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不自量力,竟想将我说出来,阻碍我的人,皆不会有好下场!”
柳芸儿继续道:“于你来说,方知州、魏知县、那刺客,甚至颜如玉,都不过是你夺权路上的一块踏脚石罢了,你怕我们在柳家镇查出真相,所以命自己早就安插在魏知县身边的颜如玉,约来方知州,然后连续杀了方知州和魏知县。我猜想,你当时应允了颜如玉,只要她不说出来,便会在押解她回京的路上,放了她,颜如玉轻信了你,你却找机会勒死了她,并杀了一名兵士顶罪。不过颜如玉在死前,趁你不注意,在手中留下了西域的火焰标志,将你是真凶的事实,指了出来。”
陆一山冷冷一哼,“是魏知县那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说的吧?”
“不,是你的女儿陆乔,她在死之前,写信将一切告诉了我们。”
这时久未开口的司空曜,忽然沉声问道:“乔儿的死,可也是你所为?”
“你们早知道答案了,不是么?”陆一山淡然地道,“那日我在看信时未锁好门,乔儿正好闯了进来,说要和我商议解除婚约之事。不小心,她看到了书信,我怕她说出去,那晚又去劝说她,我本给了她机会,但她却反过来劝我,不要谋反,还说已告知了其他人,我怒她的不孝,等回过神的时候,已失手将她掐死。”
“亏这等事,你还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柳芸儿叹道,“所以你将陆乔的尸首推入井中,然后找了个理由,匆忙赶往柳家镇,并托付给可信之人,在你走后寄信到柳家镇,说陆乔自杀而死。但你却不知道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子唯在和你谈及解除婚约之事前,便和陆乔达成了共识,因此早就同意解除婚约的陆乔,根本不可能因此而想不开自尽。”
陆一山紧盯着柳芸儿,缓缓开口道:“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你的存在,若没有你的出现,我借婚事便能笼络子唯,也许如今就成功了,后面也不会有这样多的麻烦。”
“即便没有我,子唯亦不会成为你手中的棋子。”柳芸儿坚定地答道,“他与视人命如草芥的陆丞相你,并非同路之人。”
陆一山朗笑出声,“改朝换代,牺牲本就不可避免,既然你们不能与我为伍,那么也就势必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因为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柳芸儿与他对视着,不卑不亢地道:“我看,陆丞相你还未认清眼前的情形。”
忽然,相府外人声鼎沸,举着火把的禁军将相府层层包围。大门被打开后,秦子轩带着雷霆,昂然跨步走了进来,火光映红了他肃然的脸。他径直走到陆一山的面前,目似寒霜,语如冰刃,“陆丞相,不知你可认得这上面的人?”说着,他将一份名单扔在了陆一山的面前,“他们都是你的同党,只可惜,这些人如今都已帮不了你!”
陆一山侧目扫过那名单,却并不仔细端详,面对自己被团团围住的状况,他似乎视而不见,依旧沉默着不开口。
“你以为这样,我就无凭据将你治罪?”秦子轩冷笑一声,转身命令,“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话音方落,一旁的兵士推上来两个被绑的人。陆一山抬首望去,一直淡定的脸上,这才显露出些许的裂痕,这两人正是魏知县和被派去京城客栈的杀手。
“陆丞相,你意图联络西域谋反,证据确凿,你可知罪?”秦子轩质问道。
“我位高权重,又是元老,有何做不得皇上的理由?”陆一山不答反问,随即哈哈大笑。
“来人,将人给我拿下!”见陆一山毫无悔意,秦子轩不再与他多做争辩,转向身后的禁军扬声道。
“想抓我?然后任你们关在牢中度日,最后一刀处死?休想,哈哈哈…”笑声愈发响亮张扬,陆一山随即从书桌中抽出一柄长刀,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已横向自己的脖颈,刺目的鲜血瞬间随着他的倒下而飞溅开来,入目皆是凄凉,但唯有陆一山自己的脸上,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司空曜别过头,不忍再看。知晓他此刻心境的柳芸儿,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夜晚的灯火映红了京城的天空,恍如白昼,更多的兵士涌入相府,在一片晃动的火光中和捉人的嘈杂声中,喧嚣谢幕,尘埃落定。
午后的斜阳照进御花园的凉亭内,在空气中酝酿出几分祥和,难以想象那晚曾发生过如此的事情。仍是秦子轩和柳芸儿曾坐过的那凉亭,一壶酒,几只杯盏,丝丝清风。不同的只是,多了司空曜一人。
秦子轩亲自为司空曜和柳芸儿斟酒入杯,随即举起酒盏,向两人示意道:“今日我当好好敬上你们一杯。”说着,自己仰头先一饮而尽,落了落空酒盏,朗笑出声。
“皇上言重了,这本应是臣分内之事。”司空曜端起酒盏,也饮尽杯中之酒,而柳芸儿只是凑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秦子轩含笑望着他们道:“这次之事得以顺利解决,全要归功于你们的鼎力相助,你们立此大功,有何想要的奖赏,你们尽可提出来。”
司空曜与柳芸儿四目相触,会心一笑,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之中。司空曜开口道:“皇上,实不相瞒,此事我与芸儿已商议过,我们确实有一请求,希望皇上能够成全。”
“哦?直说无妨。”秦子轩示意道。
“我想辞去刑部侍郎一职。”司空曜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之前我能任刑部侍郎,乃是陆丞相一手提携,而其中原因想必不言自明。如今我已看淡这仕途名利,只求能带着芸儿远离纷扰,平淡地生活。”
秦子轩微微一怔,露出些许的诧异,他又望向一脸恬静却坚定的柳芸儿,忽然明白他们会这样决定也不足为奇。他沉默着,似是陷入思索之中。片刻之后,他才牵唇一笑,缓缓道:“你辞官未免太过可惜,我可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位忠心的臣子,而且你也不必过谦,即便是没有陆一山的举荐,我亦相信你的能力。”
“皇上,留人要留住心。”柳芸儿从旁轻声开口。
秦子轩摆摆手道:“莫急,我话还没说完,我知道芸儿是在提醒我,如果他已无心再为朝廷效力,就算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我倒有个折中之法,就不知你们愿听否?”
“愿闻其详。”
“魏知县被治罪之后,柳家镇尚缺少个县官,若司空侍郎不嫌弃官职小,我愿委任你为知县前往。”
司空曜和柳芸儿心中都明白,这便是秦子轩最大的让步。司空曜笑着答道:“柳家镇是芸儿的故乡,又正是山清水秀的清净之所,皇上为我们设想周详,我们岂有不接受之理。”说罢,司空曜和柳芸儿双双起身,向秦子轩行礼谢恩。
“只可惜,今后我便不能再像这样与你们把酒言欢。”秦子轩又为自己添上一杯酒,喟然叹道,余音中透出些许掩不去的孤寂。
“这天下皆是皇上的,而我二人,永远是您的臣民。”柳芸儿柔声劝慰。
秦子轩未语,只是将酒盏端起饮了一口,伴随酒滑入肺腑的,还有阵阵无言的苦涩。帝王天子多寂寥,这也许是自古以来,便摆脱不了的宿命。
绿草如茵,青山环抱,司空曜和柳芸儿站在陆乔的墓前,将一杯清酒洒落在地上,又献上一束洁白的菊花,一如陆乔纯洁的笑颜。
“乔儿,我们来晚了。”司空曜沉声道,“但那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我才可以心无愧疚地站在你的面前。”
“子唯,虽然我们无法改变什么,但至少查明了真相。”柳芸儿轻声劝慰道。
司空曜点点头,再次开口道:“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京城,以后大概来看你的机会很少,但只要回到这里,定不会忘记来给你献上一束花。”
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柳芸儿侧目望去,轻声道:“子唯,成风、皓月来了,此时该是启程的时候了。”
司空曜再次向着陆乔的墓碑,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跨上了马,并将柳芸儿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抱上身前。柳芸儿回首向他微微一笑,司空曜环着她的手臂似乎更紧,眼中写满了疼惜,他策马向着成风、皓月的方向,迎了过去。
不远处,隐约显出三个策马而来的身影,柳芸儿疑惑道:“成风、皓月不是两人么?怎么多了一个人?”
司空曜摇摇头,表示也不知晓。直到几人越行越近,他们才看清,端坐在另一匹马上的,是那俊逸的唐慕瀚。
“慕瀚,你怎么也来了?”司空曜笑着问道,“不必专程来为我们送行吧。”
“你以为我会闲得那么无聊?”唇边挂着一抹诱人的微笑,唐慕瀚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决定去柳家镇考察,若可能的话,想在那里开设分店。”
“慕瀚你…”
唐慕瀚不给司空曜再说下去的机会,狡黠地笑道:“你二人去游山玩水,过清静惬意的生活。这等好事,我怎能错过?”他说到这里,又别有深意地看向司空曜怀中的柳芸儿,玩味地道,“而且我越想,越觉得放弃芸儿太可惜,我决定追随你们,伺机再把芸儿的心抢回来。”
司空曜不以为意地一笑,自信地道:“我还会怕你不成?若能追得到,你尽管放马过来。”语毕,人已用力策马,很快便绝尘而去。
“喂,你这样不公平,等等我!”唐慕瀚向着他们的背影叫嚷道,随即追了过去。
被遗忘在后面的成风、皓月,互望一眼,旋即轻笑出声,亦策马跟了上去。
几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于远方,唯留下一串闲适的欢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