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长抬眸望了一眼衣云,眸中满是不信。

他冷声说道,“二皇子特意交待过,这个犯人很危险,不让任何人来探的。”言下之意,竟是不相信衣云的话。

蓦然,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侍卫走到那侍卫长身边,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衣云一惊,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很清楚的知道,他们说的和自己有关,不会被他们看穿了自己的谎言罢?不然,那侍卫长的目光不会一直瞧着自己。

“真的?你确定?”

那侍卫长很不相信的望着那个小侍卫,那人很笃定的点点头。

衣云便见到,那侍卫长的目光蓦然变得客气起来。

他亲自走到衣云的面前说道,“请跟我来吧。”

衣云让画儿坐在屋中等候,自己抱着白玉瑶琴,尾随那侍卫长沿着走廊,曲曲折折走向那最深的牢房。

锁链哗啦啦的响声,牢门打开。顿时,一股闭塞沉闷的气息冲出,衣云不自禁的颦眉。

缓步走入那昏暗的牢房,衣云看到了君凌天。

他穿着灰色的囚犯衣衫,慵懒自在地躺在牢房里的简易床榻上,双目紧闭,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做着美梦。

“君凌天,有人来探望你。”侍卫长冷声说道。

君凌天的眉毛挑了挑,却并未睁眼。

“君某说过,不见客!”他缓缓说道,语气很冷冽,也很邪肆。

不见客?这话也亏他说的出来,他竟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么?

那侍卫长见状正要说话,衣云忙抬手制止。

那侍卫长知趣的退出,临走前不忘叮咛道:“我们就在门外不远处,若有事,请大声呼喊。”

衣云点头。

衣云根据侍卫长的反应,猜测那名在他耳边说话的那个侍卫,定是见过自己。他在侍卫长耳边说的话,必是告知了他自己和龙莫的关系。

否则,这侍卫长怎会如此客气。

但衣云并不怕凌天,也不需要他们的保护,她知道君凌天不会杀自己的,若是他真的要杀自己,她早死了无数次了。

待那侍卫长退走后,衣云便将瑶琴放到地上,自己也面对着君凌天席地而坐。

玉手搭在琴弦上,便缓缓弹奏起来。

衣云奏的是一曲定风波,乐音清澈,既婉转悠扬又大气磅礴。高昂处如疾风骤雨,低回处如儿女私语。

随着潺潺的乐音,君凌天的眸子缓缓睁开。

一抹纯白的色,映入了眼帘,一个白衣少女席地坐在牢房里,在为他演奏乐音。

有惊诧不信的神色在他眸中闪过,但,惊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便恢复了慵懒自在的样子。

漆黑如墨的眸子荡漾着玩味的笑意,唇边勾起一抹邪笑。

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衣云。

他的脸上并没有衣云意料之中的邋遢,很是清新整洁。

衣云原以为他会胡子拉楂,很狼狈,衣云以为牢狱可能会抹去他的锐气和邪气。

但,没有,他根本没有一丝囚犯该有的样子。

虽着囚犯服,但却整洁随意。他褪去了锦衣华服,好似抛去了所有的束缚,他看上去更加随意自在,更加慵懒随性。

衣云想到了自己被君凌天幽禁时的焦虑心情,看到他如此悠然,就有些气恼。

他当牢房是他的家么,怎么如此的悠然自在。

他似乎对被囚不以为然。

他的样子让衣云觉得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从这里出去。

这样的凌天让衣云更加看不透,也觉得他更加莫测高深。

君凌天闭上双眸,右手随着衣云的琴律而微微晃动,很是享受。

而在他的身畔,墙角处,一个沾满了雨丝的蛛网,被风吹得软绵绵的,就在他的头顶晃动。而他,不以为然,还能自得其乐。

良久,琴声歇止。

君凌天睁开双眸,眉毛轻挑,唇边带着慵懒不羁的笑意说道,“你的琴丝怕是受潮了,奏出的音律竟是不准呀!”

第七十章 我要你嫁给我

衣云闻言,略有惊异,不料他如此反映。

从庵堂到牢房一路行来,细雨蒙蒙,琴弦难免沾染了些许水汽,琴音略显暗涩也是有的,但一般人很难听出,却不想君凌天竟听了出来。看来他确是精通音律,且是此中高手。

但不论他说什么,衣云都决意不和他计较,惹恼了他,自己最后的希望便也灰飞湮灭了。

衣云淡然一笑,说道:“君兄,对音律如此精通,令衣云很是佩服。”

衣云这一浅笑,明丽灿然,顿时在这幽暗的牢房里,竟似繁花盛开,暗香盈室。

一瞬间,君凌天有被繁花迷眼之感。

她朱唇轻启,那声轻柔甜美的君兄,让他的心头无端一滞。

“君兄?怎不叫我恶魔了?”君凌天双眸一眯,沉声问道。

她冒雨前来探他,她为他抚琴,她对他盈盈浅笑,她称他君兄。

这些都让君凌天心中不安,凭他对她的了解,绝对是有情况,否则她是不会来探他的。

会是什么事呢?竟让她来求他这个恶魔?

“恶魔?在衣云心中,君兄早已不是恶魔了,仔细想来,君兄并未伤害过衣云,反而还是衣云的救命恩人呢!可衣云却对不住君兄,害君兄坐牢,很是过意不去,也很难过。念着君兄在牢中烦闷,特来抚琴一曲,为君兄解闷。”衣云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竟然沦落到这一天,竟然在这个恶魔的面前低声下气,温言细语。

君凌天淡漠深沉的眸光忽的转热,灼热地射向衣云。

衣云不禁面上一热,慌忙垂头,敛下水眸,害怕君凌天从她的眸中,看出她真正的想法。

他凌厉逼人的眸光,似乎要烧灼她,又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窥到她的内心。衣云不禁有无处遁形之感。

衣云低垂的头,敛下的水眸,以及微红的脸颊,在君凌天的眼中竟有一种娇羞的感觉。

“真的么?那你今日是特意来探望我了?”君凌天问道,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确是来探望君兄的,不过,也有一事想相烦君兄相助。”

衣云抚平自己有些慌乱的心,抬首,微笑着说道。此刻若再不讲,就有些矫情了。

终于说了出来,衣云不禁呼了一口气。

“哦?”君凌天的眸中有失望掠过,一闪而逝。

他不禁自嘲轻笑,他竟期盼着她是特意来探望他么?就算明知是谎言,他竟也微微心动。

他的唇边又浮起了那丝慵懒邪肆的笑意,眸光直视着衣云,不动声色地等着衣云的下文。

“君兄,可还记得那日在沉水宫说过的话。”衣云问道。

“那日我说了不止一句吧,你指的哪一句?”君凌天明知故问。

“你说若是衣云想出宫,可向你求助。今日衣云便是来求君兄相助的,请君兄助衣云和庵堂里的忘情出宫吧。”衣云抬首,浓密修长的睫毛如扇子般上翘,她的眸如幽深的清泉在丽日下悠悠流淌。

“为何要出宫呢?怎么,不想做龙莫的王妃了,想跟我出宫,是不是忽然发觉那龙莫没有我好呀,不会是要做我的女人吧。”君凌天唇边勾起玩味探究的笑意,语气轻薄地说道。

本欲发火的衣云忍住了,她今日是不能输的。

听到龙莫的名字,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忧伤,真不知如今他是否安好。想到她才答应嫁他,他便去了前线,心中不禁酸涩之极。

衣云的失落与忧伤尽收君凌天的眼底。

她还是想着他,毫无疑问,她是为了龙莫才出宫的。为了他,她竟不惜忍辱来求自己。

君凌天的眼神瞬间冷峻如冰,似有寒意喷薄而出。

他冷然说道,“我记得那日我说的话不止这些吧,还有下半句呢!”

衣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果然,这个恶魔是不会轻易帮自己的。

想到条件,衣云心中不禁忐忑不安,他不会像在繁花园一样,要自己吻他吧,或者让自己陪他一夜。想到这里,衣云不禁心头微颤。

“君兄可以说你的条件了。”衣云轻咬下唇,语气坚定的问道。

君凌天玉手轻拂自己的囚袍,拂落袍子上粘的一棵稻草,优雅地从床榻上起身,向衣云行来。

他步履缓慢,眸中带着狎笑。

君凌天高大挺拔的身影向衣云罩了过来,衣云心如鹿撞,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如一只柔弱的兔子,落入了狡猾的猎人手中,而且还是自投罗网。此刻,煎、炸、蒸、烹、烧,全凭猎人发落了。

虽很是惊慌,但,脸上却极力保持着镇静。

她缓缓站了起来,双眸沉静如水,仰头望向君凌天。

“我的条件便是…”他顿了顿,故意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道,“你…颜衣云今生今世决不嫁龙莫。”

衣云的脸上血色一点一滴褪去,玉容苍白如雪,眸中更是水雾弥漫。

他竟提出这样的条件,拆散她和龙莫的姻缘,衣云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滴地沉落。

君凌天残忍地望着衣云越来越白的面容,而他本人却挂着微笑,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正在将别人推入绝望的地狱。

“能不能换一个条件。”衣云咬牙说道,隐忍着心中的怒气,早知道他不会让她好过的。

“换一个?可以。”君凌天双眸一眨,粲然一笑。

衣云不料他竟如此爽快地答应,心中欢喜,还没笑出来,就听君凌天低沉而悦耳的嗓音残酷的说道:“那就换成…你颜衣云嫁给我君凌天好了。这一次可是绝对不能再换了。”

君凌天黝黑的眸子宛若两颗黑宝石灼灼闪亮。

这句话就好似刚刚把人从冰凉的河水里解救出来,却又把人扔进了更冷更寒的冰窟里。

这一瞬间衣云真的是已经出离了愤怒的极限。

“嫁给我,做我的妃子吧。”

龙莫温柔深情的话在她的耳边回荡。

她已经答应做龙莫的妃子,决不可再答应别人了,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恶魔。

衣云心潮澎湃,半晌终平静下来,淡然笑道:“君兄,这般玩笑可开不得。君兄这般英俊潇洒,文韬武略,衣云怎配得上,不如这样吧,衣云替君兄寻一个可心的人可好?”

君凌天冷冰冰说道,“不必了,你若不答应,那就算了。”

说完,转身回到他那简陋的床榻上,悠然自得地躺在那里,慵懒地闭上了双眸。

牢房内顿时陷入了沉沉的寂静和压抑的气氛中。

浙浙沥沥的雨声绵绵不绝,外面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刷刷的雨声此刻越发的清晰入耳。

无情怎似多情苦,衣云的一寸芳心随着雨丝化成了千丝万缕的愁情。

娘亲的话在耳边回荡,“云儿,这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战争,娘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数无辜的人为了我而流血流泪。娘决不愿做一个红颜祸水。”

为了爹,为了娘,为了龙莫,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牺牲自己的幸福,应该是值得吧?

就算不是为了终止战争,她也应该救娘亲出宫的,她已在宫中困了这么多年了。

两行清泪沿着面颊滑过,衣云慌忙擦掉。

她曾经发誓,决不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掉一滴泪的。

“怎么,嫁给我就这么痛苦么?”君凌天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冰冷如地狱的修罗。

衣云睁开双眸,看到君凌天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手指轻柔而坚定地抚上衣云的脸颊,眸中神色复杂。

“我答应你。”

衣云说道,银牙紧咬,眸中升腾着不争气的水雾。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君凌天震惊了,他的眸中瞬间如覆盖了千年寒冰,那冷冽的寒意似乎能将人冻僵。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

他似乎本该欢喜的,不是吗?

但不知为何,看到衣云眸中那副视死如归的神色,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勃发的怒气。

他捏住衣云的下巴,眸中似乎有冰雪呼之欲出,冰冷的无一丝温度的声音:“你答应了?是不是为了救龙莫,你什么都可以答应。即使不是我,是另外的任何一个人,只要能让你出宫,你都会答应,对不对?若是我现在就要了你,你也会答应的,对不对?我问你,龙莫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要死了吗?竟会让你用自己来做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