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衣云也明白自己的容貌出众,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从里面倾倒出一些黄色的汁液,涂抹在脸上。这是衣云在娘亲的泻雪院里,依照娘亲本子上的记载,提炼出来的花汁。
娘亲的本子上记载着这种花汁,可以让人的面色发黄,宛若病容,且半月内不会变色,就是水洗也没有关系。这就够了,谁会到青楼里去找一个病人呢。
衣云这时很想能有一种药,能彻底的改变容颜,那自己就可以永远的摆脱那个恶魔了,可是没有!
在这个孤独寂寞的夜晚,衣云尤其思念自己未曾谋面的娘亲。
娘亲,她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才华横溢的女子呀。
她的阵法,让自己从敌人的手中脱逃,她的花汁,让自己改变肤色。
娘亲,她又是多么重情重意的一个女子呀。
她可以为了爱而毅然私奔,私奔应当需要多大的勇气呀。而她又可以为了保全爱人而甘愿入宫,这一举动她又忍受着多深的苦痛呀。
想起娘亲,心中宛若注入了无限的勇气,她整理好自己的姿容和心情,缓缓的向那个灯火辉煌的地方走去。
第四十一章 黄颜
“吆,姐妹们,快看,还有女子来逛青楼的!”一个柔媚的嗓音说道。
“要我说呀,那一定是到这儿来寻自己的花心夫君的。”另一个柔美的嗓音说道。
“是呀,瞧她那样,真是一个黄脸婆,夫君不来青楼才怪呢!”
“就是,她不会有病吧?!”接着是一阵放肆的媚笑声。
衣云抬眸扫了一眼,只见几个妖娆的女子摆着诱人的姿势婀娜地站在繁花园的大门外。想是在招揽客人,被衣云的明眸一扫,那几个女子不禁有些怔忡。
“吓!没想到黄脸婆也有一双好眼。”一个身着红衫的细腰美女说道。
“咦?”一声惊异的轻呼声从最靠边的粉衣女子口中发出。
衣云凝眸一瞧,那女子眉目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笑盈盈的,很面熟的样子,却原来是上次来繁花园时接待自己的那名粉衣女子。难道她认出自己了?上次自己可是着男装,想来不会,不过是看自己面熟而已。
衣云对这名女子印象不错,便走到她面前道:“这位姐姐,小女子想见一下你们的妈妈,不知姐姐可否给引见一下。”
“吆,我们妈妈可不是谁都能见的!”细腰美女娇声笑道。
“你找妈妈有何事?”粉衣女子笑吟吟的说道,双目弯弯如同天边的新月。
“是这样的,小女子不幸遭难,身无长技,只会弹琴谱曲,想求妈妈收留小女子,只需给一碗粗茶淡饭,一处能遮风避雨之所即可。”
粉衣女子闻言很是惊异,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自甘坠入青楼,道:“你可思量好了?这可是青楼!”
“小女子早就思量好了!还劳烦姐姐引见。”粉衣女子见衣云态度很是坚决,便袅袅婷婷的走了进去,片刻便出来引着衣云向楼内走去。
大厅里,搭建着一个华丽的舞台,舞台上,几个彩衣女子正在轻歌曼舞,下面的客人看得如痴如醉。
大厅里酒气,女人的脂粉气,男人的汗气混合在一起,真是鱼龙混杂。
粉衣女子领着衣云绕过这些人,向里面的一间小屋走去。谈话间,衣云得知这位女子花名叫弯月,因为她的双眸一笑间弯如新月而得名。而那位细腰美女花名叫细腰,因腰细而得名。
小屋内,衣云见到了繁花园的老鸨,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云鬟高梳,姿容妍丽,且一脸的精明之色。正是上次来时见到的那个老鸨…杨妈妈。她半依在床上,烛火忽明忽暗的映在她脸上,显得神秘而妖冶。
她媚眼上下打量了衣云一番,问道:“你有病?”
衣云静静的回道:“小女子曾经得过一种怪病,病好后,皮肤便成了这般肤色。”
“你这样子,客人恐怕是不敢让你陪得。我看你还是走吧,青楼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杨妈妈一脸可惜的样子说道。
“妈妈,小女子会演奏一些乐器,请妈妈留下我吧。”
杨妈妈瞥了一眼衣云暗黄的脸色,说道:“你这个模样,陪不了客人,只演奏曲子,我们这里也不缺人,除非你演奏的比别人都好。”说着指着屋中的一架古筝说道:“你演奏一曲,我听一听!”说着歪在床上,闭上了双眸。
衣云坐下来,素手按动筝弦,轻轻地捻动,缓缓地拨动,乐音便倾泻而出。
刚弹了几个音,那杨妈妈便一脸惊异地睁开双目,坐了起来。一挥手,止住了衣云的演奏。
“不错!手法娴熟,融入感情而演奏,很好!这样吧,我就留下你,”说着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衣云的模样道,“很遗憾,若不是你的肤色破了相,一定是一个天香国色的美人。你有一双清澈的眸子,花名就叫清眸吧。”
清眸?衣云一愣,这个名字,似乎太招摇了一点。
“妈妈,还是换一个名字吧,我这种容颜,叫清眸,客人见了会失望的,不如就叫黄颜吧。”
“黄颜?黄色的容颜,这里的女子都是以优点取花名,你为何以自己的缺点命名呢?”杨妈妈果然够精明,竟然怀疑起衣云的面色,不过衣云并不怕,娘亲的花汁半月内是洗不掉的。
“小女子的容颜既然不能待客,又何必用自己的优点去引客人遐想呢?”衣云冷静地说道。
“好吧,就以黄颜为名,这样吧,你去准备一番,一会儿我们的花魁红蝶要献舞,你去伴乐。让弯月带你到住处去,再换一件衣服。记得要好好演奏,若客人不接受或是红蝶不满意,我仍是不能留你的。”
“妈妈,黄颜并非卖身繁花园,若是黄颜想离开这里,到时望妈妈不要阻拦。”衣云没忘替自己想到后路,毕竟,她来青楼只是为了躲避君凌天。
杨妈妈想了想,这个模样给青楼也赚不了多少钱,“好吧,依你。”
“妈妈可否立个字据。”
“好呀,”没想到这个小女子还真精明,杨妈妈边立字据边想。
她觉得自己不会后悔的,毕竟她是一个黄颜女,有她,也多赚不了多少银子,无她,也少赚不了多少银子。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黄颜女,会给繁花园带来怎样的风波。
第四十二章 伴乐
衣云的住处是二楼最靠边的一间屋子,她和弯月,细腰住在一间屋中。
弯月和细腰在繁花园都不是当红的,所以三个人挤在一处,若是当红的那些女子,都是一人一间雅室的。
坐在梳妆台前,衣云细细的将自己装扮了一番。自然衣云不是把自己打扮得更美,而是把自己打扮得更丑。
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霓裳,十分艳丽,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满了玉钗珠翠,乍一看琳琅满目,好似珠宝铺子。眉目也用墨笔画了画,小小的菱形的红唇,被衣云涂成了暗红的大嘴。
揽镜自照,这副妆容配上暗黄的皮肤,衣云自己都觉得不认识自己了。满意的放下铜镜,衣云吟吟浅笑,那红唇立刻勾成了一个大大的弧线。
要想不引人注意,需要做到入俗流,衣云很明白这个道理。
大厅内,搭建着一个华丽的舞台。
衣云抱着琵琶静静的坐在屏风后,等待着舞者的到来。
片刻,一阵香风扑鼻,繁花园的花魁…红蝶,如一只红色的蝴蝶翩然而至。
黑发如云,随意的绾了一个坠马髻,额前特意留了几溜卷发,看上去很是妩媚。一身玫红的霓裳,随着她的款款走动,而飘扬。
经过衣云身边时,她傲慢的丢下一句:“今日是你伴乐?我一向是随性而舞,记住你的乐曲要跟随我的舞步。”说完,翩然走到了舞台上,摆出一个媚人的姿势,袅袅婷婷地凝立在红地毯上。她的双眸轻敛,睫毛低垂,眸光停留在红地毯上,似乎根本没看到眼前熙熙攘攘的客人。
衣云坐在屏风后,双眸凝望着红蝶,素手轻按琵琶的弦,等待着红蝶的舞动。
她一向以为,伴乐,应是舞者跟随音乐而舞,却没想到在红蝶这里却是音乐追随舞者。也许这就是身为花魁的傲慢吧。
可是让伴乐者跟随舞者的步伐,这是何等的难,而且她是随性而舞。
蓦然,红蝶脚步轻快地上扬,在红地毯上翩然而舞。衣云纤手弄弦,奏出欢快的乐音。
红蝶真是身轻如蝶,一会儿急速的飞旋,似要飞到天上去,轻快地旋转,跳跃。衣云想红蝶的花名应是由她的翩然若蝶而来吧。一会儿节奏放缓,宛若杨花一样轻盈,似乎要随风飘去。
衣云的音乐紧随着红蝶的舞步,纤手飞快的拨动,抚弄,舞急速,乐急奏,舞轻快,乐欢快,舞缓慢,乐低沉,配合的天衣无缝。
到了后来,竟不知是衣云在为舞配乐,还是红蝶在为乐配舞。
客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一会儿喜悦,一会儿悲伤,不知是被衣云的乐音所感,还是被红蝶的舞步所惑。
良久,一舞而终,衣云的曲子也结束了,大厅里还有余韵在缭绕。
寂静,深深地寂静,就连红蝶也凝立在红地毯上,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舞步中走出来。
良久,大厅内被掌声淹没。
“红蝶!好样的!”有人在底下高声叫喊。
蓦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让伴乐的出来。”
“是呀,是谁伴的乐?让我们见一见吧!出来!出来!”呼喊的声浪竟是越来越大。
屏风后的衣云吃了一惊,正要悄悄的溜走,转念一想,若是溜走了,也许自己在客人心目中反而更加神秘,倒不如出去谢幕,让他们看到了自己这副样子,不再有任何幻想,也好。
思及此,衣云便款款走到舞台中央,向下面的客人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
没想到她的出现又引发了新一轮的喧闹。
“呀,怎么回事?这么黄的皮肤!”
“可惜了,模样倒还凑合!”
“是不是有病?”
衣云闻言,还非常及时地咳嗽了两声,接着便缓慢的退场了。
回到小屋,刚坐定,便有人来传话,说是红蝶有请。虽不知有什么事,但衣云还是去了,毕竟以后的日子她们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彼此了解一下也是必要的。
红蝶不愧是花魁,闺房布置得很是优雅,也很有品位。不过衣云并不稀奇,因为上次她已经来过了。她还记得龙莫坐的位置,以及龙莫当时的神态,还有龙莫当时说的话。
心中顿时很是黯然。
“方才你伴的乐不错!”一个慵懒而柔美的嗓音传来。
衣云抬首,见红蝶姿势优雅的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卸装。她的姿势很美,一举一动都很勾人,真是天生的尤物。
“谢谢蝶姐的夸赞,是蝶姐的舞跳得好!”衣云真诚地说,的确,红蝶的舞确实无可挑剔,花魁,看来也不是浪的虚名。
“你叫什么名字?”蓦然,一个低柔的男音说道。
衣云吓了一跳,没料到屋中还有别人,转头一看,只见在屏风后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此刻正饶有兴味的盯着衣云。
他有一双清凉的眸子,一张苍白的病容,正是上次和龙莫在一起的那个病弱男子。
第43章 病弱男子
乍一见到他,衣云一惊,慌张地敛下双眸。
衣云怎能忘,这个病弱男子是龙莫的朋友,龙莫就是为了救他才差点被黑衣人刺中,幸好自己挡住了那一剑。
这个人不会认出她吧?衣云忐忑不安地想,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小女子花名叫黄颜!”
“黄颜?”病弱男子很惊讶的样子,“倒是和你的容色很贴切。你有病吗?”他温和地问,声音很柔和,让人不自禁的想到和煦的春风。
“以前有,病愈后肤色便变成黄色的了。”
“没想到你我倒是同病相怜呀!黄颜,那以后我就叫苍容,苍白的容颜,呵呵!”那病弱男子边说边自嘲的笑了起来,苍白的面庞越发的白,白的晶莹,白的透明,似乎能看到白色皮肤下缓缓流淌的血液似的。
衣云一惊,没料到这男子竟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今日新来的?”他又问道,说着不自禁的咳嗽了两声。
“我不是,早来了,只是今日才演奏。”衣云撒谎了,只因为她怕,怕被君凌天的人知道了。
“哦?我见过你吗?为何觉得你有些面熟呢?”病弱男子又笑吟吟地问道。
“小女子这样的人,今日有幸见到公子就是天大的福气了。”衣云说着,便低下头,不敢再看,怕被他认出。
“你对一个伴乐的小丫头 这么感兴趣?”红蝶卸完装,慢悠悠地走过来,一拧身坐在那男子旁边的椅子上,光裸的右臂轻轻的搭在病弱男子的肩上。
卸了妆的红蝶,如同夜幕下晚开的鲜花,自有一股慵懒的气质。
“黄颜,以后你就专为我伴乐吧,我已经和杨妈妈说好了。你退下吧。”红蝶轻柔地说道,就连嗓音都很诱惑人。
衣云道声告退,便缓缓地退了出来,她感觉到那个病弱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难道他怀疑自己了?如今的装扮,连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难道他这个和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会认出自己?也许不会的,只不过是看着面熟而已,衣云自我安慰道。
小屋里空荡荡的,夜晚正是繁花园最热闹的时候,也是青楼女子最活跃的时候,弯月和细腰还没回来,也许还在陪客吧。
专门为红蝶伴乐,衣云便清闲下来了。
见到了龙莫的朋友,衣云忽然想到有一个重大的信息需要此人传达给龙莫。那就是关于星芒国的王和君凌天的关系,还有那星芒国来和亲也许是另有目的的,若是让清心公主去和亲也许会有危险的。
但,怎样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情况下,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呢?
衣云坐在梳妆台前,蹙眉思索,半晌,想不出好主意,看来只能用书信的方式来转告他了。
屋中倒是有笔墨纸砚,衣云写了一个便笺,紧紧攥在手中,向红蝶的闺房走去。
红蝶的闺房里有悠扬的琴产传出,是红蝶在抚琴。衣云侧耳听了半晌,听到了那个病弱男子温和的笑声,这才放心的持信笺塞到了门缝下面。
趁着琴声的掩护,衣云转身悄悄地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个轩衣男子,腰中配剑,看样子是那个病弱男子的侍卫。衣云慌忙低下头,悄然溜走了。
至今衣云还不明白那个病弱男子的身份,想来也是极其尊贵的,不然怎能成为龙莫的朋友。
重新回到小屋中,衣云觉得有些累,方才从君凌天的住处逃到青楼,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便歪在床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夜,在衣云的印象中,一向是宁静而安谧的。而在青楼,夜却是沸腾的。
从半开的窗子里,传来靡靡的歌声,缠绵悱侧,荡气回肠。絮絮的人语声,不绝于耳,嘤嘤嗡嗡。
绕是心如止水的衣云,也不禁有些烦躁。
不知道君凌天那个魔头从阵中脱身没有?这个想法在脑中毫无预警地冒出,衣云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会想起他?衣云记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就是翻天覆地也要抓到你。
还是不要拙来了吧,就永远困在里面吧。可又觉得有些不忍心,那样他岂不是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