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枫已到了前阵军营,估计战国大军马上便到。吩咐前方哨探注意探查,密切注意战军动向,这是高松岭地形,都仔细看看吧,想一想这一仗该如何打。”

众人眼见燕奚痕神态冷清,也不敢多言,纷纷围了上去,细观沿岭地形图,一时间帐中寂静无声,一片肃穆。

罄冉自是不必看那图,这两日勘探地形她心中已有所想法。若战国大军来犯,要守住高松岭怕是只有从西山的矮坡和东西山间的旷野入手。一来防备战国派小股军队沿山道绕至防线之后偷袭,二来高松岭地势陡峻,高岭难越,若大军前来必走东西山间开阔之所松月道。

“王爷,若要守住这松月道怕是有难度。此处地势平坦,两山相隔甚远,宛若一处平原。战国骑兵向来凶猛,此处地形有利于其循环冲击我军,此处怕是要有一场恶战。”苏亮看罢,率先蹙眉道。

“苏参将所言极是,另外这处矮岭也需设防,这里倒是不难防守,只是如今山中多日不雨,草木干枯,需防敌军火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得一阵,罄冉只听大家的焦点众口一词皆在那两处重要位置,对于如何防守却是各有见解,众说纷纭。眼见燕奚痕目光清淡,显是没有哪个建议能引起他的充分关注。

再议得一阵,天光已暗,燕奚痕挥手打断众人,道:“战麟两国如今正与燕国打得热火朝天,前日传来探报,麟国平燕军少帅蔺琦墨已攻至燕国宿州,燕军节节败退,战国又发兵十万相助。虽说此情景有利我军,但是也不可轻敌。前一段于战军交手敌方将领多有无能,取得了胜利也在预料之中。只是这砮王狄枫想来众将领也该不陌生,此人作风果毅、行事狠辣、爱行险着,如今真是他来主持战军作战,可要小心应付了。今日先商讨到这里,众位回去再好好思虑一翻。”

众人领命,前后出了营帐,罄冉眼见燕奚痕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便也起身走在了最后,犹豫片刻,终是一握双拳回转头抱拳道。

“王爷,属下有一阵法觉得可行,易在旷野中阻击分隔敌军骑兵,划整为零,个个击破。”

燕奚痕目光骤然凝滞,盯着罄冉,帐帘摆动之间,一股清冷而爽洌的风吹了进来,帐内烛火闪烁,将少年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帐上,那影子似一只翱翔的飞鹰,带着赳赳斗志,和傲视一切的自信。燕奚痕心中既喜且悲,喜得良将,悲在情殇。

罄冉见他目光定定望着自己却不说话,微微蹙眉,扬声:“王爷?”

燕奚痕这才恍然回神,笑道:“坐,你且说来听听。”

“是!王爷,易青这阵法称八珍阵,具体阵势是大将居中,四面各布一队正兵,正兵之间再派出四队机动作战的奇兵,构成八阵。八阵散布成八,复而为一,分合变化,又可组成六十四阵,八阵以单体来看形同珍珠般圆润,将敌军困守其中,不得突击,故而称为八珍阵。”

罄冉大步走至主座旁撩摆落座,执起案上绘笔,扯过纸张,一面写画,一面说着。

她画好全阵,修长的手指指向阵法一处:“王爷请看此处,敌军骑兵来袭,定义为此为突破口,两翼后散,阵型便能布列如星,连成一排的‘拐子马’,敌军冲来时士兵散而不聚,使敌人扑空。等敌人后撤时散开的士兵再聚拢过来,猛力扑击敌人,并用刀专砍马腿,以破‘拐子马’。还有此处…

罄冉细细讲解给燕奚痕,她口才极佳,声音清澈,变化繁复的阵法经她一讲,变得极为清晰明了。

燕奚痕先是沉浸在她的清丽绝俗、傲然熠熠的绝美容颜中,渐渐心思禁不住被绝妙的阵法吸引过去,目光也沉静了下来。他听得异常认真,偶尔蹙眉深思,有不明之处,亦会挑适当时机相询,绝不打断罄冉思路。直到最后已经发展成两人相互探讨,共同改进那阵法。

二人相讨甚欢,各抒己见,只觉畅快酣然,浑不知时间,待帐外传来换防的更鼓声,燕奚痕停住话语,罄冉也才惊觉已经到了二更天。

燕奚痕望着桌上图纸,只觉心痒难熬,目光清亮如星,他站起身笑道:“易青辛苦了,我去吩咐弄些吃的,不如今夜我们抵足夜谈,可好?”

这八珍阵法,罄冉只觉变幻多端,当初研究时冥思苦想仍有几处不明清晰之处,方才和燕奚痕一番探讨倒是霍然开朗许多,现下也在兴起,自是笑着起身称是。

她眼见燕奚痕出帐,伸展了几下腰肢,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冰狼的狼嚎声,异常惊悚,显是药效已过,雪锒已经醒来发现被关,正在嘶吼。

罄冉一惊,怕它伤到人,忙大步冲出大帐:“王爷,我去看看雪锒。”

燕奚痕见她脚步匆匆向后营而去,心中担忧,忙快步跟上。

罄冉到了后营沙场,却见小棚下围了一群燕云卫将士,围着铁笼指指点点,而雪锒正扒着铁笼尖锐的长牙在月色下发出阴寒冷光,一双绿眸森冷而警惕地盯着四周,更不停昂头嚎叫。

罄冉忙大步排开众人挤过去,蹲下来想着冰狼友好时的唤声,试着让声音放柔低低学着吼叫,眼见雪锒微微安静,她再接再厉安抚着,用友好的姿态靠近笼子,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易青,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本是。”

“嘿,这只狼可真够凶狠的,刚刚差点咬掉老子一根手指。没想到,倒是被易青训的服服帖帖,老子佩服。”

众人眼见冰狼温顺地伏在了地上,任由罄冉抚摸着,不免惊异而语。罄冉笑着起身,抱拳道。

“扰了诸位好眠,易青来日请兄弟们喝酒。”

众人哄笑着答应,见没有什么稀奇的可看,便纷纷和燕奚痕打了招呼三五相伴而去。

燕奚痕却是蹙眉在罄冉身旁蹲下,冰狼显是不悦,发出粗重的闷吼,罄冉忙轻拍安抚它。

“你想养着它?”

“不好吗?我蛮喜欢它的,再说能夺狄枫所爱,我易青高兴得很。”罄冉扬眉道。

燕奚痕微微一怔,眸有深意望了眼罄冉,复又看向笼中冰狼。

“冰狼生活在漠北沙漠与冰川相接之处,乃冰寒之所,那里因为终年云层聚集,一年到头都难见几日阳光,所以气候寒冷,环境恶劣。在那里生长的狼也要比其他地方的狼更凶悍,甚至有时比得上虎豹的凶猛,便是这冰狼。冰狼幼时皮毛为灰色,成年后则为银白色,如你所见十分的美丽,而且毛皮又异常柔软保暖,为许多皇族所喜,但因为它极难捕杀,又品种稀少,所以现在是有市无价,千金难求。冰狼改变了生活环境极难饲养,狄枫的这头冰狼…听说是用人肉豢养起来的。”

罄冉一惊,瞪大双眸看向燕奚痕:“你说什么?人肉?”

燕奚痕点头:“狄枫为人向来凶残,对于惹怒他的人,尤其是背叛者更是狠辣不讲人情,用人肉养狼也不为奇。只是我军中向来严令禁止虐待战俘,你想养它,怕是…”

罄冉蹙眉,猛然想起那日在程府的事,按狄枫的性格,为何那日明明知道自己藏身书架之后,却放过了她?她不得其解,心生烦闷,打断燕奚痕的话。

“王爷放心,我来想办法,不会让它再以人肉为食的。阵法还没完全参透呢,王爷请。”

她说着站起身来,轻拍袍角尘土,意态娴雅抬手。燕奚痕也不再多说,目光轻闪间掠过罄冉微蹙的眉,负手迈步向大帐走去。

两人通宵达旦将阵法参详通透,又根据高松岭地形改变了几处阵势这才觉周身通畅,相视而笑。一夜的相处两人竟都觉彼此默契了许多,心意相通不少。

翌日清晨燕奚痕竟也不休息,直接前往督查练兵。罄冉出营正待呼吸下新鲜空气,却和风风火火撞进来的苏亮撞在了一起,惊呼一声。尚不及反应,人已被苏亮拉住。

“易青,你和王爷是怎么回事?昨儿你们一回军营,我就看王爷面色不对,心情甚是不好。怎么和你谈了一夜,今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们这几日出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罄冉眼见苏亮一脸好奇,翻个白眼:“能发生什么事?昨日王爷心情不好是因为得知狄枫到了军中,今日王爷心情好自是有了对付狄枫的妙招,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说着甩脱苏亮,出了大帐,在帐前空场舞动起了拳法。苏亮却是紧跟而上,抱肩蹙眉,连连摇头。

“不对啊,王爷岂能为狄枫犯愁?我看他分明就是有心事啊,还有,易青你没发现吗,王爷老看着你出神。你说,王爷不会是惦记上那日战英帝生辰宴上的女刺客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跟王爷抢女人啊…这下麻烦了。”

罄冉正欲扎马步压腿,听到他的话险些跌倒,一口气没顺过来剧咳数下,瞪向苏亮:“苏大哥,您老没事就别出来吓人了,我昨儿没休息,睡去了。”

她说着便挥帘进了大帐,在榻上躺好,见苏亮跟进来索性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没一会便听到苏亮迈步而出,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怎么办,什么完蛋了。

罄冉只觉一阵头大,想着他方才的话,不免心头微紧,蹙起了眉头。

燕奚痕老望着她出神?有吗?

心中不宁,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罄冉索性起来抄录起了画好的阵法图。

当夜,燕奚痕便将阵法图发给众将士,罄冉细细给大家讲解,她清朗的声音徐徐道来,众人只觉被带到了一方宁静天地,在她偶尔语调高昂时又仿似看到了阵法间幻化而出的无穷力量,听到了金戈铁马铮然之音。

燕奚痕负手立于帐门口,薄唇轻抿,亦默默地听着。待她讲完,帐中一阵静寂,众人面容多姿,有不甚明白者,有目有亮光者,有神色激狂者…显是各人理解深度皆有不同。

燕奚痕大步走至帐中,肃穆道:“此阵法涌来对战军作重要一战,需操练多日。时间紧迫,众将领一概听从易青号令,从明日起带好自己的兵,熟练阵法,不得懈怠。”

他顿了顿道:“此事仅限帐内之人知晓,如有泄露,立斩无赦!”

众将领忙起身躬腰应诺,声音齐整,帐内便如起了一声闷雷,罄冉亦跟着神情凝重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将书本所学用于实践,又关系到数万人甚至更多人的生命,不免心中又激动又担忧。

“好!若是诸位没有什么要说的,就各自回帐好好参详阵法。”

众人应声而去,却是苏亮面容兴奋落在了最后,冲燕奚痕嘿嘿一笑,凑近罄冉,笑着便拉住了她的右臂。

“易青,你这阵法真真精妙,我尚有几处不甚明了,不如今夜你到我帐中,给我好好指点一下,等来日到了翼城,我定将天香楼最好看的姑娘介绍给你认识,怎样?”

罄冉苦笑,尚未来得及开口,却是燕奚痕一脸铁青,一掌拍向苏亮:“在本王帐中谈天香楼?苏亮本王看你是活腻了!另外,军中严禁勾肩搭背,念你今日初犯,值夜一宿。”

他说着眼见苏亮一脸呆愣,眉宇微蹙:“还不快去!”

苏亮面容一衰:“王爷,军中好像没有这项军法啊。”

“从今日起便有了,夜里你给本王打起点精神,虽说战国军暂时未过来,也不可松懈。本王要休寝了,下去吧。”

燕奚痕说罢,随手扯下身后大麾扔在长案上,举步便向床榻而去。罄冉好笑地瞄了眼一脸苦闷的苏亮,脚步轻松绕过屏风,也和衣躺下,双臂交叉胸前,阖目而睡。

耳边苏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自己身前停住,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入鼻中,罄冉忍不住蹙眉睁开眼来,只见苏亮正蹲于身前,一脸怪异地望着自己。

“易青,王爷不会把你当成那女刺客了吧?”

“苏亮!你再不去换防,罚俸一年。”

罄冉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苏亮已消失不见,她只觉恍惚如梦,眨巴了两下眼睛,翻身正欲闭目。却听内帐传来隐约沉声,仿若低喃,恍然过耳。

“你别听他胡言,我不喜欢那刺客。”

云倾天阙

第二卷第40章筹备战事

接下来的时间馨冉都忙于指挥镇西军操练八珍阵,军中兵器坊更是忙着打造馨冉指定的巨型盾牌。

镇西军阵容庞大,起初有几个兵营士兵不服馨冉,觉得她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又毫无寸功,军资甚浅。对于她的指挥,总是拖延怠慢,馨冉不动声色,只是每遇休息时间总会挑几个营中武艺高强的士兵,以一敌多,数招内将他们打倒在地。

再加上燕奚痕发令,让众将军服从她严训阵法,将领们倒也对她甚为客气。馨冉虽是少言,但从不自傲,带人和善,几日下来,训练倒也逐渐得心应手。

只是每日操练甚为辛苦,馨冉每夜回到营帐就倒头大睡,燕奚痕倒也从不打搅她。每日早上还特意吩咐军伙头给她专做清肺润喉汤,馨冉倒也乐得接受。

每有空闲馨冉便去照顾雪锒,雪锒甚为通灵,许是远离冰川甚少遇到同伴,馨冉学起冰狼叫声又惟妙惟肖。它竟很快接受了她,两人相处倒也越来越愉快,几天之后雪锒便开始慢慢接受不合口的动物之肉,不再拒不受食。

狄飒到达白峨关,竟也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日日操练战军。想来一是战燕两国正交战,不易再开大战。再来慢是狄飒也发现了战军的军风不正,士兵骄躁之气盛行。

旌国这些年虽是力图发展,可比之战国国力尚衰,也不急于开战,只积极备战,各处筹备军粮军资。一时间两国边境呈现出暴风雨前的宁静,静谧中透着诡异的紧张。

这般状态终于在战麟两国对燕战争呈现新局面时被打破。自战麟两国结盟,战国先后出兵二十万,麟国出兵四十万分两路夹击燕国。麟国大军由平燕军少帅蔺琦墨指挥,战国大军则由威武将军岳童指挥。

一经发兵燕国的局面已经大乱,燕云宗迫不得将皇位让于太子程怀,是为燕中帝。中帝御驾亲征,然而却未能阻挡住麟战两国攻势。年冬,麟兵已兵逼宿州,直迫燕都寻阳,由于寻阳地势险要,通河天险相隔,两国大军一度隔河对持。

然而,就在春末,战英帝元康十六年五月,麟国少帅蔺琦墨领兵自小溪山绕道通河,夜色下一万精兵直逼燕国军营,同时麟国大军发起攻击,强渡通河,终于在夏汛之前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

五月二十日,蔺琦墨率麟军攻入燕京寻阳,燕中帝被生擒,燕云宗趁乱逃亡贺州,燕国至此名存实亡。

燕国位于中原大陆中西部,疆域狭长,北隔蒙山与战国相临,南接麟国,东面与耀国一衣带水,且东北部与旌国相连。夹在众国之间,本就极难生存,若是不蒙山、通河、高莹江为其有利屏障,怕是早已被几国吞并。

贺州乃是燕国东北一个小州郡,恰巧连接旌国,如今燕云宗出逃贺州,燕国残兵皆涌入贺州。顿时战、麟两国大军也向贺州四方涌来。

战国大军骤然聚东部旌、燕交界,这也使得旌国颇受压力,顿时整个镇西军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这日馨冉刚令骑兵训练好两翼阵法,燕奚痕便命燕云卫传令,召集诸将领齐聚大帐。馨冉不敢怠慢,忙匆匆前往大帐,一入帐微微一愣。

只见燕奚痕端坐于长案后,甲胄鲜明,神情严肃,案上更是摆着白玉帅印。

燕奚痕平素亲和下属,与众人商讨军情也总是淡笑决定,如此情形倒不多见,众人不免互望几眼,暗自凛然,按军职高低依次肃容站立。

馨冉虽是无品节,但是这段时间操练阵法深得燕奚痕信任,所以这种军事商谈也位列帐中。她眼见帐中肃穆,便兀自敛息,和平日一般安静地站在了帐门处。

燕奚痕的目光在馨冉身上微微带过,却听帐外响起脚步声,众人望去,一名身着袍服,臂托拂尘的中年太监在禁卫军的护持下入了中军大帐。

“翼王接旨!”

微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燕奚痕从容起身,步至大帐中央,众将领也忙着在他身后相随,同时锵然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三十年,深仁厚泽,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战国恃我国仁厚,益肆嚣张。欺凌国家,蹂躏百姓。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今又大军压境。腾涕泪以告先庙,与其芶且图存,孰若一决雌雄。特着翼王燕奚痕为帅,授青玉虎符。举国征调骑兵二十万,步兵十五万,预备马匹十八万助我军威,敢于战国抗衡,望翼王不负圣恩,扬我国威。钦此。”

“臣翼王燕奚痕接旨!吾皇万岁!”

燕奚痕跪拜接旨,起身将虎符请上帅案,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肃穆而立。

“王公公辛苦,来人,带公公下去歇息,明日本王亲送公公出营。”

燕奚痕吩咐着,将那王公公送至帐门,两人客套几句。燕奚痕回身大步走至长案,目露锐光扫视众将,扬声道。“众将听令,后日辰时,出兵松月道,布防阻敌,不得怠慢。”

“是!”

出了军帐,馨冉见众将领神情肃穆回营各自安排军务,只觉心头一阵紧张。大战在即,自己的阵法能不能起到作用?豪情被突来的险机压下,她心中涌上一股彷徨和怀疑,只觉肩头沉沉压得自己喘息不过。

“怎么?害怕了?”

耳边响起轻声浅笑,馨冉茫然扭头,正撞上燕奚痕暖意融融的双眸,她心下安定,淡笑点头。

“王爷就这么相信我?这些时日大军都在演练八珍阵,万一阵法有错无法阻止战国骑兵的进攻该怎么办?”

燕奚痕却是一笑,轻拍馨冉肩头:“我不是信你,而是信我自己。决定用八珍阵的是本王,你是初涉战场,本王却不是。放心吧,走,带我去看看你这些月的成果。”

望着燕奚痕沉静坚定的双眸,馨冉骤然心安,只觉他放于肩头的大掌温暖灼热,却又给了她莫大的力量。此时他的鼓励和支持,便如一盏明灯,照亮的未知的远方。她洒然一笑,扬声道:“王爷请,易青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两人到了沙场,馨冉亲自上台持令指挥,上万将士谨守旗令,静如踞虎,动若奔龙,馨冉更添了几分信心。

翌日入夜,想到明日即要发兵高松岭,馨冉竟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耳听内帐悄然,想来燕奚痕已经入睡,她便悄悄起身,摸出了大帐。

坐于大帐后的草地上,凝望着营火数处,不少军帐中还透出昏黄灯光,这夜注定是一个令人激动、兴奋、紧张的夜晚。

她轻声叹息,凝望夜空,低低道:“爹爹,您第一次领兵也像孩儿这般不能成眠吗?”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浅笑,馨冉一惊,回头一双如宝石般生辉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他的身后是夜幕上的半轮明月,映得那挺拔的身躯仿若神祗,令馨冉一刻呆愣。

燕奚痕笑着俯身,手臂一晃将灰色披风覆在馨冉肩头,浅笑着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果然是没有长大的孩子,现在倒是想起自己爹爹来了?”

他的笑声带着一股极淡的雅香冲入周身,馨冉耳听他笑语中带着几分宠溺和调侃,竟是一怔。

这些日子来两人相处极为融洽,偶尔望着燕奚痕高大的身影,馨冉竟会生出被大哥哥保护般暖意。现下和他这般坐在,遥望夜空半月当照,星光隐现,只觉心静如水,再没有了方才的情绪波涨。

“王爷可曾和狄飒交过手?”

“当年成州一战,与我交手的是战国大将冯冲,我将他斩杀之后,狄飒才一手掌控了战国半数军权,说来,也算是我帮了他一把。和他交手,这却是第一次。”

馨冉失笑:“这么说狄飒还欠了王爷的人情债,这次易青来帮王爷讨还!”

燕奚痕嘴角轻勾,含笑望向馨冉,挑眉道:“如此我倒该好好谢谢你。”

“王爷如何谢我?”

馨冉亦笑,眸光晶亮,只觉这般夜色,将燕奚痕的双眸点缀的若落了繁星的深海,让人不自觉中信任,依恋。

燕奚痕眼见她笑容轻浅,双眸清湛,狡黠清俏。他目光微闪,半响才低头,手指轻轻一转,一支长笛已然在手。

“可有想唱的歌?本王可是甚少与人伴奏。”

燕奚痕修长的手指在紫竹笛上轻轻滑动,凝眸深深锁定馨冉。

馨冉一愣,仰望苍穹,清风送爽,一袭畅快凝胸,她扬声便唱了起来。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燕奚痕只默默听了两句,竹笛一晃,凑与唇边,一缕明澈的笛音悠然而起,潇洒俊旷,伴着歌声,低诉苍茫,一叶扁舟,海潮澎湃,千载英雄,几度夕阳。

馨冉一遍遍唱着,燕奚痕则不厌其烦相和,偶尔目光相接,凝望浅笑。待歌声落,燕奚痕的笛声也悠然而止,紫竹笛归落指间,转入掌心,他定定望着馨冉单薄清秀的身影,眼前人再次令他茫然失措。

那面容上分明几分柔润,几分飘逸,几分洒脱,几分清雅,她仿似和她的歌声一般化做了烟雨飘摇,落入了他的眸,他的梦,圈成一张网,将他禁锢其间,愈挣愈紧。

这些日子以来军务繁忙,战局紧张,再加上那日温泉边他心挫成灰,往后总是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压下心头的妄想,让自己不生邪念。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神去抑制心中狂念,白日倒还好,每每夜晚,听着馨冉浅淡的呼吸声在外帐响起,他总也忍不住心中狂想杂生。

如今面对这样特别轻灵的馨冉,燕奚痕竟一阵恍惚,尚不待反应,右手已是伸出触上了馨冉浅淡的双唇,两人同时一颤,咫尺相望。

第二卷第41章

晚风拂面,夜露沾鬓,初夏的夜半时分,宁静而清爽,夜风带着山间隐约清香引人沉醉。

燕奚痕似受了蛊惑般,轻轻抬手触上馨冉浅淡的红唇,粗粝的指尖擦上一方柔软,他只觉浑身一震,血液骤然喷涌,脑中一片空白。

他这番动作来的太过突然,馨冉不妨,竟呆愣在侧。唇际仍保持着那抹笑意怔怔望着他,亦是浑身一僵。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沉稳无害的,此刻馨冉更是没有一点被侵犯的感觉,愣愣望着他,竟是忘了躲避。

她甚至在走神,研究着男子的五官。他鼻隆挺直,说明性情坚毅果敢,他的嘴唇微薄,看来有些冷酷无情,只是他的眼眸此刻却清澈如水,里面波光潋滟,藏着柔和,期间跳动的小小人影,那是自己?

馨冉一惊,尚不待反应,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入鼻中,黑影一晃,她只觉一股压力袭来,忍不住向身后草地躺倒。待眼前清晰,映入眼幕的竟是男人半张的衣襟,厚实的胸肌在夜风中起伏着,带着蓬勃的野性,令她呼吸为之一窒。

馨冉愕然,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心跳失速间本能闭上了双眼,转瞬又觉不对,马上又睁了开来。

可这下发现更糟,男人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眼神更是专注而灼热,温热的鼻息扑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唇间的瘙痒,心头恍如鹿撞,本能便想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