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回过神来,她低头望着樽中晃荡的浊酒,突然间对选酒水生出一种不喜。当下,她把酒樽放到几上,笑道:“妾已是双身子,饮多了酒于孩儿不利,请娇娇们见谅了!”
众娇娇同时连说不敢时,玉紫的眼角,瞟到一个瞅着白己的宫碑,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有问题!
玉紫心中一凛。她慢慢伸出手,拿起了刚才放在几上的酒樽。
随着她的动作一做出,那宫婢的眼神,分明专注了些。
玉紫暗暗冷笑,再次放下了酒樽。
她垂下双眸,似是示意地侧过身。
她的眼角,瞟到那宫婢四下张望了一会后,慢慢地向角落处走去。
而那角落里站着的美人,则是齐公主。
要知道,如齐公主那样级别的美人,不管站在哪里也是人群的焦点。纵使她自己不曾注意到。
在那宫婢靠近时,阴暗中的齐公主,似是竖了一下眉,她不动声色地越过那宫婢,向齐太子走去。就在两人错身而过时,玉紫见到那宫婢的唇动了动,而齐公主在听完话后,娇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郁闷。
玉紫收回了视线,她伸手第三次持起那酒樽,慢慢向后退去。不一会,她来到杨宫身侧。
玉紫的手指,在酒樽上缓缓移动,她嘴角含笑,漫不经心地问道:“父亲,这酒是你所斟,还是宫婢代劳?”
杨宫一怔,他望着那玉紫于中的酒樽,苍老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不解,继而,却是惊惶。
他盯着那酒樽,颤声问道:“我儿,这酒有问题?”
玉紫点了点头,道:“或许。”
杨宫干巴的唇哆嗦了一下,他喃喃说道:“为父赶至几前时,撞到了齐国公主,不过公主宽宏大量,见父亲再三致歉,也没有多做追究。怪哉,这其中并无宫婢碰过这酒啊。”
玉紫微微一笑,道:“齐国公主?果然是她。”
“我儿是怀疑她?”杨宫惊声低叫。
他见到玉紫点头,哪有不明白这其中的窃要的。当下他苍老的脸上,因为愤怒变得通红。咬着牙,杨宫恨恨地说道;“那妇人,那妇人,当真如蛇蝎。”是了,那妇人本来是想嫁给赵王的,可现在她嫁不成了。她假装摔倒,便是让宫婢在酒中下毒啊!只是不知道,她怎么就判断自己这酒是给玉斟的?
亏他在齐宫中生活了近三十年,今日竟差点阴沟中翻船,害了自己的女儿!
杨宫越想越怒,身子一转便要冲出。
这时,他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却是玉紫拦住了他,她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父亲,这等场合,这等事,愤怒无益的。”
她把杨宫扯到身后,自己则曼步向齐国公主走去。
齐公主正被几个赵国娇娇围在中间,她瞟到走近的玉繁,略怔一怔,目光从她手中的酒樽,转到了玉紫的脸上。接着,她的脸色便白一些了。
玉紫的脸上,笑意盈盈。
她走到了齐公主面前。
几十娇娇见她到来,同时一福,唤道:“见过玉姬。”
“娇娇们多礼了。”玉姬雍容地还以一礼后,转头看向齐公主,含笑说道:“原来公主在此啊?不知公主与娇娇们在说些什么?”
玉紫的笑客很温和。
可饶是如此,众娇娇的脸上,还是闪过一抹不安。她们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齐公主,此次来到邯郸,可是想嫁大王的。听说上一次宴会中,她还被玉姬给气跑了。这时的她们,心中好生后悔:真不该因为好奇,便靠近这个什么齐国公主!
她们同时低下头来,喃喃说道“无事,无事。”一边说,众女一边退去,转眼间,便退得远远的了。
玉紫含着笑,懒洋洋地说道:“看来她们有点怕我。”齐公主低眉敛目,没有回答。
玉紫一笑,她上前两步,直来到离齐公主只有一臂远才停下。玉紫晃了晃手中的酒樽,突然间,她把那酒樽塞到齐公主手上!
她这个动作一做,齐公主不由张大了嘴。
脸上带着笑,显得无比可亲的玉紫,顺于在身边的几上拿起一樽酒,然后,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樽 ,声音一提,无比洒脱地朗声说道:“妾与大王,曾在邯郸做客多年,说起来,也是公主的故人。上一次,妻误会了公主,出言无状,多有得罪。这一樽酒,是妾向公主陪罪的。公主可万万不能推辞啊!”
说罢,她头一昂,把樽中酒一饮而居!
然后,她在四周众人地注目中,把酒樽朝着地上一倒,
然后,玉紫好整以暇地盯着齐公主,盯着她手中的酒樽!
齐公主僵住了!
玉紫地动作太快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她将了一军。此时此刻,玉紫这个主人,以及殿中一众权贵,都在盯着她,等着她饮完樽中的酒!
可是,她哪里敢饮!从头到尾,玉紫地举动都被她所关注着,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中的酒,可不是什么干净玩意儿!
在齐公主迟疑间,玉紫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她沉着脸,有点愤怒,也有点伤心地说道:“怎么,公主觉得玉姬我,不配与夫人对饮?那晚之事,公主便不能忘怀?”
玉紫的声音,很响亮!
她的话音一吐,瞬时,喧嚣欢笑的大殿变得安静下来,嗖嗖嗖,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玉紫和齐公主。
齐太子和赵出也在看着这两人。赵出盯了一眼玉紫,又盯了一眼齐公主,慢慢的,他嘴角一扬,好整以暇地向后一倚。
齐太子站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齐公主身前,沉声喝道:“为何不饮?”
齐公主白着脸一笑,她垂下双眸说道:“我”,她说到这里,看向玉紫。她在玉紫的脸上看到了明亮的笑容。这笑客中带着一抹戏谑,齐公主心中一惊,不由忖道:在这种场合下,就算我说这是玉姬用毒酒逼我喝,可那宫婢还在,还没有被封过口啊。任何人只要一审她便会说出,不行,绝对不能选样说!
于是,齐公主幽幽地声音幽幽响起:“我实是身体不适。”
说到这里,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这时众人才发现,那睫毛上,竟闪着泪水的光芒。
齐公主哽咽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玉姬休恼,休恼,我,我喝便是。”她实是吓得厉害了,那棒着酒樽颤抖着,哆嗦着,怎么也够不到唇。齐太子望着选样的妹予,心中一软,连忙伸手拿起那酒樽,道:“我替你喝。”
他刚刚伸手过来,齐公主却是右手一颤,只听得“叭”地一声,酒樽摔落在地!
齐公主急急伸手,却是抓之不及,她眨着合着泪水的大眼瞅着齐太子,瞅着玉紫,呜咽起来,以袖掩嘴,泪如雨下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太子摇了摇头,道:“无妨。”他清喝一声”,拿酒来。
“诺。”
一个宫婢持着酒樽走了过来。
齐太子刚刚伸手去接,齐公主已是一把抢过,她急急地把那酒往嘴里一倒,一边因为呛住而咳嗽不已,一边红着脸对玉紫急急地说道:“玉姬,我喝了,你看,我喝了。”表情中,尽是歉疚。
一时之间,满殿之人看向齐公主时,都是同情。
隐隐的,玉紫的身后传来一个娇娇的声音,“玉姬逼人过甚了”
玉紫一笑。
她懒洋洋地把手中的空酒樽放到几上。
齐太子定定地看着玉紫,喝道:“回席吧。”他不耐烦喝骂的,自然是齐公主。
齐公主闻言,连忙朝着玉紫盈盈一福,向后退去。
玉紫扁了扁嘴,向赵出走近。来到他的身边,玉紫一脸怏怏不乐。
赵出低笑道:“怎地,因为这个妇人聪慧过你,郁闷了”
玉紫嘟起了唇,恨恨地说道:“这个齐公主,竟借我父亲之手对我下毒。若不是我命大福大,此次那樽被她摔在地上的毒酒,已喝入我的腹中了。”
一股寒气从赵出的身上溢出。
他伸出手来,搂上玉紫的腰。
掌间的温热透过裳服,暖和了玉紫。这时,他低低的声音响起,“那酒,有毒?”
玉紫点了点头,她闷闷地说道:“夫主你说得对,不但是那卢可儿,便是这个齐公主也比我聪慧,我竟是奈何她不得!”
“是么?”
赵出一笑,道:“不过是一妇人而已。”
玉紫恨恨地补充道:“是一蛇蝎妇人!”
赵出听到她语气中的强烈郁闷,不由低笑出声。他摩挲着她的腰,道:“何必恼怒?这妇人便交给我吧。”
玉紫点了点头,却又不甘地说道:“我自以为聪明,却奈何不了她,竟要向夫主求助,哎。”
赵出再次低笑出声。听着他的笑声,玉紫垂着双眸,一抹冷笑一闪而过。
这时刻,齐公主的耳边,响起了齐太子的声音,“你不是喝了酒么?玉姬性如丈夫,不会怪责于你的。怎地你的脸上还有惶惶之色?”
第三百零一章 苍蝇
齐公主收回看向赵出的眼神,她扇动着长长的睫毛,仰着脸看着齐太子,不知不觉中,她打了一个寒颤,向着齐太子靠近了些。
她抓着他的衣袖,不安地求道:“大兄,我……”她支吾半天,求道:“大兄,你可不可以再分五十个剑客给我?”
她一开口便是五十个剑客,齐太子一怔,转眼他皱起了眉头。
盯着齐公主,齐太子的眼神有点警惕,他朝赵出望上一眼,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做什么事了?”他想到几乎陷自己于险境的卢可儿,语气中十分阴沉,“说!”“没有没有。”齐公主连声说道。她的唇哆嗦着,摇着头,喃喃说道:“我只是,我只是看到卢姐姐这般死了,我怕,大兄,我怕。”
她紧紧地揪着齐太子的衣袖,仰起苍白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再次求道:“大兄,给我五十个剑客吧,若不,四十个也行……三十个,大兄,我只要三十个。”
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道:“我怕鬼。”说这话时,她忍不住再次朝玉紫看了一眼。
心中忖道:这个玉姬,连卢姐姐都对付不了,定是个恶毒的。她一定会派人来刺杀我,一定会。
这个想法她是无比肯定。有时候齐公主甚至觉得,她只要看玉姬一眼,便能感觉到她在想什么。
齐太子眉头一皱,问道:“怕鬼?怕鬼增加剑客有什么用?”
他瞪着她,命令道:“说!何事不安?”
齐公主拼命地摇着头,只是苍白着脸求道:“没有,没有。大兄,求你了,你应了我吧,大兄,我是你的嫡妹啊,我求你这一回了。”她朝赵出和玉紫瞟了一眼,更加向齐太子靠近了些。
齐太子皱着眉头,他沉沉说道:“你给我安分一些。”见她又要再求,便不耐烦地说道:“五十个剑客而已,你要就给你。”
一言吐出,齐公主愁容稍去,可这愁容就算消了些,终还是不曾完全消失。齐公主咬着牙,暗暗想道:如果玉姬对我出手,除了派刺客之外,还会有什么手段?
她刚想到这里,胸口便是大闷,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赵出那高华雍容的身影,望着望着,她的牙齿重重咬上了唇,直到唇间传来剧痛,齐公主才感觉到胸口处传来的堵闷和苦涩消退了些。
她垂下双眸,更加靠紧齐太子,心中却在想着:有了五十个剑客保护,那我的人,可不可以秘密派出……若是玉姬死了,我,我也许还有可能。
她想到这里,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咬出齿印的樱唇。寻思间,她朝玉紫瞟了一眼,又看了看赵出,心中恨意再起。没办法,只要一想到赵出,她对玉紫的恨意,便更深了。
……
要知道,她这次出国,负的使命便是嫁给赵出做夫人的。现在卢可儿死了,她又没嫁成。她真不知道,回去后会面对多少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赵出那么优秀的丈夫,凭什么她玉姬一人想要独占了?她又不如自己这么美,她还那么恶毒,还害死了卢姐姐。
齐公主胡思乱想着,只要一想到自己回到齐国后的命运,和齐王曾经授意过的,她将要嫁去的第二人选——六十几岁的老秦王,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这时刻,和赵出一起回到主榻上的玉紫,依然有点不快。
突然的,前方传来赵出低沉的,不解的声音,“玉姬。”
“然。”
“孤有些不明白,为何那魏氏赵后,还有那卢可儿,还有眼前这齐公主,都对你如此憎恨?”
玉紫一怔,她失笑出声,“夫主你竟敢说不明白?”
听到她的哧笑声,赵出回头瞟了她一眼,说道:“孤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对你恨意如此之深,直是不共戴天!”
黑暗中,玉紫翻了一个白眼。她懒洋洋地说道:“因为,她们喜欢你,因为,她们因为喜欢你而妒恨我!”
赵出皱起了眉头,他疑惑地说道:“孤还以为,天下间只有玉姬你,才有独占之心,才因喜欢一个丈夫,便不容许那个丈夫近得其他妇人。”
他摇了摇头,果断地说道:“她们与你不同,她们清楚地知道,任何丈夫,都不会专属一个妇人。她们对你的憎恨,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玉紫也不想与他争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魏氏赵后死了,卢可儿也死了,那夫主便去审问一下齐公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吧。”她有点赌气似地回答出这句话后,瞟了赵出一眼,终是忍不住解释道:“正是因为我想独占,不愿意与她们共享于你,所以她们才憎恨于我。”
赵出一怔,半晌,他点了点头,道:“有理。”说到这里,他朝玉紫望上一眼,低叹出声。
这时,处于赵出阴影下的玉紫,再次清楚地感觉到一抹怨毒的目光。
她顺着那目光望去。
她看到的,是坐在齐太子旁边的齐公主。
望着灯火中,齐公主那张美丽动人的脸,玉紫咬了咬牙,暗暗冷笑。
这时,殿中音乐一转,变得高昂激烈。
而舞蹈着的众伎,云袖翻转间,脚步踩着节奏,小腰开始不停地旋转。
殿中安静了些,玉紫听得一个大臣向众人解释道:“诸君,此刻的舞乐,乃宫中郑国乐师新创。”
这新创的舞蹈,强调的是腰肢和脚踝的动作,云袖甩动间,一个又一个旋转动作直是眩花了众人的眼睛。
对于时人来说,这种舞蹈或许新鲜,对于玉紫来说,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只瞟了两眼,便安心地吃起几前的东西来。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一暗。
却是一个舞伎扭着细腰,旋转到了赵出身前。这舞伎身材高挑,五官娇美中见艳丽,衣缕繁复,长袖飞扬飘洒间,颇有气定神闲的贵族风仪。她一边前旋,后转,侧扭,一边眼波含情脉脉地瞅着赵出。
笑声从人群中传来,玉紫听到一个大臣乐道:“我家大王风流蕴藉,颇得妇人倾心啊。你们还说郑大家对于天下间的丈夫,都不假辞色,可她对上我家大王,那眼睛都要滴出水来了。”
那声音一落,另一个异国口音响起,“那是因为你家大王后宫虚设,便是一夫人之位,也是值得一搏的。”
在这些议论声中,偎在齐太子怀中的齐公主,眼波一闪,唇角一挑,露出一抹浅浅的冷笑来。
听着听着,玉紫慢慢地转头看向赵出。
灯火中,赵出俊美高华的脸,依然挂着淡淡的,嘲讽的笑容,他好整以暇地品着酒,对于郑大家不时挥舞到了脸上的长袖,不理会,也不推开。
玉紫的心气闷起来,她抚摸着手中的酒樽,暗暗咬紧了上唇。
就在这时,鼓声一止,编钟声慢慢地在空中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