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翻。我会让六太去找你的,到时候你把翻译出来的东西交给他就可以。”
“好。”韩云松口气站起身,只觉得全身发硬。尚隆放开她的手臂,岚飏则
握紧她的肩。
“哦,对,你翻译东西,可千万别自己手写啊!找个人帮你记录!”尚隆大
声说道,韩云红了一张脸:字写得难看又不是她的错…
岚飏脸色一沉,拉起韩云:“那我们走吧。”
“我先去挑书,你做什么来的?我看看带走多少不会造成负担。”韩云走到
书架旁边,觉得取舍真的是很难。
“驺虞。”岚飏拉住她,“韩云,我们回去吧。”
韩云挑了一堆书,向这里的下仆要了袋子,岚飏帮她拎着。韩云向尚隆和赶
过来的六太告辞,在岚飏之后上了驺虞。
过了高由山,眼前熟悉的大地,韩云抱着岚飏的腰,觉得眼底有什么要涌出
一般。
回来了。
柳北国。
二十。风起云涌“韩云,你回来了!”
随着声音飞过来一个人影,扑上的姿势停在她身前,极度喜悦的表情猛地收
敛,做出一副稳重样子,“欢迎回来,我们都很想念你。”
来的自然是永栩,韩云见他表情变化,心中便是一紧。岚飏时刻注意她的表
情,见她如此,对永栩使了个眼色。永栩知他意思,放下装出来的成熟,露出
原本单纯的笑:“你回来就好了,我们都在等你呢。”他上前去想抱住韩云,
岚飏脸色有些难看,韩云一闪身躲到一边:“见过台甫。”
“韩云…为什么这么叫我…”永栩低下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你叫
我永栩啊,这名字还是你取的呢。”
“我取的。”韩云冷冷一笑,“我算什么,我取的?先王没有给你名字,你
就没有名字。我取的,有什么用处。”
“主上、主上已经把这名字正式赐给我了…”永栩抬头,晶亮的眼转动了
下,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果然,韩云脸色更加难看:“哦,那么还真
是恭喜台甫了呢。”
“韩云,他的名字是你取的,我只是让它变成正式。正如你制定下的那些法
规,我大多没有改变,只是有些我不是很清楚的暂缓执行而已。”岚飏缓缓说
道,“韩云,我需要你。”
韩云低低一笑:“那不过是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主上不妨全部废除。”
“韩云!”岚飏站在她身前,深深看着她,“你真的这么以为?”
“主上,您才是王,什么法律规定,都是您制定出来才有效。”韩云微微笑
道,“您觉得好就好,觉得不好就不好,我无权干涉。”
岚飏重重吸气,平息反驳的冲动——现在他和韩云之间,已经不是当初的男
孩和小司寇的关系,一句过激的话就可能让她走岔:“现不说这些…韩云,
你是还住在玟华殿,还是换地方?我让人把东西拿过去…”
韩云抓紧包袱:“不用了,主上,我不想住在宫里。我是清集乡乡民,您忘
了么?”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岚飏低低喊道,“韩云,我当时是怕你想不开,
你在宫里只会钻牛角尖,我只能用激将的…”
韩云自然知道,将头转到一边不去听,岚飏抓住她肩头:“韩云,我知道我
不该和纳嘉一起骗你,但那是因为我不知该怎么劝你,我怕自己会被你左右,
即使明知道你做错、明知道你那么做很危险,但只要你坚持…我就没有办法
拒绝…所以我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宁可带着叛军来到我面前。”韩云淡淡说道,“还让琴夕…她…”
“我成为叛军首领,一方面是为了压制障隆,另一方面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
阻止你不残害自己!”岚飏让她看着自己,眸光极深直视着她,“你知道吗?
琴夕临死之前说过一句话,她说,柳国,就交给你了。她说的是你。“
“韩云,不要生我们的气了,好不好?你能清楚我们的做法,难道你真的无
法原谅?”岚飏握着她的肩摇着,想要摇醒她一般,“韩云,拜托你不要和我
们赌气了,我们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不是真的爱你,没有一个不是真心为你好
…就算你觉得我们做错了,也不要用我们对你的关心、对你的爱来折磨报复
我们啊!”
是么?她是在用他们的关怀…来报复他们么?
韩云低下头,她不是不清楚他们的作为,不是不清楚他们对她的关心,只是,
她仍然不舒服。是嫉妒吧,很明显的嫉妒呢,她苦笑。
“…我累了,可以回玟华殿么?”她静默片刻,轻轻问道。
韩云说了不想人打扰,岚飏也就不去和她说话,连特地赶过来的玥临也只是
远远看她一眼,不敢来敲玟华殿的门。他们都很了解韩云,知道她极端的性子,
万一让她生气,搞不好又是出走寻死…她却也不知,韩云也非以前绝无回寰
余地的她了。这半年来,她变得比谁都多。
其实每一个问题,都有了答案吧?只是,她总有不甘。不再对自己完全否定
之后,他终于给自己的失败找到了几个理由:太“教条”、太快、没有群众基
础…这些都是她能够接受,并且能够改正的,却有一点,她无能为力。
那就是,她并不是王。因为她不是王,百姓无法给予她信任,官员拿她的命
令当作玩笑,都怀着“撑一撑,等麒麟找到新王就好了”的想法…在这样的
情况下,她只有三个月时间,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改制?连维持原状,都要用尽
所有力气。否则,怎会在聚辰镜碎了之后,还不停地吐血?心力交瘁啊。
可是,真正的王又是不同。
永栩曾经流着泪,用那样清澈的眼看着她,对她说他不要其他人做王,他只
要她。那一瞬间,她以为她是被柳国百姓寄托了希望的人,于是忘了自己不是
王。这种想法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吧?何思刺杀她的原因打破了她的幻想,而叛
军打着的旗号更加告诉了她她自以为的伟大是多可笑。她,即使心力交瘁,他
们心中,她仍是篡位者,因为她不是王。
只有岚飏. 永栩跪在他面前,对他说誓约忠诚。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制,因
为他是王,他不用担心天灾,不用担心人祸,连下的命令,都比她的有效。
她,嫉妒岚飏. 真是奇怪的感觉啊,为永栩——为柳国人民,嫉妒岚飏. 怨
怼,她付出那么多,在他们心中,还是岚飏最重要。这种想法多么的幼稚,她
却无法释然。
况且,即使不算这点,她也不能留在这里…
门口传来敲门声,韩云微微皱眉,她在静思,实是不喜别人打扰。却不知是
谁,在岚飏吩咐过不要接近玟华殿的情况下还来敲殿门。她轻唤一声:“进来。”
一边看着门出神,一边想心事。
“韩云。”进来的人有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是纳嘉。韩云呆呆看着她,忍不
住暗嘲起来:改变最大的人,不是自己,是纳嘉吧?从一名哭泣着上丰州告官
的女孩到监督满朝官员清廉与否的清正司司长,她的变化是最显著的。当初那
个哭泣着站在她面前的纳嘉已经不再畏缩,站在韩云身前,气势倒比她高上几
分。韩云起身坐在床上,把椅子让给她:“司长请坐。”
纳嘉眼神黯了黯,随即恢复正常:“韩云,我知道你怨我恨我,这我都无所
谓,我只是来对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绝不多打扰你。”
韩云一笑:“怨恨之语,言重了。”
“当时我入宫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岚飏阻止过我,但是没能成功。他也没
有要求我做什么,唯一让我做的就是把聚辰镜砸碎——如果你认为这是罪名那
么我也无话可说,在我们看来,你的命远远比柳国遭不遭天灾重要得多。”纳
嘉不管她说些什么,疾疾地说道,“岚飏率叛军打上凌云山的时候还不知道自
己是王,他冒那么大的危险,在叛军中、在障隆眼下掩饰,面对随时会打回来
的王师,还要坚持上山,是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吗!”
“什么王位啊,你以为他真的想篡你的权?他只是想要你健康活下去啊!你
知道当我告诉他你身体不好,一直在吐血的时候,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吗?他像
是恨不得替你受这些苦啊!韩云!你若是看到他那刻的表情,看到他的恐惧,
你不会这么绝情!”纳嘉喊道,“那时并不是攻打丰州的好时机,岚飏也还没
有除去障隆,贸然造反有多危险,你能想到吗?可是他一听你的情况,就算是
危险也不在意,立刻布置队伍…韩云,岚飏对你如此,你怎能为了自己的无
聊情绪伤害他?你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你——”
“多少呢?你告诉我吧。”韩云看着纳嘉,很平静地问道。纳嘉一怔,觉得
她语中讽刺,不禁皱起眉。
“那天在高由山上,我们让他先离开,并在他的旄马上放雷硝。韩云,你当
时是不是还一直为他对你的怀疑不快?可他刚离开山就想通了其中关节,虽然
明白回来很危险,还是勒回旄马…那时候,雷硝正燃起来。”纳嘉说道,直
直看着韩云,“他那时应该不管我们,坐着受惊的旄马直接跑掉,可他竟然在
空中让旄马转头——那是被雷硝惊了的旄马啊!你能想象那有多危险吗?”
“所以其实你们一直在一起?”韩云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常世遇到的。”
“他被通缉,哪里有可能那么容易遇到。”纳嘉说道,“你不知道当他看到
驾鸟上只有我的时候他有多惊慌,即使我劝他说先王不会为难你,他也一直埋
怨自己不相信你,没有带你一起离开…即使危险,他也要带你走…韩云,
岚飏一向思虑周全,只有对你才会如此乱了分寸。后来他也埋怨过我很多次,
怨我不该配合你演戏瞒他,怨我不该救他不救你…你说他这是不是无理取闹?
和你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云轻轻一笑,纳嘉继续说道:“然后他又惦记着救你出来,自己明明被通
缉还要到处扩张势力,结果…差点死掉…”她在眉心按了按,“你也见到
他的伤了,你知道那时有多可怕多危险,差一点…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韩云低下头,想起岚飏额上伤痕,也自后怕。再想他一身寒冽的气度,想必
是在常世淬练出来的,又是一阵心悸。他为了她,她不会不清楚。
“你卧病绝食,他也不肯吃饭,直到传讯的人说你在狱房中吃了东西,他才
停止绝食。你留下的种种规定,他只有推迟,没有修改,你知道他为此要多多
少操劳吗?他坚持要你回来做秋官长,所以他不想指派任何人接替秋官府的职
责,只好自己兼任,你知道这有多辛苦?难道你没发现他消瘦了很多?”纳嘉
问,“韩云,就算他做过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也都是为了你,你如果再这么恨
下去,岚飏会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我…”韩云低下头,低低声音,“纳嘉,你是要替他讨人情么?”
纳嘉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见韩云抬头眼光一扫,眼神竟有些迷茫:“那
么,我去做秋官长好了。”
“既然,我欠他这么多…”
纳嘉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而当她听到韩云温顺地说同
意的时候,实在是吓了一跳的。然而秋官府在常世,岚飏不舍也不敢让韩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