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陆英生出忌惮之意,也早在他们的预计当中,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陆英也已经有应对之策。至不济,只要能够拖个一两年,他们的另一条退路也会谋划完成,到时就是皇帝也奈何他们不得。
所以白丑不肯明着得罪杨珩,但杨珩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是立定心意推三阻四。杨珩对他们的态度早就心中有数,也并不着恼,白家与陆英看来都是打算留在变成当土霸王,正所谓无欲则刚,不过人生在世,谁能真正无欲无求?想要偏安一隅何尝不是他们所求的?
杨珩笑了笑转过话题,假装不经意问道:“白先生说令嫒性命是地藏王菩萨所赐?这又从何说起?”
“小女从出生起便体弱多病,我们夫妇二人为她多方求医却全无起色,当时连有神医之称的辛夷先生也断言小女活不过三岁。果然到了小女三岁时,病况一发不可收拾,内子心急如焚,抱了小女想去求见辛夷先生。半路上小女就撑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气绝身亡,正好经过一间破败古庙,庙中供奉了地藏王菩萨,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老僧。内子心中绝望,跪在菩萨面前再三恳求,希望菩萨保佑,救救小女。菩萨有灵,小女竟真的自昏迷中清醒过来,不止如此,还变得十分聪敏……之前小女身体极弱,甚至不能开口说话,菩萨显灵后,小女不但身体好了,更是说话流畅,比普通女孩儿还要伶俐,连辛夷先生也百思不得其解。自此之后,我们一家立下宏愿,要多行善事,救助万人以谢菩萨的恩典!”白丑说这一番话时,神情虔诚非常,就是杨珩见了也不觉动容。
“不知那座古庙在何处?”
白丑顿了顿道:“殿下恕罪,庙中的老僧曾言道,佛渡有缘人,有缘之人自会遇见,不可四处宣扬寺庙的位置,以免引来诸多红尘俗事……”
“如此这位老僧倒真是一位世外高人了。”杨珩心下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白丑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有意隐瞒,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多重要的事,所以没有继续追问。
白丑看着时间差不多,起身告辞而去,杨珩也未挽留。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陆英派了镇北十八骑中的十人与白家的十名护卫一起护送杨珩到约定地点与他的侍卫队汇合然迎接入北关城。
白家为杨珩备了马车,又派了两个小厮随行,这样的排场算不上隆重但足见其妥帖。马车虽然不如白茯苓所坐的那辆舒适精巧,但也让身处其中的杨珩与列当惊奇了一番。
“白家在享受上头,真是费尽心思。本宫以为,京中御用的工匠已经十分了得,与白家手下之人一比,实在不值一哂。”马车出奇平稳,而且车中凉气袭人,一点不闷热,坐垫面料细滑,触感绵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让人坐下去之后压根不想起身。论舒适,杨珩自问他京中所用的马车也多有不及。他从前坐过的那些马车,豪华是豪华了,却全然不似白家的车子般,每个细节都独具匠心,将方便好用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白家似乎十分精通奇技淫巧,百里山上机关处处,却偏又十分便利,也不知他们哪里找来的这么许多能工巧匠。”列当在白家庄也有颇多类似见闻,连个马桶都与众不同,开始时颇不适应,用过几次后只觉得自己之前去过的大多数茅房,都粗陋污秽之极,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十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此刻马车周围都是白家庄与陆英的人,很多话不便细说,不过杨珩与列当都已经有心要好好查清楚白家的底细。
白果远远看着杨珩与列当离开,马上跑回去向白茯苓报告,警报解除,麻烦人物离开百里山女霸王的地盘!
白茯苓一早听到这个好消息,眉花眼笑地就去看她家升值潜力无限的“绿眼王八”。
也许是心中有了希望,刺果卫矛的精神状态比上次好了许多,见了白茯苓到来,碧绿的眼睛顿时一亮,燃起灼人的热情。跟在白茯苓身边伺候的白果和丁香一看几乎忍不住翻个白眼——又一个被小姐美丽外貌欺骗的蠢男人!
不得不说,自家小姐确实长了一张天仙化人的绝美面孔,连他们这些在她身边看了她多年的“老人”都经常忍不住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尤其最近这两三年,小姐慢慢长成了,从五官到身形越发具备少女的曼妙神韵,更是令人禁不住心动。
可惜那张脸下的诡异性情,是世间绝大部分男人都消受不了的,他们见到小姐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艳痴迷,但随着了解加深,惊艳很快会变成惊吓,然后只敢远远窥探美色,再不敢走近小姐身周一丈以内。
不知道这“绿眼王八”对白茯苓的美好观感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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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5 王八的差别待遇
白茯苓今日是专程来问刺果卫矛的身份背景的,刺果卫矛对这个把自己从噩梦中救出,又给了他重生希望的美人半点没有隐瞒,当即把自己所有情况交待得一清二楚。
刺果部族离北关城极远,地处于极北苦寒之地,族人靠着放牧与狩猎为生,常年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存,自然造就了刺果族人吃苦耐劳、彪悍好斗的性情。经历了与附近部落多年争斗,兼并了大大小小的部落七八个,刺果部族成为北方最大最强的一个部族。刺果卫矛是族长最小的儿子,也是族中的第一勇士。
刺果族长与代表族中另一派势力的大祭师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大祭师自认是天神的使者,应该在族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刺果族长偏偏不吃他那一套,自从继任以来,一直想方设法希望刺果部族摆脱大祭师所谓的神权控制。两人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大祭师发现自己对部族的影响力正逐步降低,他终于忍无可忍。
去年刺果部落先是夏天时遭遇了极严重的旱灾,部族生活区域附近几条河流相继断流,后又在冬季遭遇了猛烈的雪灾,冻死牲畜无数,族人冻死饿死不少。大祭师趁机发难,声称这是刺果族长不敬神灵导致的恶果,号召族人重新推选族长。
刺果族长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提出要带领族人大举往南迁移到水草更丰茂,气候温和一些的地方去生活,这不可避免会触及到原本在南方生活的各个部落的利益,不过荒漠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的,生死关头谁愿意坐以待毙?
他计划春天雪融后就启程,对族中勇士作出承诺,所有勇敢作战的战士都会获得丰厚的报酬,沿途抢到的东西、占到的牧场草原都会成为他们的个人财产!这种说法大大鼓舞了年轻族人的士气,部族所有人从小到大都与天斗与地斗,早习惯了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就大的一套,所以就算大祭师说服了许多虔诚的老信徒坚决反对族长的计划,依然没能够在族中掀起什么风浪。
大祭师觉得,一旦刺果族长描述的远景成为现实,他的威信将进一步降低。刺果部族中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部族所有,由族长代为管理,而这些东西必须无偿用作供奉大祭师等族中的神职人员。刺果族长现在鼓吹族人迁徙,让他们明目张胆拥有私产,到时部族中谁来供奉他们?莫非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的使者,竟然要去跟族里头的平民奴隶一样放牧劳作以求生计?
已经享受了多年“超国民待遇”的大祭师以及他的手下信徒们深感威胁,对族长的痛恨又更深了几分。这种日积月累的痛恨终于在刺果部族预备启程南迁的之前彻底爆发。大祭师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死族长,而他有部族第一勇士之称的小儿子刺果卫矛当然也不能放过!
大祭师的手下为他献上一计,让大祭师把他的孙女儿献给族长做第五个妻子,做出求和的样子。族长将信将疑,不过最终没有拒绝。
就在两人结婚当晚,他们派人把刺果卫矛灌醉了脱去衣服,偷偷送到新娘子的床上,族长回到帐篷发现儿子竟和自己的新娘赤条条睡在一张床上,当时便大发雷霆,把刺果卫矛抓起来一顿好打!
刺果卫矛喝下的酒里混了迷药,神智迷糊也不知道辩解,幸好他毕竟是族长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小儿子,再加上族长打完他出气后,冷静下来总觉得事有跷蹊,于是命人把刺果卫矛关起来,想等查清事情再说。
当夜刺果卫矛就被大祭师的人偷偷劫走,抛到野外用捕兽夹将他的右边小腿夹住,造成他潜逃途中误踩机关受伤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刺果卫矛在剧痛中醒来,见到的就是一个个追踪而来的族人愤怒憎恨的眼神,原来天亮时伺候族长的奴隶发现,族长被刺死在他的帐篷内,胸口插着的正是他送给刺果卫矛的一柄镶嵌了稀有绿宝石的匕首,族长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刺果卫矛听闻噩耗,心中悲痛震惊至极,一再辩解那不是他干的,不过大祭师早派了心腹混在族人中,带头挑拨鼓动族人的情绪,又把昨夜被“污辱”,今早成了“未亡人”的孙女儿拖出来作证,说如何遭遇强暴不幸,大祭师的孙女儿一直是族里出了名乖巧纯洁的好女孩,她的话刺激了在场不少人,而刺果卫矛几个早对他妒忌不已的兄长更带头“为父报仇”,众人拳脚之下,刺果卫矛伤重窒息,晕死过去。
大家一看他没气了,便将他弃尸荒野,结队离去。
也是他命不该绝,他手下一个忠心奴隶昆布偷偷潜出来想替他火葬,没想到反而意外救了他的性命。但是昆布在刺果族里人微言轻,他没办法收留救治刺果卫矛,只好偷偷委托路过的商队带他离开。
刺果卫矛的霉运并没有走完,商对在路上遭遇土匪袭击,伤重未愈的刺果卫矛再次被俘,然后辗转落到了人贩子手上,卖到千里之外的北关城来。
刺果卫矛经历惨剧,从人人拥护爱戴的部族第一勇士,族长父亲最爱的小儿子,变成了部族不容、身受重伤、腿脚残疾的废人,他不止一次想死了一了百了,但是又不甘心。因为他的身体条件确实太差,态度又非常不合作,人贩子早商议着如果这次不能把他成功脱手,回去的路上就直接把他扔到戈壁滩上,任他自生自灭,免得麻烦。没想到却意外遇上了白家的人!
“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仙女!”刺果卫矛定定看着白茯苓,微带翘舌音的沉厚嗓音里是全然的真诚……甚至是虔诚!
换了别人这么说,白茯苓多半要笑场,这是哪门子小白台词啊?!不过这家伙看起来诚意十足,大大满足了某恶女的虚荣心,她毫不客气微笑道:“嗯嗯,所以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好好报答我啊!”
刺果卫矛重重点头,白茯苓心道:这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嘛!王八跟王八,差别咋这么大呢?!
这家伙果然是落难王子,治好他,给他一笔钱欢送他离开,说不定几年后关外就有一大片是他的天下,到时候他们家的商队还不横着走?!白茯苓越想越觉得前景美好,看向刺果卫矛的眼神越发温和可亲……就跟她看见账本上忽然多了几万两银子一般!
好言好语安抚了伤员一番,拍心口保证他在这里好好养伤,右脚一定能恢复等等,白茯苓才带了丫鬟离开。
丁香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问道:“小姐,你对这个蛮族人真好,嘻嘻,他与殿下都是有王霸之相的人物,怎地待遇就差那么多?”
白茯苓撇嘴道:“救了一个对你有生杀大权的人,无非两种下场,一是这人感恩戴德,给你很多好处,一是这人怕自己倒霉的事情被传出去,看见你就不爽,把你彻底打压甚至灭口!”
丁香嗫嚅道:“六殿下不像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白茯苓冷笑一声:“现在不是,是因为他还没有真的当上王霸,以后的事谁知道?就算他真的存心报恩,他的地位尚且不稳,一个不好他的对手要干掉他有难度,要跟我们为难可方便简单得多。跟他走得太近没有好处。”
“绿眼睛就不一样了,他的地盘在关外,有祸事也牵连不到我们,今日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对我们的生意大有帮助,自然要对他多多客气。”
白果扫了丁香一眼道:“怎么,不会你也喜欢上那个眼带桃花的六殿下了吧?还替他鸣不平来着!”
丁香脸红道:“小姐不是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六殿下确实长得很好看啊,我就喜欢看而已,这也不行吗?”这种大胆的话,如果让别的正常男人听了,恐怕要吓一跳,这分明一个浪荡豪放女啊!
白茯苓听了却不以为意,拍拍她的肩头道:“有眼光!其实我觉得绿眼睛长了也很好,很有男子气概!他的身材也很有看头哦!”
白果被这两个口没遮拦的女人打败了,揉揉眉心道:“小姐你就算了,丁香,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白茯苓抗议道:“什么叫我就算了?哼哼,以我的条件,嫁人还不容易?我看不上那些歪瓜裂枣罢了!”
丁香看看白茯苓又看看白果,马上想到小姐“一把年纪”依然无人问津的窘境,她虽然已有几个追求者,但是也要小心,不然跟小姐一样,那多悲催啊……她以后再不提看美男的话题了,至少在有外人与男人的时候,坚决不提!
白茯苓看两个丫鬟上下打量她的神情,越看越生气,恼羞成怒举例道:“像六殿下这种,我要答应他还不马上就来娶我了,不过我不耐烦皇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更不可能给他做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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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6 示威or求和?
白果偷笑道:“还好意思提六殿下,人都被你吓跑了……”
白茯苓气绝,咬牙切齿道:“要本事你别到冷泉来,不然等着我关门放小狸花!”
白果一听那只凶猫的名头,顿时脸色发绿,连连道歉,深刻检讨自己胡言乱语的恶习。小狸花有多凶,整个白家庄的人都知道,连白茯苓的一群恶犬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家伙,就算是白果这种武功不弱的人也顾忌几分。
下午时,白芍来报称绣庄的管事有急事求见,正在冷泉边溜猫逗狗的白茯苓把身边的大小宠物遣散了,就见丁香领着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衣着素雅,端庄娴静的妇人走了过来。
妇人已故的夫君姓佟,大家都称她佟大嫂,她出自定州闻名的丝绣世家卓氏,所嫁的夫君也是定州颇有名气的佟记绸缎庄少主,乃是刺绣织造之上的行家里手。不过她身上的服饰却是素淡得出奇,米黄色的一身绸子上襦配上浅灰色的细葛布长裙,上面不见半点针线刺绣的痕迹,清清爽爽,让人想象不出她竟是总管绣庄的大管事。
今日她脸上一扫以往八风吹不动的恬静表情,明显多了几分激动,走上前来向白茯苓行了一礼便连声道:“小姐,大喜!大喜啊!”
白茯苓最爱听好消息,闻言笑道:“有什么好事,先坐下了再告诉我。莫非是你又创出什么新的针法图纹?还是印染之法又有了新进展?”
佟大嫂不肯坐,脸上微微一红,继而又激动道:“小妇人惭愧,小姐说的这些都还未有寸进,只是小妇人发现,那黄氏小娘子竟是裘氏神针的嫡传弟子!”
她口中的黄氏小娘子,正是前几天白茯苓在北关城中从李秀才手里强买回来的少妇。
不过这裘氏神针白茯苓听都没听过,既然绣庄一把手佟大嫂称之为神针,必然是刺绣行当里的绝世高手级别,所以马上反应过来问道:“裘氏神针的名号我没听说过,他们家擅长的手艺有何特别之处?”对于自己不懂的专业知识,白茯苓从来不会硬去装懂,更不会为了在属下面前保持崇高形象而胡乱发表意见。
佟大嫂兴奋得两眼发亮道:“裘氏神针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小姐不知道原也不奇怪,小妇人刚刚会拿针的时候,裘氏的洒线绣可是大大的有名,当年小妇人曾有幸看过裴氏传人所绣的蹙金凤凰百鸟鸣春图,用绒线、三股线、孔雀羽线、捻线、花夹线、包梗线六种线,配合十二种针法绣成,真真巧夺天工……”
但凡真心喜爱自己专业的人,一说到专业相关的事情,不免絮絮叨叨难以自制,偏偏面前几个女子要么彻底不懂,要么只懂皮毛,听她天花乱坠一轮赞叹,全然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
白茯苓趁着她歇口气的功夫,干笑两声道:“那个,黄氏从前就常拿绣品到绣庄卖吧,也经常接绣庄的活计,怎么现在你才发现她是裘氏神针的传人啊?”
佟大嫂叹气道:“那黄氏小娘子并不知道自己所学的乃是裘氏神针的技法,她娘亲虽然教了她这门手艺却一再说是家传的技法不忍失传才让她学了,严禁她将针法展露人前,更不许拿到绣坊去卖钱,黄氏小娘子也是个老实人,一直以来都只以普通针法示人,小妇人从前倒也见过她的绣品,不过是手工细致颇有灵气,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差点就错失了一个人才啊!”
八卦的丁香已经忍不住追问道:“那佟大嫂你是怎么发现她是裘氏神针的传人?她娘亲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让她学了针法又不许她用来谋生赚钱呢?”
白茯苓瞪了她一眼道:“就你废话多,快去倒杯茶来,人家说都说得口干了!”
丁香偷偷吐了吐舌头,转身飞奔去泡了一壶茶来,倒了两杯,一杯恭恭敬敬送到白茯苓面前,一杯双手递给佟大嫂。
佟大嫂谢过,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说来也是巧,今天黄氏小娘子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听话,把她折腾得不轻,小妇人让她回房去休息,后来想想不放心,就又去看看她,结果正好看见她在替孩子绣小衣服,见我来了没来得及藏起来……”佟大嫂越说越得意,神态语气大异平常,怕是高兴坏了。
白茯苓让她说了个过瘾,然后问道:“看来佟大嫂已经把她说服了,她一定答应了把针法窍门传授给绣庄其他人了?”
佟大嫂得意道:“那当然,就把小姐当初对小妇人说的一番话向黄氏小娘子说一遍,她还有不从的道理吗?”
“佟大嫂,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威逼利诱你们做什么坏事一样,对了!你还知道有什么刺绣、印染、织造方面的大行家或者失踪高手、失传技艺什么回去整理一下送过来,我让人去找找看,我们不能每次都等运气上门啊!”白茯苓想得要比佟大嫂更远。
在刺绣、织造、染布方面,她这些年来已经积累了不少人才,现在陆上通往周边国家的生意已经做出了规模,只等白商陆把海上的销路打开,她就要开始大规模做“出口”生意,祁国并未施行海禁,只要把沿海州府的官员打点好,祁国国内再如何乱,白家依然可以大把大把地赚钱。
按照白茯苓得到的信息,这个时代的外国商人与记忆中历史上的外商差别不大,都是特别喜欢丝绸、瓷器、茶叶一类的产品,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格外注重收集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刺绣是她未来重点发展的高端暴利产品,佟大嫂的绣庄中已经搜罗了高手无数,又培养出了大量新秀,万事俱备,只欠海上商路通航的东风了。
打发了欢天喜地的佟大嫂,白茯苓得意洋洋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道:“你们说,我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随便救个人不是王霸也是个人才。”
对她的自吹自擂,丫鬟们已经习惯性选择自动过滤了,杨梅带了马莲过来,她半年前起就在教马莲与丁香简单的管账方法,白家庄的内帐本来是杨梅负责的,她与白商陆成亲后不便再继续管白家庄的内帐,于是慢慢把事情转交到马莲与丁香两个丫鬟的手上。
这也是白家庄丫鬟“销路”好的原因之一,她们不但貌美温柔,而且识字理财管家样样皆能,乃是经商之人首选的贤内助,娶了她们也等于与白家搭上了一些关系,做起生意来或许还能借助白家的人脉关系,好处多不胜数,所以虽然白家要求多多,但求娶白家丫鬟的人依然不少。
“刚才有个自称是将军府家丁的送来一张请柬,说是想请小姐明天中午到北悦楼一聚。”杨梅从袖中抽出一张大红洒金帖子递到白茯苓面前。
白茯苓随手接过,拉长脸哼道:“这算是来找我示威了?!”
丁香挠头道:“不是将军请你去玩么?怎么是示威了?”
白茯苓没好气道:“大哥要请我去他家,直接派家丁送个口信来就是了,哪里会这么无聊送请柬?不用问都知道是那位陆夫人做的好事。”
“说不定是想求和呢?她要知道陆将军这么疼你,哪敢得罪你啊?”杨梅劝道,心里有些同情起那位陆夫人来,不幸成为她家小姐的嫂子,今后苦难在等着她了。
“我不想理她,杨梅你去回了那家丁,说我很忙,没空!”白茯苓现在是抓紧机会闹小孩子脾气。
“小姐,陆大将军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又有皇上赐婚,就算小姐再不高兴,这也已成事实无可改变,小姐与嫂嫂闹僵了,将军与她更无回转余地,小姐就忍心陆大将军一生夫妇不和,有家等于无家?”杨梅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短,而且丈夫又是她视作兄长的大管事白商陆,所以比起旁人也更敢说话一些。
陆英与白茯苓的事情,她也知道一点,但是现在陆英已经娶妻且无法休妻,小姐与他再无可能,陆英注定一辈子要跟崔氏绑在一起,与其让他们相敬如冰,不如试试看是否能够帮他们调和一下关系,可以让陆英也好过些儿。这不是替崔氏说话着想,纯粹是不想陆英因为与妻子不睦日子难过。
小姐既然是陆大将军的义妹,就该为义兄着想,而不是任性去把义兄与其发妻的关系搞得更僵。
杨梅不晓得小姐对陆英是否真有男女之情,但是陆英对小姐的宠爱纵容态度,绝对超过普通兄妹情谊,她毫不怀疑如果小姐与崔氏发生冲突,陆英会站在小姐这边彻底厌弃崔氏。
白茯苓知道她说的有理,这里毕竟与她曾经生活的年代不同,夫妻不和可以轻松离异另觅佳偶,不过她一想到崔氏那个样子就反感:“要大哥夫妻和睦,也得那个女人自己放聪明些,不要一心想着利用算计大哥才成,哼!”
据说今天开始很多人放假了?不会都溜去玩了吧,人好少啊……
正文 037 婚姻状况普查
“她聪明不聪明,小姐何妨亲自去看看?如果她明白那是最好,如果不明白,也让陆大将军早作打算,不是么?”杨梅见她有些意动,连忙出力再推一把。
白茯苓扁扁嘴道:“好吧!我就去见见她,看她搞什么鬼!不过北悦楼的东西实在不怎么好吃……”
“我给小姐做了好吃的,吃过了再去!”杨梅自告奋勇道,她的厨艺可是通云楼的大老板黄柏亲传的。
“好吧……”
第二天中午,白茯苓带上白果与另外三个丫鬟八名护卫准时出现在北悦楼。白果出门前被杨梅拉住了反复交待,不许逞口舌之利,不许挑衅煽动,不许纵容小姐任性欺人!白果连翻了无数白眼,才忍住了没有回嘴。
白家庄上下都知道,杨梅是道理最多的,不想被她唠唠叨叨念到死,最好不要试图与她讲道理。再加上她还是白果的大嫂,白果不能不咬牙忍耐,乖乖等她罗嗦完了放人。
有时她真的很奇怪,是不是因为大哥白商陆平常太过沉默寡言,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多话的嫂子来互补不足。
崔珍怡在北悦楼上订了最大最好的雅间,带着表妹与一众丫鬟仆妇提前两刻钟到,诚意十足。北悦楼本来是北关城排名第一的酒楼,不过自从几年前黄柏的通云楼开张后,硬生生从第一被挤到了第二,菜式口味不如人,势力背景更不如人,北悦楼的老板无可奈何,只好认了。
崔珍怡上次在通云楼上丢脸丢得太彻底,加上后来又打听到通云楼与白家的关系,更不愿意重游伤心地,所以退而求其次地改订了北悦楼。
家丁不过稍稍透露了她的身份北悦楼的老板便马上变了副脸孔,点头哈腰亲自带了掌柜主厨来行礼问安,又反复修订菜单,唯恐伺候不周。崔珍怡受惯了奉承不觉得什么,同行的刘真真却是喜形于色,连连夸赞老板精明懂事。
“表姐,今日我们来见那小狐狸精,你怎地偏要这般素淡的打扮,还特意提前了在这里等她,没的弱了自家气势!她算个什么东西,论辈分顶多算是小姑,日后想要进陆家的门还得要你点头,给你行礼乖乖叫声姐姐呢!”刘真真越想越不忿,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表姐自己要寒碜就算了,连带她也被强令要穿得朴素简单,真不知道她这是图个什么?!
崔珍怡向身边的小丫鬟使个眼色,那小丫鬟会意,躬身行了一礼走到雅间门外守着。崔珍怡这才冷然开口道:“精心打扮又如何?你自问容貌胜得过白家那丫头吗?”
刘真真一窒,被呛得满脸通红,心中恨恨反驳,我胜不过,莫非你就胜得过?!
崔珍怡也看得出她的不服,放软了口气道:“你想想,我虽与大将军有夫妻之名,但是这些年来聚少离多,与陌生人无异,而她却在这北关城与大将军时时相见,感情深厚,我们初来咋到,与她发生冲突,将军的心会偏向谁?”
“表姐你才是姐夫的原配夫人,莫非就要这么忍气吞声,怕了那小狐狸精不成?!”刘真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表姐竟然会是一副对白茯苓曲意忍让的模样,如果让那丫头占了上风,她再想入陆家的门,谈何容易?!
“如果能够拉回大将军的心,暂且忍忍那丫头又何妨?”崔珍怡理了理发髻,淡淡然道。
今日她发上只插了两支款式简单的银钗,再无其他饰物,手上也只戴了家传的一对玉镯子,身上的衣裙是箱笼中翻出来最最素净又不失礼的一套,她特意如此低姿态,只希望那位白家的娇蛮小姐也识趣一点才好,不然……崔珍怡眼中闪过一丝诡光。
“你待会儿切莫乱说话,就是那小丫头挑衅谩骂也别开口,一切看我的,知道么?”崔珍怡又对刘真真交代一遍,看着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才满意地别过脸去看窗外的街景。
入目是一大片灰扑扑的民房,有限几座稍微有点模样的房舍也远不如京城中的气派,街上来来往往穿着不同服饰的商人,有些衣衫褴褛,有些袒胸露臂,杂乱又喧嚣,哪里像京城那般井然有序?
崔珍怡看得一阵厌烦,正要转回目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街上的人竟开始自动自发往路两旁闪让,一些小摊贩也急急将摊档往路旁推去。
白茯苓的豪华车马队从远处街尾缓缓向北悦楼这边走来,崔珍怡一眼认出了骑在其中一只白骆驼上的丫鬟白果,马上就猜到了车中人的身份。
崔珍怡那日与白茯苓在通云楼上冲突,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出门时的阵仗,此刻从高处看了,忍不住心里一阵发酸,她堂堂一个四品诰命夫人,在这北关城出门也没她这等排场!这不过是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她凭什么?!
刘真真听见铃声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她不似崔珍怡的城府,当场便忍不住叫起来:“这小狐狸精的排场竟比表姐你的还大!”
崔珍怡心中恨她口没遮拦,面上不露声色,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扬手吩咐仆妇丫鬟们准备迎客。
不过一阵,白茯苓就在四个丫鬟簇拥下走进了北悦楼二楼的雅间,她穿了一身粉色上襦,玫瑰色长裙,首饰不多却件件与衣裙相衬,随便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尤其那一条长裙,行走间如水波流动,上面精细的花纹竟像会随着光影变幻一般,就是那身粉色的上襦,走近了细看,也是以三种不同色泽的粉色丝线绣了暗纹的,美丽的图案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时隐时现,透出一股低调而优雅的美态。
这样的衣饰手工在京中也难得一见!崔珍怡回想起上次在酒楼中见她时的那一身打扮,也是看着简单,仔细一看韵味无穷的调子,心中暗自吃惊:什么样的人家供得起闺女这么豪奢的用度?!
再看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除了上次出面奚落她们的那个丫鬟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生面孔,但容貌气度全不逊于上次见到的那几个,这白家究竟养了多少这样的出色丫鬟啊……
白氏夫妇把白茯苓这个美貌的女儿当心肝宝贝一般,在她身上花钱从来不眨眼的,白茯苓自己倒不是特别爱好打扮,反而是她的母亲木佩兰专门调教了好几个丫鬟仆妇负责打理她的衣物首饰,每日精心为白茯苓搭配穿戴,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个个打扮得如花似玉。
崔珍怡微微失神,很快又镇定下来,亲切地笑着迎了上去道:“妹子来得真是准时,上次嫂嫂的下人一时情急莽撞,今日嫂嫂做东,请小妹来喝一杯算是赔罪,嫂嫂在这北关城人生地不熟,将军家里也没有女眷,我们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白茯苓最不耐烦这种寒暄应酬的场面,不过看在义兄份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客气了。”却没有开口叫她一声“大嫂”。
崔珍怡心下恼恨,面上依然笑得亲热,挽着白茯苓到桌边坐下,仆妇出去说了一声,很快各色菜肴流水价送上来。
席上只有崔珍怡热情万分地唱着独角戏,刘真真看着白茯苓的衣饰,闷不吭声地拿嫉妒下饭,白茯苓意思意思吃了几箸,等着看崔珍怡什么时候才肯说出她的目的,她才不信崔珍怡会真的诚心来找她道歉。
崔家母女是什么德行,她早就心里有数了,就算有心改过,也不可能突然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这么刻意放低姿态必有所图。
果然说着说着,崔珍怡就从问陆英的口味慢慢扯到了白茯苓身上:“妹子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就是在京中也不多见,不知什么人家有福……”
白茯苓全然不似普通女子说起婆家时那般羞涩脸红,只是似笑非笑望着崔珍怡,也不作答。
崔珍怡早就打听过,知道白茯苓在北关城恶名远播,根本没人敢上门提亲,她明知故问只是想探探她对陆英的态度,见白茯苓不答,她又再进一步道:“想来妹子还未及笄,义父义母定是舍不得妹子早嫁的,不过妹子若是看上了哪户人家,倒不妨说与嫂嫂知道,嫂嫂替你打听打听,定然替妹子挑个好的,让妹子嫁得风风光光!”
白茯苓百无聊赖地随便“嗯”了一声,仍是不答。
崔珍怡眼睛闪了闪,道:“这些年夫君一个人在这边陲之地,我也不在他身边,要多亏妹子细心照料了,也难怪夫君时常把妹子挂在心上。”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白茯苓实在没耐心再跟她绕弯子。
崔珍怡轻轻吸口气道:“夫君这些年不曾返京,自然不知道京中形势转变,有些奸险小人嫉恨夫君的官位权势,多次在皇上面前中伤造谣,家兄为夫君在朝中苦苦周旋,才勉强平息风波。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只想着将夫君伺候好了,让他称心如意无后顾之忧便心满意足了。若是有妹子在一旁相助,姐姐心里不晓得有多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