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约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要掉下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吗?”
她都快担心死了。
“好好好,我重说重说。你要知道澳洲的警/察都特别厉害,人高马大一个顶俩。叶海辰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就跟小鸡崽似的,随手一抓能抓俩。你放心,不到今天中午,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这会儿刚到七点,离中午还有五个小时,尹约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自己这会儿跟纪随州在一起,面临危险也好过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
“他为什么非得自己上,交给警/察不行吗?”
“你家老纪喜欢亲力亲为。”
郑铎没敢说实话,怕对尹约身体不好。事实上,纪随州从得到消息起的那一刻,就跟叶海辰在一起。与其说是动手抓人,倒不如说他拿自己当人质,拖着叶海辰,好等警方的到来。叶海辰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因为纪随州的身上带了信号屏蔽器。但同样道理,纪随州也没办法接收到外界的一丁点讯息,一切只能随机应变。
有时候郑铎还挺佩服纪随州,都快结婚当爸的人了,还这么敢拼,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这样的人不多见。
“我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刚刚打过去没几秒就挂断了。我都没听清他的声音。”
说到这里尹约一顿,她有点糊涂了,刚才那声音是纪随州的吗?乱糟糟的她也没听清。
“郑铎,把手机给我。”
“你现在不能打电话,别让他分心。”郑铎把食物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先吃点东西。”
尹约哪里还吃得下,她都快跟郑铎拼命了:“要么你把手机给我,要么我出去自己找。你二选一。”
郑铎一脸为难:“尹约,你听话。”
“那你跟我说实话,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他是不是根本没办法接电话?他跟叶海辰在一起是不是!”
“尹约,你冷静一点。”
她现在怎么可能冷静得了!
郑铎怕她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住:“没事没事,真的不会有事。”
尹约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郑铎头一回看她这样,也是有点被吓到,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各种好话。可是没有用,尹约就是担心死了,担心得都忘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个事实。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害怕纪随州出一丁点儿事儿。
“郑铎,你跟我说实话,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就要听一句实话。”
“那你先别哭。”
郑铎把尹约带到沙发边让她坐下,又叫人倒了杯温牛奶过来哄她喝下去。尹约特别乖,一口气就把奶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她把杯子倒过来给他看:“好了,告诉我吧。”
郑铎一脸无奈,摇了摇头:“一个纪随州,居然值得你这样。我告诉你,他们现在在海上。纪随州说要给你办个海个订婚礼,事先一点消息没透露。叶海辰被他骗出海,这样抓捕起来会更容易,他很难逃掉。”
可是那也意味着,纪随州逃生的希望大大减小。这种不便利性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同等的。
郑铎能想到的尹约当然能想到,所以话一说完他就想伸手去搂她,想给她一点安慰。没想到尹约这回却异常冷静,只默默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站起身来。
“怎么了?”
“有没有房间?我想睡一觉。”
郑铎想了想,领着尹约上了二楼。
“你睡一觉,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光喝牛奶不够。”
“不用了,我现在吃不下。”
郑铎为难地看着她:“为了孩子,别太担心。”对他来说纪随州是生是死不重要,尹约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尤其是她现在有了孩子,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儿。郑铎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赌不起。
他开始有一点后悔,但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尹约听了他的建议,拿了一包饼干进屋,关上门后拆了包装慢慢吃。饼干有些噎,她又去洗手间开水笼头接水喝,最后把整包饼干都吃完,才躺上床休息。
只是一身的礼服怎么也没办法舒服地躺下,她又起来坐到了沙发里,翻着屋里原本就有的英文杂志。
等待的时间比预计得要长。到了中午十二点,郑铎过来敲尹约的门叫她吃午饭,看她还是一身正装,这才一拍脑门:“忘了跟你说,柜子里有衣服,你换下来吧,可以舒服点。”
“不用了,我现在穿什么都一样。”
“至少别让自己太累。”
尹约拗不过他,关上门换了身休闲的装束,这才下楼去。郑铎看她的样子有点心疼,只能挑好话安慰她:“我刚才有接到消息,警方已经过去了,围捕应该会顺利。你别太担心,再等一会儿。”
尹约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坐在桌边眼神却不知望向了哪里。郑铎不住地劝她吃东西,她却只是扒拉着眼前的一碗白米饭,碰都不碰别的菜。
她这个样子,连郑铎都觉得等待变成了一种煎熬。
饭吃到一半,终于有消息传来。纪随州的一个手下跑进去,附在郑铎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最后却忍不住骂了一句。
“果然是Sandy那个女人,有她在准没好事儿。”
尹约立马停下筷子:“怎么了,跟Sandy有什么关系?”
“怕Sandy捣乱,特意把你调到这里来,好叫老纪心无旁骛。可惜算错一着,这女人居然跑去给叶海辰通风报信。现在围捕出了漏子,叫人给跑了。”
郑铎头一回发现,女人为爱痴狂起来,能量居然这么大。那个Sandy自己才刚从鬼门关回来,居然敢叫人带她出海,只为给叶海辰传递消息。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直接绑了她才好。
一堆的废物,这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一个女人!
尹约却更关心纪随州。
郑铎脸色愈加难看:“他受了伤,这会儿正在医院治疗。”
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他赶紧去抓尹约的手,想给她一些支持:“没事没事,肯定不会有事儿。”
尹约声音淡淡的:“你跟我说实话,他伤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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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铎领着尹约去医院看纪随州。
偏远地区的医院不大,只一栋楼伫立在那儿,四周是矮旧的平房,并大片的树荫和草地。
尹约从偏门进去,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医院整洁干净,格局比起国内的大医院算是非常狭小,病房门厚重结实,偶尔有门打开,尹约往里一瞥,只看到一张书桌和一台电脑。
这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家医院。
郑铎和她解释:“这里医院都这样,没什么人。”
“那他们有医生吗?”
“有。”郑铎笑了起来,“这个你不用担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的医疗水平未必比国内的大医院差,该有的都有。纪随州也没伤到要害地方,手术做完后应该还没醒。”
叶海辰的厉害出乎郑铎的想像,本以为纪随州带了那么多人,加上警察的帮忙,应该可以顺利将他抓捕。没想到他提前发难,抢了一把枪,打伤了纪随州的腿和肩膀,又夺了一艘汽艇,一路逃回到岸边。
他现在在哪儿,谁也说不清。
“所以他手里有枪?”
“应该是,他在现场一共开了五枪,除了打伤纪随州外,还伤了他一个手下和一个警察。所以他的枪里,现在保守估计大概还有十发子弹。”
这是很大的一个潜在的威胁,其中任何一颗打在他们这些人的脑袋上,任你平日里呼风唤雨权势滔天,也得上阎王爷那边去报道。
尹约不寒而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她很快见到了纪随州。就像郑铎说的那样,手术后他还没醒,依旧处于昏睡的状态。尹约在他床头站了会儿,转头对郑铎道:“我能不能跟他说会儿话。”
郑铎识相地退了出去,替他们把门带上。然后他站在走廊里,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他想抽烟,想起这是在医院,又把烟给放了回去。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很多年都不抽烟了。这个坏毛病还是去美国之后又重新养成的。
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想起自己当年学会抽烟的真正原因,眼前又出现了尹约的那张脸。
她不喜欢人抽烟吧,纪随州都在戒烟,他就更不能抽了。郑铎想到这里,重新拿出那盒烟,找了个垃圾桶把烟给扔了。
再走回来的时候尹约已经说完话,正开门准备离开。郑铎过来想扶她,被她拒绝了。
“我没事儿,挺好的。我能见见医生吗?”
郑铎领尹约见了纪随州的主治医生。上了年纪的外科专家,虽是女性,但有个一张极为干练的脸。她把纪随州的情况详细和尹约作了说明,郑铎则在中间充当翻译,最后她颇为乐观地笑笑道:“不要紧,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离开医院郑铎开车送尹约回去。这里离一开始住的庄园比较近,所以他们暂时还住那里。
虽说近一些,但车程也接近一个小时。到家时天已擦黑,尹约累得不行,见谁都不想说话。她在楼下大厅碰到尹含,对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想上来安慰几句,也被尹约摆手拒绝。
她对郑铎道:“你送我回房吧。”
尹含疑惑地望着他俩,一转身对上了艾冰冷冰冰的脸。
“姐,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艾冰扫他一眼:“不觉得。”
说完绕过他身边,也径直上了楼。
郑铎送尹约到房间,正准备离开,听见对方在叫他:“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儿?”
“把门带上。”
郑铎轻轻带上门,上前几步走到尹约面前,抬手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儿,也没病。”
“那怎么了?”
“现在叶海辰还在逃是吗?他会离开澳洲去别的地方吗?”
“很难,海关那边肯定不会放他出去。只要他一露面就会被抓,他只能逃渡。但这事儿没钱办不到。他两手空空跟纪随州出的海,身边现金肯定不多。他也不能用卡,所以我想他应该走不远。”
“那他还会回来吧。你们把Sandy藏哪了?”
郑铎眼前一亮:“你猜到了?”
“我都能猜到,叶海辰猜不到吗?你们想玩瓮中捉鳖的游戏,也得人家上当才行。拿Sandy作饵诱他上门,能行吗?”
“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能试试。就像你说的,不管是跑路也好生活也罢,他需要钱。另一方面,他对Sandy也是真有感情。Sandy大病初愈,他能不能甩手不理很难说。叶海辰这个人,无情的时候是真的无情,有情的时候也出乎人的想像。今天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打在纪随州肩膀上的那颗子弹,肯定得往心脏那里钻。这是他的软肋。人有软肋就好办事儿。”
“那你们小心。纪随州受了伤,他那边有没有人…”
“你放心,保护他的人一堆,不会有事儿。我们这里外面也布满了人,你放心就好。”
尹约勉强笑笑:“我还真有点担心。郑铎,你能不能给我弄把枪来,我想防身用。”
“枪?那东西对你来说有点危险。”
“没有枪我觉得更危险。我对叶海辰多少有点了解,很难说他不会上门来找我。有把枪,我胜算大很大。”
郑铎抿唇思考,尹约则一脸期盼地望着他。他一对上她渴求的眼神,就不知该如何拒绝。最后只能妥协,给她找了把女式专用的迷你手/枪。
“就掌心那么大,你藏好了,注意别走火。你知道怎么开枪吗?”
“不会,你教教我。”
郑铎就把那把小巧的手/枪拿出来,卸了子弹给尹约仔细示范,过程上依旧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己别用它。你只要喊一声,我的人就会冲进来。”
“你的人?”
郑铎还在低头装子弹:“是,我的人,我有带人过来。”
他把装好的枪递给尹约:“早点睡,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尹约目送他离开,拿着枪研究了半天,最后往口袋里一塞。她坐在房间里想事情,不多时听得楼下似乎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大晚上的,谁还开车出去?
郑铎一个人开车,行驶在乡村寂静的公路上。路修得不平整,偶尔开过石子堆,车子就颠簸地厉害。
他却心情不错,跟着车里放的音乐慢慢地哼着歌。一路上没碰到几辆车,开到医院的时候,已近九点钟。
汽车的大灯亮起的光,照出了医院大楼的一小块轮廓,夜色里大楼显得格外高大,也冷清地让人觉得有一股浓重的压迫感。
他随意地把车停在门口,搭电梯上楼。
和白天来时比较,眼下这座医院人愈加稀少。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已被清走,大部分房间都留了他们的人,为的就是等一个人。
他推门进病房的时候,纪随州正靠在那里看书。他脸色苍白,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左侧肩膀处鼓起一大块,显然是包了纱布的缘故。
郑铎过去掀开他的被子一看,右腿裹得严严实实。他身体不自觉地碰了下床,就见纪随州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会痛吗?”
“你要不要来一发试试?”
纪随州拿右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了把枪给郑铎。郑铎接过来掂了掂:“不必了,我没你这么拼。演戏而已,演这么全套做什么。”
“本来以为能成,没想到会失手。要真成了,我这两颗子弹才算没白挨。”
郑铎看他那个样子,问:“那他一会儿来你,你还成吗?”
“不成,这不把枪都给了你,全靠你了。”
“我们这么多人,怎么着都能把他揪住。不过你敢肯定他今晚就会来?”
“他耗不起,时间拖得越久,他体力耗费越大,胜算也就越小。我现在受伤,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时机。就算明知道我们设了埋伏,他也一定会来。他为了Sandy杀了夏汐,这种人没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纪随州把书往旁边一放,问郑铎:“尹约那边怎么样?”
“不用担心,我的人都在。”
“你们家的人靠不靠得住?”
“这个你放心,他们一路跟着我到美国,又回中国,现在又来澳洲,可以足够信任。”
郑铎又想起个事儿:“对了,尹约问我要枪,她都猜到了。”
“她肯定能猜到,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猜的。”
“她跟了你之后,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这回表现得还算镇定。除了一开始有点小失控外,后来都还好。”
“谢谢你照顾她。”
“不用谢,我照顾她也不是为了你。”
两个互为情敌的男人看了对方一眼,笑容都有些假。
郑铎环顾房间一周:“Sandy呢,你把她藏哪了?”
纪随州朝旁边的衣柜扫了一眼,郑铎心领神会走过来,拉开了一边的门。衣柜里很暗,靠着房里一小点灯光,郑铎看到了Sandy的半张脸。她此刻正昏迷着,嘴上还贴了胶布,双手双脚应该被绑着。不知道叶海辰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这副样子,会不会难受?
“怎么样,放心了没有?”郑铎多疑纪随州一向知道,如果这会儿见不到Sandy,他的疑心病肯定要犯。
郑铎合上衣柜门:“这么大个柜子,其实还能再藏一个。狙击手什么的,叶海辰一来直接一枪毙命,要不就打要害地方,咱们都不必出手。”
“搞不好里面真藏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