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告诉我妈我整死你!”杨毅把水弄得哗哗响。“对了,你管于一叫什么?”
“小锹!你名记得挺清啊!”
“那么简单的名我二百五啊记不住?”写起来连名带姓才四画。“什么锹?你就能给人起外号!”
“这可不是我起的!他自己爹给叫出来的。”季风连忙声明,又拿起一块西瓜边啃边说,“不过倒是跟我有关。我爸我妈去威海那两年我不是转到我姥她家那边四小上的学吗。我靠,那边学生老能装逼了,仗家里都高干,看我新来的跟我立棍儿。我真不稀的跟他们一样的反正也念不了几天…”
“真能装!”杨毅很打击人地撇着嘴,“就你那两下子谁镇不住你咋的?”
“后来有几个初中不要脸的上我们班找我茬儿…”
“你肯定跟人支毛了,咋不找别人茬儿呢?”
“我支毛也跟你学的。”
“你身手怎么不知道跟我学呢?”
“不用跟我皮,我现在摔你三个跟玩儿似的你信不信?”
“你再吹!”
“你还听不听我讲了?”
“说事儿说事儿别老提你!”杨毅擦了手坐过来靠在沙发里,两只小脚搁在茶几上晃晃悠悠,“后来呢?”
小锹铆钉,一根刺儿
“后来…”季风说完这两个字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被损之前讲到哪了。“对了,那时候小锹还不跟我一个班呢。他在六年级,班级在我们隔着走廊对面。那几个找碴儿的来时候是下午自习课,老师都没在。他们连门也不敲,进来在讲台上看,有一个指着我说‘那小子’。班级人全瞅我。说实话当时我真害怕了,不像矿小这帮全认识,有事招呼一声,好使。那边我刚转过去一个月不到,都没混太熟,万一没有帮我出头的话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能给我打死!”
“这点出息…”
“搁你你不怕啊?”季风有点急了,脖子拧拧着瞪眼睛,“最高的那个比我高大半个脑袋。我那时候比现在小好几号。让人一比都没了。”
“早知道你到那边那么怂,我先领万明启他们去给你壮壮势去好了。”杨毅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到底出声了没有?”
“滚吧你马后炮!我当然出声了,不出声不让人笑话死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几个就走过来说‘你挺猖啊小朋友!跟你借钱不借还说告老师。挺有胆儿啊’什么什么的,完了坐我桌子上拍我脸。我们那学习委员还挺贼的,偷着要出门找老师,结果让他们给叫住了,说谁出去把谁腿打折。班级里谁都不敢动了,我当时就想难儿了,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当着班级那么多人面我能说啥,硬着头皮说我没有钱怎么借。那小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就知道外号叫老崽子…”
“什么尿号儿。”
“啊!人更尿!他好像是那帮人里的老大,听我那么说立马咤庙了,骂了一句,一脚把我桌子踹翻了。那帮人全围过来,我们班这些胆小鬼就往两边躲,给我气完了。”
“啊?欺负到你班了没一个起来帮你的?”
“没有啊!要不我骂他们孙子呢。”季风见杨毅进入情节,说得更来劲儿。“我抄起椅子挡着他们,一边挡一边往教室门口跑。幸好以前跟你打仗光练跑来着,要不真死到班级了。”
“真能吓唬人,还能真给你打死!”
“当时我哪顾得上想那些?我都慌得差点没找不着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头撞到一个在走廊门口面壁的人身上…”
“于一是吗?”
“嗯。我撞着他他还骂了我一句,我也顾不上还嘴,后边那群狼全追出来了。就听中间有人念叨着‘操,这谁呀’,停在门口不动了。老崽子走出来问:‘多管闲事的?’小锹当时也就我现在这个儿,我一看加他一个也是白搭,弄不好俩人全挨揍。赶紧说‘不是,我不认识他’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听身后一片打骂声,回头一看那帮人给小锹围上了。我随手抓起放在走廊头的家伙冲了过去。我还以为是拖把呢,抡起来掉我一身土,一看是泛花池子的尖锹,一愣神儿让小锹一把给抢过去了。完了就是一场屠杀啊。那老先生下手比我狠多了,抡个锹得着哪就拍哪,有两个干的满脸花,老崽子他们几下就不敢上前了。我靠,你是没看小锹当时多吓人,打得两眼通红跟不要命似的,要不是过来两个男老师把他抱住他还停不下来呢。”
“靠,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啊,他打那么来劲儿干什么!”
“啊,本来他们一点梁子也没有啊。后来等着全体大处分。小锹本来是因为打仗得停课面壁三天,这回又犯,我以为他肯定废废了。结果学校说是那些校外的跑来闹事,让我们赔了医药费写了检讨书,第二天面壁一上午就没事了。”
“那学校那么讲理?”
“讲理个屁!小锹他爸给两边校长砸钱,要不他们可得帮我们说话。不过那伙人可能在他们中学也没什么好风评。”
“完了呢?你俩挨报复了没有?”
“大姐你太有远见了。”季风佩服地看着她。“后来我们俩足有一礼拜出校门就让人追着打。他天天上学书包里别的没有,装一把尖锹头,我背着两只铆钉球鞋,见有人脸色儿不对掏出来就开干。我要挂彩了就不敢回家怕我姥哭,躲到锹儿他们家,洗一洗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我姥家。反正他爸总也不在家。”
“他妈不管吗?”
“他好像没有妈…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妈,也没听他说过。”季风神情不自在地说,“他家就一做饭的保姆,对我们俩那身伤不闻不问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又连滚带爬绕远走大道让人一路追回他们家。他家住新兴林溪,老崽子他们一跟过来就被门口保安给拦住了。那帮虎头谁拦跟谁干,结果小区外边开过来四五辆吉普车,呼啦啦钻出来一帮人,都是二十多岁大人。二话没说抓着老崽子他们就开踹,给他们干傻逼了!”
“那些什么人啊?”
“锹儿他爸厂子的。他爸从后边的一辆轿车里下来撤了小锹一嘴巴子,骂他:‘窝囊废!这么几个人把你追家门口来打了。’小锹梗个脖子跟他爸喊‘谁让你不给我买刀!’他爸说‘我给你买什么刀?你这不有家伙吗。’一把抓过那个锹头子,转过身儿跟瘫在地上的老崽子他们说,‘知道拿把小锹制你们这些天的是谁不?想找别人戳份儿,先答对人家清楚了,这他妈是我老于家儿子,我看谁嫌自个儿肩膀头上的瓢儿碍事了。’锹头顺手撇出去,扎在老崽子脑袋旁边的土里,削去一撮头发。他吓得尿了一裤子,狼哇喊饶命。”
“黑社会老大!”杨毅听得惊心动魄,手掌捂在嘴上半天不知道拿下来。
季风讲得得意洋洋,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有点儿热血沸腾,低头抓起西瓜大口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肯定是。后来没人再找你们麻烦吧?”看着季风点头,杨毅眨巴眨巴眼睛,“老崽子他们能抢钱能上门撸你能天天守在学校门口堵你们,肯定后边有靠山,可能让人家几句话就吓服软吗?肯定是被威胁了。小锹他爸是真的黑社会吧?像电视里演得那样职业混帮派的。”
“我问过小锹,他说他也搞不懂他爸是干啥的。不过也不像你说的职业黑社会,靠,黑社会还有职业的啊?他家好象有工厂饭店什么的买卖很大,可能多少会养些打手吧。你别给我出去胡咧咧,也别跟我爸我妈说。”季风有点紧张,“也别跟季雪季静她们说。还有我大姐夫,他是警察…”
“怕个屁!”杨毅不在乎地倒在地上,“难怪你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原来嫌我嘴不严给你捅出去。你真多余!你们又没干犯法的事,打个仗而已,警察还打人呢,打得更狠。再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不是…三年。喂?你在姥家住那时候好像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
“五年级上学期。”季风笑得贼溜溜。
杨毅一愣:“不对吧?你刚才说小锹是六年级,他现在转来咱们班…他留级了啊?”
“哈哈哈,”季风狂笑,“反应挺快啊。不过小锹可不只留一级。他比咱俩大四岁。”
“啊?留了四年?”她脱口说道。
“你真不抗夸!”季风恨铁不成钢地说,“咱俩上学早了一年你忘了。”
“啊,那就是三年呗,我就见过幼儿班上三年的,头回听说六年级也有上这些年的…天呐,那他都十七岁了。我十七时候都上高三该考大学了…”
“就你这算术水平还考大学!”季风一脸鄙夷。
“他家不是有钱吗?他爸怎么不给校长送礼让儿子升级啊?”或者干脆武力解决嘛黑道大哥。
“他爸倒是送礼了,不过是求校长让小锹留在学校。有一科考不及格不让升初中。要不你寻思校长愿意留个不定时炸弹在跟前儿呐?”
“这黑道大哥真邪!”
“你别一口一个黑道一个大哥的。小锹知道你管他爸叫大哥他不削你的!”
“我啥时候管他爸叫大哥了!”杨毅没好气地踢他小腿,“你不是打算把这事烂肚子里吗,怎么又跟我吐露出来了?切~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你嘴损不损啊!将来下地狱阎王爷肯定得让小鬼把你舌头拔了。”季风拿个靠垫往她脸上蒙去,“我现在就送你下去拔舌头!憋死你憋死你!”
“靠!反了你了!”杨毅挣扎着四肢乱舞,奈何季风是实打实地捂着她,以她现在的体格根本不识对手。“你给我滚开…我查俩数,季…你不放开我你会后悔…季风!…滚开,我上不来气儿…”仅存的氧气连同狠话一起放出去,没几下就因供氧不足渐渐没了力气。
“啊,还装死!”这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摆平!可是…真的没动静了。“哎?真死啦?我要火葬啦?”他试着把垫子轻轻挪开一点,还真的没动静了。“咦?又演一集美少女战士!看,变身了…小丫?喂!”他慌了,靠垫扔得老远,用力摇着杨毅的肩膀,“你快起来,我跟你闹着玩呢…完了,老海叔…啊,疼!”
他刚大叫着站起来要去找人救命,双腿膝盖后方被用力一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后在被人一推,整个人就趴到了地板上,脸被撞得生疼。刚刚“死”在他垫子下的人像头小豹子一样飞身坐到他的背上,胳膊肘夹着他的小腿往上一提。季风刚吃下去的满肚子西瓜都要反出来了。“咳…杨…毅,毅,住…手…我要吐…了…”
“叫我什么?”
“…姐!”
“没大没小的!从来不知道管我们叫姐,小洁小丫是你叫的啊?我代表姐姐消灭你!”
走火入魔了这丫头。“姐!姐!姐!姐,你们都是姐…你赶快松手啊,疼死我了!”
“我说你这是狗肚子对不对?”
“对对,”姑奶奶终于不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给我下去…我真要吐了。”
“不行,你刚才闷了我多久,我得加倍坐回来。”
“我要是吐了满地,你妈回来肯定揍你。”
“我加倍揍到你身上!”
“你真是个刺儿!”
“什么?”
“我说你坐吧,想坐多久都坐吧。千万别再撅我了。我真能吐出来。”
这个刺儿头!季风在心里敲锣打鼓地骂,越骂越悲哀,他是上辈子该她的吗?
三个女生+午后的花园=秘密
杨毅牺牲午睡,早早来到学校,蹲在地上挖蚂蚁窝。突然听见身后半人多高的蓝靛果树后面传来对话声。首先是方昕嗲嗲的声音,(其实这种声音也不能算是做作。多年以后一个红透办边天的台湾女艺人,就有这种让人听了浑身寒毛耸耸的声音。)还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李思雨的声音,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和杨毅争文委职位的童月宁的声音。三人随便哪个都让杨毅曾经有过行凶的冲动。可笑的是她们居然成了无话不说的铁三角,鱼找鱼虾找虾。
发现她们欢聚一堂,杨毅趴在树墙后面一动不动,拣到了似的偷笑。对于杨毅来说:三个八婆+午后小树林=惊天大阴谋。如果窥到了她们的秘密,就等于多了一个毕杀技,以后吵架时甚至可以拿出来当毒镖飞过去。趴了将近十分钟,听到的内容渐渐走向秘密范围。
“哎?”李思雨很有技巧地打开话题。“你们觉不觉得于一对方昕有意思?”
不觉得!杨毅抠着地上的土好笑地想,于一搞不好连她们三个谁是谁都没弄清楚。
方昕无限娇羞地说:“哪有啊?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倒是宁宁和于一成天有说有笑的。”
“还真是啊,他好像真比较喜欢跟你说话。”
“你们俩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童乐宁得意地冷哼一声,“尤其是你啊李思雨。于一体育课打篮球分组选人哪次都选你,还说他对别人有意思。明明你最有嫌疑。”
嫌疑?杨毅撇撇嘴,她要是当队长也会选身高手长的李思雨。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惯性蹲级犯还挺抢手呢。为什么?长得漂亮吗?长得漂亮也是她杨毅最先发现的!
不忿地轻嗤一声,未想引得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头皮一紧,杨毅做贼心虚地正想站起来打哈哈。季风的声音在树墙那头响起:“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呼,原来不是她被发现了。
“啊~”方昕的声音嗲得离谱还拉长调。一个啊字下来杨毅感觉身体里所有热气儿都变成鸡皮疙瘩落了满地。“你们躲在这儿抽烟。”
们?杨毅挑眉,趁他们对话无暇顾及其他,将矮树丛拨开个小缝,想看清和季风猫在花园里抽烟的“们”是谁。哈,果然是于一!还有曲耀阳那小矮子。哈哈,几个花痴不事先查看地形就发骚,这下被听见了。童乐宁嗓门倍儿响,一定会被听到。杨毅雀跃了一下之后突然想到:被于一他们听到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趴在地上乐个什么劲儿呢?
季风他们一离开,窃窃私语马上又继续起来。
“糟了,他们是不是听见了?”
“不能,他们从里面墙角过来的。”
“我觉得也不能听见,咱们说话声音又不大。”
连蝈蝈叫都听得真亮亮的花园,还抱这种侥幸!杨毅摇头叹息着。
“哎呀听见又能怎么样?”说出这种无耻之话的是李思雨,“让他知道了不更好?反正他也喜欢你。”
“万一人家根本不喜欢我,知道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你干脆直接跟他说得了,要不总在这疑神疑鬼的。”
“怎么说啊?”
“就说喜欢他,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呗。”
“你怎么不去问,你不是也喜欢他吗你怎么不去问啊?”
“谁说我喜欢他啊?我只是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像你这种以见到人就脸红的才叫喜欢吧哈哈。”
“哎呀你俩怎么那么烦人啊…”
随便谁去说都行啦。杨毅痛苦地动动脖子,她快要变成化石了。三个人到底能不能选出个出头鸟啊?不过谁去都很危险啊,于一搞不好会用锹拍她们的,嘻嘻嘻,想想就过瘾。噢,腿好疼。她快藏不下去了…
“…对了你们发现没有,于一跟杨毅还有丛家家她们好像混得很熟的样子?”
在说她!?杨毅马上竖起耳朵恢复最初偷听的最佳状态。
“嗯,昨天我还看见他骑杨毅的车子带她呢。他们是不处上了?”
“什么呀?季风跟于一不是很靠吗?杨毅跟季风家邻居,仗着这个粘乎于一,她一天就那样!咋咋呼呼的真恶心!”
“真的啊,她怎么那么能装啊?骂这个骂那个的,学校是她家开的啊?”
“就是,成天跟些男生打打闹闹的。”
妈的!这跟她们都有什么关系啊?杨毅把手里的挖了一中午的蚂蚁蛋捏稀烂,满口碎米牙咬得吱吱作响。她招惹谁了!趴在地上听人家骂自己还不能还嘴,真是自作孽。
及时响起的上课铃把那三个骂得正来瘾的人唤走,杨毅艰难地撑起已渐麻木的身体,伸展四肢的同时在心里把那仨花痴从头到脚诅咒一番。
“喂!”
天外飞来一声呼喊,吓得她汗毛直竖。四下看看只有花草,还有…一把扔了手里的蚂蚁蛋。该不会它们家长辈找小孩来了吧?
“这儿呢!”于一蹲在右侧的二年级走廊窗户上冲她招手。
咦?他什么时候蹲在那儿的?那个角度,岂不是把她刚刚趴在地上吃土的姿势尽收眼底…
“去把我打火机拿来!”他指向花园里面的位置,像皇帝一样命令着,“在那排山茄子树上面了。”
杨毅拍拍身上的土,走过去找到打火机。那种透明的塑料打火机,上面贴个几近全裸的外国女人。“这种破打火机丢就丢了还专程跑回来拣!”没好气地把东西抛给他,他连个谢字也没有,接过来揣进上衣口袋,转身跳回走廊上课去了。等等!杨毅追过去趴在窗台上踮着脚看他绝然离去的背影。好歹也拉她一下把呀,她爬不上去…绕到正门回教室的话又要迟到了!
吊在窗台下努力了半天终于爬上来,英语老师已经说完“good afternoon”了。于一坐在班级最末排,椅子向后翘翘着倚靠在后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毅在门口罚站。十五分钟后,ET(English Teacher,不是外星人的意思,她可不敢侮辱外星人)讲完一个语言点让大家作练习的时候终于兽性大减,记起班级门口可怜的她,让她回了座位。
趴在地上半个来小时,又直挺挺罚站了十五分钟。好个体力训练的下午课。
“真是气死我了。”杨毅拍碎甘草杏的包装猛嚼起来。
丛家家看得反胃:“杨毅你中午出去找蚂蚁卵回来洗手了吗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