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紧张的少女看,直到台阶上磨蹭了好一会,才提步踏入殿中。

一入殿门,三个少女,便变成了三只呆呆的木鸡。

这一瞬间,她们脸上的娇羞,目光中的喜悦期待都已不见。她们只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直直在盯着玉紫。

玉紫没有理会她们,她低下头,墨发如云地披散在黑袍上,交界如月的小脸上,带着温柔而安详的笑容,她的小手不急不缓的按揉着公子出的太阳穴,神态中,有一种特别的美。

这是一种陷入爱情,因满足,因心悸,因甜美而浸染出的美丽。

睡在她膝头的公子出,显然好梦正酣,低低的鼾声,和那轻扬的嘴角,显现出他正处于放松中。

三个少女,一动不能动了。

直过了好一会,十九才低叫一声,她双眼汪汪地盯着公子出,喃喃说道:“大兄他,从小举止端秀,仪态雍容。他怎能,怎能这般不顾体面,仰卧于妇人之怀,酣睡于议事之殿。”

十九的声音,含着无比的惊愕,以及浓浓的鼻音。

这时的她,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甜美的笑容,正愤恨地等着玉紫。

在她的身侧,那个夕姐姐也是脸色发白,这个少女,显然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玉紫,又看向公子出,然后,再看向玉紫。

那个娃娃脸的少女,正以袖掩嘴,一脸惊愕。

殿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不管是低着头的玉紫,还是好梦正酣的公子出,都对这三只木鸡浑然无视。夏日的阳光,透过纱窗,和着清风,徐徐地扑在两人身上,光芒跳跃中,组成了一团静谧幸福的图片,似乎,整个天地间,只有彼此存在,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插入其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驱赶

看到这图景,夕姐姐的脸越发的苍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九再也忍耐不住,率先打破了安静。她轻声叫道:“大兄,大兄,殿中阴寒,你怎可睡于此处?”

她一边叫唤,一边向公子出走近。

当她走到公子出身边时,蹲了下来,伸出手,便想摇醒他。

就在这时,公子出睁开了双眼。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

十九吓了一跳,她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转眼间,她记起自己失态了,便红着脸,朝着公子出嗔怪道:“大兄,你唬到我了。”

公子出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眼,缓缓坐起。当他坐起时,那威严和高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瞟过十九,盯向另外两只呆头鸡,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此是议事殿,谁令你等妇人前来?”

说到这里,公子出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诺”

“请出她们!”公子出的声音中,含着愠怒。

两个剑客一惊,连忙走上几步,拦在三女面前,叉手道:“请!”

三女没动。

十九还坐在地上怔忡时,那个娃娃脸的可爱少女转声唤道:“大兄怎地厚此薄彼?你这玉姬能入,我等为何不能入也?”

她伸手指向玉紫。

公子出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开口,倒是拦在那少女面前的剑客笑了,“娇娇有所不知,玉姬乃大有才学之人,娇娇怎可把她与寻常妇人相比?”

这话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对玉紫的尊重。

而且,他话中的‘寻常妇人’,可不正是指的眼前三位?

三个少女脸色大变。

这一下,那夕姐姐再也顾不得静默了,她朝着公子出盈盈一福,姿态优雅得体地问道:“公子何等身份,怎能如此宠一妇人?”

她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温柔地说道:“公子忘了你的母亲么?”

公子忘了你的母亲么?

这话一出,公子出俊脸嗖地一沉。

他冷冷地盯着那夕姐姐。

他的目光是如此森寒,如此无情!

那夕姐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公子出,脸色嗖地雪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出一步。她匆匆站定后,迅速地,低下头,向着公子出行了一礼,颤声说道:“妾无礼了,公子勿怪。”

说罢,她转过身,退出了大殿。

玉紫注意到,这夕姐姐虽然脸色苍白,退出的脚步却丝毫不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便恢复了正常,那份定力真是过人!

夕姐姐一退出殿门,便声音清雅沉稳地唤道:“十九,小乌儿,出来罢。”

直过了好一会,两女才不甘不愿地应道:“然。”

她们退出了大殿。

刚刚下了台阶,殿中,传来公子出冷漠中,毫无感情的声音,“三位娇娇!赵出近日诸事繁忙,无暇分身,请回罢!”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十九地抽泣声便传了过来,“大兄,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那ri宫中见过的大兄,都还是昔ri模样,怎地今ri,你却这般无情?”

十九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失落和伤心,美丽的小脸上,已是眼泪鼻涕一把,显得十分狼狈。

不止是她,另外两女,也是一脸的伤心和痛苦之色。

安静了一会后,公子出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顺!”

一个剑客大步走出,叉手应道:“在。”

“护送三位娇娇回府。告诉叔公,赵出诸事繁忙,实无暇理会他家娇娇。请他加以管束!”

这话,依然是无比冷漠,无比强硬。

三女彻底的面白如低。

顺大步走出,他拦在三个少女面前,双手一叉,正准备说话时,突然间,十九嗖地转身,掩着脸向外面冲去。她这一跑,另外两女连忙跟了上去。

殿中,再次变得安静了。

公子出皱着眉头,低低说道:“唯妇人与小儿,最难养也。”不屑地吐出这句话后,他打开一侧的竹简翻看起来。

玉紫见他全神贯注的,便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退向大殿。

一路上,争一个剑客看到玉紫,都会微微点头,武士们也会扬一扬戟,至于贤士食客,都会向她认真地盯一眼。虽然只是一眼,可这样正面看一个女人,足以代表了他们对她的肯定。

这种待遇,玉紫天天享受,都习以为常了。直到今天,直到与那三个少女相比她才知道,自己这一二年地付出和经营,已经得到回报了。

这些人的态度,便是回报。

被这些眼高于顶的男人们如此尊重,这种回报,千全不易!以命相搏也值!

走着走着,玉紫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嬖人跑了过来,远远地,便脸孔侧向外面,朝她躬身行礼,“玉姬,大门有一客相找。”

有人找我?刚刚来到赵国,哪来的人找我?

玉紫想了想,转过身去,道:“前方带路。”

“诺。”

太子府很大,玉紫坐上马丰,也足足在府中行走了二刻钟才来到府门口。

远远地,她便看到一个腰佩长剑的青年,在外面转悠。在听到马车声时,他迅速地转过头来。

这个人,玉紫却是不识的。

玉紫有点诧异,她跳下了马车,向青年大步走来。

那青年迎上她,他朝着玉紫深深一礼,从袖袋中捧出一个木盒,恭敬地捧到玉紫面前,朗声道:“主公知姬来了赵国,令我奉上此物。”

玉紫伸手接过。

她打开木盒,盒中只有一帛书,上面写了寥寥几字,字迹相当的熟悉,因为那是她在齐宫南范时,与燕人华,魏人瀵等商量行商之事时,写下来的。

玉紫只是瞟了一眼,便欢喜地抬起头来,问道:“你家主公是?”

那剑客叉手道:“魏人瀵也。”

玉紫嫣然一笑,道:“还请君与我细细说来。”

事情很简单,瀵那一天得到玉紫的主意后,便上了心。这一两年中,他回到魏国内,多翻奔走,还真地按玉紫所要求的,在赵齐魏国的边界城池中,布下了驻点。同时,因他运气不错,靠玉紫所说的走私之策,积累了百金之多。

这一次,赵公子出带十万齐兵,浩浩荡荡地回到国内的事迹四下传播时,她玉姬的名号,也被时人经常提起。瀵正好经过邯郸,便派了这个剑客前来联络。

玉紫挥手召来马车,由那剑客带路,向前走去。才走几步,那剑客一个呼哨,从巷道中,又走出了五个剑客。

看到这五个剑客,玉紫的心,终于踏实些了。

来到邯郸也有几天了,这是她第一次脱离公子出上街。护在她身边的,是公子出派给她的那四个剑客,再加上这六个剑客保护,玉紫才敢上街。

邯郸城中很安静,行人连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很显然,公子出与赵王后的针锋相对,已令得人人自危。

马蹄的的地行走在街道上,坐在马车中的玉紫,拉起了车帘。她是得罪了赵王后的人,虽然料到赵王后不会弱智得对她一个不能左右大局的妇人派刺客,虽然身边有十个剑客保护,玉紫还是很小心。

马车驶到了春和街的一户酒家前时,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酒家,一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正挥着刀,动作利索地砍着狗肉。店中空空荡荡,一个顾客也没有。

当玉紫踏入时,一个中年长须,面目温文谦和的汉子从里面那房子走了出来。他一看到玉紫,便是哈哈一笑。

一边大笑,他一边朝着那不紧不慢地砍着狗肉的汉子叫道:“高不戚,你知她是谁?这个妇人,便是赵公子出身边的那个玉姬是也!”

“砰”地一声,那汉子右手一扬,轻飘飘地一挥手,便把那面看起来很钝的铜刀砍入了狗肉的木案中,还深入三分!

他转过头,明亮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玉紫,叉了叉手,道:“妇人是玉姬?”

“然也。”玉紫还在盯着那深深砍入木案上的刀,顺口答道。

那汉子又问道:“你的夫主,是赵出?”

“然也。”

“善!”那汉子走到玉紫身前,朝着她深深一揖,朗声道:“听闻公子出于齐秦一战中,大败秦军!只有他这样的贤公子,纵使逃亡于外,也不忘削弱我赵国的强邻!”

自与公子出相处以来,玉紫已深深地领教了他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当下,玉紫微微一笑,便要开口。

不等她开口,那汉子已抬起头来,他瞪着玉紫,突然间声音一冷,沉沉说道:“然而!公子无巽纵我恩重于山!”

嗖地一下,玉紫脸白如纸,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出一步!

瀵大惊失色,他急急地冲了上来,一把抓向那汉子的手臂喝道:“高不戚,你堂堂丈夫,竟要刺杀一妇人乎?”

面对玉紫的慌乱,瀵的惊愕,高不戚瞬也不瞬地盯着玉紫,声音沉沉地说道:“请玉姬转告你家夫主,高不戚敬他所为,然,身负恩义,有些事不可不行。请他务必保重,免得命丧不戚这种匹夫之手!哈哈哈。”

大笑声中,高不戚大步走到木案前,拔出那个砍刀,扬长而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公子出的允许

直到高不戚走得远了,他那狂放的笑声,还在玉紫的耳边回荡。

她听得出,高不戚的语气中,并无半点嘲讽!这个男人,他把自己刺杀的意图如此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还叮嘱公子出小心防范,当真磊落得过份啊!

瀵走到玉紫身侧,叫道:“玉姬?”

玉紫摇了摇头,她果断地向四个剑客喝道:“回府!”喝完后,她转身向瀵福了福,跨上了马车。

玉紫的马车,急急地驶向公子出的府中。

在临走前,她命令剑客们带上了那块放置狗肉的木案。

街道中,因行人甚少,玉紫很顺利地便回到了府中。她命令四个剑客抬起那木案,便急急地向公子出所在的议事殿走去。

当她来到殿外时,贤士们正络绎不绝地走出,他们对上匆匆而来的玉紫,以及那面被砍了一个深深的刀口的油淋淋的肉案时,都是一呆。

玉紫大步走入殿中。

这时刻,公子出正在顾君等人地筹拥下,向外面走来。迎面对上玉紫,他眉头皱了皱。

玉紫来到他身前,在离他五步处便跪了下来。以头点地,玉紫清脆地说道:“玉姬有急事相禀夫主!”

公子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看向玉紫,问道:“何事张惶?”

玉紫右手一挥,示意剑客们把那肉案摆在公子出面前,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她指着那肉案上的刀口,道:“这一刀印,便是那高不戚顺手所为。”

这两年来,如跟在公子出身边,也见过不少高手。可真没有一个高手,随意一挥,便可把这胡桃木做成的肉案,砍入三分!而且她看得分明,那柄刀,分明是柄极钝,几乎没有刀锋的!

“公子无巽?”公子出笑了笑,转向一个剑客,问道:“这个高不戚,莫非便是那韩人高不戚?”

那剑客上前一步,叉手道:“听姬形容,定然是他!”剑客说到这里,声音中添了份不安,“主公,这个高不戚,是可以与墨家矩子一较高低的绝顶高手啊!”

公子出淡淡地说道:“此人于刺杀前向我示警,真磊落丈夫也!善!”赞美过后,他盯向玉紫,挥了挥手,“姬退下吧。”

“诺!”

玉紫回到殿中,便令侍婢们拿过一份帛书,很是安静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一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月光挂上天空时,整个院落里还是灯火通明。坐在寝殿中,玉紫都可以听到外面交错传来的脚步声。

高不戚地出现,令得一天之间,府中的防卫力量,又强了三分。现在整个公子出府,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密密麻麻的武士和剑客。

一直到子时许,公子出悠然的脚步声,才从台阶处传来。

玉紫连忙战起,躬身相候。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