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掌柜一句话倒是显得云英挺小气似的,可还没等云英反驳。刘大掌柜又笑着吩咐候在一旁的店小二:“小秋,既然云英姑娘要忙活其他,那你手脚麻利点给远根和曼儿装些大肉包子。”

云英忍着心里的不快,对刘大掌柜福了福身子:“不牢刘大掌柜惦念,远根和曼儿如今不喜欢吃大肉包子了,珍味居的大肉包子还是留着送给孤老院的老人家们享用吧。”活了这么些年,云英最佩服的就是那些做好事能持之以恒的人了。刘大掌柜对她再不堪,人家的慈善事业也一直默默进行中。冲着这一点,她就不会和人家撕破脸那么没品。

“好狗不挡道。”胡三更不客气,将刚才听掌柜出来就挡在两人身前的一个店小二直接提着衣领口扔在了一旁,示意云英可以迈步了。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跟了刘大掌柜多年的小秋店小二犹豫地看了眼他:“大掌柜。要追吗?”

追个屁!刘大掌柜差点曝出一句脏话来。原本辣椒收获的季节,想着找了贾氏买到豆瓣酱的秘方就可以大批量生产豆瓣辣椒也给主子大赚一笔,谁知道估算出错,如今各处珍味居都开始了辣椒收购,要是过些日子这些辣椒都烂在手里那才叫丢人。

所有人都以为刘大掌柜是冲着关平十拿九稳的会试而去的。却不知就算关平连过三关到殿试他也是不一定看得上眼;他看上的只有“贾氏”手中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原本以为,玉米和油菜是贾氏经由另外的渠道呈到御前,现在看来,事情真的是扑朔迷离不明所以了。罢了,就冲着这一点,回头也要让刘二想办法重新和云英搭上关系,大不了今年再去京城多帮云英收购点胡豆回来吧。

云英这次赶集买的东西真的挺多,胡三这大力士都快撑不住了,好在在药店碰上了来给常姑父买药的李虎子,这才帮着分担了些过去。

大夫那儿,云英倒是得到了更详细的答案,原来乔五妮一家子只是营养不良,只要好吃好喝养上些时日便行了;而常姑父那毛病也不厉害,只要人是饱的暖的,病症就不会复发。就为了得到这样的答案,乔三妮家也是卖了今年荒地大半出产才换得大夫去看了一趟。

大夫的结论说得倒是容易,可要做起来相当的困难,乔五妮一家就算在李家村立足成功,可今年怎么办?这还刚来就拖得乔三妮一家卖了全家大半的口粮,到了明年怕就是两家人数具皮包骨的尸体了。

不过,乔三妮家这种倾尽全力的相助也使得云英精神一振,把手里拎着的两包安胎药往胡三手上一搁:“我再去一趟李府。”

胡三眉头一挑:“好,一起去。”他也想看看李长海要怎么收拾乔远慧那种自讨苦吃的贱人,要是手段不佳的话他不介意多传授两个。

“那走吧,虎子哥,你也一起吧。”李虎子肩上还扛着一大袋她买的糙米,云英可不好意思就把人给打发了,再说了,这个时辰去李府正好赶上午饭,李府的饭菜指定不差,大家就当开开荤了。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府守正门的门房根本就不给三人通报;没办法,云英只得肉痛得抓了一把钱约莫二三十个放到门房面前:“劳烦您通传一声,我们是给三少爷送黄角楠来的。”

这下子,即使三人身前身后都见不到一丝花草的影子那门房也飞快报了进去。估计上午李长海后面还发了好大的火,接到消息的小猴子知道自家少爷前两天才让人给知府公子送了一盆叫“黄角楠”的东西,还挺重视的,当下不敢隐瞒,冒着被骂的危险敲门报了上去。

谁知道李长海不但没开口骂人,反倒是面露喜色亲自往门口接人,吓得小猴子不住咋舌,什么人?莫非是罗家小少爷来了不成?

可是…

门口只有早上才刚刚在府里出现过的主仆两个,另外多了个黑不溜秋的矮个小子,左看右看,除了两个男的身上挂满了大小布袋子之外哪里有黄角楠的踪迹,用力吸了吸鼻子,确定门房是被这三人骗了,咳了一声,小猴子正想上前威严地赶三人走人。却不料那厢李长海语气中都透着欢快:

“以后只要是云英小姐或是这位胡管家上门,只要我在家,直接请到我院里去。”

叮嘱完门房,李长海又扫了眼胡三和李虎子身上的袋子,冲着云英狡黠一笑:“来就来嘛,还专程置办这么些礼物,真是见外了啊!小猴子,快收着。”

“啊…”小猴子愣在原地,早上少爷都还被这几个土愣子气得够呛,现在怎么这样?真的要去接东西吗?

“这个,这是苕花表妹的东西,不是送给你的。”李虎子站在这阔气的门房里脚都有些发抖,但听到李长海不过就是一句话的功夫就想夺了表妹花了好几两银子置办的东西,还是很勇敢地站到了云英身前。

他的表现不但让云英刮目相看,就连胡三和李长海也不得不多看了他一眼,皆暗暗点了点头。

“行了,三少爷,这个是安胎药;那边是五十斤糙米和二十斤黑面,另外还有一匹土麻布,你确定要收下?”云英故意把安胎药送到他面前,“安胎药哦!”

那语气,那眼神,让李长海脸上的邪笑顿时就龟裂成讪讪,摆了摆手:“都放在这边吧,等你们走的时候来拿,少一样我都给你们双倍赔上。”

李府范围很大,李银凤为了近水楼台搬到了和关家相邻不远处的院子,主院现在就住着李长海一个主子,一路走来连下人都没碰上两个。吩咐了小猴子去厨房让送一桌饭菜到他院里,李长海便径直带了三人来了他那精致的小院子。

正文、168 搞定租田

路上,李长海也是在观察云英三人。

胡三那人李长海本就没轻看他,现在更是确定他之前的家世应该不差,不然见着这移步换景的李府景致怎么会无动于衷。

云英的表现就更让李长海觉得不可思议了,看她的样子,和走村里的田间小道没什么区别,沿路越来越精致的摆设在她看来就像是田里的庄稼,眼中连一丝惊讶都未曾出现。

还好有一个束手束脚的李虎子来证明李府依然是乡下人眼中的大富之家。只见他低头不敢乱看,却时不时的听见他倒抽凉气或是惊呼一声,又怕扰了李长海计较,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李长海院里待客的正厅里,地面全都是打磨光滑的青条石,一脚踏上去能看见自个儿的身影,李长海和云英倒是神情自如地依着李长海示意往左边会客的藤椅步去;李虎子就不行了,一脚踩下去发现倒影中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忙收回了脚步;收了脚步,地上却是多了个泥巴脚印,弄得他一张黝黑脸庞整个扭曲成一团,再也不敢迈出步伐,跟着云英一路强撑起来的勇气就此溃不成军。

这才对嘛!李长海暗暗点头,李虎子的表现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嘛!像李长海和云英这样的根本就不正常好不好。找到了这理由,李长海的心理终于平衡了许多,手中的玉骨柄折扇摇得分外欢快,当即也不勉强李虎子进门,招手唤了门边上候着的小厮:“你过来带这位小哥去厢房偏厅那坐会儿,点心茶水什么的上勤快点,待会儿厨房来了饭菜也给他备上些。”

他院子的厢房偏厅平日里都是接待生意上的管事们,该什么待遇那儿的人门清,绝对不会懈怠也不会轻视,这样的安排既方便了他和云英两人说事,又不至于怠慢了云英亲自带来李府的李虎子。

“多谢李三少啦。”云英听他这么安排心里很是受用。今天也是她临时换的主意,总不能就打发了做苦力的李虎子先走吧,那样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说那么多干什么?不过,这位胡管家是不是也去偏厅用点茶水?”李长海刚得意地昂起头就对上胡三眼底的漠然。顿时心里就不觉得不爽,出馊主意提醒“主人谈事情下人回避。”

“孤男孤女的还是避讳些好,特别是…”云英都还没开口,胡三就用一种看“下流坯子”的眼神扫了李长海周身,让云英那句“不用”都干巴巴卡在喉咙里,暗笑于心。

“特别是什么?你这话是说本少爷人品有问题了?”李长海毕竟才十六七,被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胡三用轻视的眼神一盯立刻自乱了阵脚,还好话刚出口又觉得这个样子有失他翩翩公子的风度,想了想,回了句:“就她这样。本少爷可没兴趣。”

云英很想对天翻一翻白眼,这胡三,似乎对谁都冷嘲热讽的,要不是看他就嘴巴差了点办事情挺稳妥的她早就把“卖身契”丢给他让他自生自灭了。

“好了,我知道我这个样子不会让你起什么心思。但你也别说这么明显啊。还有你,胡管家,你说我和李三少孤男寡女要避讳,那你呢?”云英理了理身上便于行动穿着的男装,不偏不倚一人说了他们一句。打了主意等房子建好再租点地种油菜,她就换回女装在家做个甩手掌柜,能好好待家里谁愿意风里来雨里去啊。

李府的午餐虽然不奢华。但也挺精致的。

谁知道李长海都还没来得及得意夸赞两句,就见胡三嫌弃地住了筷子对云英道:“还是赶紧说正事吧,这饭菜还没你胡乱做的好吃。”

云英也吃不惯李府厨子清淡的手艺,当即很听话的也放了筷子。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的确,李三少,要不然你让厨子去珍味居学一学。”

李长海本来都恼羞成怒的。闻言却是眼前一亮,摸了摸下巴,“这个倒行,过不了多久,珍味居怕就得下重金求我来着。”

瞧着他那像是偷腥成功猫儿般的邪笑。云英想起今日见着刘大掌柜时他急切的神情,想必是李长海用了什么手段吧。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只是问问李长海他们家那些肥田往外租还是不租?

李家的那些田因为怕赶不上第二年的稻子,秋收后都是撒上苕菜肥田,无形中就浪费了大半年。自打云英打了李家那些田的主意她就找乔三妮夫妇问过。这李家村的人自然不知道什么选种、育苗、插秧…,每年春暖种下稻子,秋末才开始收割,产量还低得吓人,偏偏白米在腾云朝价值颇高,就一亩三两百斤稻子还让人觉得收益不错。

谁知道她今天刚说要租用这些田从秋末到春暖的半年,李长海就问她为什么不租一年。

“能租一年?”云英当然巴不得能种上一年了,之前她是打算租用这些田地,当然不会凑上去教李长海家下人怎么合理种田,现下听到李长海主动提出租给她一年,可没把她给兴奋坏,还好理智尚存,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是为难地摊了摊手:“我手里资金有限,可拿不出你收获稻谷的那些银钱来。”

李长海主动说要全租给云英倒也不是一时性起,李家村那百亩地本就是为着宗祠留在那的,开年之后他爹要回来将宗祠搬到朝日城去,那百亩地在计划中是直接牙行卖掉,也免得牵扯太多。现下云英说要租,他都想直接一口价卖掉的,可转念想起云英层出不穷的手段,临时将卖给换成了租。云英有心压价,李长海又岂会不知,于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道:

“那边连着宗祠和李家旧宅总共是一百亩地。开春后宗祠会拆,院子里的长工下人也全都要撤走,那院子要是你能帮我维护着方便我偶尔住上几天的话能抵一部分租子。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股份在我这吗?等和京城常老板谈成之后,相信你很快就能凑齐其余八十多亩田的租子了。”

那八十多亩天其中二十多亩又是李家村村民在租种,李长海干脆又把这二十亩田的归属权丢给了云英,随便她继续租还是干脆卖掉免得麻烦。

一顿饭吃完,双方算是达成了协议,趁热打铁,李长海干脆又让人送来笔墨纸砚,将租用田地的契约写好。契约上规定,今后五年李府在李家村的一百亩田地都以每亩五十斤稻谷的价格付银钱给李长海,这价格随着稻谷价格涨跌随行就市。今年的一季稻谷自然不用云英付租钱,也就是说,李家的那百亩肥田云英只需要找人帮着看好李府的院子不荒废,可以等到明年秋收才开始结租钱。

看院子这活计云英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乔三妮一家和乔五妮一家。李府搬走之后据李长海说会空出一个下人住的大四合院来,倚着李家建的棚户区也因为会因为李家搬迁全都撤走,若是乔三妮等人搬离那边,那儿也能改造成一片菜地来,届时乔三妮和乔五妮两家子也能做到自给自足。再说,近百亩的田地需要用的人手也不在少数,这两家人加起来劳力也不少,正能够帮忙干活儿。

将各项事宜交代完后云英便提出了告辞,她还要赶着回去将土地好好规划一番,既然地已到手,她可没打算全都种稻谷,在岐山花园里收集起来的各色鲜花种子总算找到了生根发芽的好地盘。

“少爷…少爷,罗少爷来了…”李长海刚起身准备送云英和胡三出门,小猴子就一路连吼带叫地扑了进来。

“你说谁来了?”李长海闻言可顾不上云英和胡三,抓了小猴子的领口追问道。

“罗少爷,朝日城知府家小公子罗松罗小少爷。”小猴子挣扎着扭着自己领口,忙不迭给自己主子解释清楚。

李长海这下听清了,将小猴子一丢:“快请!”回头看了看云英和胡三,面露抱歉之色,还未开口,云英倒是很识趣地问了句:“李三少这院子可有捷径通往偏门?”

“有。”李长海抱歉拱拱手:“今日是我的不是,改日再给二位道歉。”说罢,忙唤了偏厅里的小厮带着李虎子出来,吩咐小厮领着三人从旁边院子离开。

都出了李长海的院子,云英还后悔地拍了拍额头,“刚才怎么忘了问问远慧的事情怎么解决了。”

胡三可是知道方才好几次云英旁敲侧击都被李长海很技巧地绕开了话题,他也无意提醒,李长海人不笨,想必那个乔远慧不会那么容易如愿以偿的罢;长腿一迈,将云英丢在了身后,施施然丢了一句:“要不然你转过去问问?”

“鬼才去问咧,关我什么事?”话是这么说,云英还是觉得有些惋惜。李长海和乔远慧身份相差太远,其实以乔远慧的头脑和长相要是别那么心大,又有有愧于她的乔石头一家子在背后撑腰,她离开李家的日子会过得很幸福,偏偏她心气高,就赖上了李家,今后日子怕是难过了吧。对于这个结果,云英只是觉得惋惜,但却不会同情,路都是自己选的,是苦是甜都得自己承受。

正文、169 花痴罗松

云英都还没走多远呢,李长海的小厮小猴子那独特的尖细音调又来了:“留步诶,前面的云英小姐请留步!”

“又怎么了?”这次云英都觉得不耐烦了,眼看着前面都是偏门的木头门槛了又被拦下来,难不成李长海反悔了?

“云英小姐,罗五少爷有请。”小猴子喘了口气骄傲地说道,就像是罗家五少爷请的是他似的。

李虎子今天在这儿受的惊讶已经够多的了,听到这个少爷那个少爷的第一感觉就是“可怕”,当即扯了出胡三的衣袖:“胡管家,没叫我们,我们就不回去了吧。”

胡三浓眉紧紧皱在了一处,他也不想再去凑这个热闹,那个罗五少爷听说是朝日城知府之子,这样的人万一认识他或是看过他的画像那就麻烦了;念及此,心下不再犹豫,点头应承了下来:“那我们去镇子外面茶店子等一等吧。”

云英翻了翻白眼,这胡三,叫一声“小姐”他要死啊,在家里不叫小姐叫云英那就算了,在外面就不能给点面子吗?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别丢了我自个儿回去就行。”

跟着小猴子重新往回走,云英肉疼了一下下掏了块碎银子大概五钱的样子放到小猴子面前:“小哥,能不能透露下为什么又让我转回来?还有那罗五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啊?”

俗话说拿人手软,小猴子这几天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少爷对这乡下土妞不一般啊,少爷的心思他不敢胡乱猜,但至少知道眼下这土妞暂时是不能轻慢的,况且,她还如此识相给了银子,便趁着还有一小段路的功夫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

罗五少爷是朝日城知府家的幺子,也是知府大人老来得子。而且在罗五少爷的洗三酒宴上罗老爷得知了自己升任朝日城知府,当下便说罗五少爷是他的福星,自此对罗五少爷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好在罗知府有个颇有见识的夫人。这才没把罗五少爷给养废,只是,罗五少爷不知道从哪养来的毛病:什么都没多大兴趣,独独喜欢奇花异草。

李长海去朝日城之后和这罗五少爷在一起念书,那时候罗五少爷在书院里可没暴露身份,因着他“花痴”的名号,根本就没人和他做朋友,李长海去朝日城后开始做生意,成天想着偷跑出学堂,当时只是想着贿赂罗五少爷帮他在夫子面前遮掩一二。时不时就会给罗五少爷带一两盆花花草草,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倒还真成了朋友。

后来罗五少爷身份显露,别的同窗他都置之不理,独独郑重请了李长海回家走了一圈;之后李长海的车马行生意就像是绑上了金字招牌。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投桃报李,李长海也经常送罗五少爷一些本地难见的花草。

前些天李长海不是从云英手里要了几盆花吗,回来后就送了一盘黄角楠和一盆造过型的金弹子去了罗府,就是为了感谢罗五少爷帮忙请到了京城胡豆大王常老板前来。本来以为就这么算了的,可今天罗五少爷却是突然驾临,正事都没说就叫嚷着让李长海带他去找做出金弹子造型的人。

李长海只得让小猴子赶快留住云英了,因为他也不知道罗五少爷找云英是要做什么。不过要是找茬的话,罗五少爷大可不必亲自出马,他也就放下心来打量和罗五少爷一道进门却是站在一边稍显局促的管事模样中年男子。

罗五少爷大名罗松,因为爱花喜欢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神经质,只有在说到花花草草的时候才会精神焕发一副说不完的废话模样;李长海都暗示他好几遍介绍下中年男子他都只顾着巴着门边往外看。嘴里还不断嘀咕着:“怎么还没来?”

待得小猴子领着云英出现在门外时,他才眼前一亮:“小猴子,快过来,你主子让你找的人找回来没?”

“罗五少爷,这不就是少爷让我请的云英小姐吗?”小猴子深深弯下了腰。还伸手拉后面的云英也跟着弯腰。

云英却是没跟着弯腰,她此时大概明白为什么罗五少爷会不辞辛劳来百家集一趟了,好好的一株盘成迎客松模样的金弹子此时枝条乱七八糟蓬松着,作为爱花人士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件难以容忍的事情!“你们对那金弹子做什么了?”

“那个真的叫金弹子?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东西的,它又是为什么会长成…长成那副怪模样?为什么我拆开后就没办法重新让它还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罗松知道了云英就是这可金弹子的原主人,哪里还管云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直接伸手就要拽她去看被他快要折腾死的金弹子。

花了些许时间,云英重新将金弹子恢复原状,摸了摸盆里的土,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这才稍稍满足了罗松的好奇心;任他自己研究去,这才挪到李长海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他就喜欢摆弄这个,要是他高兴了,这朝日城你要办什么事那就轻而易举了。”李长海小声给云英解释了两句,书卷气十足长相斯文的罗松可是武人世家罗家的另类,最得如今在世的罗老太爷和老太太喜爱,只要罗松在老太爷面前露了只言片语,罗知府那就只有乖乖照办,还得办得精彩才行。

那边终于将金弹子不能太肥,造型之后不能乱动,要轻修枝剪叶等等注意事项在心里过了一遍估计忘不了的罗松这才呼出一口长气坐到了李长海身边,端了茶水一饮而尽,叹道:“我今天才知道,还有花草不喜欢土太肥的!哎…”这一声,估计是想到了以前被他养死的花草吧。

“行了,你那么远来一趟不会就只是要救回你的盆景吧?”盆景这个词李长海还是从云英口中听说的,不过今天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他一下子就对这个词汇起了兴趣。诚如云英说的,他对他朝日城府里房中博古架上的珍宝古董还真的看腻了,试想若是有一盆用花草树木编织的盆景放那,肯定能耳目一新。不过有罗松这花痴在场,李长海可不打算说出来,省得待会儿罗松又没完没了。

“是啊,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胡管家和我表哥得等急了。”云英看看天色,同样打算闪人,不过看罗松是真心喜欢盆景的份上,今后又或许还得靠着人家发财,云英很是大方地承诺了一句道:“若是罗五少爷喜欢盆景,我家里还有几盆银杏、梅花、石榴盘成的式样,秋冬季节摆在家里看着还行。改天我找马车给你送到李府来。”

“哎呀,什么罗五少爷,看云英妹妹年纪比我小不了多少,你叫我一声五哥就好。盆景不用你送我,明日我就让长海兄带我去你家亲自看,这玩意儿稀罕,我还得好好学学,别回头养废了还不后悔死。”听到云英要送他盆景,喜得罗松立马自降身份和云英攀起了兄妹关系。要不是知道麻烦,或许他今天就得跟着云英回家去。

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中年汉子从始至终都被罗松忽略,没法,只得趁着罗松和云英聊得热切之余给上座的李长海行了一礼:“李三少爷,在下春生,我们老爷叫常富,他说您知道他名头。”

常富!这不是胡豆大王的名字吗?李长海和云英飞快交换了一眼,最后还是李长海反应快,忙追问道:“怎的是你来百家集,不是说常老板亲自来了吗?”

“是这样的,我家主人另外有些事情,让小的先来给李少爷知会一声,不出十日,家主人必定亲自上门拜访。”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了,春生管事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家主子和主子娘两个人一路上就总关在马车里嘀咕,到了朝日城竟然丢下他们一群管事下人单独留书出走了,没把人给急死,还好前日让人送了封报平安的信到客栈,他这才找着罗松顺道带他来了百家集,总算是不辱使命。

“十日啊,倒是无妨。多谢这位管事特地前来告知一声,不如这样,你就暂且住在我府上等着常老板到来。”李长海不怕这管事说谎,能够接近罗松身边的,想必罗家那些护犊子的家伙已经帮忙查了清楚。听说常老板要十日后才来百家集也是松了一口气,看罗松的模样像是要在百家集待上一段时日,正好常老板没来,也免得顾此失彼。十天,希望珍味居还耗得了这十天半个月吧。

“云英妹妹这名字听起来就很诗意,令尊指定是位饱学之士!”那边,罗松都已经和云英聊到了名字上面。

云英失笑:“什么诗意啊!‘云英’是‘苕花’的别称,之前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就叫‘苕花’,上面还有梅花、兰花、杏花、桃花、菊花五个姐姐,下面还有个茶花妹妹,你觉得这是饱学之士能起出来的名字么?”

“咦,这些花的排列顺序我怎么这么熟悉呢?”岂料听闻云英答案的罗松并没跟着她一起笑,反倒是凝眉像是勾起了什么记忆。

正文、170 暖房大事

“梅花、兰花、杏花、桃花、菊花”这顺序正是云英五个姐姐的排行次序,罗松说他觉得熟悉,可想了半天都没下文。

云英有契约在手心里正满腹计划待实施,以为罗松这“花痴”又是在发痴了,天色渐暗,怕胡三和李虎子等得着急,云英当即便告辞出了李府?

在镇口茶寮汇合了胡三两人,坐了乔齐最后一趟“末班车”回村,到李家那片肥田时,马车上就只剩下赶车的乔齐和他们三人,云英便提议直接去乔三妮家。

还没等马车停稳当,李虎子就兴奋地找了正在露天灶台做饭的杜氏、乔三妮两个报了喜讯,不过待得杜氏多问两句,老实的李虎子就摸了摸头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了,这才想起马车上还有云英和乔齐给家里买的一些东西,连忙转身迎了出来。

经他这么一吆喝,三间窝棚里的人全都聚到了门口,帮着云英将马车上的糙米、猪肉、板油、粗布、草药等东西搬了下来;乔齐心思倒也细腻,买了好些个木盆木桶这些平常能用到的生活用品,凑到一处在地上堆出了一个小山包。

“这是干什么啊?”杜氏和乔三妮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云英是小辈,推了乔齐出来说话:“大伯娘,这些东西是苕花和我买的,虽然不见得多好,让五妮姐和姐夫将就着用吧,别亏了几个孩子。”

常欢和常乐那样子看着着实可怜,让杜氏和乔三妮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来;李瘸子这时候也被李虎子从窝棚后的菜地里给拉了回来,路上只是听说李府明年后就要搬离李家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到了门口直接扑向了乔齐:“齐哥儿,李老爷家真的要搬走?”

乔齐被李瘸子大手捏得生痛,但他也顾不上疼,实在是“李老爷要搬走”这个话题来得太突然,倒是跟着反问了一句:“谁要搬走?李老爷。你说镇上的李老爷?”

刚才在路上乔齐并没留意云英和胡三的聊天,自然不太清楚细节;眼看着两人这一来一往的两声大吼让隔壁的人家也往这边探头探脑,云英忙示意胡三先将李瘸子送到椅子上安顿好,这才柔声解释道:“三姑夫。这事情还没定下来你可别嚷嚷。不过你放心,我帮着打听过了,要是李府真的搬走的话,你们和五姑父两家人还能住到前院去帮忙守屋子,不用在继续住这个窝棚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打听得到?苕花可别胡乱说,被人听见了指不定说什么闲话呢。”李瘸子这话是为云英着想,如今云英姐弟三个在家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语。

话说到如此,云英只得又搬出乔远慧来,这才勉强让乔三妮等人相信了此事;当然,云英说出这消息的主要原因是安乔五妮等人的心。让她们知道这李家村并非绝情之地。末了,云英还说好了等新房过几天建成后就让乔五妮一家先搬过去住着,等明年李府的人搬走后再决定住哪也不晚。

帮助乔三妮和乔五妮两家人倒不是云英纯然的心善,她向来都相信一句话“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吃草”。除去李府租出去和卖出去以及宅子占去的面积,满打满算,云英手中足足有七十亩地。不趁早收拢点人手以后难不成累死姐弟三人不成?

云英这边前脚送了米面油回家,后脚乔金蛋也从镇上回了家,看他喜笑颜开地模样,想必又有什么好事被他给办成了吧。

秋收刚过,给云英家修房子的柳叔又多叫了十来人。只花了两天便将屋顶盖满了青灰色的瓦片,幸好下游沙地这边来往的人较少,云英家又建了一大圈围墙,里面的动静再大,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全貌。

建好房子可是件大事情,云英姐弟三个虽然还在守孝期内。但也请了杨氏一家和乔三妮、五妮两家人来暖房。

杨氏来得最早,看了一圈前后三进的大屋子后,断然给云英提了意见,待会儿乔三妮和乔五妮两家子来就直接暖第一进房子便成,不用搞得人尽皆知。

“三婶婆真是说中了我心里头的想法。”云英其实就有这打算。手里头的银钱全都扔到了这房子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年景,没权没势的哪里敢做出头鸟。

“就知道你这妮子叫我早点来帮忙没好事!幸亏你齐婶子带着三孩子回了娘家,要不然,她那张嘴我还得时时注意着呢。”杨氏回头用手指头戳了云英额头一下,见她和她娘八分像的相貌,不由红了眼眶:“傻妮子,你娘有你这么争气的女儿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瞧这房子,以后不知道多少姑娘赶着上门嫁给远根。倒是苦了你,跟个假小子似的,转年就十四了…”

为了避免杨氏继续叨叨惹得远根和曼儿听着伤心,云英忙伸手搀了她的臂弯保证道:“三婶婆,你放心,以后我尽量不出宅子,也会穿女孩子的衣裙,过不了多久就会白起来,到明年出了孝期还要劳烦你帮忙掌掌眼找个如意郎君呢。”

听云英提到“孝期”,杨氏又是一阵气闷:“你那爹死了也就罢了,可惜了远昌那孩子,多听话啊!也可惜了你们姐弟三个,这一年不能议亲,耽搁到明年出孝你可就快十五了,好小伙儿都给人定跑啦。”

杨氏唠叨了一阵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等远根和曼儿跟着胡三从河边抓了鱼回来,杨氏就转移了目标,教训起了远根和曼儿要“团结友爱,爱护姐姐”云云;云英这才松了一口长气,悄悄吐了吐舌头,没成想被胡三和胡蝶看个真切,胡三倒是皱皱眉提了鱼放到灶上,胡蝶小姑娘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是暖房的大日子,云英准备的吃食也不差,除了有乡户人家最爱的炖肉,还准备了红烧鱼、鱼头豆腐汤、火爆肥肠、土豆烧排骨、凉拌心舌肚三鲜、;至于素菜,云英只炒了个土豆丝、拌了份小黄瓜;加上杨氏带过来的咸蛋和松花皮蛋,上桌后可是难得一见的上好大餐。

日头渐高,却是还没见乔三妮和乔五妮两家人的踪迹,杨氏不由又开始着急了:“这三妮和五妮是怎么的,难不成还要人去请不成?远根,你腿脚利索,从河边上上去看看咋回事?”

新安澜桥整修之时上游扎了水坝,安澜河里的水流浅了许多,要到河对岸李家宅子后面直接沿着河水上行不过就是半柱香时间。远根和远成两个皮小子跑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只有远成一个,而且跑得鞋子都丢了一只,狼狈的样子吓了正切土豆的云英一跳,差点将手指上的肉一起切到锅里添成荤菜。

“成子,这是谁在后面追你不成?”瞧见孙子这幅模样,杨氏忙擦了擦手上的黑灰站了起来。

“是…是有官兵,说要抓五姑姑他们一家走;虎子哥他们拦着,根儿哥也在那拦着…”乔远成看来也是吓坏了,说话结结巴巴的,好在还算将一句话给囫囵全了。

听到“官兵”俩字,杨氏腿都软了,扶着回廊上的柱子喃喃道:“怎么会有官兵?谁犯事了不成?”

“三婶婆别慌,我去看看再说。”云英看了灶上炖的、烧的、煮的也没什么活儿了,高声唤了在后面打扫院子的胡蝶和曼儿过来守着灶台,回房抓了一袋子铜钱绑在腰上就出了门。

杨氏在后头稳了稳心神,一拍大腿:“这妮子,不是说要在家好好待着吗,还不是跑那么快?她这是把我们这些大人都给忘到了一边啊!”

一边说着,杨氏也顾不上害怕了,拉着乔远成就走:“远成,咱们去找你村长大婶子去。”

闻声出来的胡三眉头拧成了“川”字形,向着云英的背影大步追了过去。

此时乔三妮家的窝棚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对岸的李家村村民,也有李府的长工下人们。这些人全都聚在一起对着场上对峙的双方指指点点,幸灾乐祸者有之、同情叹气者有之,可就是没人敢站出来帮着乔三妮和乔五妮两家人说上几句公道话。

这两三日有云英和乔齐资助的吃食穿着,乔五妮一家看着情况都不错,至少常姑父昂然而立的样子看上去还有几分威仪。

“我都说过了,我们一家不是从独山县过来的,我们是从益州城直接到的朝日城,然后便是百家集。”常姑父这番话今天已经说了不下三次,只是对乔金蛋带来的那三个乡勇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

“你们要抓我常姑父总要有个批文的吧?拿出来让我看看,不然就连着我一同抓到镇上,咱们去保长面前说理去。独山县发生的瘟疫发病的人颈后定然都有红斑,刚才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常姑父一家人哪有红斑?”远根年纪虽小,但小童生侃侃而谈的样子看上去还是自有一番威仪的。

可惜,人家乔金蛋今天带人来完全是有备而来,不管你说什么理论什么,乔金蛋一律不管,竟然伸手将挡在面前的乔远根往边上一推:“你个臭小子快给老子让开,再啰嗦信不信连你一起抓!”

正文、171 混乱局面

乔金蛋也着急啊!

乔五妮一家在李家村一日不走,乔成金就一日不放弃找机会来弥补下愧疚。他的愧疚在岳氏和乔金蛋看来简直是多此一举,加之家里好不容易因着镇上的小餐馆日子好过了些,乔金蛋还寻思着也学学乔远宏,一不小心人就娶了个下金蛋的金鸡。

可惜时不与他,金鸡还没见着银子,来抢他家财的人倒是接二连三地出现。本来想找两个地痞流氓去乔三妮家打砸一番吓吓乔三妮一家的,谁知道李瘸子和乔三妮不咋样,李虎子和李东子一把力气,三两下反倒把他叫来的两人打得屁滚尿流,且据他们说,乔三妮家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能拿来打砸了。

乔金蛋正郁闷时,正巧听到岳氏诅咒乔五妮一家病秧子怎么不死在路上,突然想起餐馆里听来的消息,进来独山县爆发了规模不小的瘟疫,只要是从独山县出来的人或是进过独山县的人都要抓到衙门里去关着,乔五妮一家子病成那副模样,说他们是独山县出来的,难不成保长还不管?

乔金蛋这人大智慧没有,小聪明还是有几分的,当即找了街上巡逻的乡勇塞了几个钱忽悠了一番,那乡勇果然面色大变,回去报给保长听了之后立马找了帮手来了李家村。

乡勇要抓人自然没人敢阻拦,可是常姑父却不像别的村民那样见着“官兵”就吓得瑟瑟发抖,反倒是昂首挺胸要求那三个乡勇拿出抓人的文牒来,僵持之时,乔远根和乔远成便到了。远根见情况不对,立即让远成回家搬救兵,却没想到远成会没先找杨氏搬来村长一家,倒是先把云英给惊动了,依旧固执站在乔五妮一家前方据理力争。

云英到时,听到消息的村人也全都赶了过来;李村长今天也是在家。来了后就客客气气问起了事情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