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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刘询正睡得香甜,何小七慌里慌张地爬进寝殿。
刘询立醒,沉声问:“什么事?”
何小七一边磕头,一边禀奏:“接到隽不疑大人传书,说…说已经放刘贺出长安。”
“什么?”
刘询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扯开帘帐,怒盯着何小七。
何小七硬着头皮,将隽不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刘询赤着脚就跳下了榻,几步走到墙壁前,打开暗格,收令牌的匣子已不见。他脸色铁青,眼中又是伤又是恨,声音冰寒彻骨:“我要刘贺的人头。”
“是。”何小七磕了个头,赶忙起身,向外疾掠去。
刘询悲怒交加,连她都会最终辜负了他的信任!这件事情绝非她一人能做,还有…孟珏!肯定是孟珏指使的她,可是…孟珏如何知道兵符、印鉴的收藏地方?还有开启机关的方法?不可能是云歌!登基后,他特意将未央宫、温泉官所有的机关暗格都重新设置过,即使云歌以前见过也没用。也不可能是身边的宦官,他们没有这个胆子!那么是谁?能是谁?这个人一定是他亲近信任的人。
刘询回身看到榻旁的梅花,枝头的俏丽全变成了无情的嘲讽。他突然举起玉瓶,狠狠地砸到地上,巨响中,立即香消玉殒。冷水荡着碎花慢慢淌过他的脚面,他却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Chapter 12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
云歌睁眼时,天已大亮,她不能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的确是大白天。
她以为这一觉顶多睡到半夜,没想到竟安安稳稳地直到天亮。不过,不管了!事已到此,只能随遇而安、见机行事了。
洗漱完,刚出院门,就看到周围侍卫来来往往、说说笑笑。她抓住一个询问原因,侍卫笑着回禀:“皇上要去围猎,许了百金的彩头。”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都这么高兴,彩头还是其次,若能借着围猎,得到刘询青睐,将来封侯拜将都有可能,不过…刘询还有心情围猎?
云歌道了声谢后,去找许平君。
刘夷也在皇后屋内,许平君正帮着他整理猎装。云歌见刘询要带儿子去,忐忑的心稍微安稳了几分,也许刘询还未发现令符丢失。
刘爽握着一把小弓,学着将军们走路的样子,在云歌面前走了几步,又做了个挽弓射雕的姿势。
刘夷的眉眼像许平君,显得文弱秀气,此时这么一打扮,突然间也有了几分刘询的英武。云歌笑拱着手说:“拜托大将军给在下打两只兔子回来。”
刘夷跺脚:“谁要打兔子?我要打老虎!”
许平君笑推他出门:“赶紧去找你父皇和师傅,就等你了。”看刘夷走了,却又不放心起来,追到门口叮嘱,“紧跟着你父皇和师傅,不许自个儿乱跑!”
刘夷重重地长叹口气,摇头晃脑地说:“女人呀!”
许平君气笑着回了屋子,眉目舒畅,好似未央宫内积压的抑郁都已消散。
云歌说:“虎儿比在未央宫活泼许多。”
许平君点头:“看他这个样子,我也开心。”
“姐姐,皇上今天的心情如何?他有没有问起我?”
“很好呀!没有提过你,我只听到他和大臣们商量打猎的事情。”
“哦!”
“怎么了?你还在琢磨盗令符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救刘贺?”
“没!没!姐姐千万不要再提这事了。你吃早饭了吗?我起得太晚,还没吃过东西。”
许平君忙吩咐人去准备食物,又唠唠叨叨地数落云歌,云歌只能安静地笑听着。
两个人一块儿说着闲话,一块儿笑闹,一块儿用饭。好似又回到了旧日时光,无拘无束的少女时代。
中午时,两人一块儿去爬山,约定比一比,看谁先到山顶。云歌未让许平君,自然第一个到达。
站在山顶上,她望着粉妆玉琢的重重山岭,眉目间无限黯然。江山依旧,人物全非!
听到许平君叫她,忙打起精神,笑着回头。只看许平君内着一袭正红色绡凤锦衣,外穿雀金裘兜帽斗篷,姿态端庄,气度雍容,随着她盈盈步履,素白的天地都成了她华贵的底色。
她走到云歌身前,喘着气问:“你盯着我干吗?”
云歌微笑着看向远处:“我们都已不是原来的我们了。”
许平君笑搂住了她:“只要有些东西不会变就成!”
云歌倚在她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下山时已经很晚,围猎的人却还没回来。许平君担心起来,富裕劝道:“皇上又不是在骊山打猎,他们是带着人进入秦岭山脉,深山里才能打到大畜生。听说孝武皇帝年轻的时候,有时候一入山打猎,来回要一两个月。皇上这次虽没打算去那么远,不过两三天总是要的。”
自出了刘夷学“纣王”的事件后,许平君一直在勤读史书,知道富裕所说不虚。想着周围那么多人保护,又没有霍家的人捣鬼,自己的担心的确多余,可对儿子的牵挂却还是放不下。
“云歌,你晚上陪我一起睡,他们全走了,这里怪冷清的。”
云歌犹豫着说:“还有富裕他们呢!我晚上闹得很,怕吵着姐姐。”
许平君没好气地说:“让你过来就过来,哪里来的那么多借口?!”
云歌只得搬过来,和她一起睡。
晚上,许平君睡梦中被云歌的咳嗽声吵醒,才明白了云歌的心思。她忙起来,帮云歌倒了杯水:“每日夜里都这样吗?”
云歌抱歉地说:“一会儿就好。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所以严重了些。”
“孟大哥没有…”
云歌蹙了蹙眉,许平君未敢再说下去。
云歌喝了几口水,又躺下睡了。
许平君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满腹的话只能全放回去。一面左思右想着,一面经不住困意地迷糊了过去。
天刚麻麻亮,忽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许平君和云歌立即坐了起来,富裕在外面奏道:“皇上命人来传口谕:‘命皇后、婕妤和温泉宫其他人等立回长安。’”
许平君一面穿衣一面问:“为什么?”
“不太清楚,来人言语含糊,好像是皇上要封山。”
“皇上呢?”
“皇上取道别处,应该正在回长安的路上。”
霍成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后娘娘和孟夫人还睡着吗?本宫刚去看过孟夫人,听说她在这里…”
许平君恨恨地说:“这只乌鸦!刚安稳了两天,就又出来了。她一叫,准没好事!”
云歌整理好衣裙,笑挑起帘子:“娘娘起得可真早!”
霍成君笑走到云歌面前,挽住她的手,一副姐姐妹妹亲热的样子,声音却是阴森刺骨:“赶着给姐姐道喜呀!”
云歌笑问:“喜从何来?难不成娘娘得了绝症?”
霍成君的眼睛异样的明亮:“我?姐姐就休想了!肯定活得比姐姐长,比姐姐好!不过你的另外一个大仇人已经离世,姐姐高兴吗?”
云歌的手足顿凉,强笑着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霍成君紧紧抓着她的手,如毒蛇缠腕:“妹妹得到消息,孟珏盂大人打猎时不慎跌落万丈悬崖,尸体遍寻不获,皇上悲痛万分,下旨封山寻尸。皇上现在匆匆赶回京城,就是准备治丧。”
许平君一把抓开了霍成君,指着门外,厉声说:“滚出去!”
霍成君大怒,恨盯着许平君:“你算什么东西…”
许平君喝问:“我是皇后,本宫的话你都敢不听?你要本宫执行宫规吗?富裕,传掌刑宦官。”
富裕响亮地应道:“是!”
霍成君气得身子直抖,强吸了几口气,弯身行礼:“皇后娘娘息怒,臣妾知错!”说完,立即退出了屋子。
许平君摇了摇面无血色的云歌:“她的鬼话哪里能当真?孟大哥怎么可能掉下悬崖?”
“他自己当然不会掉下去,但如果皇上逼他掉呢?”
许平君脸色煞白,厉声说:“不会!皇上绝不会现在就动孟大哥的,他还指望着孟大哥帮他保护虎儿。”
云歌喃喃说:“你说刘询‘现在不会动’?看来他早有杀孟珏的意思。”
许平君被自己的话吓得呆住,心底深处是不是早已经察觉到一切?只是从来不肯面对。
“皇上他…他…孟大哥一直小心谨慎,于虎儿有恩,皇上没有道理想杀他的,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大雪中山路难行,也许有猛兽…皇上不会,皇上不会…”
云歌的眼睛清亮透澈,一瞬间就将背后因由全部看清楚:“刘询对孟珏不满已久,我救出刘贺后,刘询肯定不相信我能一个人筹谋此事,以为幕后策划的是孟珏,所以暴怒中动了杀机。”
云歌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顺手将案上的点心果子兜好,披上斗篷,就冲出了屋子。
许平君追着她叫:“云歌!云歌!”
云歌苍白的面容下全是绝望:“我是恨孟珏,正因为恨他,所以我绝不会受他的恩,我不许他因我而死!”
云歌的身影在风雪中迅速远去。
许平君泪眼模糊,只觉得在这一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远离、消逝,她所尽力相信和守护的一切都将破碎:“云歌,你回来!我们先回京城想办法,可以派大军…”
人影在风雪中已模糊,隐约的声音传来:“姐姐若想帮我,就立即回京城找霍光,说我入山寻夫,也许他念在…会派兵救…”
人与声都彻底消失了,只北风呼啸着卷过。
雪花越落越急,不一会儿的工夫,许平君已经满身是雪,富裕叫:“娘娘!娘娘!”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富裕含泪说:“娘娘,现在整个长安只有您能救云姑娘了,您可一定要救她!”
许平君喃喃问:“我可以吗?”
“一定可以的!云姑娘只有娘娘一个亲人,娘娘是她唯一的依靠。”
许平君从迷茫变得冷静:“我也只有她一个亲人。富裕,把马车撤了,我们骑马回京!”
骊山是秦岭山脉北侧的一个支峰,山秀岭峻,东西绵延四十多里。整个秦岭山脉呈东西走向,横亘于关中大地,山势雄宏,呈蜂腰状分布,东、西两翼各分出多支山脉:西翼有大散岭、凤岭和紫柏山;东翼有华山、蟒岭山、流岭和新开岭;中段有太白山、鳌山、首阳山、终南山、草链岭,还有无数的小山岭点缀其间,如翠华山、南五台。
云歌打听清楚刘询封山的地段后,直奔而去,途中与封山的侍卫相遇,她先巧言骗问出刘询狩猎的大致方位,然后强行闯入,还顺手牵羊地夺走了一把军刀。因山中地形复杂多变,又下着大雪,侍卫们很快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云歌连爬了两座山峰,这已是第三座,如果不是这座,她还要继续去爬下一座。山顶上一片萧索,大雪已将一切掩盖,只剩下皎洁的白。
她挥着手中的军刀,将树上的雪震落,渐渐看出了异样,很多的树都有新的断痕。她心中一振,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忙用衣袖去擦树干,很新鲜的刀剑痕迹露在眼前。
云歌眼前隐隐浮现出:孟珏被诱到此处,等察觉不对、想要退避时已经来不及,只得持剑相抗,三面重兵环绕,包围圈渐渐收拢,将他逼向悬崖边…不对!此处的刀痕力道如此轻微,用刀的人显然杀意不重,看来刘询并不想立杀孟珏,他想活捉他?为什么…也许孟珏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也许他还有顾忌,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所以并非他诱孟珏到此,而是孟珏发现他的意图时,主动向悬崖边靠近,他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任刘询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