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历上所有的八叉连起来,很像华夫饼干。”
“好像睡眠是不大好。”
“你觉不觉得心口痒痒?”
“没,耳朵烫,估计你在腹诽我。”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我之前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大脑里有百分之一的空间,始终不受自己控制地游移在外,天气,国际新闻,报纸,时差…不至于扰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但却总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这些淡淡的情绪好像一层薄膜,在周身细细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进入三月后,天气变得很好,办公室窗外的那棵树开始慢慢抽出新芽,一小颗一小颗的绿点憨憨地冒出来。
春天终究是来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医生归来
我和小草默默相对,她修改她的报告,我…拿着马上要答辩的论文神游…
路人甲周末回学校混吃骗喝,悠哉地拿了本和专业完全无关的变态心理学坐在小草旁边旁若无人地对女友行注目礼。路人乙睡眼惺忪地翻着装订刊(他是被路人甲拖过来给小草的报告帮忙的)。
我的目光一会儿飘到书架上,一会儿飘到窗外,一会儿飘到和小草之间的那堆草稿上,心神不宁得居然连粗线条的路人乙都看出来了:“唉,是哪一个风一样的男子让你如此神伤?”
我觉得跟路人甲混久的人,都近墨者黑了…
我时不时地瞟一眼黑沉沉的手机屏幕,等得抓心挠肝。在过去五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数度抑郁,为什么非要在医生走之前那晚订婚?大好时光浪费在敬酒喝酒上,难道就没人体谅一下即将分隔两地的两个人需要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互诉下衷肠么?!第二天我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医生已经走了,这叫我情何以堪啊!!!(三三:你自己那一杯倒的破酒量,怪谁?)
医生回来,没轮到我接机,医院先把人接回去开会交接资料什么的了…还有没有点人文关怀了啊?!
“阿校,你先回去吧。”小草的声音弱弱地响起,“真的,我都有罪恶感了…”
我摸摸脸,内心狰狞的女人总是很可怖的:“没事。”其实让我一个人在公寓无所事事地干等,更抓心挠肝…
等天色渐暗,手机桌面上医生的头像闪动,路人甲率先从座位上跳起来:“散了散了散了!你们准备拿诺贝尔奖还是怎么的?我都快饿死了,吃饭吃饭。”然后,三个人风卷残云般扫空桌上的资料,扬长而去…
我尽量放慢脚步往校门口走,发觉耳朵里除了心跳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你似乎绞尽脑汁地在思考问题,却发现脑子里连问题都没有,就更别说答案了。
等到医生的车停在我面前,我机械地开门,坐好,深呼吸,扭过头——又转回来——是不是德国伙食比较好,怎么感觉这厮又变帅了…
医生倾过身帮我系安全带:“不认识我了?”
我抬手一格:“你——让我缓缓…”有种不真实感。看了看车内的布局,实在不适合做什么出格的动作,遂目视前方,故作平静:“晚上什么安排?”
医生看着我:“先去爸妈那,刚才打来电话,饭都做好了。”
我扶额闭眼:“你先开车。”
进门,送礼物,吃饭,闲磕牙,然后,医生娘一句“前两天爷爷和校校奶奶通电话,说一起着手挑个好日子”把一直盯着医生手的我迅速震回魂。
面对满眼期待的医生娘,我集羞怯,尴尬,惊讶于一身,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感觉我昨天才订的婚…
医生爹问:“你们自己是什么打算?”
医生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我时刻准备着。”
刚回来就下猛料,我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医生转向医生娘:“等校校答辩完拿到学位吧。”
医生爹:“对了,校校有没有读博的打算?”
医生娘忙道:“读博也是可以先结婚的。”
我只有点头,点头,再点头的份儿…
晚饭后,老两口雷打不动地出去散步,我立在茶几边,看阳台上医生浇花的侧影。他已经回来了,这个事实还是让我觉得,没缓过劲来…
医生转过身看着我:“不去看看你的礼物么?”
他的床头柜上有只方盒子,我打开盖子——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不同颜色,不同形状,不同种类,从贴着封签的标本到表面已经非常光滑的火山石,满满一盒。
“有的是买的,有的是同事送的,有的是自己捡的。”
我憋在心里许久的东西终于从眼睛里冒出来,瘪着嘴叫了声“顾魏——”,抱着他的腰大哭,“六个月,你们怎么进修那么长时间。”
顾魏抱着我笑道:“我还和张维说,你很淡定。”
“我总不能不讲道理啊!”
我蹭了他一身眼泪鼻涕,缓了一会,瞥见那个木盒子,又继续大哭,来势汹汹。顾魏一贯的好耐性,不说话只是抱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哭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平静下来,医生爹娘已经回来了…
为了维护我的形象,出了房间医生直接把我推向浴室:“王宝钏同志,去洗澡吧。”
我一直觉得,我和顾魏之间有种奇异的感知互通,比如当我在床上调整了半天姿势睡不着,鬼使神差地下床打开门,门外的他离我不到两米远。
我仰起脸,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外面路灯极淡的光影,我却能看见他的眼睛眉毛,光洁的皮肤,以及脸上那种淡淡的笑。我的心仿佛融在一片不切实际的雾气里,他张开双手把我一包,那些雾气就渐渐散去。
顾魏把我带进他的卧室,那架我白天上下其手很多遍的望远镜已经在床边架装好。我坐在床沿,眼睛往上一贴。
满目星辰。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医生用被子包住我们:“叹什么气?”
“以前都是看老师放的幻灯片,这回真正自己看,才发现一个星座都看不出来。”
医生低笑:“刚才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因为闻到你的味道了?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变成鼻尖四处嗅的黑猫形象,遂坚定地回答:“心有灵犀。”
“医生,我觉得还是橙色星比较好看。”
“嗯。”
“啊,月球移动速度很快。”
“嗯。”
“最大的那片是风暴洋么?”
“嗯。”
我狐疑地转头,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医生抬手捂住我的眼睛,然后低头一个吻。
唉,着实很浪漫啊…
医生笑道:“良辰美景——”
我迷迷糊糊差点接一句“洞房花烛”,瞬间清醒后赶紧念道:“唔,黑,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你的瞳仁是棕色的。”
“…好吧,因为我在里面点了灯,方便更快找到你。”
医生把下巴磕在我头顶:“还好,还不算太晚。”
之后,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聊天,聊分开的五个多月里我们各自的生活和思念,直到我在他怀里睡着。
凌晨,突然醒过来,猛地扭过头。
医生听到动静掀开眼皮:“还没到点呢,继续睡。”
我说:“我眼睛怎么疼呢?”
医生伸手,暖暖的掌心捂住我的眼睛:“没事。睡吧。”
我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去,意识渐渐丧失时,听到他在耳边低低的声音,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他回来了,我可以安心入眠。
第二天早上,我转醒。
睁眼四顾,客房。
扭头一看,医生。
垂下眼,腰上有只手,但衣衫比较整齐。
我捏医生的手指头,低声叫:“顾魏。顾魏。”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早晨刚醒的时候,他的双眼皮总是特别深:“嗯?”
“你应该关上门的。”垂死挣扎。
“哦,早上我妈去我房间没找到我。”
所以门是医生娘开的?我钻进被子,我这云英未嫁的矜持形象啊!!!
医生笑:“没事的。”
唉,你怎么会懂得我内心的羞涩啊!…
洗漱完毕,我去厨房帮忙。向医生娘问早的时候,尴尬得手都不晓得怎么摆。
听到客厅关门声,医生拿牛奶和报纸回来了。
“小伙子啊,嗯?”医生爹。
“嗯。”医生。
“嗯。”医生爹。
这是多么高智商的对话啊…
医生娘笑着拍拍浑身尴尬的我:“小北好久不见你,黏你黏得厉害。”
瞬间明白医生昨晚把我抱回客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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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我觉得我当时就是抱着一个水坛子,又不能撒手。
三三:为什么盒子里没钻石?!重头戏好不好!
我:……
、来日方长
当天,吃完午饭回到公寓。心血来潮想喝银耳汤,钻进厨房开始熬。刚把汤从压力锅倒进汤锅,医生已经收拾完了他所有的行李,启动洗衣机,人走了过来。
我慢慢搅着老冰糖:“尝尝够不够甜。”舀了一点喂他。
然后,四目相对。
我眨眨眼睛:“你耳朵红了。”
医生扶额:“我出国前那天不该订婚的。”
“是啊,我都喝醉了…”
“我该结了婚再走的。”
然后,我尝到了银耳汤的味道。很甜。
两人刚窝上沙发,手机就响了,小草的声音无奈:“阿校,答辩程序又调整了。你要不要去老头那问一问啊?”
我无奈地把医生的手从衣服下摆里拉出来,唉,这就是命…
送我回学校的路上,医生表情淡淡的有点高深莫测。
我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是不是准备那什么什么的呀?…满脸通红。
“脸红什么?”
我看着他一脸淡定,突然觉得自己思想太猥琐了,医生只是因为好久不见,在一起的时间被打断有些不高兴而已,于是惭愧地低头。
他伸手贴贴我脸,嘴角勾勾:“有点可惜,不过来日方长。”
我果然不能把你想得太善良!!
接下来,我才知道这个“有点可惜”的意思。
我在学校,改论文,打申请,交数据,还要应付论文抽检,兵慌马乱。
小草抱着一摞论文纸冲回宿舍:“阿校,我随手抽了一张刚打好的,就发现有个单词拼错了!我都审了六遍了!!报告而已啊!!!”
“嗯——”我试图安慰,“接下来我们不缺草稿纸了。”
医生在医院,忙着大大小小的报告,整理手稿,交接病例,排班值夜,刚好赶上上面检查,人仰马翻。
中午在食堂碰到张维。
“没在家陪着孕妇大人?”
“我倒是想呢,手里资料还没整完,手术又排下来了。你多长时间没见着你家林妹妹了?”
“我估摸着我现在请婚假,都批不下来。”
所以等两个人再见面,已经是快一个礼拜以后了。一起吃了晚饭,回公寓洗完澡谁都没说话,往床上一倒,足足睡到第二天九点多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