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出了很多“那边”社会的制度和优势,这样的设置显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

政府权力,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法律正常运行的情况下,即使国王庸庸碌碌,

国家也不会陷入悲惨境地。更何况助露峰虽然刚愎自用了些,确是英明的王,

怎么也不该失道啊。

 韩云深深迷惑着。

 两人讨论完之后,助露峰本来是想和韩云一起用晚膳的,韩云说内宰大人说

要宴请她们这些天官,助露峰便先行离开。

 韩云住的玟华殿在芬华宫的内殿中,在内臣的住处中和王所居住的北宫最近。

 韩云出来乍到,只能分清三公府、内殿外殿,芬华宫更深处就没有进去过了。

 内宰宴请她们的地方并不难找,她却绕了半天不知在哪里。

 找个人问问吧,她走到女侍们住的地方,打算问下路。刚走到门边举起手要

敲门,她就听到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

 “我不明白,同样都是女御,为什么韩云那么得主上宠信,琴夕却被关在牢

里!”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忿忿不平着。

 “没办法啊,谁叫琴夕说话不加考虑呢,这也和受不受宠信无关。”另一个

女声说着,“就算是那个韩云,说了那种话也可能被关进牢里啊,琴夕就是太

不小心了。”

 “可是琴夕罪不致死啊!就连囚禁也不应该,我国根本没有这项法令的!”

 “法律!法律也是主上制定的啊!主上说的话就是法律!”

 韩云皱了下眉:这是什么想法,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凌驾于法律之上。即使

是国王皇上或者是总统首相,都是如此。

 “可是这样,主上会彻底失道的…”

 “住口!因为那两个字而被杀被囚的人还少吗?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把这

两个字给我吞回去!”一个听上去略微有点老的女声喝道,“琴夕被囚,颜朝

被处死,还不是因为她们说了那两个字的关系!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不知道轻

重!”

 一时之间,屋内忽然静了下来。过了半晌,那声音方平静了些,说道:“我

们已经劝谏过了,主上不听,身为天官的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但我们不能

为了劝谏,而让一名名天官送死。现在主上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并且为此作出

更加错误的事情,我们的劝谏只会让主上越走越偏。现在只有寄希望于那个很

受宠的韩云,希望她能含蓄一些劝说主上,至少也要把琴夕救出来…”

 “能行吗?我们都不知道那女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会受主上宠信。

 如果她支持主上处置琴夕她们,劝说她的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

 “那也没有办法,这是现在我们唯一能说上话的地方。主上现在根本不信任

任何人,天官长和秋官长的权力很多都被主上收回去了。不过听说那个韩云处

理了几件秋官府很久都无法下定论的案子,而且处理得颇为得当,想必也不会

是不讲道理的人吧?”

 “而且凭主上对她的宠信,她本不该当这个女御的。虽然也也可能是主上没

打算提升她,但也没听说她要求更高的官职,她应该还是遵循法条的人吧?”

 另一人叹了口气,“关键是,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能对主上说上话。颜朝也

算是在主上身边做过好几十年的掌客了,只是因为对主上说了‘失道’二字,

就被处死…”

 “什么人?”内宰玥临听到外面响动,一把刚才说话的人将她掩在身后,喝

问道。她心思转的极快,瞬间想到怎样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以免除他人的罪

责。

 “对不起,惊到你们了。”韩云轻轻推开门,微带歉意地说了句。大家看到

是她,有的人松了口气,有的反而更加紧张。韩云见其中一些人的防备眼光,

说道:“我会劝说主上的,不过我能力有限,也不一定能成功,你们不要对我

报太大期望才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冒死劝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助露

峰再为了这件事无由杀人了。这样,他会在失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玥临忽然跪下,她身边诸人也都起身跪倒。韩云一下子慌了手脚:“你们做

什么?快起来啊!”

 玥临抬起头:“自从你来芬华宫之后,民间的妖魔开始渐少,天灾轻了些,

连刘麒的病都开始好转。”

 “韩云,你一定可以劝服主上,将国家从失道的厄运中解脱出来的!柳国…

 …就拜托你了!“

 韩云傻了,她没想到这些人会对她如此期待,她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

很重很重。

 “可我不一定能行啊…”

 “只要你能试试,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玥临说道,“对臣子来说,不

能阻止王的失道是最大的耻辱!”

 韩云其实非常不喜欢这种说法,因为这话里面奴性很重。但是面对这些执着

的人,她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这里毕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的人都认为王是

至高无上的、国家的救星——在她的时代,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人。

 她可以告诉她们,王其实只是必要的“恶”么?

 “我会尽力的。”最后,她只能这么说。

 “刘麒,最近身体如何?”

 少年从床上微微起身:“主上,我最近好多了。”

 “哦。”淡淡的语声,“使令可以动用么?”

 “可以。主上想要做什么?”

 “得我想要。”男子唇边露出一丝笑,很温柔的笑。不知怎地,看起来却有

些寒意。

 晚宴上喝得多了些,虽然说一群女官也不会喝太烈的酒,但韩云是在座众人

的中心,大家都和她说话都向她敬酒,她也不好推辞。更何况她听她们所言,

心中也不免有些抑郁,喝得便有些快。急酒最易醉,她确是有些醉了。

 她们讲给她这几年柳国的种种,这些女官都是离助露峰最近的人,他的改变

和一些不当之处,她们最是敏感。虽然十二国有在位超过六百年的奏国宗王、

在位五百年的雁国延王,但其它国家的王在位时间均比助露峰短。一百二十年,

这个数字并不如它说来的简单。一个普通人的一生不会有一百年那么长,若没

被选做王,也不是仙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早就死去了吧。常年重复相似的事

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更何况因为柳国法律的完善,王所要处理的事务很少

有变化,更少挑战性,助露峰在闲暇的时间里也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其间,

便难免有些和法律还有权力交叉的空间。一个国家王最大,而且王是天任命的,

自然不会有法条来限制王——即使违反法令,也没有办法惩罚王——所以助露

峰也难免用王的权力达成一些私事。其实这也是难免,各国的王都有这种情况,

柳国还算是轻的。

 韩云苦笑,这大概就是那句“权力使人腐败,不受约束的权力使人不受约束

地腐败”在现实中的体现吧。不过这绝非问题的全部,柳国的问题,绝对不是

这么简单。

 这些女孩子——当然大多数都已经很“老”了,因为王宫之中的天官,基本

上都受过封成为仙人。虽然看起来是少女,但大多数都工作数十年甚至百年—

—对国家、对国王的担心和关心那样强烈,韩云在面对她们的时候,会觉得让

她们失望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可是即使她有直谏的决心,助露峰会听她的话么?她是做什么的,凭什么她

就会对他造成影响?女官们对她期望很高,言下之意就是他对她是“另眼相看”

 的,他和她关系“非同一般”。可她不过是他在民间捡到的一名略通法律的

海客,他赏识她对法律和制度的理解,却和什么情爱无关。别说助露峰对她没

那个意思,就算有,她也是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

 韩云又开始沉浸在回忆中,记忆中阿剑的模样却已经越来越模糊。时间实在

是再无情不过的杀手,她的伤心和爱恋,已经成了记忆中模糊的碎片。蓬莱,

中国,连在梦中,都看不清楚故乡的样子。

 韩云抬头看天空,此时天色已晚,月光半明。但愿人长久,可是连月亮都不

是那个月亮了。

 她看着皎洁明月,忽然一阵黑云遮住了月亮。她微微皱眉,看着阴影渐渐扩

大,忽然觉得不对劲——那阴影不像是乌云,而是…

 韩云向后栽倒,险险躲过那阴影的袭击。她左手撑地,勉强向侧面跳过去,

同时大喊:“来人啊!有妖魔!”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楚阴影的样子,但明显的腥气和大体形状让韩云迅速判

断出这是妖魔。她心中大惊,按理来说王宫有麒麟在,一般的妖魔不可能进来

才是。难道…麒麟会出事?

 她心中慌乱,一边却还要抵挡眼前的妖魔。她在宫里自然不会带兵刃,四下

张望没有什么东西,连躲了几下,跳到花园之中。她从地上拾起石头,不断向

那妖魔的头部砸去,口中一直不停喊着。花园里树木婆娑,妖魔身体比较大,

怎么也抓不到她。这样坚持片刻,长廊那端火光晃动,禁军赶到了。妖魔见势

不妙,跳出花园,飞上空中逃跑了。

 韩云松了口气,再也无力站立,脚下一软坐在地上,只觉得全身冷汗直下。

 “你还好吧?”司右济融忙上前扶住她。韩云摇摇头,从惊慌恐惧中略略回

神,忽然一把抓住他:“主上…主上怎样了?刘麒呢?”

 “主上…”

 “韩云,你没受伤吧?”一个威严声音响起,渐渐靠近。韩云抬头见是助露

峰,放下心来——王还在,看来应该没事,刚才的妖魔,大概是偶然闯入吧!

 她忽地一怔:什么时候,这个国家的兴亡,竟然成了她最关心的事?像她这

种浮民,本不会有国家归属感的,不是么?

 柳兴佑四十六年,国现败象,妖魔横行。有妖魔妄图入宫伤人,幸为女御韩

云发现,逃出宫去。韩云冒死抵抗妖魔,实是大功,特升为大师。

 批:此事甚疑。

 ——岚飏《柳国记事》

 韩云觉得这个功立得莫名其妙,官职更是升得奇怪,但别人都对她说宫里进

来妖魔是非常危险的、发现妖魔就是立大功、万一伤到王和麒麟国家就完了等

等,让她无法推辞。

 她对助露峰提出免除琴夕的罪名,刚说了琴夕二字,助露峰就说她受了惊吓,

应该回房好好休息,让济融把她送回玟华殿。看来他是一定要囚着琴夕了,韩

云还想说些什么,助露峰却转身走开。

 偏偏太医给她诊脉,说她体虚外加气息不调,最好好好休息几天,调理一下

身体。她自己身体自己知道,其实不过是做侍女的时候营养不良,现在已经好

多了。可助露峰当真把她房中的文件都拿走,让她在房间里闷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