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就是大燕的心病,鞑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 部落里男孩会走路就会骑马, 会喝水就会喝酒, 这些年来时常仗着快马弯刀, 冷不丁侵犯边境,一旦有军队追击就撤,来回骚扰之下, 边防军队对其防不胜防, 百姓也不堪其扰。

而戍守边疆的大将军, 出于种种原因, 总是不肯冒险朝鞑靼人进攻。毕竟守比攻易,只要关城不出岔子,他们就是有功之臣,万一出击鞑靼失利,这就是大过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燕朝泱泱大国,对于鞑靼从无胜仗,总是被动防守。而这次鞑靼人仗着秋日马膘厚,竟悍然偷袭边境,妄图重现十三年前的胜利。然而这次,他们的目光可不止盯着山西这些财物,鞑靼人的眼睛,盯上了京城。

若是能突破大同边防,那直趋入京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说不定,他们就能重现前朝统治汉家天下的荣光了!

鞑靼可汗更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太子也在边关,这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在鞑靼人眼中,这位太子必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一但边关起烽火,他肯定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鞑靼可汗满腹笃定地认为,说不定,他们此行,能活捉两任天子呢。

可惜,鞑靼可汗到底估错了人。战火燃起后,太子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先行撤离,反而强抢了三千精兵,自己带着人就出关去了。大同总兵愁的头都要秃了,他看着内阁雪片般的召令,干脆心一横,配合着太子,也出城去迎击鞑靼人。因着太子在,边关将士士气大振,英勇杀敌,将数十年的憋屈气都爆发了出来。

就这样,朝廷的军队且战且进,哪里失守就疯狂进攻哪里,竟然艰难地挺住了鞑靼的攻势,最后仗着补给和地利,竟然慢慢反攻,反杀入鞑靼的土地。内地的最后一封战报,便是关外大雪,马没半身,无法前行。故而,太子收兵回城,休养生息。

楚锦瑶在太原,不知道京城那里如何,但是她却知道,整个太原城,已经随着太子的战报而沸腾起来。泱泱我朝,已经太久没有这样鼓舞人心的胜利了。

如今,即便是深宅里的仆妇丫鬟,都在兴奋地讨论这场胜仗。

楚锦瑶又缝下一针,终于将这个袖套缝好了。她将袖套和护额放在一起,打算等魏掌柜来了,让他将这些捎给苏慧姐姐。

楚锦瑶八月的时候送去消息,后面紧接着传来鞑靼犯边的风声,时局动荡,民心惶惶,没人敢贸然搬家,苏慧也不敢自投罗网,北上到太原来。后来,太子参战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战局渐渐胶着,朝廷的后援军队、银钱粮食不要钱一样运到边境,百姓心中也渐渐有了底,不再半夜里睡觉还抱着包裹,稍有不对就弃城逃难。苏慧的丈夫张屠户,便是在这段时间敲响了长兴侯府的侧门,由魏小掌柜带着,和楚锦瑶接上了话。

如今,趁着年末生意好,张屠户已经将苏慧接到太原来,在云织绣庄里做工。楚锦瑶说苏慧手巧能干,这当真不掺一点水分,苏慧虽然风风火火,但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办事也麻利的很。她去绣庄没多久,就适应了那里的节奏,忙里忙外一点都不含糊。楚锦瑶缝的这些东西,就是捎给苏慧御寒用的。

其实苏慧现在也用不着楚锦瑶接济,姐夫张屠户继续做老本行,屠户本就是个赚钱的行当,比不上做买卖的人,但是在市民中已经算可以了,一个做工,养一家老小根本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攒下些油水,更何况现在还有苏慧帮衬,在绣庄里做工。楚锦瑶不好明着帮衬,于是一样给苏慧算一两半工钱,等过了年,她和姐姐商量着做春装成衣,就能给苏慧提一提工钱,让姐姐家的日子更好一点了。

苏慧夫妻俩一个月大概五两银子的进项,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收入,然而五两银子在楚锦瑶眼中,还是不算什么。若是楚锦瑶没有云织绣庄的分红,她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每季四套衣服,恐怕还比不上苏慧夫妻呢。

好在楚锦瑶现在有了家底,布料用上十年也不会缺,更别提每个月魏掌柜还会送来一千到两千的分银,顺道还会给她送来一些时兴布料,齐掌柜那里也经常走动,这样一来,楚锦瑶每个月进账的布料比用的还多,那几个箱子渐渐放不下了,只能另外堆木箱。

她的私房越来越多,平常用东西也不再委屈着自己,曾经百般珍爱的云锦,现在在她眼中不过一匹寻常布料,若不是怕惹人注目,她将衣服全部换成云锦,也是花得起的。

然而,楚锦瑶不敢这样张扬,平常里除了府里分发的衣服,并不多做新衣。反倒是老夫人看不过,时常给她裁衣服。

楚锦瑶将袖套和护耳等物放在一起,转动有些僵硬的手腕。桔梗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连忙上前说道:“姑娘手乏了吗?我来给姑娘敲一敲。”

“用不着。”楚锦瑶说,“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好了。”

桔梗应是,将针线篓抱在怀里,正要出去,突然发现楚锦瑶身后的窗户是开着的。她皱起眉,指着窗户问道:“这是谁开的?姑娘坐在这里做针线,开着窗,让姑娘着了凉可怎么办?”

“是我开的。我嫌屋里烧炭太闷,就自己把窗户支开了。好歹通通气。”

桔梗上前合上窗户,她关窗时,发现走廊上的婆子还坐在栏杆上闲聊,忍不住骂:“姑娘就在这里,你们说话说个没完,也不怕吵着姑娘!”

仆妇们一听,姑娘居然就坐在这扇窗户后面,立刻站起身致歉。楚锦瑶对桔梗说:“担惊受怕了一个冬天,让她们放松一会,说说话也没什么。”

“她们偷懒惯了,一闲下来准没好话。也不想想,便是太子打了胜仗,和她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在说太子,等过一会,指不定编排到谁身上。”

楚锦瑶笑,宫嬷嬷进来听到这一句,连声赞道:“就是这个理!太子是什么人,哪能由着我们说长道短,即便多说一句都是对皇家的不尊重。”

楚锦瑶愕然:“竟然这样严重吗?”

宫嬷嬷肃着脸说道:“这是自然。”

楚锦瑶只好压下这个话题不表。从前齐泽老在她面前说太子的坏话,久而久之,连楚锦瑶都对太子很熟悉,仿佛这就是一个触手可及的人一样,并不是什么遥不可攀的储君。然而她没料到,在其他人眼中,堂堂皇太子,即便从嘴里说出来都是一种冒犯。

其实这也说明,太子在民间的声望日隆,远非从前可比。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当今圣上,恐怕也比不上。

毕竟圣上名声虽大,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楚锦瑶由衷地替太子高兴,虽然她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可能,是因为她看对了人?战起时她对皇太子盲目信任,事实证明,她没有信错人。

太子,当得起储君这个称号,也当得起万民对他的企望。

宫嬷嬷说:“姑娘,年关渐渐近了,您今年的大衣裳也该操持起来了。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家里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宫嬷嬷怔了一下,应道:“好。”

其实以楚锦瑶如今的私房,她随便从西厢的箱子里扯一块布料出来,都能艳压众姐妹,独占鳌头,可是她没有,一直保持和同府姐妹一样的用度。宫嬷嬷看着很是感慨,在最爱攀比、最爱俏的年纪都能这样克制,可见楚锦瑶之谨慎稳重。然而感慨之余还有些遗憾,楚锦瑶光站在那里,便宛如百花盛放,繁花深致,这些绚烂的织金云锦、妆花缎,穿在她身上指不定多么好看。可是楚锦瑶碍于身份,一次都没有穿过。

宫嬷嬷说不出为什么可惜,就是觉得美人蒙尘,五姑娘理应不受任何限制,理应站得再高一点。

宫嬷嬷毫不意外地就想到了怀陵王府,她暗含心思地劝道:“姑娘,您若是嫌屋里烧炭闷得荒,不如去老夫人那里坐坐。老夫人屋里有暖阁,比烧炭暖和,也没有烟气。”

楚锦瑶如何不知宫嬷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次她们去怀陵郡王府做客,接着传来鞑靼进犯的消息,两家人都慌了神,那里还有心思操心别的。现在,战局已定,秋天搁置起来的事情,也可以继续商量了。

比如,县主的伴读。

楚锦瑶发自内心不想去当劳什子伴读,但是她的反对除了把自己的情况弄糟,并不能改变任何事,久而久之,楚锦瑶也不再提了,但是行动上,并不热络就是。

宫嬷嬷不明白为什么五姑娘总是对选伴读一事不冷不热,别人不提,她就不会去,仿佛在消极抵抗一样…宫嬷嬷甩甩头,抛开这些没来由的想法,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已经十四了,该为自己打算了。”

她如何不知道呢,她在正月末回到长兴侯府,一眨眼,又一个年末到了。等过了年,她就十四岁了。

楚锦瑶最终站起身,说道:“好吧,我去祖母那里看看。”

宫嬷嬷喜出望外,连忙笑着应下:“好嘞,老奴这就给姑娘取披风。”

楚锦瑶披上白色的皮毛披风,领口和袖口缀着细绒毛。她里面穿着一身对襟粉红短袄,下穿蓝色马面裙,裙阑处绣着大团宝相花。楚锦瑶双手套在兔毛袖套里,只能看见一截粉色的琵琶袖。楚老夫人院里的人看到楚锦瑶,连忙打开帘子:“老夫人,五姑娘来了!”

楚锦瑶由玲珑服侍着卸下披风,摘下袖套,将身上的寒霜之气散了一散后,楚锦瑶缓步走向内室:“祖母。”

楚老夫人早就听到禀报了,她穿着灰色皮毛袄子,正坐在暖阁里听丫鬟们逗趣。她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高挑的姑娘站在博古架下。

楚锦瑶个头要比寻常闺秀高,她又爱穿短袄和长裙,上袄大概到她的腰迹,下面是蓝色的马面裙,褶子又深又密,微微蓬开,将她整个人衬的格外修长,更加显高。美人乌发如云,皮肤雪白,静静站在这里,仿佛春回大地。

楚锦瑶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让人仿佛觉得春天来了,当真是花团锦簇,煦阳深深。

老夫人打量完了,轻轻抬起手,楚锦瑶明白,立刻走上前,接过楚老夫人的手,虚虚坐在楚老夫人身边。

这样坐的近了,越发觉得楚锦瑶的眉眼美的惊心动魄,宛如工笔勾勒,线条流畅,说不出她的眼睛里哪一处不好,哪一处好,但就是美的浑然天成,百看不厌。楚老夫人不着声色地打量,然后不着声色地收回视线。她的这个孙女每一处都好,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和家里人不太亲近,和她这个祖母尤其不亲近。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无论楚锦瑶是生性如此还是另有芥蒂,都无法改变她姓楚这个事实。只要她是楚家的姑娘,日后会从长兴侯府出嫁,这就够了。

楚老夫人说道:“五姑娘,过几天,郡王妃会在王府里设宴,邀请城里适龄小姐们去赏雪赏梅。”

楚锦瑶惊讶了一瞬:“都要腊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在这个关头设宴?”

“郡王府富贵非常,花钱像流水一样,这些开销从容的很。只要公中有钱,便是三十那天设宴,一样消耗的起。”

“我的意思是说,都要新年了,郡王妃不必采办年货,操持祭祖之类的事情吗?”

楚老夫人闻言大笑,笑完之后,若有所指地对楚锦瑶说:“人家是王妃,只要随口说一句话,有的是丫鬟婆子替王妃卖命。说是主母,但其实,嫁入王府就是过去享福的,这种往年有定例的事情,还能让正经王妃操心不成?”

楚锦瑶静默了一下,最后说:“祖母,依您看当如何?”

“我这里有一匹织金妆花缎,虽然我们穿还有些逾越,但是去王府做客,倒也不算太出脱。”楚老夫人说,“你自个儿手巧,连府里的绣娘也比不过你,这匹缎子你抱回去自己计划。等赴宴的时候,万不能被人小看。”

楚老夫人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楚老夫人给了楚锦瑶一匹织金妆花缎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

妆花缎是云锦中的高端料子,贵中之贵,更何况编织的时候还加入金线,这一匹妆花缎的造价,不敢想象。楚锦妙坐在屋子里,听丫鬟禀报打探回来的消息。

楚锦妙忍不住想,去年这个时候,府中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对,那时候没有楚锦瑶,府里只有她一个嫡二小姐,长辈的赏赐,外面商铺的进献,她都是第一个挑的。楚锦妙不放话,就没人敢抢先。

可是一过了年,她的噩梦就开始了。楚老夫人的这匹妆花缎本来该是她的,只要没有楚锦瑶。

楚锦妙最终摆了手,没好气地让丫鬟闭嘴。今年春天她还嘲笑楚锦瑶是穷人家出来的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手指抚摸云锦都能勾出丝来。可是现在,楚锦瑶已经有好几套云锦衣裳,如今,妆花缎也穿得起了。

而楚锦妙呢,虽然有赵氏暗暗补贴,但是赵氏如何比的上老夫人资本丰厚,价值千金的锦缎、金钗,说赏人就赏人。而楚锦妙改不了自己奢侈的作风,从不肯降低排场,让别人小看,这样只出不进,渐渐的,楚锦妙已经有些吃力了。

楚锦妙这才发现,原来,府中资源倾斜,老夫人赏赐,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前这些都进了楚锦娴的私库,楚锦妙虽然眼红,但是也不敢说什么,虽然那是家中嫡长姐呢。可是现在,凭什么这个人换成了楚锦瑶?

楚锦妙眼睁睁看着楚锦瑶一日日地华丽起来,举手投足都染上高门贵族的富贵从容,家里人对楚锦瑶的排斥也渐渐消弭,最终,成了众口交赞的,五姑娘。

楚锦妙无法接受这些变化。在她看来,楚锦瑶就该捉襟见肘,就该焦躁不安,想融入这个家庭却不得其门,她从前说不在乎楚锦瑶,那是因为楚锦瑶还是个穷丫头模样,家里所有人都偏向楚锦妙,一旦天平摇摆,楚锦妙是第一个慌乱的人。

这种感觉,仿佛看到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回到楚锦瑶身上。

恍如慢刀子割肉,楚锦妙快要被逼疯了。她想起几日后的王府宴席,眼中渐渐浮现出孤注一掷的疯狂来。

即便长兴侯府再富贵,老夫人对楚锦瑶再大方,如何比得上王府,甚至,东宫?

另一处略有些阴暗的屋子里,丫鬟将炭火挑了挑,罩上炭网后,忍不住抱怨:“姑娘,您一冬天只有府里发的四身衣裳,太太没法给您补贴,我们为了不丢面子,只能调换着去年的冬衣穿。可是五姑娘这一个月就没穿过重样的衣服!就这样,老夫人还是将妆花缎赏给了五姑娘,那可是妆花缎啊!天下闺秀谁不想要一身妆花裙子。老夫人竟然这样偏心,奴婢不服。”

六姑娘听了,笑道:“你不服又有什么用?老夫人又不是我的亲祖母,怎么能指望她替我打点呢?”

“可是,姑娘就这样认了吗?”小丫鬟犹自不服,嘟囔道,“太太也真是的,房里银钱全挪到少爷身上,只顾少爷读书,都不顾姑娘死活。姑娘您马上就要议亲了,没几身压得住场面的大衣裳,如何能成呢?”

“认命吗?”六姑娘笑了,“不会的,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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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带着玲珑回屋,她进屋烤了烤炭火,就让玲珑将其他几个丫鬟叫进来。冬日天黑的早,得赶快趁亮裁衣服。

丁香抱来针线篓,桔梗帮着楚锦瑶裁布料,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姑娘,这就是妆花缎?市面上千金难买的皇家贡品?”

孙嬷嬷隔着人远远瞅了一眼,啧啧叹道:“这么好的缎子,竟然只是用来做衣裳。这种做客的大衣裳穿一次就不能再穿,太浪费了,穿在身上也不怕折了福。”

桔梗一听这话,回头瞪了一样,一顶肩将孙嬷嬷挤了出去:“你可消停些吧,大好的日子,管管你那张嘴!”

孙嬷嬷被一个丫鬟顶撞,当时气的倒仰,她瞪大眼睛怒视着桔梗,桔梗也不甘示弱地回视。

这时,玲珑说了一句:“宫嬷嬷,你可得闲,我有些活要问你。”

听到宫嬷嬷的名字,孙婆子这才收敛了一些。她看着桔梗得胜一般的笑脸,暗啐了一口,转身摔帘子出去了。

而屋里,丫鬟们围在楚锦瑶身边,还在叽叽喳喳地问话。

楚锦瑶没空回话,而丁香看着楚锦瑶忙活,不由摇了摇头。

她觉得,这匹布料有些老,远不如姑娘自己的。

丁香因为老实不多话,这一年慢慢得了楚锦瑶的信任,连去西厢摆弄汤公公送来的几个箱子,楚锦瑶也愿意带着丁香了。丁香看过楚锦瑶真正的私房,眼界一开,再看楚老夫人赐下来的这匹料子,总觉得老气,花样不够新鲜。

其实楚锦瑶也这样觉得。这许是楚老夫人从嫁妆或者库存里翻出来的,因为珍贵,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年,但是妆花缎终究是匹布料,这样藏着,固然保值,可是如此一来,花样难免会过时。这就是老夫人错估了楚锦瑶的身家了,她恐怕想也不敢想,楚锦瑶私房里,足足有好几大箱的布料,其中尽是整匹的云锦、妆花缎、织金缎子这类东西。

有了自己的东西比对,难免会分出个高下之别。但这是老夫人赏下来的,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无论如何楚锦瑶都得穿出来走一圈,给众人个交代。同样,因着老夫人赐布之举,楚锦瑶深觉自己藏拙明智,财不露白,在她有自己的地盘之前,还是不要拿出来惹人猜忌了。所以,她那好几箱的妆花缎,只能继续锁下去。

老夫人的收藏,难免颜色俗气,是鲜艳的大红色,花纹也是缠枝花。楚锦瑶将这匹料子裁成六片,做六幅马面裙,因着这个颜色委实太艳了,楚锦瑶实在做不出穿着一身大红出门,只好翻出最开始的那匹白色紫纹云锦,裁一身对襟短袄出来。

当初楚锦瑶见到这匹白色紫纹云锦时,秦沂还在她身边。她记得就是因为自己将云锦勾了丝,回来吧嗒吧嗒掉眼泪,惹得秦沂忍无可忍地出声吓她。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特别喜欢这匹料子,花了很大心思做了一身马面裙,还用绸缎在褶子上掐了流苏。然而现在物是人非,秦沂不知所踪,楚锦瑶也没有当初开开心心做衣裳的心情了。

在怀陵王府赴宴,她可不想太过出风头,能平平安安回来才是正理。

二十这天,楚锦瑶穿了白底紫色云纹立领短袄,下着红色缠枝团花马面裙,罩着银灰的毛边披风,缓缓登上马车。今日出门,照例只有赵氏和阎氏,按照序齿,楚锦瑶和六姑娘同车。

六姑娘抱着手炉,不着神色地打量楚锦瑶。

楚锦瑶的裙摆格外宽大,重重叠叠的裙褶落到地上,宛如盛放的山茶,楚锦瑶并膝坐在坐踏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头上的步摇随着马车轻轻晃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袄裙本就宽大,穿在楚锦瑶身上,越显端庄。

已至隆冬腊月,即便马车里烧了炭火,长时间赶路也不是件轻松的活,所以楚锦瑶和六姑娘都没有卸下披风和毛领。楚锦瑶的下颌微微低着,她垂眸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截雪白精巧的下颌刚好抵在蓬松的绒毛前,映衬之下,她的下颌精致的宛如工艺品,几乎如冰雕雪砌一般。

角落炭盆里突然发出轻微的爆破声,六姑娘从思绪里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盯着楚锦瑶看了许久。

这实在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啊,六姑娘身为女子,都觉得看着楚锦瑶很舒服,更别说只长了下半身的男人。

炭火燃烧发出微微的噼里声,青烟袅袅消散在马车里。六姑娘稍稍附身,清渺的声音伴着轻烟响起:“五姐姐,看在我们曾经结盟一场的份上,我最后忠告你一句,小心四姐。”

楚锦瑶眨了眨眼,迅速回神,清透的眼珠疑惑地朝六姑娘移来。六姑娘见状微微一笑,道:“你应当也知道今日是什么样的场合。这次赏雪宴,几乎半个太原的官宦小姐都会出席,席面上不乏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等场合,稍微出些差错,那就全完了。”

第44章 环环相扣

楚锦瑶听到这些话并无意外, 她反而很好奇,六姑娘为什么要提醒她?

这样想着, 楚锦瑶就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若是我被暗算, 于你不是好事吗?”

六姑娘听了, 惊诧地张大嘴,似乎很是讶异:“五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这样做!”

“哦?”

六姑娘长长叹了一口气, 道:“我委实没想到, 五姐你私心里竟然这样想我。我们是同府姐妹,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的名声受累了,我还能得了好不成?何况我们之前说好了结盟,虽然你心里不把我当盟友,可我却是真心实意为你考虑。伴读之位本来就有两个, 你当选又不妨碍我,反而我们俩还能相互帮衬。五姐姐, 你应当知道,一把筷子折不断的道理吧?你若是猜疑我, 我无话可说, 可是如果因此让人乘虚而入, 我落选不要紧,五姐姐你这个半只脚已经站稳的人, 可不要在后面偷偷哭。”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 只是想提醒你。”六姑娘说, “我前几日看到四姐和三姐偷偷碰头, 行迹鬼祟,我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唯有提前提醒你一句,希望是我小人之心,这句提醒用不上最好。”

楚锦瑶想起很久以前,六姑娘和她说的话,忍不住问:“你当真打算和我结盟?”

“自然。”六姑娘笑道,“我一个人对她们两个,如何斗得过?无奈之下只能找五姐姐求助。现在正好,你的伴读之位已经稳了一半,只要今日防着她们俩作祟,你的事情就敲定了。到时候,小妹我还要仰仗五姐姐,在王妃和老王妃面前替我说句好话。我们互惠互利,岂不正好?等日后进了王府,我们俩也能相互帮衬,不比其他人信得过么?”

都说无利不起早,如果六姑娘只是说想真心帮助楚锦瑶,楚锦瑶必然不会信,现在她扯出自己的目的,想让楚锦瑶成事后拉自己一把,此般挑明了所求,反倒有些互惠互利的架势了。

楚锦瑶当下什么都没说,也笑着点头道:“六妹真心待人,倒让我感动。你放心,之前的话,自然是做得准的。”

六姑娘见楚锦瑶搭腔,喜出望外地按住楚锦瑶的手,说道:“这就太好了!五姐姐你放心,今日你只管大胆赴宴,我会在暗处盯着另两人。只要她们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动作,我立刻让丫鬟提醒你。”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六姑娘拍了拍楚锦瑶的手,笑道,“现在你在明,她们在暗,若是你露出怀疑的苗头,她们一定立刻就会警觉,到时候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不如你走在明处麻痹视线,让四姐和三姐以为我们毫无所觉,而我在背后悄悄盯着,一旦她们露出马脚,我立刻就去提醒你。如果我们俩配合的好,说不定还能反将一军,让她们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说的真有道理,楚锦瑶看着六姑娘,眼中浮现出笑意:“好,就依六妹所言。”

六姑娘听了,欢欢喜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说道:“路程还远,今日是一场硬仗,五姐你先休息一会吧,我也不叨扰你了。”

楚锦瑶果然闭上了眼,保持着脊背笔直,随着马车的晃动闭目养神。隔绝了光线,楚锦瑶不必担心眼神泄露自己的心思,她放心地让思绪飞驰。

六姑娘的话实在是煽动极了,她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作伪痕迹,若是从前的楚锦瑶,说不定会真的倾心以托。

但是她却遇到了秦沂,被秦沂用他的暗黑交友手段洗礼过一次之后,楚锦瑶是再不敢相信盟友了,万一遇到一个秦沂一般的队友,那恐怕被他买了都还在替对方数钱。

所以楚锦瑶对六姑娘的话将信将疑,把后背交给别人警醒这种事,楚锦瑶是万万做不出来的。靠人不如靠己,唯有自己,才能真正信得过。

楚锦瑶不由想起当初秦沂的话:“先暂且应下,私下里留意着对方的破绽,最后留作把柄,不怕对方反水。”

楚锦瑶觉得很有道理,但是现下她却有些心虚。

道理她都懂,她也想这样做来着,可是,她没揪到六姑娘把柄可怎么办…

摇摇晃晃的,终于到了怀陵郡王府。这样的太冷天,久久坐在一个地方,就算烧着炭也够受罪了,楚锦瑶下了车,呼出的气在空中结成白雾。她借着裙子的掩饰,悄悄跺了跺脚。

她的脚都要没知觉了,可算到地方了。

赵氏领着一众姑娘往里走,怀陵王府今日格外热闹,郡王妃给周边适龄的千金都发了请帖,郡王妃的面子谁会不给,一到二十,夫人小姐们齐聚一堂,王府里笑声不断,衣袂如云,十里飘香。

丫鬟通报了长兴侯府的消息,大厅内谈笑的声音静了静,随后夫人们就笑着站起身:“是侯夫人到了。”

今日来了许多太原官员的内眷,山西一共只有两位勋贵之后,一位是怀陵郡王府,一位是长兴侯府。在座的许多都是文官家的夫人,结交的多是同样背景的官宦清流,和长兴侯府这等勋贵来往不多,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们给长兴侯三分颜面。

有爵位傍身终究不一样,就算长兴侯府传到了最后一代,可到底是侯门。其他夫人的夫婿儿子多以科举起仕,家族内部也靠诗书传家,并不像长兴侯,走掌兵武将的路子,后辈也多在军中就职。都说文武不深交,这些官夫人们和长兴侯府的来往并不多,但既然今日在王府见到了,也没有怠慢的道理。

官眷夫人们陆陆续续地站起来,笑着冲赵氏问好。赵氏进门,一见这么多人,笑道:“看来是我来晚了,老祖宗这里竟已经坐了这么多人!”

夫人们都是一通笑,有人站起来给赵氏让座,赵氏连忙推辞。楚锦瑶混在人群里,双眼微微从周边扫过,心道还真是难为了,这么丁点的一个暖阁,一共挤了二十多个人,竟然还有坐的地方。

赵氏示意性地推辞一下,就半推半就地坐在郡王妃下手。楚锦瑶几个姑娘上前给老王妃和郡王妃行礼,老王妃笑眯眯地唤她们起来。刚刚站直,一个清脆的笑声从旁响起:“这几位就是侯府的千金吗?”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青色银灰鼠皮袄的官夫人,她年纪不大,看着就很会说笑。老王妃也很喜欢这个巧嘴夫人,笑着接道:“就是她们,合该赵氏有福气。”

这位夫人眼睛从楚家姑娘们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停在楚锦瑶身上:“这位是?”

赵氏回道:“这是我的二女儿,闺名锦瑶。她比较淘气,让几位夫人见笑了。”

“竟然是侯夫人的亲女。”另一位夫人接话道,“那也就是说,前些日子出嫁的大小姐,是这位姑娘的嫡亲姐姐?”

“是她们。”

“哎呦。”这下夫人们都叫嚷开了,“看看侯夫人这两个女儿,真是羡慕死个人!前两天出嫁那位大小姐就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人家深闺里还藏着一个呐!”

赵氏被奉承地露出笑意,她谦虚:“都是你们愿意夸她,其实就是个皮猴。”

这种时候,楚锦瑶这个当事人是不需要说任何话的,她只需维持着腼腆端庄的笑意,微微低头就够了。其实这些都是场面话,没人会真的当真,楚锦妙也知道这个道理,更甚者她的前十三年也听了不少。楚锦妙知道这些漂亮话听听就罢了,可是即使如此,楚锦妙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怒气来。

楚锦瑶愚笨又粗俗,除了一张脸毫无可取之处,这样一个花瓶都不如的人,凭什么抢走她的东西?这些夫人都眼瞎不成?

楚四小姐还是这样自命不凡,因为她长得寡淡,所以最讨厌别人提及相貌。她总觉得所有人都该来欣赏她的才华,如果没有,那就是对方有眼无珠,胸无点墨。

暖阁里的空间委实不够大,夫人们坐在这里说家常话,楚锦瑶这些小姑娘是不大好留下听的。所以给老王妃见礼之后,楚锦瑶就在丫鬟的带领下往花厅去了。那里,才是县主招待她们这些闺阁姑娘的地方。

花厅里也坐了许多人。郡王妃下帖子,官眷夫人们受宠若惊之余,私心里也喜不自胜。她们可不会忘了王府里有两位儿郎,都尚未婚配。心里打着这种主意,她们出门时,自然将家里所有适龄的姑娘都带来了。这样一来,来王府做客的姑娘小姐竟然比夫人还多。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暖香,楚锦瑶不由呛了呛,在座的姑娘们每人都熏了浓浓的香料,现在这么多人的熏香、脂粉香混在一起,又被热浪烤了好一会,其中的味道也尽够了。

楚锦瑶几人的到来就如一块石子掉入湖心,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个水花,很快就又恢复如常。未出阁的闺秀各有各的圈子,在别人家做客,随便和主人家说两句话,随后就都去找熟识的手帕交了。现在花厅里虽然坐满了人,但仔细看,姑娘们都是一簇簇分开坐,可见各有各的地盘。

三姑娘、楚锦妙等毕竟从小在侯府长大,这么多年积累了不少人脉,等和县主打了招呼后,很快就朝自己的小团体走去。而刚刚回家不到一年的楚锦瑶,此时就非常被动了。

她今年正月底才被长兴侯找回来,这一年又是受伤又是打仗,能让楚锦瑶出门的时候委实不多,又让她去哪里找兴味相投的伙伴?楚锦瑶站在当地,微有些尴尬,好在六姑娘很快就走过来,对楚锦瑶说:“五姐,你随我去那处坐吧。”

楚锦瑶暗暗松了一口气,当然应允。

六姑娘带着楚锦瑶坐下后,一边和相熟的贵女谈笑,一边还照顾着楚锦瑶,周全至极。这些小姐们都知道楚锦瑶就是长兴侯府那个被抱错的小姐,前几年都在农民家长大,年初才刚刚被找回来。她们嘴上不说,但私下里,都在暗暗打量着楚锦瑶。

熏香袅袅的铜嘴香炉旁,只见楚锦瑶穿着对襟白锦袄,下面是一条红色的妆花裙,侧身坐在凳子上,要多端庄娴雅就有多端庄娴雅,明明是最贵重不过的锦绣,堆在她身上,却理所应当的让人眼红,仿佛她生来就该享受这人间最富贵的事物。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皮肤映照得朦胧温暖,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而她的脸颊雪白,金白交相辉映,仿佛能泛出光来。

当楚锦瑶安静不语的时候,都不需要找角度,已然是一副工笔细腻的仕女图。

小姐们谈笑如常,但眼角却犀利的很。这些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嗅觉最灵敏不过,宴会中谁抢了风头,这个人是什么底细,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

果然,楚锦瑶正专心听六姑娘和她的手帕交说话,突然,一个跑腿的丫鬟被人撞了一下,盘中的茶盏哗啦一声,全砸到了地上。楚锦瑶因为坐的近,措不及防地被殃及,裙角立刻就洇湿了。

丫鬟立刻跪下身,连声讨饶,此时县主听到碎瓷声,终于想起她这个主人的义务。县主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楚锦瑶已经站起,六姑娘等人也吓了一跳,连忙围过来看楚锦瑶的状况。六姑娘看着楚锦瑶的衣角,皱眉道:“裙角全湿了,这可怎么办?”

旁边的女子也围过来看热闹,她们指指点点:“这些丫鬟怎么回事,好好一条裙子,竟然被她们给祸害了。”

旁边的闺秀立刻去捅同伴,说话之人看到县主来了,当下识趣地闭嘴。

县主看到自己家的丫鬟干出这种事,脸上也很没面子。她说:“不过一条裙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这条不能穿了,那你到后面换一条就好了,正好我有几条裙子不穿了,干脆送你吧。”

楚锦瑶摇摇头:“不必。赴宴时我另外带来一身衣服,不必劳烦县主。”

县主以为这是她最好的裙子,被泼了水指不定多么心疼。可事实上,即便长兴侯府比不上郡王府,但也不至于让人看轻,而楚锦瑶自己就更不把这条马面裙看在眼里了,即便这是千金难买的妆花缎料子。楚锦瑶毫无心疼之色,很是随意地说道:“诸位暂别片刻,我去后面换一身衣服。”

周围看热闹的千金发现楚锦瑶竟然一点都不肉疼,都暗暗腹诽,这个人表面功夫做的真好,别看她现在镇定自若,私心里,恐怕已经心疼哭了吧?

县主一听楚锦瑶要自己去换衣服,真是巴不得如此,她最讨厌麻烦。不过县主好歹记得郡王妃的嘱咐,当下装模作样地关心了几句:“你刚来王府,能认得路吗?用不用我让人带你去更衣室?”

这时,那个闯祸的丫鬟主动说道:“县主,奴婢犯了大错,就让奴婢来将功补过,带楚五姑娘去更衣吧。”

这个法子省事!县主一听,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好,那你带她去吧。”

楚锦瑶不动神色地看着领路丫鬟一眼,什么也没说,动身跟着丫鬟出去。等她们两人走后,六姑娘的视线凝到领路丫鬟身上,突然毫无预兆地,就回头看向楚锦妙。

楚锦妙被吓了一跳,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无畏地迎头直视。六姑娘莫可名状地笑了笑,又在原地里坐下了。

过了一会,六姑娘寻隙走到屋外。玲珑方才被支开了,结果一回来就找不到楚锦瑶。玲珑看到六姑娘出来,就如看到救星一般,连忙上来询问:“六姑娘,我们家姑娘呢?”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六姑娘皱眉道,“方才一个小丫鬟莫名其妙就打翻了茶盏,将水洒到五姐姐裙摆上。五姐姐现在被带到后面更衣了,我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踏实,正好你回来了,赶紧跟去看一看!”

玲珑连忙应是,她急切地问:“六姑娘,将五姑娘带走的那个丫鬟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路上我也好寻人问。”

六姑娘想了想,斟酌地说道:“似乎梳着双丫,穿石青色裙子,更多的我也记不清了。”

玲珑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后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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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由丫鬟带着,在王府里左拐右拐。丫鬟闷头不语,只顾往前走,她穿过一道月亮门,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丫鬟回头,不解地问:“五姑娘,不是说要更衣吗,你怎么不走了?”

楚锦瑶笑了笑,将手插在暖套里,悠哉悠哉地说道:“我觉得你走错了。”

丫鬟脸上表情一僵,勉强笑道:“怎么会?”

楚锦瑶哼了一声,说:“我即便方向感不算好,但是也不至于连这种常识都认不出来。女眷更衣的地方应当在内宅,你领着我往外走算什么?”说着,楚锦瑶转身就要往回走,丫鬟一看,顾不得许多,连忙跑上来拉楚锦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