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若也呆住了,这身影显然不是柳凤梧和表哥,当然更不是阿墨。淡灰色的袍子有些宽大,略长的黑发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而他的脸,已经被林嘉若精心炮制的特级雪弹给完全盖住了。

“怎么了?”是姚景明的声音,他推开半启的门走到灰衣人面前,“咦?这——”姚景明惊讶地望着眼前一片白雪的脸庞,随即转首望向嘉若处,只见林嘉若趴在窗台上,脸上明明写着:“是我干的!”四个大字。

“嘉若你!——”姚景明望了望林嘉若又望了望身边的灰衣人,想强忍住笑责怪她几句,可惜他的忍功实在是不到家,还没张口,脸部表情就已经扭曲了。

“景明,你想笑就笑吧!我不会怪你。”灰衣人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手轻抹去脸上的雪粉说,他的声音温柔而平和,好像雪球砸到的是别人一般。

他的脸也和声音一样温柔平和,嘴角微微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天!”林嘉若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庆一哥哥!”她不敢相信地使劲揉着眼睛。

“嘉若,你好像长胖些了!”丁庆一笑眯眯地望着她说。

“庆一哥哥—”林嘉若已经有些哽咽了,终于又见到了一个亲人!

“进去说话吧!嘉若快把窗子关上,你不能受寒!”姚景明看着只穿一件单袄的她皱眉道。

林嘉若重又坐回她的火盆子上,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开心的不得了。

“庆一哥,你怎么来飞雪城了?”林嘉若将一盘又一盘的糕点往丁庆一面前推送,唯恐他饿着。

“我和景明一直都保持着联系,知道他找到你后,我就赶回齐云城等你们。可是听说你生了奇怪的病,耽搁在这里走不了,便干脆从齐云城来这里找你们。”丁庆一依旧微笑着缓缓道。姚景明望着他平和的笑容在心中暗叹道:庆一果然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善于隐藏情绪的,喜怒不形于色。可惜,你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只有我知道你在平静外表后内心里曾经历的惊涛骇浪。

“表哥!”林嘉若摇了摇正走神的姚景明说:“表哥你一直都是怎么和庆一哥联系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么?只要愿意,不管多远都可以心意相通。”姚景明从桌上拿起一只柑橘本想剥开,忽然记起昨天嘉若曾拿橘子打他趣的事,手一松,又把柑橘放了回去。

“对哦…你们的能力都是超强的…”林嘉若说完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乔西云也差不多该到了吧?他从落英城出发了吗?”姚景明对丁庆一问道。

“他…”丁庆一顿了顿说:“他好像遇到了些小麻烦。”

“哦?”姚景明正待追问,林嘉若忽然猛抬起头揪着他和丁庆一的衣袖激动地说:“你们可以心意相通的对吗?”

丁庆一与姚景明对望一眼后一齐点了点头。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林凡的消息?为什么没有找到他?”

姚景明望着衣袖上林嘉若有些微颤的手指,心头掠过一丝冰凉。

“心意相通是双方的,如果只是我单方面向景明发出迅号,景明却不给我任何回应,我们就不可能心意相通。”丁庆一没有漏过姚景明眼底闪过的冰凉,端起温热的杯子,让梅花的香味随水气慢慢氤氲在鼻前,他缓缓道:“但是我可以肯定,林凡他现在很安全。”

“我与庆一合力做了推算,虽然推算不出林凡现在身在何处,但可以肯定,他一定也离我们不远,并且现在应该是安然无恙的。”姚景明轻拍了拍林嘉若的手背,温言安慰道。

林嘉若看着两人认真的神情,终于安心地点了点头。心想,庆一哥为人温和平缓,内心却坚定有力,表哥为人清高孤冷,内心却柔软善良。这两人性格完全相反,彼此之间却有着很深的默契,不知道他们自己有没有发现,她却是已经感觉他们之间不同一般的感情了。

吱——,门被推开了,阿墨端着一碗滚烫的药走了进来,顿时,浓浓的中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丁庆一笑望着阿墨说:“嘉若,这位一定就是在暗夜国救了你的阿墨吧?”

“咦?庆一哥你也知道暗夜国和阿墨?”

“既然和你表哥心意相通,他当然早已将事情的原未都告诉我了。”丁庆一笑眯眯的盯着阿墨答道。

阿墨抬眼回望向丁庆一,也微微一笑,转身将药送到了林嘉若面前的小几上。

“又要吃苦药啊!”林嘉若皱起小鼻子,捂着嘴说。

“嘉若乖乖喝下去,这可是阿墨费心熬出来的。”姚景明将她紧捂着嘴的手拉下说:“我早已备好糖糕,喝完药吃一块就不苦啦!”

丁庆一有些惊诧地望着姚景明,他什么时候也会待人如此温柔了?

“庆一,刚才你说乔西云遇到了麻烦,是怎么回事?”姚景明一边监督林嘉若喝药,一边向丁庆一问道。

丁庆一摸了摸额头说:“他在落英城里惹了不该惹的人。”

“哦?”姚景明奇道:“乔西云并非莽撞之人,怎么会惹了不该惹的人?”

林嘉若也是睁大了眼睛又奇又急地望着丁庆一,无奈她刚才塞了太多的糖糕在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景明,看来我们两个得去落英城走一趟,”丁庆一叹了口气说:“不然,乔西云就要变成落英城城主的乘龙快婿了!”

卟——林嘉若将满口的糖糕全喷了出来,“乘龙快婿?”

丁庆一点点头说:“据说婚礼就在下个月。”

“哈哈哈——”林嘉若笑的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乔西云竟然要结婚了?他怎么不给我们发喜贴呢?这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嘉若你还真是——呵呵…”丁庆一没想到林嘉若会是如此反应,惊诧之余,他忽然也觉得这件事虽然很严重,但同时也真的很好笑。

“乔西云他还真是会惹麻烦啊!”姚景明修长的食指在眉心间来回搓动着,在他看来,这一点也不好笑,有些事情,他还没和丁庆一说,等丁庆一知道了以后,对这节外生枝的“喜事”就一定笑不出来了。

“庆一哥,带我一起去落英城吧!”林嘉若拉着丁庆一的袖子央求道:“我在这飞雪宫里都快闷死了!我们一起去了落英城不就也等于是全面会合了吗?若是你们去了再回来接我,岂不是浪费许多时间?表哥,你也不会反对吧?”

“其实——”姚景明向后略倾过身子,望向正用一根竹棒拨着火盆的阿墨说:“我们本打算会合后就要一起去暗夜国的。”

阿墨手中的竹棒轻轻一颤,抬眼望向姚景明,眼神虽很平和,姚景明却看出在这平和后微微漾起的波澜。

“是啊,”丁庆一接过他的话,也望着阿墨说:“因为,林凡十有八九就在暗夜国。”

“什么?林凡也在暗夜国?”林嘉若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们刚才不是说推算不出他身在何处吗?”

“超能力是推算不出,不过可以用逻辑推理出。”丁庆一再次端起已有些微凉的茶,观察着阿墨的反应,“四城我们早已找尽,既然不在四城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和你一样,落在了暗夜国。”

阿墨轻轻拨动着灰色的碳屑,点点火星随着飞屑溅向温暖到有些令人干燥的空气中。

“说起四城,庆一哥,我记得表哥说过你当时是去了幽泗城找我的吧?”林嘉若心中对幽泗始终最为在意。

“恩,那是座很美,也很好的城。”丁庆一微眯起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泗水河畔的依依杨柳。

“幽泗…当然是很美的…”林嘉若托腮望着花瓶中的红梅说,“泗水河边的青青杨柳在冬天也是一样妩媚吧,因为那河水的原故,柳树四季都是常绿,庆一哥,与你家里的梅林倒是相映成趣呢!”

“嘉若你,”丁庆一笑着摘下一朵梅花扔在新冲入沸水的壶中,“对幽泗城倒是很了解啊!”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和表哥说,”林嘉若忽然敛起笑容,有些凝重地说:“我想,现在我应该告诉你们。”

丁庆一,姚景明,阿墨皆是一征,三人齐齐望着林嘉若,等着她的下文。

“你们都知道,二十年前,我爸爸因为做了一件被禁止的事而被赶出了云隐。”她望向丁庆一道:“庆一哥,这件事也许你知道一些,因为和你姑姑有关。”

丁庆一垂下眼帘,缓缓点头道:“你爸爸和姑姑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不过那并不是他被赶出云隐的原因。”

“细说起来,表哥,其实这件事你父亲也有参与其中,他帮了我爸爸很大的忙。”

“哦?”姚景明奇道,母亲过世后,父亲就去了很远的地方修行,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云隐,上一代的事情,他知道的很少。

林嘉若并不顾忌阿墨的存在,他是她全心信任的人,轻抿一口茶水,她将当年林逸舟和华语宁的故事娓娓道出。

“后来,爸爸带着重伤的妈妈从幽泗城的封印处逃回了云隐,幽泗的人大概都以为妈妈一定死了,因为从来没有人中了金盏箭的人还可以活下来。我不知道爸爸用什么方法将妈妈救了过来,总之,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着话,喝着药,也算是一种奇迹吧!”回想起爸爸妈妈那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林嘉若的心怀,情不自禁地有些激荡起来。

“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传奇啊!”丁庆一听完故事感慨道,而姚景明因为故事中有自己的父亲,心中自然又有另一番唏嘘。

“不过这样说起来,嘉若你应该知道从封印处回去云隐的方法吧?”丁庆一最善长的就是捕捉重点。

“爸爸曾和我说过,他用的是水晶神石的力量,”林嘉若摸着颈间剔透的水晶说,“不过,仅靠一块水晶的力量是不够的,当时是合姚林两家水晶之力才打开的封印。现在,我们身边只有我这一块,可能——”

“如果加上我这块呢?”丁庆一微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块和林嘉若所佩的一模一样的水晶,炉火和夕阳的照射下,水晶中流溢着淡红色的光芒。

“天!庆一哥,你竟然将丁家的水晶带在身上了!”林嘉若开心地笑道,“看来,只要找到林凡,我们要回云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啊!”

姚景明虽也在微笑,但他始终未发一言,因为,他在全心关注着阿墨的每一个细小表情。

阿墨,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并不是我们真的完全相信了你,而是——我们不怕你。姚景明弯起中指有节奏地轻扣着桌面。

“呃,其实找到林凡前,我们还有件事情要做。”丁庆一忽然想起一个刚被提起就又被打岔遗忘的人。

“乔西云若是真的留在落英城做了新郎官,乔家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吧!”姚景明笑道。

“对哦!我把这事给忘了,乔三少就快成亲了呢!”林嘉若拍着脑袋叫道。

“现在不管是四城还是云隐,大家都过着平稳和乐的生活,我不想这一切因为我们五个人的出现而被打破。最好的结局就是——将乔西云救出来,找到林凡,然后我们五个平安回到云隐,让一切结束。”丁庆一冷静地说。

“齐云城的道长不久前对庆一说起了云隐,暗夜还有四城过去的故事,庆一已经告诉了我,嘉若你也许也知道一些,那并不是愉快的过去,四百年前云隐和暗夜的一战,是让人颤栗的恶梦。仇恨的水潭是经不起搅动的,我们身处在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存在,所以,就像庆一说的,无声无息地回到云隐,让一切结束,这是最好的结局。”姚景明无意再去解释四百年前的事,他总感觉,那些事,阿墨一定是知道的,并且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清楚。

当务之急,先去落英城救出被纷纷桃花所困的乔西云。

“凤梧,这是齐云城太素宫的丁庆一。”

“太素宫吗?和景明哥是一起的啊!”

“我是景明的师兄。凤梧,师傅对我提起过你啊!”

“哦?你们师傅是?”

“太一道长。” (就是当年对柳夫人说要将柳小公子当女生养的那位)

“…你们师傅,他还真是个喜欢乱说话的人呢…”

“咳,言归正传,凤梧,你还是对庆一说说你对嘉若这次怪病的想法吧。”

“恩。我想,嘉若她并不是真的生了什么病。”

“哦?”

“她是中了毒,一种只在暗夜王室才有的毒。”

第十三章 永春

“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去落英城?为什么我要假装成——”林嘉若恨恨地瞥着柳凤梧说:“装成这小孩的侍女?”

“你以为我愿意吗?才一个早晨,你已经打碎了两个花瓶,三只玉碗,还有手焐子,竟然没裹上羊羔皮就塞到我手里,害我手上烫了好大一个泡!”柳凤梧一边拼命吹着手上那灼痛红肿的水泡,一边抱怨道,“明哥,为什么一定要让嘉若假扮成我的侍女?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姚景明无奈地望着如同斗鸡般的两人,对身旁双手拢袖,笑容可掬的丁庆一说:“庆一,还是你来解释好了。”

“其实,出了飞雪城以后,我们就要分头行动。”丁庆一冷不丁地抛出了这样一句话,让正对掐着的林嘉若和柳凤梧愣住了。

“分头行动?怎么分?”林嘉若的手还拧着柳凤梧的胳膊。

“你和凤梧一行是飞雪城往落英贺喜的使者,而我和景明则是齐云城太素宫的使者。以凤梧的身份,在四城里自然可保你安全,并且还有阿墨跟着你们,他的功夫可不是一般般而已。”丁庆一望着阿墨腰间悬着的青锋剑,那宝剑并非凡物,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此刻却又回想不出,“飞雪城的两位公主都早已嫁人,想假冒自然是不行,而你每天都还需要凤梧为你针灸,所以为你安排的最好身份就是他的侍女,嘉若你先委屈一下。”

“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你们两个一起?我就不能也是齐云城的使者吗?”林嘉若狠狠在柳凤梧的手背上掐了一下,柳凤梧疼的直吸冷气,叫道:“明哥!你表妹一定是属老虎的!真正一只母老虎!”

姚景明早已习惯了那两个人的对掐,视若无睹,他细细擦拭着手中晶润的小刀,缓声说:“你们当真以为是去道贺吗?别忘了,我们是去救人。这样安排,我和庆一既可以不用时刻顾忌你们的安危,又可以不引人注意地想办法救人。”

“哦~~”对掐中的两人一齐恍然大悟地说。

落英城。

落英城位于蜃海的南面,四季如春的气候让城里总是百花盛开,花瓣花香随风飘散,是以名为——落英。

“柳凤梧,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啊!”林嘉若掀起马车上的帘子望着外面一望无垠的若霞花田说,“落英城真是比飞雪城还要美…”

柳小公子额上青筋微跳,抱胸说:“我记得不久前某人还和我说,如此一座冰雕玉砌的城,如此晶莹素白的雪,真是人世间最极致的美了。原来某人只是喜欢随口胡绉而已!”

林嘉若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车窗外那如朝霞般绚烂的若霞花已将她的心占满,在暗夜那些与若霞花相伴的日子,与若霞花相伴的人,全都涌上了心头。珍珠,小蓝,小绿,小红,还有——暗夜澈。此刻暗夜的皇宫里究竟是如何?那个四皇子会对他不利吗?而暗夜澈发现她失踪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定会震怒吧,那么自负骄傲的他,如何忍得别人伤害他所保护的人。她是要回暗夜的,就算要回云隐,走之前也要给暗夜澈一个交待,是他救了她的命,是他在她最无依的时候保护了她。思绪辗转间,林嘉若将目光投向阿墨。阿墨应该是深得暗夜澈信任的人,不然不会让他去看管那么重要的溶洞。他与暗夜澈的关系,与暗夜王室的关系是一个迷。不管迷底如何,阿墨在她眼中都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暗夜澈对他多半也是利用吧,利用他的武功,利用他不能说话的守秘。也许因为她是第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他才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保护她。不自觉中,林嘉若望着阿墨的眼神里流露出如若霞花香般温暖的温柔,那个少年,她想要带他回云隐,回林家,林凡和小真一定会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兄弟,而阿墨,他也将会有一个真正的家,有许多真正爱他的家人。总觉得,阿墨身上有和林凡很相似的气韵在流动,她不止一次望着阿墨的背影却叫出林凡的名子,也许,阿墨和林凡真的可以成为很好的兄弟。

望着车窗外大片淡粉色的若霞花,阿墨黑水晶般的瞳仁中有奇异的光在流转,他的思想似乎飞到了很远的地方,以至于没有发现林嘉若凝视着他的目光。落英城,一座会让他的心隐痛中又带着温暖的城池,若霞花的故乡,他真的来了。

柳凤梧眯眼打量着沉浸于各自思绪中的二人。大片的若霞花田很美是没错,但可以让这两人如此痴醉,就不单是美景这么简单了,对于这种如粉色星星般的花朵,他们一定有着什么特殊的回忆,因为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明是透过那些花儿看着往昔的人与事。他并不想打断他们,让他们去痴醉吧,他要在这暖融融的花香中好好睡上一觉,到落英城的永春宫还要走很远的一段呢!

永春宫。

落英城的永春宫之所以名为永春,就是因为在这座宫殿里你看得到的,永远都是春天。春天的繁花似锦,春天的温柔暖风,还有宫人们如春天般轻盈亮丽的音容笑貌。

永春宫里,春意长在。

从一个冰雪的世界忽然来到了春的天堂,林嘉若沐浴在春风花香中,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春天,是个让她心动的季节。

每每到了春天,她身体的细胞就会如同冬眠醒来的小动物般一点点的在春的气息中跃动。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她会醒的很早。当星星还缀满夜空,月亮还在用她脉脉的眼神流连着大地时,睡梦中的她,仿佛预感到黎明的来临一般,心跳会忽然加速,咚——咚——咚,在急速的心跳声中,林嘉若醒了。

推开窗,莫名的清香伴着露水微微的湿意涌进房间。窗外开满了鹅黄色的爬墙玫瑰,繁密的花朵将白色的墙,红色的廊,深蓝的天,映成一幅彩色的油画。

伸手轻扯下窗边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苞,玫瑰略带辛辣感觉的香味在鼻前漾开。

林嘉若将花苞放下,微微皱眉。刚才推窗时涌进的清香并不是玫瑰的香气。那清洌的淡香如此熟悉,她一定不止一次的闻到过,但此刻却回想不出究竟是在哪里闻过。

坐在镜前,她若有所思地梳着长发,那清香,她似乎在云隐时闻过,很熟很熟,却就是想不起来。

洗个头吧,在清爽的晨风中,用温热的井水将乌发涤荡的丝丝明净,心情一定也会跟着明净起来。

头发真的是太长了。她一直很想剪短些的,可是爸爸妈妈不让,连林凡也是。

水珠凝在发梢上,倒映着蔚蓝的天空,飘动的粉云,和暑假那天的清晨一样。

那天,她在萄葡架下心不在焉的打着坐,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晨衣被发上的水浸透,冰凉地贴在背上。

微风从身上轻抚过,她鼻子一酸,“阿嚏——”!都是这头发害的,每次洗完头都要晾上好半天才干,偏偏妈妈又说吹风机太伤头发,不许她用电吹风来吹干,唉,她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一剪子把这三千烦恼丝都给解决掉。

头上忽然一暖,一条软软的大毛巾包住了她的湿发。抬起头,是林凡。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林凡的侧脸笼在绯色的晨光下,眉眼之间似乎溢满了说不出的温柔。他耐心又轻柔地为她把湿发擦干,一缕缕,一丝丝,直到长发渐渐在朝阳下飞扬起来。

“林凡,我想把头发剪掉。”她望着林凡唇边泛着的淡淡笑意说。她最近才发现,林凡笑起来的时候,左颊上竟然会有一个浅浅的笑窝,可爱极了。

头皮突然一紧,有些疼。

“不行!”唇边的笑窝不见了,林凡抿着嘴说:“不许剪。”

“为什么?头发这么长,烦死了!你看好多女孩子都剪了短发,多精神啊!”她挡开他的手,站起身,气呼呼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林凡望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他继续帮她揉着半干的长发,晨光下,乌发丝丝明净,闪亮地仿佛一段美丽的记忆。

清风吹散了林凡的低语:“因为,我喜欢…”

她再次偷眼望向他的侧脸,左颊上的笑窝若隐若现。

坐在开满黄玫瑰的院心里,湿发再次浸透了背上的晨衣,薄凉的感觉让林嘉若的心隐隐痛起来,林凡——林凡你究竟在哪里?

背上一暖,肩头多了一件外衣。

“阿墨?”林嘉若惊讶地望着立在一片淡黄色花丛中的人影,“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花丛中的人笑着摇了摇头,手中拿着一块大布巾,指了指她的湿发,然后,她就觉得头仿佛被包进了一朵软软的云彩中。云儿在她的发丝间轻轻梭动,带走她身上的湿凉,让她渐渐温暖。

睁开双眼,略抬起头,眼前是阿墨一片墨黑的侧脸。他的嘴角也含着淡淡的笑,左颊上却没有那个浅浅的笑窝。

阿墨转过身,为她擦干另一侧的头发。

“阿墨,其实我一直都想把头发剪掉。”林嘉若搓动着指间的一株青草说。

阿墨一征,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

“不过,我家里人都不许我剪,特别是林凡,要是我背着他剪掉了,他一定会让我看一个月,不!一年的冷脸呐!”

“阿墨,你也不想我剪吗?”她仰首望向他。

阿墨手中握着一缕清香四溢的秀发,点了点头,唇边的笑又一点点的晕开。

林嘉若却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