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气闷的说:“你看老板那样,像是会对顾小姐下狠手的样儿吗?”老猫就是气闷李盛的忍气吞声。他其实倒是没有苛责顾清夏。他对顾清夏这个人的了解,其实比胜子还更深。李盛一切关于顾清夏的调查,统统都是经过老猫的手。李盛之前对顾清夏用了什么手段,老猫也是一清二楚。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有时候很难说得清个对与错。老猫也只能摇摇头。

下狠手?胜子蛋疼的想,你真是抬举老板了!他们英明神武的大老板李盛,一到顾清夏面前,就立刻雄风不振……啊呸呸呸!一到那女的面前,就立刻做小伏低了!

李盛对顾清夏怎么样,顾清夏对李盛又是什么态度,没人比胜子更清楚了。胜子一直就觉得李盛特委屈。他只是万万想不到,李盛竟然会让自己委屈到这种程度。

只要一想,胜子就心酸。

李盛走了之后,顾清夏的情绪也没有好转。荷尔蒙这个东西,对人的影响实在太大。李盛跟她说,让她慢慢想,好好想明白再做决定。在那之前,他让她好好在家安胎。

他离开之后,顾清夏洗了把脸,确定呼吸通畅,没有鼻音了,才给景艺打了个电话。

“好点了吗?”景艺在电话里问,“李总之前叫人打过电话来了,说你病了。”

“嗯……”顾清夏说,“晕倒了……不,也没什么大事……嗯,你放心……我先歇两天……行……那先这样……”

她在电话里没提怀孕的事。她自己根本还没想好。

她若不打掉这孩子,势必会对她的工作造成影响,就是要提,也得她当面跟景艺谈。

顾清夏突然惊觉,她竟然已经在考虑有了孩子之后的工作上的事了!她觉得烦躁又迷茫。这是她成年之后,头一次遇到让她如此难以抉择的事情。

就这样,下午的时间就消磨过去了,直到李盛在她手机上订的闹钟响了起来。叮叮咚咚的音乐铃声提醒着她该吃药了。

李盛说,在做好决定之前,先好好养着,该吃药吃药,该安胎安胎。

他说,别让自己后悔。

李盛,就是有这种直刺人心的本事。

顾清夏躺着盯了会儿天花板,老老实实的起来把药吃了。

南思文对着镜子撩起衣服,果然,他刚才搬东西用力太大,把伤口又撕开了。好在衣服是黑色的,就是沾上血,也看不出来。

他脱下上衣,自己对着镜子,把旧纱布揭下来,小心的贴上新纱布,再用绷带缠好。套上衣服,再抬头,看见他娘站在卫生间门口,脸色苍白。

“娘?”他转身,抱怨“你怎么走路没声。”

南思文的娘脸色有些白。她觉得不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开始让她觉得异常的,就是南思文拿回家的钱太多了。她是听张全说过,在大城市里,有人上班也能一个月挣好几万。但那些人都是读过书,上过大学的人。都是坐在高高的有空调的写字楼里的体面人。

她再怎么骄傲,也改变不了,儿子连初中都没读完的事实。

而后就是儿子变得异常的沉默,那种沉默令人压抑。

再然后,他身上会有伤。开始的时候他还说是不小心弄的,到后来,他只让她别问了。

他们是山里人。他们靠山吃山,要时常进山打猎,要自己宰杀猎物。她怎么认不出来那伤口是刀伤!

她是没什么见识,可是不傻!

“文子……”她眼圈红了,“咱不干这个不行吗?”开吊车,一个月好几千块,不是挺好的吗?更何况还有大铁锅炖鸡,她也能挣钱!

干嘛……干嘛要干那不正经的营生呢!

南思文沉默了一会儿,涩然道:“不行。”他现在就是想收手,也已经晚了。更何况,他不想。

他见到了太多没见过的东西和事情。以前他觉得,能把他娘接到帝都,租个带厨房带厕所的楼房给她住,已经很好了。可现在,他环视着这个小房子……

很老的老楼,隔音很差。隔壁夫妻夜里动静大点,都能听得见。本来就是一居室,老楼又都没厅,餐桌都是折叠的,不用的时候收起来。他要是回来,支起折叠床,屋里没落脚的地儿。

以前他不觉得什么。可现在,他回想起顾清夏精致整齐的大三居,他想起她柔软馨香的床铺,华丽的台灯。他又想起王老板奢华的私宅,阔大的别墅……

他以前没见过,没听过,所以意识不到。

原来他一直以来觉得很好的生活,不过是这个大都市的最底层。

是的,底层。一个,挂在他身上,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容忍的标签。

过去,他找不到通往上层的路。而现在,他已经踏上了一条路。纵然脚下的黑土泛着血色,他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容忍自己,继续待在,这世界的最底层了。

第80章

南思文去了天上界。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这边。

南思文其实是个头脑清醒且聪明的人,这几个月他在王老板的安排下,在各处巡回,隐约明白了王老板的意图。他的老板其实是在让他挑选自己看中的人。

南思文是属于空降兵。大家猜不透他和大老板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却知道他是大老板有意栽培的人。

在他们这个行当里,想让旁人信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一个就是你得强,你得彪。南思文虽然是野路子,不是正经练家子,但他的身手是在大山中历练出来的。在大山里,他的对手是野兽,对于野兽,他不需要留手,甚至有时要竭尽全力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这使得他一旦出手,便透出一股子发自骨子里的野劲和很劲。该揍服的,他都给揍服了。

他的性格为人,在男人当中,又确实容易吸引旁人。所以虽然时间不长,他也已经有了几个愿意跟他站到一起去的人。

从这些人的嘴里,南思文也慢慢的了解到了很多的信息。他知道了一个大家其实都知道的事,就是,王老板想洗白上岸。

但是王老板怎么洗白?南思文想。他是见识到了王老板手里那些黑色的产业,那其中的利益惊人。他不相信王老板能放得下那样巨大的利益。

“顺哥那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反正老板就这么翻过去了,你还想怎么着?”

“嘶……顺哥这胆子……真他妈大啊!”

“呵……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小的呗!”

“你说老板他是真不知道,还是……”

“嘘!别胡说!”

“哦,哦……”

“不过现在老板对文哥也好啊,就跟当年对顺哥差不多……”

南思文撩起眼皮,看了他俩一眼:“别胡说。”

两个人就噤声了。

南思文却抽着烟,心中隐有所悟。

他们说的“顺哥”叫张顺,是王老板的一员得力干将。现在王老板手里那些黑生意,一大半都是他在打理。但是张顺这个人,心黑,也贪。他对王老板的生意上下其手,下边的人其实隐约都知道。但是上边,王老板知道不知道,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张顺是个没有底线的人,那些事要真的翻到明面上来,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上个礼拜才刚刚跟张顺碰了一面。其实他俩之前见过几面了,但那时候张顺并没有在意他。唯独上一次见面,他对南思文的态度忽然发生了改变。

“行啊,阿文……”他叼着烟笑着,大力的拍他的肩膀,仿佛老大哥一样,“老板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你啊……跟我当年的待遇一样。有前途,有前途!”

南思文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对他的敌意,但他当时尚不能理清其中的因果。王老板也没有给他明确的指点,就像他指点他许多事情之间的利益牵扯一样。

现在,他忽然若有所悟。

他第一次做脏活的时候,王老板就跟他说:“以后太脏的活儿,不会让你亲手去做,只是这第一回,必得你亲自来。”

他明白,他是必得给王老板交一个投名状的,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得狠下心来。

他狠下心了,他做了。

但他做了之后,他心里真的难受。

他回去给王老板覆命,王老板拍拍身边的沙发:“来,到这儿来坐。”

他坐在王老板的身边,闷不吭声。王老板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来,闷头抽。

王老板缓缓开口:“心里难受是吧?难受好啊……”

“难受,说明你还有底线。做人,必须得有根底线……”王老板悠然的说,“一个人要是没了底线,不仅不可信,也令人害怕。”

“阿文啊……以后,太脏的活,我不会再逼你去做。你做的越多,你的底线就会越低……而我希望,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王老板说的那些话,当时他因为心里难受,只是泛泛的听着。现在脑中回想起来,细细咀嚼,他却品出了一些味道。

张顺就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王老板的生意在他手上去,其实被打理得很好,甚至有点太好。因为那些还有底线的人,往往拼不过没底线的人。

下面的小弟不敢猜测张顺的那些小动作王老板是不是知道。可南思文现在回想起王老板那洞察人心的眼睛,深觉王老板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王老板说了,一个没有底线的人,是不可信的人。

王老板,不信张顺。或者,不再相信了。

而王老板又说,希望他能一直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原来如此。

南思文抽着烟,隐约猜到了王老板栽培他的意图,和他将来要扮演的角色。

他并没有感到担忧或恐惧。相反,心中升起的,是隐隐的兴奋和男人特有的野心。

他一脚踏上了这条路,手上已经沾了血,沾了泥,再无退路。既然如此,他……就一定要出人头地!

思绪在白烟中飘散,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有人探身进来:“老板来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摁灭烟起身。他们乘坐员工电梯到了八楼。

天上界一共八层,每一层的内容、主题和级别都不一样。八楼是顶层,也是级别最高的一层。801套房,是王老板自用的。

他们出了电梯,走在楼道里,拐了个弯儿,正遇上个少爷恭敬的引着两个个客人往这边拐。几个人按规矩侧身给客人让了路。走了几步,最后面的人觉得身后不对劲,一回头,看见南思文还站在那儿,扭着身子盯着着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客人的背影。

“文哥?”他叫道。

南思文应声回头,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哪个?”

“瘦高个,眼睛长长的那个。”

同伴回忆了一下,说:“我没注意。你回头问问小山,这里的客人,他们少爷最清楚。”

小山就是刚才带客的少爷。能在八楼做少爷的,都是从一楼大堂做起,一步步辛苦打拼,一层层升上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儿。

南思文点点头,追上前面的人一起去王老板那里点个卯,听老板交代一些事情。出来之后,他就去找了小山。

小山消息灵通,早知道南思文是王老板有意提携的人,早就跟他混得熟了。听他过来询问,想了想,问:“是不是李少?”

南思文不能确定。

小山说:“待会我进去,你在外头瞄一眼。

楼层的面积很大,小山带他拐了好几个弯,到了那个包间的门口。他找了个借口打开门进去,然后又出来,故意将门开的时间久了点。

好让南思文看一眼。

李盛一抬眸,目光越过门口侧身的少爷,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

他黑衣黑裤,是天上界镇场子的保全人员的打扮。长得眉目端正,体格健硕。一双眼睛,目光冷厉的直射过来。

那目光中似带有敌意。

李盛心中微动,皱眉迎视回去。

李盛与南思文,这两个与顾清夏纠缠不清的男人,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目光对接。

但那少爷很快将门关闭,切断了这只有短短几秒的对视。

同时,旁边的人碰了碰他,他将目光移过去,对方将冰壶递了过来……

李盛盯着那冰壶……终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小山带好门,问:“是他吗?”说完,却发现南思文嘴唇紧抿,脸色冷肃。

“文哥?”他轻轻叫道。

南思文问:“他们在溜冰?”门关上之前,他是清楚的看到了他身边的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他也看到了那人把那东西递向了他。

小山左右看看,推着他:“走,咱们去别处说……”

南思文跟着小山去了间空的休息室,才问:“他是谁?”

“他是李家的老三,你看不看报纸?他老子就是……”小山将李盛的背景略略讲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