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内阁和户部能不能同意,便是礼部尚书这个主管祭祀国典的专职礼官,都不会愿意这种事。
礼部尚书沉默,无声地表态。皇帝看到这里,十分惊讶。他是堂堂天子,现在只是想让陪伴了自己多年,如今还死的不明不白的妻子有一场体面的葬礼,这都不行吗?
皇帝的脸也拉了下来。
好在僵持了没多久,太监禀报肃王来了。礼部尚书借机告退,出门时,礼部尚书看到肃王,站住身对肃王行礼:“肃王殿下。”
“尚书不必多礼。”
皇帝还在里面,这不是一个寒暄的场合,两方人短暂地问候过后,就彼此别过。错身而过时,礼部尚书看到一个穿着青衫的单薄儒士,他的模样和进京赶考的书生别无二致,可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便注定他不会是一个普通书生。
礼部尚书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投注多少注意,这个时候,他还只是把这个青衫书生当成一个普通的近臣罢了,天子也是人嘛,总是有偏好和亲疏的。
肃王和方濮存走到内殿,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亲切地对方濮存说:“你在京城,住的还习惯吗?”
皇帝从瓦剌回来,自然把大功臣方濮存也带出来了。皇帝牢牢记得那段时间,议和使臣故意拖延时间,瓦剌人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是方濮存左右周旋,一力把他救出来的。现在看到方濮存,皇帝心里说不出的亲切。
“禀陛下,臣一切都好。”
肃王关切地问:“父皇,您在瓦剌受寒,回来后可召太医看过了?”
平安脉当然早就请过了,皇帝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因为这一冬天担惊受怕,以及塞外的寒冬不比宫中处处烧着地龙,所以皇帝不免损耗身体,底子有些虚。皇帝这几日天天喝药,听到肃王的问候,皇帝心头涌上热流,眼神也变得和蔼起来:“太医来过了,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套。反倒是你,一直记挂着朕的身体,有心了。”
肃王不远千里亲自护送皇帝回京,皇帝如今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秦沂是太子,天然吸引着众多目光,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而三皇子是小齐后的儿子,有小齐后帮衬,皇帝也偏疼幼子几分,所以身为二儿子的肃王是最受疏忽的。皇帝也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二儿子长得英武挺拔,仪表堂堂,尤其难得的是,极为纯孝。
肃王低着头谦辞:“父皇谬赞了,儿臣无甚才能,胸无大志,所求不过是安稳度过这一生罢了。为父亲尽孝是儿臣的本分,儿臣不过关心父亲的身体,做些琐碎的小事,论起孝心,怎么能比得上为父亲分忧的皇兄呢。”
皇帝脸色不觉冷下来,他想起来,自他回来,秦沂似乎还没主动来请过安。上次秦沂是随着一大帮臣子,敷衍又官方地问了问,便继续去文华殿处理政务了。而且,皇帝慢慢发现一件事,秦沂不肯叫小齐后为母亲,其实也没叫过他父亲。无论公开还是私下,秦沂总是叫他“陛下”。
肃王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帝的脸色,依然一脸恭谦地站着。方濮存看了看,说:“陛下,你如今身体欠佳,正是需要子女侍疾的时候,但是太子忙于政事,恐怕抽不出多少时间。”
肃王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道:“儿臣愿意侍奉父皇,为父皇分忧。”
皇帝想了想,说:“你毕竟已经有家室了,长时间把王妃留在庆阳也不成样子。这样吧,等过几天天气转暖,让肃王妃也一同过来吧。”
肃王大喜,躬身行礼道:“谢父皇。”
皇帝继续和方濮存说话,肃王等了一会,借机告辞。离开前,方濮存和肃王的眼神飞快地对上,又状若无事地移开。
成年的皇子不得留在京城,肃王身为男子,无论是会封地还是回京城都方便的多,但如果皇帝让肃王妃也搬回京城,那意味就不一样了。
女眷也在,至少说明皇帝有意让肃王长留京城,一时半会,是不用走的。
父子猜忌,竟然已经到了不需要掩饰的地步。
第130章 后来居上
肃王妃不日即将赴京, 这下全京城人都知道了,皇帝对太子似有不满, 故召素有贤名的肃王留京。
皇子成年后, 除非被立为太子, 否则不能留在京师, 而肃王夫妻却特意被召回京城,皇家这片不见硝烟的战场,慢慢展露出骇人的刀光血影来。
小齐后死后,皇帝突然对自己的继皇后生出无限的缅怀,斯人已逝,皇帝只能将一腔热情都投注在潞王和二公主身上, 潞王如今已经被降为郡王, 皇帝提出给他重新分封, 但是潞王却拒绝了,之后更是以养病为理由,呆在王府里给小齐后守孝, 闭门不出,等三年孝期结束后,他便到封地去。
皇后去世按道理是国家的大事, 举国都要守孝,只不过小齐后之前犯过大忌,她的葬礼最终还是由着皇帝, 风光大办, 但是守孝这一事上就怠慢许多。
如今恐怕除了小齐后的亲生子女潞王和二公, 没人愿意给她守制仪了。
京城中的局势一夕间紧绷起来,朝中各家都察觉到不对,三缄其口,避而不谈,许多人为了避嫌,和东宫也疏远起来。
历来夺嫡都是一趟浑水,太子诚然立下大功,但是说到底,皇帝才是真正的君,全天下文人武将要效忠的对象。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立的,一旦压错,整个家族都可能被拉着陪葬,所以,许多臣子都不愿意站队。不表态就不会出错,只要他们标榜自己是保皇党,忠君这面大旗就是最好的掩护。等日后最终赢家出来,他们表一表忠心,照样在朝为官。
怀着这种心思,许多臣子都适时地保持了沉默,全然不见保卫京城时他们对东宫的热情和拥护。皇帝既然已经回来,那停了许久的早朝也该恢复,一日早朝上,皇帝又下令停止了秦沂推行的一道新政。
“重新丈量土地,摊丁入地,以银代役,这是要做什么?赋税和劳役是开国圣祖留下来的规矩,谁给你们的胆子,说改就改?”皇帝一脸不悦地驳回了户部的奏事,皱眉道,“自以为是,简直就是胡闹。即日起,全部停掉。”
一部分守旧的老臣听到自然山呼圣明,燕朝立国至今已经二百年,开朝时大力打击贪腐,官员们一个比一个清廉,可是发展到今日,地方乡绅豪强和当地官府勾结,以各种名目侵并土地。百姓土地被吞并,只能租地耕作,一年收七斗米,六斗都用于交租,一斗勉强糊口,等到来年又什么都没有,只能再租地。循环往复,百姓越来越苦,而国库的财政危机也越来越严重。要知道,这些王孙勋戚、宦臣文官侵占的土地,是不用缴税的。
这次的京城危机就是财政危机的一次大爆发,秦沂全面接手政务,才知道国库空虚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围城之战过后,秦沂重建京城,给战火中受灾的百姓和战亡的将士发安抚金,竟然还需要和臣子“借”钱。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说,秦沂都觉得非常可怕。
重建京城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重建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当年横扫草原的不败神话,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三大营,不该以这样屈辱的方式画上句点。
重建禁卫军显然要巨额银两,这些银子从哪儿来?只能从国库里出。而赋税是一个国家最正当的收入,所以,清仗土地,推行新税,已经迫在眉睫。
秦沂没有想到,他废了大力气重建的新政体系,文华殿多少臣子彻夜商议出来的新税法,在皇帝这里,竟然看也不看就被中止了。推行新政的多是年轻臣子,他们一腔热情突然被浇了个透心凉,有许多人不忿,忍不住站出来说:“陛下,国库连年空虚,户部税收一年比一年少,而民间却有许多农户却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长此以往,只会养肥了地方那一群硕鼠,侵蚀我大燕的百年根基。新政法废不得,请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许多年轻臣子站出来附议,一时间承天殿前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请陛下三思”。
皇帝看着下面这一个个公然反对他的臣子,脸色不由阴沉下来:“好一个国之栋梁,一个个都在替国家考虑,还口口声声会养出硕鼠,朕看你们才是蛀虫!”
臣子立刻跪倒一大片,几个老臣面皮一抖,颤颤巍巍地说:“陛下息怒,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秦沂主推的新政无疑触及到许多勋戚、老臣的利益,利字当头,谁管你是不是刚救了全城人的性命,只要动了自家利益,一样翻脸不认人。
皇帝见一堆人向着他,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他下令:“这几个臣子妖言惑众,妄议祖宗律法,全部推出去杖责三十。领头这个人尤其可恶,革去其进士功名,永不录用。”
早在皇帝发怒的时候东宫的几个近臣就拉住秦沂,这段时间形势对东宫不利,在这个关节实在不宜出头,等风声过去了,再慢慢让皇帝认识到新政的好处也不晚,而这其中,秦沂就尤为重要。太子,才是新政最重要的底牌。
秦沂也知道不能硬来,所以他一直忍耐着耳边这些诋毁和攻击,可是听到皇帝的话,秦沂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
革去进士功名,这对一个寒窗十年的读书人意味着什么,皇帝真的不懂吗?如果他不懂,他罔为君王,如果他懂,还能说出这种话,那简直就是不配为君王。
秦沂无需再忍,直接上前一步,冷着脸说道:“皇上,他不过是提出一种新的收税方式,究竟是放了什么大错,竟然要被革去功名?”
“他妖言惑众,当朝顶撞朕,理该严惩。”
“皇上严惩他,是真的因为他说错了话,还是因为他是我提拔起来的人呢?”
“殿下!”朝臣大惊,皇帝愣了一下,随即大怒:“放肆!”
早朝后面的情况便是一团乱,皇帝大怒,许多人站出来替太子求情,结果便惹得皇帝越发生气。最终,被推到午门外面杖责的臣子翻了几番,而太子也被免职,被皇上亲自下令闭门思过。
这是自开国以来,除了刚立朝疯狂清算功臣的那几年之外,规模最大的一次杖责群臣。受波及的臣子之众,杖责之狠,震惊朝野。
楚锦瑶听说今日许多大人被推出去杖责的时候就有不祥的预感,等她看到秦沂再一次早早回来,不祥的预感终于落了地。
楚锦瑶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握住秦沂的手:“殿下。”
秦沂反手包住楚锦瑶的手,缓缓用力。
一切已在不言中。
外面的风波似乎一点都没影响到东宫这两人,秦沂难得有这么多时间陪楚锦瑶,孩子就在他们俩的见证下一天天长大,秦沂亲眼看着楚锦瑶肚子越来越大,孩子踢动也越来越有力。
外人以为阴风晦雨、风口浪尖的东宫其实平静的不得了,秦沂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陪伴楚锦瑶,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愧疚:“是我连累你了,这次若不是我,你也不必被迁怒。”
楚锦瑶是侯门嫡女,她的生活应当是锦衣玉食,衣香鬓影,在一场又一场宴会中受人追捧,而不是现在这样困于一隅。
“你这是说什么话。”楚锦瑶正在比对给孩子做衣裳的布料,听到秦沂的话,她抬起头用力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叫连累,我们是夫妻,本来就该患难与共。何况,我也不想出去,去外面和那些夫人应酬,我总盼着赶快结束,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一整天都看到你,我还巴不得这种日子再长一点呢。”
楚锦瑶就是有一种不经意之间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能耐,秦沂没话可说了,只能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将下巴放在楚锦瑶颈窝。秦沂的力道越来越大,但是楚锦瑶却没有提醒的意思,因为即使是这种时候,秦沂的胳膊都小心绕过了她的肚子。
陪你从边关到京城,从崛起到低谷。东宫势大时她在,亡国迫在眉睫时她在,京城艰难重建时她在,如今,力挽狂澜的英雄被困于浅滩,曾经有过多少赞誉,现在就要经受多少攻讦。外面的风声起起伏伏,唯独不变的,只有她。
二月时肃王妃从庆阳出发,不到月底便抵达京城。
赵兰辉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象,一丝笑缓缓爬上唇角。
去年落荒离京又如何,现在,她还不是风风光光回来了?人啊,一时的风光不代表什么,反而容易自高自大招惹是非,想她这样厚积薄发的人,才是真正有后福的。
肃王妃入京声势浩大,肃王妃也一跃成为京城众贵妇最追捧的对象。
赵兰辉落脚后没多久,很快便设宴邀请京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眷夫人。这场盛大的宴会开始时,太子妃还在东宫里闭门不出呢。
荣安长公主坐在花厅里和女儿说体己话,因为她来得早,现在正一脸志满意得,欢喜地看着赵兰辉:“我就知道我儿是个有福的,前几个月那位多么嚣张,现在还不是乖乖锁在东宫里,连出来露面都不敢。所以说啊,人不能笑的太早,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赵兰辉对此仅是轻轻一笑,她当然听出来荣安长公主的“那位”是谁。其实楚锦瑶比赵兰辉还小,但是莫名成了赵兰辉的长嫂,然而事实证明,年纪轻、出身低就是没眼界,稍微顺遂一点便张狂得没了边,根本不足以掌控大局。
显然,在赵兰辉心里,自己才是那种能谋大事、控大局的人。没见肃王虽然有侧妃有通房,但是一样对她这个正妃礼敬有加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是名声跋扈的太子,一个是礼贤下士、恭谦有礼的王爷,历史上这样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无一例外都是后来者居上。
其实按方谋士原本的计策,秦沂应当匆忙登基才是。他们为此准备了环环相扣的后招,可是,秦沂竟然没有登基,依然不动如山地做着皇太子。
后招全部落空,不过小齐后还是按计划死了,赵兰辉感叹皇帝对小齐后还真是用情至深,仅凭小齐后之死,竟然便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个势头简直大利,赵兰辉笑的自得,楚锦瑶算什么好命,真正的好命是她这样的,出身名门,贵女教养,所嫁夫婿也是扮猪吃老虎的潜龙。所以说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只有她这样世代名门、生来尊贵的贵女,才配得上那张凤座。
她等着这一天。
第131章 魔高一尺
如今京城的局面简直是大翻转, 去年这个时候太子步步稳进,如日中天,而肃王在太子的光芒下就委实不起眼了, 连着肃王妃也远没有出嫁前有存在感。但是世上的事永远不可预料, 到如今,肃王妃和太子妃的境况居然翻了个个。
那日早朝皇帝是真的被气着了, 太子停职,肃王便代替秦沂接手朝中事务。如今朝廷骨架大半是战后重建的,六部三司比起从前来精简许多,肃王接手后,立刻呈现出一种煊煊之势, 肃王贤德之名越发远播。
肃王和淑妃一系形势一片大好, 京城中攀附之人甚众, 其中不乏一些勋贵世家。相比之下,东宫就低调太多了。
慈庆宫里,玲珑端着东西, 低声对楚锦瑶说:“太子妃,听说今日肃王妃有感民生疾苦, 故而在宴会上和各家官眷募银赈灾,她自己带头捐了五千两。”
楚锦瑶仅是轻轻“嗯”了一声, 玲珑见楚锦瑶没反应,忍不住有些急:“太子妃, 肃王妃前些日子刚刚以为穆怀皇后和天下苍生祈福之名, 给皇觉寺捐了香油万两, 如今她又带头赈灾,她这是完全不将您放在眼里啊。”
穆怀皇后便是小齐后。皇帝和礼部拉锯许多天,终于如愿将小齐后风光大葬,礼部在葬仪上退了步,在谥号上就一步都不肯让,最后,皇帝只好放弃他中意的“孝”“端”“懿”等美名,给小齐后拟了“穆怀”二字。
穆有警示之意,而怀…就更没体面了。若是一个皇帝死后被拟以“幽”“怀”“灵”等庙号,那他在位期间,不是昏君便是暴君。小齐后身为皇后被拟以这种谥号,可想而知,臣子们对她不待见到什么地步,即便死了也不愿意给她美名。
楚锦瑶咔嚓咔嚓将兰花多余的枝节剪好,她把剪刀放到玲珑的端盘上,由衷感叹道:“这样看来,荣安长公主和魏国公府家底果然丰厚,我看肃王妃自进京以来,这前前后后散财,少说也有三万两了吧。”
玲珑心里头不服气,说道:“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偷罢了!京城秩序是太子殿下恢复的,如今的官场也是太子一手重建肃清。现在殿下被免职,肃王接手已经打理好的官场,可不是势如破竹、一片大好。还有,京城最艰难那几天,半个城都被毁了,若不是太子妃缩减宫廷开销,带着全部宫女给外面百姓做寒衣,这一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为此太子妃惹上多少牢骚,现在好了,出事的时候他们躲在藩地,等什么都处理好了,他们倒跑过来坐享渔翁之利,将太子和太子妃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说,竟然还煽动着别人说太子妃的不是。奴婢…奴婢真是气不过!”
楚锦瑶对此仅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抬眼看向玲珑,语气中已然带上警告:“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以后不许再说了。”
玲珑低头,知道自己逾越了:“是,奴婢知罪。”
楚锦瑶敲打了玲珑,然后就带着新剪好的插花回他们夫妻二人的书房去。自从秦沂被皇帝禁足,他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里。
楚锦瑶亲自把插屏前的花束换成新鲜的,玲珑接过替换下来的旧枝,安静地退下。隔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楚锦瑶回头看着怡然看书的秦沂,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来。
虽说宠辱不惊是好事,可是秦沂这些天的状态,也未免太从容了吧。楚锦瑶现在都记得,当初在西内一个宫女的裙子刚刚着了火,秦沂就推断这是小齐后的手笔,并且之后东宫还会被弹劾。事实证明,秦沂所料分毫不差。而如今,君臣猜忌、父子相残这种事情虽然残酷,可是并不难预料,光史书就记载了许多例。楚锦瑶都能猜到,秦沂做了这么多年太子,真的是毫无准备便被免职了吗?要知道杖庭事件的□□,其实是秦沂自己当众说出来的。
秦沂翻了页书,眉眼不动:“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楚锦瑶虽然摇头,但目光还是很警惕,“我总觉得我又被你耍了。”
秦沂轻轻笑了笑,对楚锦瑶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你怀了孩子后倒是意外的机警多思,若他是个男孩,看来以后能给我省些事。别想这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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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沂虽然被“闭门思过”,但是楚锦瑶并没有被禁,治宫权也依然在她手中。
前些日子秦沂主政,治宫权自然归楚锦瑶所管,现在皇帝已经回来,论理楚锦瑶一个晚辈继续掌管着后宫大权非常不妥。毕竟只有皇后才有治宫权,即使皇后不在,淑妃、丽妃这种宫妃才是有资格协理六宫的人。
皇帝没有一并剥夺楚锦瑶的治宫权,这就说明,皇帝还没想赶尽杀绝,东宫也有翻身的机会。
楚锦瑶听到宫人禀报,去坤宁宫处理小齐后的遗留事务。小齐后的死因至今还是一个迷,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查明白。
楚锦瑶到了地方,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陛下。”楚锦瑶敛衽给皇帝请安。
皇帝遣散随从,一个人负手站在坤宁宫的主殿,对着空荡荡的宫殿,不知道在追思什么。
皇帝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来人是楚锦瑶时,皇帝似乎叹了口气,又回过头,继续看着华丽又空洞的殿宇。
楚锦瑶不由想,皇帝方才,是期盼谁在唤他呢?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的小齐后,还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同样在这座宫殿结束生命的大齐后呢?
不得而知。
楚锦瑶等了一会,发现皇帝没有挪位的打算,只能小声提醒:“陛下,妾身还得整理穆怀皇后遗物,整理坤宁宫,您…”换个地方缅怀吧,不要耽误了她办正事。
皇帝大概没想到,当了二十四年皇帝,有朝一日会被人嫌碍事。但是今日他生出许多感慨,这种话没法对臣子说,没法对太监说,也没法对妃嫔说,正好现在楚锦瑶来了,皇帝就将这些心里话倒了出来,也不管楚锦瑶有没有在听。
“…朕的两任妻子都比朕小,文孝走的时候,朕还年轻轻狂,不懂得结发之妻来之不易,后来明白的时候,也太晚了。她比朕小的岁数更多,朕不舍得太苛责她,这些年都尽量顺着她,让着她。朕自以为做的已经足够,可是她含冤而死,朕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楚锦瑶听到这些话不知该如何回。作为一个君王和父亲,皇帝无疑不合格,但是作为丈夫,皇帝真的体贴又大方,他和小齐后结缡十六载,感情想来是很深厚的。所以从小齐后的角度讲,皇帝大概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难怪她临死时还在为皇帝梳妆。
皇帝宽厚温和,无论对谁都很好说话,这样的人若在普通人家,应当很受人爱戴,可是他同时还是个帝王,所以他的温和成了耳根子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皇帝的性格会给许多人,甚至整个王朝,带来灭顶之灾。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却连心里话都没的说,只能躲在亡人故址,给楚锦瑶一个外人倾倒心事。
楚锦瑶想了一会,问:“皇上,既然你这样思念穆怀皇后,那何不将戕害她的元凶找出来?想必穆怀皇后在天有灵,也不甘心凶手和逍遥法外。”
“朕已让人去查了,可是伺候她的人都死了,就连那个目睹真凶的宫女,前几天也失足落湖,气绝身亡了。”
楚锦瑶暗暗挑眉,这个月份,落湖身亡?恐怕湖上的冰都没消融完吧,秋霜到底是不是“失足”落水,那就只有淑妃和秋霜自己知道了。
秋霜害人的时候,恐怕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以同样的手法被人“意外而亡”吧。
皇帝也觉得很茫然,事到如今,他大概也意识到,恐怕那日秋霜对东宫的指责,多少都是有猫腻的。皇帝也想查明真相,可是所有知情人都死了,茫茫深宫杳无头绪,他要从何查起。
楚锦瑶见皇帝不说话,大概猜到皇帝在想什么,干脆主动问:“皇上,请恕我无礼,您是怎么查的?”
“朕吩咐了张轸,让他立刻查明皇后的死因。”
张轸是新的御前大公公,楚锦瑶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个场景,皇帝怒气冲冲地回来,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查,然后自己就放心等着。这样看来,他能等到真相才怪了。
楚锦瑶说:“皇上,您就没想过,即使是您身边最信赖的人,他也不一定什么事都告诉您吗?人都有七情六欲,而您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心,难免要欺瞒您一些事。您看到的真相,您以为的贴心人,也许未必是真的。”
皇帝停顿了一会,幽幽道:“你是想替秦沂说话?”
皇帝这话是问句,可是其中的语气却并不是在询问。楚锦瑶毫不避讳,直接应承道:“是。我是太子妃,我的所言所行,自然都向着太子。这是我的私心,所以我站在这里,和您说这些话。而您身边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私心,很可能就是您听到的那些话。”
皇帝叹气,他说:“你对秦沂是真的尽心尽力,几乎是见缝插针地给他说好话。他性格又冲又呛,你这是为何?”
“那您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楚锦瑶反问。
皇帝被问住了,他怔了一会,摇头笑道:“少来夫妻老来伴,你们这样也好。希望秦沂能珍惜这份情谊,他自小就被身份宠坏了,专恣跋扈,想要什么就不择手段抢过来,一切来的太容易,就很难珍惜。”
“皇上,您一直说他固执又傲慢,您又何尝不是呢?”
“你…”皇帝诚然现在缺一个谈话的人,可是并不代表,楚锦瑶就真的能肆无忌惮地说话。
“您先听我说完,之后再治我犯上之罪也不迟。”楚锦瑶不给皇帝插话的机会,快速说道,“你说他只顾自己,不听别人的话,可是您也是这样。其实您对他一直有偏见,您觉得他仗着太子身份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所以就故意看不到他为了太子之位所付出的辛苦,也看不到他的功课是多么出色。容我大胆猜测,因为当初文孝皇后病逝时太子就在当场,您觉得在他面前失去了父亲的威严,所以后来一直不愿意亲近他,即使他比肃王、潞王都优秀的多,您也视而不见,而是对另两个儿子倾心疼爱。”
皇帝这一次沉默了许久,楚锦瑶微垂了眼,静静数着地上的青砖。过了不知多久,皇帝问:“你在秦沂面前,也这样大胆?”
“对。”楚锦瑶说,“他做了什么事惹我生气,我都是直接骂他的。”
皇帝似乎被逗笑了,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过身说道:“怪不得。”
怪不得秦沂那么目中无人、死也不低头的性格,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主动写信回来求赐婚。皇帝想,他们俩大概会比自己幸运的多吧。
皇帝说完这句看似无头无脑的话就走了,楚锦瑶也不知自己的劝告有没有用。这几日朝中渐渐兴起呼唤太子回朝的声音,皇帝搁置了几日,允了秦沂去城外重建三军营。
楚锦瑶听到这件事,立刻兴冲冲地去和秦沂邀功:“殿下,皇上同意你出去了,你说是不是我那番话的功劳?”
秦沂笑着看她:“对,太子妃这次立了大功。”秦沂说完后接触到楚锦瑶的目光,轻轻挑了挑眉,含笑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楚锦瑶有些丧气,“你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可是你一点都不意外。”楚锦瑶站起身,轻哼了一声往外走去,“随你怎么说,我不想理你了。”
第132章 道高一丈
秦沂被禁足了不到一个月后, 随后再度起复,到西山军营重建三军。
秦沂因此一下子变得繁忙起来,重建神机营、五军营和三千营不是小事,每日来往宫廷和西山也不现实,所以秦沂有时赶不回来,便直接留宿在军营了。
最近秦沂外宿的日子越来越多,而楚锦瑶看到这一幕, 心里轻轻哼了一声,默默翻白眼。秦沂对自家的大宝贝也很没辙, 这固然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先是故意引爆皇帝心里的猜忌,将这些心思明晃晃的袒露在太阳下, 之后果然被迁怒。到这里一切都在预料中,毕竟太子不受点委屈, 怎么好意思显示东宫的正义, 博取臣子的同情,而且,他不把地方让出来, 怎么让狼子野心之人现原形。
被禁足这段时间,秦沂和亲信的联系并没有断绝。肃王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实际才能没多少, 玩弄权术、收买人心兼排除异己倒是有一手。不过肃王的这些手段在秦沂看来非常可笑, 如今京城大半的官员是他任命的, 六部的骨架也是他一手组建的, 肃王在他的根基上拉拢人手,无异于一个外来人妄图趁着屋主不备悄悄扣砖,简直可笑。秦沂对整个朝堂了若指掌,肃王的那些小动作,秦沂都懒得理会。
而肃王妃在京城里大肆收买人心、给自己塑名的行为,那就更可笑了。贤名,在任何朝代,出现在非当权者身上都不是好事。为人臣子最要紧的就是有缺点,肃王妃愿意自己找死,那随她。
唯一出现在秦沂计划外的,大概就是楚锦瑶。秦沂本来打算避一避风头,然后就安排人推动舆论,让他复出,而秦沂最中意的去处当然是军营。和平年代靠文官,但是一旦出事,真正的话语权还是掌握在军队手中。如今眼看就要大变天了,谁爱待朝堂谁待,秦沂是打算转而培植自己的军队。
那段时间朝堂上已经隐隐响起重建三军的声音,秦沂本打算安排人去和皇帝讲道理,太子一旦立了没有轻易废的道理,而且,秦沂本也没做错什么,再放任肃王发展下去才是自埋祸患。可是他的人还没行动,楚锦瑶就偶然遇到皇帝了。
秦沂不知道该自豪楚锦瑶口才的进步,还是该心酸皇帝真的只听女人的劝,反正,秦沂就这样轻松复出,而且如愿去了西山军营。
有点麻烦的就是楚锦瑶误会他是故意利用她,而秦沂这段时间忙于军营,实在分身乏术,没办法陪着楚锦瑶哄她消气。秦沂只能暂时搁置,尽量抽时间回东宫。
肃王府里,肃王阴沉着脸,一反在外面时和煦的贤王姿态。
“这是怎么回事?”
方濮存来回翻看信件,眼中渐渐露出奇异的光,他平平无奇的面容也隐隐透露出一种狂热:“肃王殿下,我们大概中计了。”
“中计?”肃王将信将疑,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和淑妃筹划许多年,为此不惜赔上大燕百年国运。三大营毁了就毁了,等他登基,还可以重建,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这个国家,紫禁城里的龙椅,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整个国家都如约陷入他的阴谋中,肃王一直对此隐隐自得。而现在方濮存说,他竟然中了别人的陷阱?这怎么可能!
“对。”方濮存的表情格外坚定,眼中也闪出一种棋逢对手的亮光,“果然是天生将才,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意识到我们,但是一察觉到变故就立刻调整策略,更甚者因势造局。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肃王刚开始还没听懂,等到后面,他马上就明白方濮存话中的“他”是谁。肃王有些不痛快,方濮存素来眼高于顶,独来独往,现在当着他的面给秦沂这么高的评价,肃王心里能舒坦了才有鬼。
方濮存看出来肃王的不痛快,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自负是张良诸葛在世,这一生他是要做大事业的人,可是他看不起循规蹈矩的科举,这在他眼中是选拔庸才的手段,他这样的不世鬼才,理应有更精彩,至少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一笔的出场。
因为这个缘故,方濮存没有参加科举,也没有投奔东宫做幕僚。他看不上这种平庸的晋升方式,也不屑于和东宫属僚为伍,而且,毁灭比维护更能体现才华,不是么。
一个庸才便足以维持太平盛世,可是将这一切顷刻间毁掉,非惊天泣地之才不足以胜任。就这样,方濮存和肃王各有所需,一拍即合。方濮存要证明自己的才华,而肃王,要皇位。
方濮存并不把肃王当主子,所以也没有耐心呵护肃王的自尊心,现在方濮存心里满满都是遇到一个强大对手的兴奋感。这样看来,他还是大大低估了自己的对手,这场游戏,远比他预料的更加有趣。
肃王也知道方濮存并不是真心辅佐他,他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在大业未成之前,他还要礼遇方濮存,所以这种时候流露不快实在不明智。这样想着,肃王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礼敬有加地请教方濮存:“方神算,那依你看,我们现在当如何?”
方濮存自从来到肃王府后就一直享受国士待遇,久而久之,方濮存已经习以为常,他理所当然得享受着肃王的低姿态,说道:“以毒攻毒。”
肃王渐渐捏紧手心,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主意,等大事一成,他立刻就杀了方濮存。可是现在,肃王的神态依旧恭谦:“方神算此话何意?”
方濮存点了点正北边:“储君说白了离不开储字,我们的突破点,还在于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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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身子越来越重,这几天行动都变得不方便,偏偏这个时候,秦沂也忙得脚不沾地,这一次已经连着五天没有回宫了。
其实五天也不是很长,楚锦瑶从前在侯府里亲眼见过,长兴侯每月初一十五才去赵氏哪里,其他几房情形各不相同,但也都差不多。正妻和夫婿虽然住在同一个府邸,但是未必能三四天见上一面。楚锦瑶是特例,她和秦沂行动坐卧都在一出,如今只隔了五天不见,在楚锦瑶心里仿佛过了多久一样。
楚锦瑶开始水肿,玲珑给楚锦瑶捶腿,拐弯抹角地劝道:“太子妃,太子这几日两头跑,回宫的时间本就不多,您要多和殿下说话,可不能被其他人钻了空子。”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给他说好话。”楚锦瑶淡淡问。
玲珑面露尴尬,手中的动作越发勤快。其实楚锦瑶也不过说一句罢了,她和秦沂之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更没必要因此迁怒到下人身上,玲珑也是出于好心。楚锦瑶正坐着,突然听宫女进来禀报,说汝宁公主来了。
楚锦瑶一听,连忙让人将汝宁公主带进来。
说起汝宁公主,楚锦瑶也是一声叹息。
本朝因为驸马不得入仕这一条奇怪的规矩,导致公主的夫婿下跌了一个档次不说,公主和驸马的感情也往往不太好。不过汝宁公主和柴小将军是一个例外,柴小将军是家里嫡幼子,自小被宠得厉害,遇到安静柔和的汝宁公主,两人相处倒也和睦。只是可惜,这段皇室佳话断绝在宣府之变。
柴小将军随军出征,死于关外。
本朝即便是公主也别想着改嫁,楚锦瑶是真的为这对小夫妻可惜,她在畅和园的时候还调侃过汝宁公主和驸马,没想到,才这么久美满便破碎了。
汝宁公主得知驸马的死讯后,消沉了好几日,之后便歇了心思,偶尔进宫来和楚锦瑶说说话。即便是前段时间秦沂被禁足,东宫势头大颓,汝宁公主也没有中断和东宫的亲近,现在秦沂重新回到朝堂,汝宁公主特意进宫来和楚锦瑶道贺。
汝宁公主坐下后,小心问了许多楚锦瑶肚子的事情,那神色既是好奇又是害怕。汝宁公主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楚锦瑶也心疼她,于是刻意挑着轻松的话题和汝宁说。
两人氛围非常和睦,慢慢就说起外面的局势来,汝宁住在宫外,知道的东西要丰富一些,她说道:“这段时间肃王妃在京中善名贤名远播,听说民间还有人编了歌谣,大街小巷地传唱呢。”
这…楚锦瑶无话可说,她不轻易表态,只是淡淡一笑:“肃王妃本就出身尊贵,肃王妃这样心系黎民,这是荣安长公主和魏国公府教得好。”
汝宁公主也抿嘴轻笑,意味尽在不言中。若真的心系民生疾苦,那京城最危难那几个月,肃王和肃王妃在哪儿呢?现在难关已经渡过,赵兰辉反倒跑过来,又是赈灾又是给佛寺捐香油,更甚至,还用了给穆怀皇后祈福的名义。他们夫妻俩为了讨好皇帝,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就这样还靠贤名来拉拢京城里的人,真打量京城人都是傻子呢。
而且,肃王现在拿出来造势的一些功绩,说白了根本不是他的功劳,若没有太子清整好一切,肃王能干出什么?不过是捡了现成的便宜罢了,汝宁就非常看不起肃王夫妻这急吼吼的样子。
楚锦瑶听懂了汝宁的未尽之意,她不好说什么,于是假装没听懂。只能说这就是一把双刃剑,肃王借着秦沂的光给自己积累功勋,可从同样,他既然用了秦沂的东西,那无论他做出什么,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都会被划到秦沂名下。反倒是秦沂,颇有几分立了大功但是被皇帝猜忌,只能无奈被无能的弟弟排挤到郊外的意思。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但是私底下秦沂拉满了同情分,不少人暗自愤慨,对肃王而言,这大概就是作茧自缚吧。
汝宁也知道宫里的忌讳,她并不强求楚锦瑶附和,反正意思到了就行。而且,汝宁心里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小齐后劝皇帝出征,宣府事败,太子临危监国,肃王亲自出关接皇帝回来,紧接着,小齐后莫名在皇帝回宫前一天被毒死,太子和太子妃都被牵连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