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去探望谢介,自然是带了亲卫的,但是并没有带很多,江左的治安一直不错,特别是谢介生活的这片区域。而燕王在突然又要赶回大启专门为接待契国使臣准备的光化坊都亭驿时,因为听了亲卫十万火急、关乎契国皇帝的急报, 不疑有他,直接就骑着自己的宝马从谢家冲了出来,身后目前还没有什么能追的上他的亲卫。

谁能想到,就因为这样一个细微的时间差,燕王就遭到了九死一生的埋伏。

幸好燕王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临危不乱,冷静分析,又加上有故意给歹徒捣乱的百姓帮忙,他终于得以突出重围,他还生怕伤害到闹市上的平民百姓,往更加空旷的地方纵马跑了出去。

左突右冲,反复了几回,燕王就等到了追着他从谢家跑过来的亲卫。

在与自己人合流后,就是燕王反杀回去的场合了。

“留几个活口!”燕王如是下令。他在接过亲卫扔给他的重于千钧的偃月刀后,就冲向了那些刚刚还跟追兔子似的追他的歹徒,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以及对己身绝对的信任。

真以为他长这么大都是吃素的吗?敢杀他?就要做好被他反杀的准备!

那伙歹徒也不恋战,一见情况不对,掉头就撤。但是他们今天注定要被留在这里了,燕王根本不可能轻易他们任何一个人。

还是同样的,燕王在追杀人的同时,也照顾到了无辜乱入的百姓。

这倒不是燕王对这些平民百姓有多少怜悯之心,而是这些是他所倾慕的大长公主在努力保护的人,他爱屋及乌的范围可以很广。

当然,也是因为刚刚大启百姓所表现出来的一面,让燕王忽然有点明白了大长公主为什么可以为了与她无关的人如此拼命。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好人多一些的。

与民族、与国籍都没有关系。

但也是因着这份对待百姓难得的小心,燕王为了留下歹徒,基本只有杀了了事,并没有如他一开始期望的那样,留下什么活口好回去审问幕后指使他们的人。燕王的亲卫那边因为听命要留活口,动作难免也有些束手束脚,除了杀了的,就是没能留下放走的。

“啊啊啊!真特么晦气!”燕王□□的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在原地踏步了几下后,还长长的嘶鸣了一声。

燕王发泄似的甩了又甩手上染血的□□,只有一地的尸体。

他对跟上来的亲卫说:你带几个人,把这些尸体都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再让那些叽叽喳喳的文臣去和大启方面沟通。”

“是。”

堂堂一国燕王,在大启的行在,被一伙疑似大启的人行刺,哪怕燕王知道那些人很大的可能并不是大启人,但大启的朝堂那边也肯定是要负责的,给出一个交待。

让几个亲卫走,燕王本人却没有急着回都亭驿,他一勒马头,准备返回谢府。

一开始来报信叫燕王回去的那个亲信都懵了:“殿下?”这种时候不回到都亭驿,反而回谢家是一种怎么样的操作?

“那些人一看就是早有准备,蓄意挑拨两国关系,我都遇刺了,此时一个人在家里的豚儿会怎么样?!”燕王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其实不是一个多么爱解释自己行为的人,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他做任何事情,别人只需要听命就好。所以,如今的这话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在安抚自己的亲卫,让他们先不要胡乱猜测,武断的破坏了他和大启的关系。

哪怕那些人真的是大启民间的自发组织,燕王这种时候也是打定主意不认的,必须是有人在挑拨关系!他们的计划已经箭在弦上,他不能再让大长公主失望!

燕王就这样再一次返回了谢府,跟上他的只有一开始给他报信的亲卫。燕王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笃定歹徒也肯定想不到他会杀个回马枪。即便歹徒埋伏了好几波,也肯定是在他回都亭驿的路上,而不是相反的方向。

相反,若去谢家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燕王很鸡贼的让其他亲卫走了正道,而自己则抄了小路。

一路纵马,也十分小心。

报信的亲卫跟了燕王十年,不说燕王极其信任对方吧,至少燕王从未怀疑过对方会包藏祸心。但就是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第一时间来报信的亲卫,在燕王抄近路拐入离谢府已经不足百余步的小巷时,从马鞍里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朝着燕王的后背狠狠的掷了过去。

哪怕燕王已经听到了冷兵器射来的声音,他也还是没能完全躲闪开,巷子太窄,而马匹奔跑的速度又实在是太快,他只堪堪躲开了差点被射中的要害。

紧接着又是几柄小刀,嗖嗖嗖射到了宝马的身上,四肢和后臀均有受伤。

哪怕是再训练有素的战马,在受到这样的伤之后,难免惊吓,出现不可控的情况。燕王不得不勒住缰绳,在反手把对方也挑下马后,自己也跟着跳了马。

两个马匹相撞,在小巷里制造了极大的声响。

对面的亲卫也是有备而来,被挑下了马也仅仅是就地滚了几圈,躲开了有可能被马匹踩踏的危险范围,然后就重新爬了起来。拔剑就朝着燕王杀了过去,不给人一丁点反应的机会,没有废话,没有犹豫,争分夺秒的想要赶在两边有人出来之前,结果掉燕王的性命。

就在离谢家已经很近的小巷里,发生了谢介绝对不会想到的事情。

燕王手上只有过于沉重、适合马战的偃月刀,却并不利于近战,只能拖着伤口与对方游斗,身上被刺了无数的伤口,连眼角都有了一道划痕,差一点对方就要划到他的眼睛了。到了最后,燕王已经失血过多,手上越来越没有力气。

他心下一沉,告诉自己,只能奋力一搏了!

燕王出其不意的扔出了重到仿佛能砸死人的刀,又快速咬牙拔出了自己背上被当做暗器的小刀,忍着鲜血喷出与剧烈的疼痛,艰难将被刀打乱了步调的亲卫,将其反杀。

燕王的眼睛就像是雪山上的狼,凶悍又残忍,哪怕自己被逼到了极限,它也可以赢!

直至确定对方彻底没了气息,燕王又补了几刀,后才冷笑出声。知道当年他皇爷爷误信谗言,杀了他身为皇后的祖母和身为太子的父亲时,他和他兄长遭遇了多少波刺杀吗?他并不是生来就享受着所有理所当然的锦衣玉食与万千宠爱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燕王当年还没有学会站稳,就已经学会了躲避身边人的种种不怀好意。

后来皇爷爷终于发现自己错了,诛杀了奸臣,满怀愧疚的接了燕王与他的皇兄进宫,躬亲抚养,疼得如眼珠子。

可是那又如何呢?燕王的父母与祖母都死了,他经历过的恐慌,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被消去。不过也是这段经历,才帮助燕王如今又躲过了命里的一劫。

燕王的双腿沉重的就像是灌了铅,整个人已经如一个血人,他很冷,犹如赤-裸着置身于旷野。但他还是一步又一步,坚定的朝着谢家走去,那个曾经能够带给他欢喜无限的宅子已经就近在咫尺。粉砖黛瓦马头墙,杨柳依依阳光盛。

但是燕王还是不可避免的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甚至不得不扔掉了手上的武器,只扶着墙,跃过马,向前走起。

他给自己打气,马上就能得救了,马上。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听到了又一声暗器来袭的声音。

***

当燕王因为疼痛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哪怕背部被捅的地方就像是火烧,他也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连翻身也做不到。

他仰头看着出现在自己头顶、骑在马上、逆着光出现的大长公主,很努力的勾起了一个唇角。

他以为他昏迷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瞬。

从燕王被偷袭到大长公主及时赶来救下,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甚至旁人都没有来得及下马,来帮助燕王起来。

燕王对出现在有眼前的大长公主张了张口,他有点怀疑她的真实性,就像是人在死前总会看到一些自己想要看到的景象。不过很快的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大长公主是如此的真实。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但他还是想说,真不愧是老子喜欢多年的人啊,就是这么帅!

大长公主挥剑裆下了朝着燕王射来暗器,然后,她身后的女使团默契的扑杀了赶来支援的零星歹徒。

闻天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快跑,来到燕王身边,帮助他翻了个身,鲜血流了她满手。

“你再坚持一下!已经有人回府去找和安大夫了!”

谢介病好之后,翰林医官院的人大部分都回到了神宗的身边,但也有一些人彻底留在了谢府,以防万一。其中就与钱甲和他的师父,翰林医官院在外伤方面首屈一指的和安大夫。

和安大夫一路小跑,带着学徒和医药箱,简单的先处理了一下伤口,用不知名的秘药,总算是勉强把燕王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那秘药有一点虎狼之药的意思,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人的潜力与精神,却也会在药效之后带来很大的反噬。不是这种危急关头,和安大夫是不会随便用的。他在用药时也征求过了燕王的意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住那样的代价。

燕王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句:“用就是了!”

当然是眼下能活下来最重要,至于其他的,没有以后,何谈其他?

燕王止了血后,又在药力的支撑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去谢府进行进一步的医治,而是强烈要求的回了都亭驿,那里已经彻底乱成一团了,他必须回去!

和安大夫都惊讶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燕王这样顽强的生命力了,昔日有华佗为关公刮骨疗伤,关公爷还能面不改色的与人谈笑风生。他以前其实并不太相信这个故事,那是怎么样的痛啊,不昏过去就不错了,还笑?如今他总算是见到了活例子。

燕王痛吗?痛的要死了!但是他必须保持清醒!

因为那个背叛了他的亲信来报的消息是,他皇兄出事了。对方引他离开,自然不可能用一条子虚乌有的假消息。

甚至往深里想,对方一开始就是被谁收买了,要陪挑拨两国关系,想在大长公主府门前杀了他。这都不算是栽赃,而是阳谋,一旦他死了,就说不清楚了。他皇兄必然也是出了事的,这样才能造成契国的混乱。

果不其然,当大长公主把燕王护送回都亭驿的时候,燕王就接到了他皇兄被毒杀的消息。如今契国有老臣控制,秘不发丧。

但若燕王不尽快回到契国主持大局,那契国就真的要变天了。

“还请帝姬助我。”燕王看向大长公主,燕王在用药之后就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若不是稍微一动身后包扎的地方就有可能有血渗出,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刚刚经历了怎么样可怕的围杀。

“你就不怕这是我设得套?”大长公主这样问燕王。

“弄死我,对帝姬殿下又能有什么好处呢?”燕王白着一张脸,还能冷静分析。他们之前还在商量如何合围蛮人,大长公主又怎么会突然反水?就为了感受一下被契国和蛮人两国夹击的“愉悦”吗?

契国皇室如今可就只剩下皇帝和燕王两个直系血脉了,一旦他们身死,势必会引得契国上下对大启的疯狂报复。

契国自还没有立国的时候起,就有一个说不上来是好是坏的传统,若头领枉死,谁替头领报了仇,谁就是下一任的头领!

比起不知道凶手是谁的局面,那些迫切想要成为契国皇帝的人,肯定会一股脑的把情绪都发泄在大启身上。说不定还会觉得和大启开战,就是为皇帝和燕王报仇了。不管如何,燕王是死在大启的都城,还是在大长公主府的门前,这是没跑的。

这个挑拨离间的招数并不高明,大概对方也没准备要多高明,只要有效就行。

当然,这个前提是燕王如计死了。

如今燕王却并没有死,他是留着皇室血脉最纯粹之血的最后一人,是契国最强大的一支骑兵军团的大将军,而他奉行的一直是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狠道。

“若真的是帝姬殿下想要我的命,那我送给你又何妨?”燕王关键时刻还不忘撩美人一把。

美人却抬手,狠狠的给了他额头一下,打醒了他的脑子:“别做白日梦了,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扯平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我是怎么那么正正好的救了你的?因为我的人早就发现你的亲卫有问题了,一直在暗暗跟踪他。接到你遇刺的消息,我就来了。”

至于是怎么发现燕王的亲卫有问题的,自然是大长公主在上辈子知道的。

不得不说,这些蛮人的阴谋诡计真的是很没有新意,明明这辈子都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了,他们挑拨大启和契国的套路还是只有这么几招。

大长公主对燕王说的也是真话,没有在故意抹黑自己什么的,她早就知道这些历史,却没有提醒燕王。只有让燕王遇到实实在在的刺杀,他才能够相信她,也能让他明白必须攻打蛮人的重要性。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到你给王兄的信了。”燕王却像是个傻子一样,对于大长公主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你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又容易被我王兄误会是挑拨夫妻关系的危言耸听,但你还是提醒了他,他的南夏公主有问题,可惜,看来他最后还是没信你的话。”

燕王的兄长昏庸无能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是死在这上面,也算是来自老天爷的讽刺了。可是,再昏庸无能,那也是他的兄长,唯一与他血脉相连,会对他好的兄长!

燕王咬牙咬的仿佛都要咬断了,那些害死他兄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大长公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只是照实说了我的看法。”

上辈子那个倒霉的契国皇帝就死于南夏公主之手,没想到这辈子有了她的提醒,对方还是死了。

“总之,我不是个好人,你别喜欢我了。”大长公主一再强调着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大长公主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提什么儿女情长,可她还是不得不说,就冲燕王那个到了现在还对这段无妄的感情死心塌地的样子,她就觉得她必须要说什么。

“您有真正爱过什么人吗?”燕王没有着急回答大长公主问题,而是自问自答道,“如果爱一个人,能够轻易的因为她是好是坏,对自己是冷是热,就放弃这段感情,那也就不是爱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燕王在谢鹤死后,其实是悄悄前往过大启的,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梦中的公主。

如果说,小时候想娶镇国长公主,只是燕王年少无知时的童言稚语,那么在那一次雍畿之行后,燕王的眼睛里才是真真正的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您屠尽”燕王突然想起大长公主一直很忌讳谈起害死驸马的一家人,便临时换了口,“那该死的一家人时的样子,让我毕生难忘。您就像是血中的凤凰,带着复仇的火焰,您都不知道您当时有多美。”

在复完仇后又哭的让人有多想要把她环抱。

“从见到您的第一次起,我就知道,您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您啊。”无所畏惧,又骄傲,又强势。

大长公主的眼睛里难得有了一些震动,这是上辈子她所没有听过的故事,因为上辈子她与燕王没能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他从生至死,都只是别人口中的一段故事,他对她的爱也好,他对旁人的恨也罢,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直至这辈子,他出现在了她面前,与她交流,与她相处,与她掏心掏肺。那不是一份年少冲动,也不是什么得不到的不甘心,他比谁都清楚,活的更加明白。

可是

“正是因为我用尽全力的去爱过一个人,才想要阻止你爱我。”再没有比大长公主更清楚守着一份再也不会被回应的感情有多么让人绝望。

她的驸马就是九天之上的仙人,可她却只是人间宫阙里的大俗人,仙人在人间历够了劫自然要回九霄享福,她却还是只能留在红尘汲汲营营。她不可能回应燕王,就像是已经死去的谢鹤再也没有办法回应她。可是至少她还有和谢鹤的儿子,有夫妻一场的回忆,燕王能有什么呢?

“我有对您的爱啊,”燕王的眼神灼热而坚持,就像是之前他一步步走向谢介的家,他是不会倒下的,至死不会。

这是他的生活,他的感情,他可以答应大长公主任何事情,唯独这件不可以,谁也不能让他放弃他对她的爱!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做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一个回报的。”

爱着大长公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燕王觉得幸福了。

记忆中的公主罗裙染血,提着一把闪着冷光的剑,脸上一片冷漠,眼睛里却在流着泪,她在发现他看到了这一切后,也只是对傻在高大府门口的他说了句:“小孩子不要看这些,快回家吧,姐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份残忍中又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彻底捕获了小小的少年,他喜欢她,有理由,他爱她,没有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的辽国就有一任君主怀疑自己的皇后出轨,杀了皇后,等因此也害死了皇后所生的太子,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于是就接了太子的孩子入宫抚养,让那孩子当了下一任的皇帝。文里燕王的故事化用了这个历史,不过是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两兄弟。

*唔,关于燕王这里,其实当初写大纲的时候,蠢作者也犹豫过。是写死他,还是写死他哥。反正剧情走向是差不多的,不外乎一个为兄报仇,一个为弟报仇。以前看过一种理论——当一个负面角色(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家人、朋友、爱人奋起而战的时候,更能感动人。我也不知道理论的真假啦,一开始还没有写人物小传的时候,是有一种想要试着这么写写的冲动的。可是,唔,当我写好燕王的小传后,又突然很任性的觉得,让那些什么理论都见鬼去吧。所以,最后成型的文就是,活的是燕王。

*这章里过于大长公主和燕王的回忆差不多就是,大长公主为驸马谢鹤复仇的时候,刚巧被乔装打扮来大启找他的燕王给看到了。文里不会正面描写谢鹤的死和大长公主是如何复仇的,因为我这次想尝试着从不同人的角度来描述同样的一个事情,带来那种矛盾的没有是非对错的感觉。好比之前张尚书回忆,大长公主当年造成的血流成河有多么可怕;而这次则是从燕王的角度来写。

亲卫:殿、殿下,咱们快跑吧,这个女人好可怕,谁知道她会不会杀人灭口。

燕王(星星眼):这个小姐姐好瘠薄厉害!本殿下娶定了!

当然_(:з」∠)_最后燕王并没有得偿所愿。

☆、第72章 第七十二份产业:

当谢介知道消息的时候, 府门口不远处的那条小巷已经被清理一新,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光化坊的都亭驿也已经人去楼空, 仿佛燕王不曾来过。大臣口中更多的也是该如何今早结案、给契国一个交代,而不是严惩凶手、追查到底, 仿佛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这件事趁早过去。

“我病了,他总来看我,他病了,我却没有来得及去探望他一次。”谢介的情绪有点恹恹的。

大长公主却很是瞧不上儿子这样的儿女情长:“他若不第一时间离开,指不定还有多大磨难的等着他。”

“什么磨难?”谢介一愣, 被刺杀,皇兄死,还要负伤回国, 已经是谷底了吧?

大长公主突然就笑了, 带着一丝凉意的笑,她坐在床边, 怜爱的摸了摸傻儿子的头:“你明白什么叫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吗?”

曾经闻天也以为她以及走过了人生谷底, 再不会有比母亲去世她却没有见上最后一面更令她绝望的事情了, 结果她在后面又接连失去了祖父、父亲以及丈夫, 发现她以为的最好的朋友并不是她最好的朋友,曾与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最忠心的手下也可以为了“爱情”而选择背叛。如果代表悲剧的孝服能一层叠加一层的穿上, 那大长公主大概可以整一套十二单出来。

“我知道莺娘教了你很多没有用的东西, 什么好人总会有回报, 运气遭到极点能反弹。但是, 那些都是用来哄孩子的,你已经长大了,别再信那些了,好吗?”

大长公主本来是想着很对儿子说的。

可是当她对上儿子如洗过一样清澈的眼睛时,那是谢介最像驸马的部分,她又无论如何都下不了那个手了。大概是老了吧,才会变得如此妇人之仁。

当年那个敢对着只有几岁大的儿子,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他爹是怎么死的大长公主,如今却突然有点不舍得敲开儿子外表最后一层的天真与幻想,她长舒一口气,告诉自己,说不定那些理论也是真的没错,她只是还没有等到最后。要不然,她怎么会重生呢?如今她遇到的已经是上辈子不知道奢求了多少的美好。

“会变好的,睡吧。”大长公主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声音带着自己也想要去相信的笃定,“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对我说,你是个命中带福的人,这个世界就是你的理想国,所以,你说什么都对。”

这话真的已经是大长公主难得的温情了。

可是破坏气氛小能手的谢介,却从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嘴藏在被子里的嘟囔道:“我爹看上去比我还傻,竟然会说这么傻乎乎的话。”

大长公主抬手,毫不犹豫的给了儿子一个脑瓜崩。

谢介吃痛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他可以肯定那里肯定红了,他红着眼睛问他的老母亲:“你还记得你儿子高烧没退的背景故事吗?”

谢介这次的发烧真的来势汹汹,大概也是因为有得知了燕王遭遇的心理压力在,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大长公主和房朝辞都不见着急,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谢介:挺好???

大长公主并没有对谢介解释他暂时不能出门好在哪儿,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谢介,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待遇。连顾观都没有回学院,而是由大长公主出面,亲自给陈老写了一封信,算是给顾观请了假,让他暂时都在家中读书。

这对于谢介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噩耗,试想,谁会想要在病中还有一个课业朗读机在耳边呢?

所以这晚谢介才会死乞白赖非要让他娘哄他入睡,至少和娘说话,比听顾观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强。

大长公主的耐心随着谢介始终不愿意睡觉,而一点点被耗没了,她真的不算是一个多么温柔的母亲。她瞪着眼睛恐吓儿子:“快睡!再不睡我找你小表弟过来了啊。”

谢介分分钟闭上了眼睛。

在注视着谢介就这样一点点沉沉睡去的同时,大长公主也在心里再一次回忆起了当年谢鹤的话。

谢鹤的原话还有后半句:“如果世界不能变成我儿子想要的那样,那我就想办法把它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大长公主在此时此刻,也这么对儿子保证,如果世界不是你的理想国,那我就想办法让它变成你的理想国。

一夜好梦,谢介还在发烧。

守在谢介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房朝辞。一身绯色朝服吗,长翅帽就放在近手边,好像是为了方便有特殊情况随时离开。

谢介耍赖躺在床上不想起,最近他生病了,天石不再难为他的非要早起,他必须要珍惜这个机会!

房朝辞更是一个把谢介的懒惰无限放大的纵容犯,一听谢介懒得动,他就表示:“那我给你擦擦脸和手吧?擦完好吃饭。”

谢介忙不迭的点头,假装自己是个十级瘫痪,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来自房朝辞的贴心服务。

房朝辞对待谢介总是很细心,擦手擦脸的方式十分有特色,至少是有往日里伺候谢介的女使有着很大的不同。谢介一边配合,一边暗暗想着,为什么这么似曾相识?谢介可以确定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服务,可是他的脑海里却总是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一些他明明不记得了却又觉得有些熟悉的景象。

红烛摇动,而记忆里房朝辞的唇比那红烛还要红。

做什么能那么红?

谢介猛地摇摇头,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了一下他昨天没能从他娘那里问来的事情,为什么燕王不尽快回去会更惨。

“事实上,他回去了也未必就万事大吉。”房朝辞对谢介解释道。

那个南夏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哪怕在燕王走之前,大长公主已经尽可能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燕王,但大长公主上辈子毕竟都在忙着自己国家的事情,对于与大启有着同样灭国命运但是又无法合作的契国,实在是关注的很有限。能够给燕王的提示也很很有限。

“她一个没孩子的女人能如何?当太后?”谢介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两分蔑视,虽然谢介的身边涌现了无数的女强人,但他还是难免会对外人带着一些局限的男性眼光。

房朝辞对谢介指了指大内所在的方向:“咱们不也有一位太后?”

提示这里,谢介也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