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中歌上一章:云中歌2
- 云中歌下一章:
陵哥哥,我想你!我很想、很想你!我知道你想我坚强,我会的,我会的…
心里一遍遍许着诺言,眼泪却是越流越急。
院中,竹林掩映下,孟珏静静而站,身影凝固得如同嵌入了黑夜。
她窗前的烛火清晰可见,只要再走几步,他就可以跨入屋中,与她共坐,同剪夜烛,可这几步却成了天堑。
她的每一滴泪,都打在了他心头,他却只能站在远处,若无其事地静看。
她一面哭着,一面查看着刘弗陵的遗物,一卷画、一件衣袍、一方印章,她都能看半晌。
很久后,她吹熄了灯,掩上了窗,将他关在了她的世界外面。漫漫黑夜,只余他一人痴立在她的窗外。
夜,很安静,静得能听到露珠滴落竹叶的声音。
天上的星一闪一闪,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独立于夜露中。
清晨,当金色的阳光投在窗户上时,鸟儿的唧唧喳喳声也响了起来。
三月抱着两卷书,走进了竹轩。
云歌正在梳头,见到她,指了指书架,示意她把书放过去。三月已经习惯她的冷淡,心情丝毫不受影响,笑眯眯地说:“公子本来昨天就让我把这两卷书拿给你,我听丫头说你出门了,就没有过来。公子说他这两天恐怕会在宫里待到很晚,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就先记下,过两天一块儿解答。”
云歌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月放下书后,看到一旁的案上摊着一幅卷轴,上面画了不少的花样。她笑着凑过去看,每朵花的旁边,还写着一排排的小字,三月正要细读。云歌瞥到,神色立变,扔下梳子,就去抢画,几下就把卷轴合上:“你若没事就回去吧!”
三月无趣,一面往外走,一面嘀咕:“不就是几朵花吗?人家又不是没见过,那次我和公子去爬山时,还见到过一大片…”
“站住!”
三月停住脚步,不解地回头。
“你见过的是哪种花?”
云歌说话的语气尖锐犀利,三月心中很不舒服,可想到她救过孟珏,再多的不舒服也只能压下去,回道:“就是那种像钟一样的花,颜色可好看了,像落霞一样绚烂,我问公子,公子说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云歌的脸色发白:“你在哪里见过?”
“嗯…”三月想了会儿说,“长安城外的一座山上,好大好大一片,美丽得惊人。”
“你带我去。”
“啊?我还有事…”
云歌连头也不梳了,抓住三月的手就往外跑,三月被她掐得生疼,想要甩掉云歌,可变换了好几种手法,都没有办法甩掉云歌的手。她心中大骇,云歌的功夫几时这么好了?终于忍不住疼得叫起来:“我带你去就行了,你放开我!你想掐死我吗?”
云歌松开了她,吩咐于安立即驾车。
出了孟府,三月边回忆边走,时有差错,还得绕回去,重新走。待寻到一座荒山下,三月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美丽的湖,欢叫起来:“就是这里了!这个湖里有很多的鱼,上次我还看到…”
云歌没有丝毫兴趣听她唠叨,冷声吩咐:“带我上山,去找你看到的花。”
三月撅着嘴,在前面领路。沿着溪水而上时,云歌的速度一直很快,突然间,她停住了步子,抬头看着山崖上一丛丛的藤萝。
那些藤萝在溪水瀑布的冲刷下,有的青翠欲滴,有的深幽沉静。三月看她盯着看了半天都不走,小声说:“这叫野葛,公子上次来,告诉我的。”
“孟珏告诉你这叫野葛?”
三月点头:“是啊!难道不对吗?”
云歌的脸色煞白到一点血色也无,她一句话不说地继续向上爬去。
到了山顶,三月凭借着记忆来回找,却始终没有发现那片灿若晚霞的花,她越找越急,喃喃说:“就在这附近的呀!怎么没有了?!”
云歌问:“你究竟有没有看到过那种花?”
三月凝神想了一会儿,最后无比肯定地说:“就在前面的这片松柏下,我记得这片树,还有这个泉水,当时泉水也像今天一样叮咚叮咚地响,配着那片钟形的花,就像仙女在跳舞。可是…花呢?那么一大片花,怎么一株都没有了?”
云歌盯着眼前的茵茵青草,寒声说:“你家公子会让这片花还继续存在吗?”
“啊?”三月接触到云歌的视线,全身一个寒战,一瞬间,竟然有逃跑的念头。
云歌盯着看了许久,开始往回走。以她现在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摔跤,所以三月也就没有留意她,可是在一处陡坡,云歌却脚下一软,整个人骨碌碌地就滚了下去,三月吓得大叫起来。幸亏云歌最后钩住了一片野葛,才没有掉下悬崖。
三月吓得魂飞魄散,忙把云歌拽上来。云歌的手腕上、腿上划出了血痕,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野葛上的露水,她的脸上还有一颗颗的水珠。三月想要扶着她下山,她却一站稳就推开了她的手,如避猛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
在湖边守着马车等候的于安,看到云歌满身血痕的样子,大吃一惊,以为有变故,手腕一抖,就将软剑拔出,纵身上前来护云歌。紧跟在云歌身后的三月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吃惊,云歌身边不起眼的一个人怎么武功也如此高强?难道真如师弟猜测,此人是从宫里出来的高手?
“于大哥,云姑娘是在山上摔了一跤,没有人追杀我们。”
于安把软剑绕回腰间,去扶云歌,满心不解。云歌现在的武功如何,他都看在眼里,竟然会摔跤?
云歌躲在马车里,一声不发,于安也不说话,三月只能一个人无趣地坐着,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不和云歌出来。这丫头越来越古怪,也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回到竹轩后,云歌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如同一只困兽,希冀着能寻到一个出口,却发觉元论如何挣扎,周围全是死路。
在她心中,仍有一丝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孟珏,他…他…真的这么狠毒吗?
野葛,其实真正的名字该叫钩吻。如果有动物误吃了它,会呼吸麻痹、肌肉无力,最后因为窒息而心脏慢慢停止跳动。
而那种像钟一样的美丽花朵有一个并不美丽的名字:狐套。它的花期很短,可这种花却是毒中之毒,会让心脏疼痛,心跳减弱,误食者,霎时间就会身亡,且无解药,不是配不出来解药,而是有也没什么用,因为它毒发的时间太快。
这两种毒药都可以在某个方面营造出胸痹的假象。可是它们毒发的速度太快,陵哥哥的病是慢症,但孟珏善于用毒,也许在张先生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孟珏完全可以做到…
云歌的身子一软,又要摔倒,忙扶住了书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中了钩吻的毒,窒息般的疼痛,像是整个胸腔就要炸开,手在不停地抖,身子也在不停地抖。霍光,也许这些都是霍光一人所干,霍光和霍成君都知道这些花的存在,这些事情也许和孟珏没有关系,可孟珏如何知道这些花的?他为什么要骗三月?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狐套?不知道野葛的真名?如果他心中无鬼,他为什么…
丫鬟捧着香炉进来,本来面有笑容,可看到云歌的脸色,再被云歌几近疯狂的视线一扫,笑容一下就全没了,嗫嚅着说:“夫人早上受惊了,奴婢想着薰香安神,特意烧了一炉,夫人若不喜欢,奴婢这就拿出去。”
云歌闻到香的味道,模糊地想着此香中有栀子和幽芷,性寒,隐隐间,一道电光闪过,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身子向后倒去。丫鬟忙去扶她,哭着叫:“夫人!夫人!奴婢去请太医。”
云歌眼前的黑影淡了,渐渐地幻成了血红。一瞬后,她强撑着坐了起来,虚弱地吩咐:“去叫于安过来。”
于安匆匆过来,看到云歌的样子,眼睛立即湿了。跪在她榻前说道:“姑娘,你再这么糟蹋自己,老奴不如一死了之,反正地下也无颜见皇上。”
这是于安第一次在云歌面前提起刘弗陵的死,云歌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又立即抹去:“于安,帮我做一件事情,不能让这府里的任何人知道。你帮我去药店配一种香。”
于安凝神细听。
云歌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款冬、幽芷、薏苡、梅冰、竹沥、栀子…”想了好一会儿,又犹豫着加上,“山夜兰、天南星、枫香脂。”
于安答应着去了。云歌躺在榻上,全身冰凉、脑内一片空白,是与不是,等于安回来后,就能全部知道了。
很久后,于安才回来,说道:“这香很难做,跑了好几个药铺都说做不了,我没有办法了,就跑到张太医那里,他现在正好开了个小药堂。他亲手帮我配了香,还说,如果不着急用,最好能给他三天时间,现在时间太赶,药效只怕不好。”
云歌闭着眼睛说:“把香燃上。”
于安重新拿了个熏炉出来,熟练麻利地将香放进了炉子。一会儿后,青烟袅袅而上,他深嗅了嗅,迟疑地说:“这香气闻着好熟悉!好像是…姑娘好似曾用过,这似乎是孟公子当年为姑娘配制的香。”
回头想向云歌求证,却看到云歌脸色泛青,人已昏厥过去。他几步冲到榻旁,扶起云歌,去掐她的人中,云歌胸中的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旧疾却被牵引而出,剧烈地咳嗽起来。无论于安如何给她顺气都没有用,咳得越来越重,嘴角慢慢地沁出了血丝。于安不敢再迟疑,扬声叫人,想吩咐她们立即去请孟珏。
云歌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咳嗽,一边一字字地说:“不许找他!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他之前!”
于安忙又喝退丫头,匆匆拿了杯水,让云歌漱口:“我的命是孟公子护下,否则今上虽不敢明杀我,悄无声息地暗杀掉我却不难。富裕,还有姑娘…”
云歌将一截药草含进口中,压制住肺部的剧痛:“我的医术不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的毒,反正他肯定是想出了法子,将剧毒的药物变作了隐性的毒,让你们没有办法试出来,然后再用这个香做药引子,激发了陵哥哥体内的毒。这香可以清肺热、理气机,却寒气凝聚,正好解释了张太医一直想不通的‘寒气大来’,‘心病生焉’,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云歌猛地抽手去扇自己,于安被云歌所说的话惊得呆住,反应慢了,阻止时,云歌已经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脸上,于安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仍挣扎着想打自己。
于安哭起来:“姑娘!姑娘!”
云歌一连串的咳嗽中,一口心血吐出,力气尽失,人瘫软在榻上,双眼空洞,直直地看着虚空,面色如死灰,唇周却是紫绀色。
于安看她不咳嗽了,不知道是好是坏,哭着说:“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搬出这里,先去张太医那里,让他给你看一下病。”
云歌唇角抽了抽,低声说:“我要留在这里。于安,我的书架后藏着一卷画,你去拿过来。”
于安依言将画轴拿出来,打开后,看到白绢上绘制了好多种花草,一眼看去都是毒药。
“左下角,画着一株藤蔓样的植物。”
“嗯,看到了。”于安一面答应着,一面去看旁边的注释:钩吻,性剧毒,味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