结局如何,师父定会救你出去的,我抹不去你心上的伤,只能让你回到从前幽静的日子。我发誓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永远没有……”

我欢喜地问:“是我们一起回去吗?”

师父冲着我笑了笑,过了好久,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夜末央,细语如丝,尺璧寸阴。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YAN童鞋来橘子在的城市了

橘子去看她

还有她肚子里的宝宝。

捞月

师父与我一夜详谈,说了许多往后的事。

事实证明他的预测是对的。

宵朗终归扛不住苍琼的施压,被迫同意和月瞳他们的苛刻交易条件,用我换回元魔天君的头颅。

这次交易,月瞳和周韶的头脑完全是超水准发挥,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他们选定的地点竟是罕有人知的锁龙谷。那里有上古仙人留下的封魔屏障,虽几近废弃,依旧能克制住进入其中的魔族大部分力量,唯有仙人方可来去自如。如今他们要求魔族只准派一魔将将我送来,待魔气封锁后,双方的实力差距就被缩小,将我成功换回去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苍琼派出的交易人选是炎狐,魔界有名的阴险狡诈之徒,也是蝴蝶的前任主人,恐怖的变态□狂。

宵朗告知我这个消息时,一直专心看我神色,然后嘲讽道:“高兴吗?你可算称心如意了。”

我认真回答:“能见故人自然高兴,但你不抓我,才算称心。”

他默默无言,牵起我的手,走出院子,斜斜坐在梨树下,原本洁白美丽的梨花,经不住魔界污浊的空气,早已凋零大半,看起来憔悴不堪,惹人心疼。池塘里的锦鲤被灵气围绕,也没有胖上半分,依旧是懒洋洋的不爱动。只有生命力顽强的青草,还在欣欣向荣。

我坐在碧青的草地上,看宵朗锁着眉头,狠狠地将周围的落花一片片抛入池塘中喂鱼,周围环绕着几乎看得出的低气压,所有侍女都察觉主人不痛快,都离得远远的,不来碰霉头。

“阿瑶,你还恨我吗?”宵朗忽然开口。

我点头道:“恨。”

宵朗:“恨一辈子吗?”

我:“恨。”

宵朗笑起来,漂亮的眉头舒展开,没有往日蕴含着的算计,没有嘲讽,没有戏弄,只是很单纯的在笑,有点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正在快乐地验收成果,他问:“有多恨?”

我:“非常恨。”

宵朗:“打个比方。”

我思索片刻,尽可能地描述道:“大概是想把你一片片撕下来,活活吃到肚子里,再把骨头拆开,丢地上踩几脚的恨。”

“很好,”宵朗的表情更快活了,他丢完最后一片花瓣,待鱼群散去后,斜斜躺下,枕着我的大腿,过了好久,闭着眼道:“ 刻骨铭心地恨我吧,我要你时时刻刻想着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了我,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抛不开我的影子……”

他的神情,让我有落入圈套的感觉,我硬着头皮道:“离开你,我就会漠视你,当你从不存在。”

宵朗猛地睁开眼,摸着我的脸颊,阴森森地笑道:“那我只好更残忍地折磨你,直到你的身体再也忘不了我。”

我觉得事情快落幕,为口头之争吃亏不划算,妥协道:“我会恨你的。”

宵朗满足了。

半轮明月缓缓从满天乌云中露出面孔,朦胧而美艳,徐徐投影在池塘水面上,微风吹过,几片鱼鳞般的光点,继而平静。

我和宵朗相对无言,他便无聊地伸出手,似乎想捞起水中的月影,将它打碎,待月影重聚时,再度伸手打散,一次又一次,忽而抬起头问我:“你在笑什么?”

我轻轻“咳”了一声,收敛唇边笑意,嘲弄道:“你就好像《僧只律》里的猴子捞月故事般,玩得津津有味。”

宵朗没有生气,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撩起我落在眼睛旁边的几缕长发,笑道:“故事的结局,那群猴子展转相捉,树弱枝折,尽数落水而死。”

我说:“真蠢。”

宵朗叹息,轻声道:“是啊,那群为求求不到的月亮而落水身亡的猴子,确实很蠢。明知道结局不可逆转,还去强行扭转的人,更蠢。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是蠢事,还要做呢?”

他是在反问,所以我没回答。

“虽然阿姐将你交换出去,但我不会放弃的,”宵朗抓着我的手,玩着上面修剪得圆润指甲,懒洋洋地回答,“你尽管去吧,很快你又会回到我身边。”

我抽出手,冷冷地问:“你是打算死了才放过我?”

“不,你错了,”宵朗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不羁,他邪恶地看着我,吐着地狱的誓言,“贪魔是不会死的,所以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除非你魂飞魄散,否则我生生世世都会缠着你,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我说:“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喜欢你这种只懂欲望的魔头。”

“幼稚的孩子,”宵朗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夜风吹落花瓣,弱不可闻,“爱与恨是一体的,爱与欲也是分不开的,只是有些人怎么也不明白……”

我用同样细微的声音回答:“你的欲望里,从未有爱。”

“或许吧……”他有些粗暴地再度吻上我的唇,吮吸着,掠夺着,他的双手揽上腰肢,触摸着肌肤的温度。他的呼吸急促,身体滚热,将我从地上一把抱起,带回房间,解下衣裳,紧紧相依。大面积肌肤紧密相触会带来奇妙的感觉,就如动物们相依偎,需要的是彼此的气息,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孤独,让心灵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师父说,人的身体不能受欲望支配。

可是,宵朗对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有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师父,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我渴望被师父拥抱,被他触摸,亲吻,甚至有点渴望他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欲望是罪的根源。

师父对我的爱是纯洁无瑕的。

我不应该像宵朗一样放纵欲望去亵渎他。

我对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于是用自制力将它牢牢压入心底最深处,谁也不告诉。

习惯了的身体更适应入侵,阵阵快感让人颤抖。

只要闭上眼,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就会沦陷。相似的容颜,迷乱的神智,疯狂的入侵,偶尔会让人陷入困境,我甚至会忍不住唤出师父的名字,结果遭致对方的更强烈报复,他会勒令我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告诉我现实。

我默默地看着,将指甲掐入肉里,抑制下所有的欲望,将感觉变得冰冷,闷闷地接受他无尽的撞击。

没有爱,就不需要欲。

作者有话要说:

寸寸销魂签了简体出版。(由于橘子存稿依旧是0,所以橘子保证自己更得慢的原因,就算是天塌地陷也绝对不会是为出版缓更的关系,编编在泪流中……大家千万别阴谋论啊。)

不过橘子已经争取到让编辑同意不卡结局,正常完结。(撒花~)

出版版本的正文和结局都和网络版本基本一致,但会像无肉不欢那样追加正文没有的番外和花絮做防盗版用。

番外等出版三个月后,橘子会征求编辑意见,免费放部分给大家看。

嗯,因为寸寸的基调有些虐,结局是HE啊HE!!强调一百次!

不过下个新文的基调是很欢快很欢快的……

交易

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指定的交易。

万千魔将停在离锁龙谷相距百里的山峰处,苍琼身着金色鱼鳞甲,饕餮纹头盔将满头秀发压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如同众星环绕中最耀眼的明月,可紧锁的眉头和肃穆神情驱散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诱惑力。

炎狐与几个不认识的魔将在与她低声讨论着什么,宵朗和亲近他的赤虎等魔将则站在五步外,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时不时飘往我身上,不露半点心思。

我留意到,苍琼的目光由始至终,就没看过宵朗一眼,仿佛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两姐弟的关系已恶劣如斯了吗?

“时间差不多了。”苍琼朝炎狐点点头。

炎狐回首对上我,挤了挤眼,刚刚严肃的表情又变成不正经,嬉皮笑脸问:“阿瑶仙子,准备好了吗?你家两个乖徒弟怕是等得急了。”

我没什么可准备的,除了一套简单的衣服,苍琼没允许我身上带任何东西。饶是如此,临行前还被她派来的侍女再三搜查,再被灌下迷仙露,封锁大部分法力,唯恐夹带出什么魔界的机密物件,或是交易时做什么手脚。

这女人警惕至此,她用血腥手段和冷酷心肠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就连她的亲弟弟宵朗,也得不到丝毫信任,怕是十天八荒根本没有她愿意信任的人吧?

宵朗死死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让我犹豫了一下。

炎狐催促道:“快走吧。”

我急忙转身,跟他上路。

空中传来羽翅扑腾的声音,一根火红的羽毛飘然落下,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恬噪叫声:“阿瑶是淫妇!主人金枪不倒!主人大战三百回合!主人最威猛!快点!我要师父!”

我听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炎狐停下脚步,朝天伸出手,接下蝴蝶,爱怜地摸摸它凌乱的羽毛,安慰道:“小宝贝,吃了不少苦头吧?晚点我接你回家。”

蝴蝶死命地往他怀里蹭。

我默默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物似主人型,有些东西怕是怎么也纠正不过来的了。

藏在它体内的凤煌自己通晓魂术,没让我帮忙取出,说是晚点事情完结再离开,所以我也由得他了。

一路上没有用法力,走得不快。

炎狐自持苍琼器重,色胆包天,没顾忌地调戏 我,再配合蝴蝶的添油加醋,猥琐主仆组,恨得人牙痒。

最后,我咬牙切齿道:“若你再胡说八道,我便跳下悬崖,变成玉佩摔碎!”

炎狐的手脚总算老实了,眼珠却还在我胸前转溜,一幅豆腐不吃就亏大了的表情。

我怒道:“苍琼怎会看上你这种魔将?她眼光实在……”

炎狐笑嘻嘻地说:“她眼光素来毒辣,我虽好色,做事却从未让她失望。”

我上上下下把登徒子打量了一番,保留意见。

待步入锁龙谷后,浓郁仙气夹杂出封印,将所有魔气压抑,炎狐的喉咙动了几下,脸色如作呕般难看,他右手握紧腰间宝剑,左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紧扣命门,小心翼翼地行走,忽而他停住脚步,伸手射出两枚魔钉,前方乱七八糟草丛中藏着的爆炎符喷出熊熊烈火,他又挑了挑脚尖,拉动一根藤蔓,露出一个深深的大坑,里面布满尖刀。

炎狐看看我,同情地摇摇头。

我对我家徒弟和月瞳的布置陷阱能力,深感羞愧。

炎狐一路过关斩将,好像拆孩子布置的机关似的,连法术都不用,轻松前进。

“喵呜!”

似乎想恐吓众人,效果却很可爱咆哮声从密林深处传来。只有蝴蝶畏猫,如惊弓之鸟,扑翅而逃。

高处一阵晃动,是月瞳抖着雪白皮毛,瞪着两只鸳鸯色漂亮眼睛,翘着胡子高高站在树枝上,可惜长年的监禁折磨,让他对魔族有刻骨的本能恐惧。如果忽略他四只在发抖的爪子,或许也算得上威风凛凛……周韶则压根儿不见影子。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月瞳。

炎狐清了清嗓子,坏笑着问:“是以前逃脱的那只小灵猫吧?长得越发美貌了。”

月瞳连尾巴尖都开始抖了,兀自镇定道:“交……交易,把玉瑶交给我们。”

我摇头告诫月瞳:“你根本不应该和魔族交易的。”

双方都不理交易物品的意见,炎狐直接问:“天君头颅呢?”

月瞳开启天路,周韶探出,半只脚站在里面,半只脚跨在外头,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裹,缓缓解开,里面是一个有如火焰般的红发,五官坚毅,和宵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头颅,表情狰狞,睁着琥珀色的眸子,似乎死不瞑目。周围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魔气,在封魔阵的压抑下也能感受到他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