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乔答应你解除婚约,你可曾和陆丞相说过?”
司空曜摇摇头,“并未言明,我以为陆乔会同他说。”
柳芸儿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光。若陆乔并未对解除婚约一事有微词,那么陆丞相这样说,定有原因。还有他突然对自己很亲切,在她看来,恐怕他此行,亦不会像他自己说的这样简单,因陆一山是司空曜尊敬的老师,柳芸儿倒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救命啊,杀人了!”一道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了夜空,回响在县府的庭院内。浑身染了血迹的魏知县,跌跌撞撞从自己的房内跑出来,脚下几个踉跄之后,他最终跌坐在地上。但奇怪的是,他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追出来。
不一会儿,院内的灯纷纷亮起来,府中的人听到呼喊声,都慌忙跑了出来,就连陆一山也披衣出来。此时魏知县伏在地上,已经不再动弹。陆一山忙上前查看,并转向身后的兵士道:“快去通知司空大人。”
这时,颜如玉也从另一间厢房跑出来,见此情形,不由地抽了一口气,随即扑上前,伏在魏知县的身上哭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她惊恐地看着,魏知县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双手,染红了她的衣衫,一声惊叫之后,她便晕了过去,陆一山立刻命人将她扶回房中。
司空曜和柳芸儿带着成风、皓月,很快便赶了来。柳家镇本就不大,从柳芸儿家到县府,也不消多久的时间。几人快步走进院内,只见那魏知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几名官差正将他围在中央。
柳芸儿上前探了探魏知县的鼻息,又翻动了一下他的眼睑,最后她将食指和中指放置于魏知县的脖颈间探了探,随即转向司空曜道:“还活着,许是因失血和受到惊吓,才深度昏迷,气息微弱。”
“快把人抬到屋里去。”司空曜还未开口,陆一山忙指挥道。
柳芸儿快步进了屋,司空曜也跟了进去,就在陆一山刚要迈步进门时,柳芸儿出言阻止道:“陆丞相,里面太过拥挤,人多恐怕不便,还是请您留在外面坐镇,将人聚在一起,以便稍后询问,这里有子唯及成风、皓月足矣。”
闻言,陆一山也不便坚持,不放心地望了不省人事的魏知县一眼,这才带着几名官差走了出去。陆一山站在院子里,不断向亮起灯的那房内张望,但除了紧闭的房门外,他难以看出一丝迹象。就在他焦急地踱着步时,房门被打开了,面色沉重的司空曜走了出来。
“怎样?”陆一山迎上去问道。
司空曜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太迟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人没死吗?”陆一山似一时难以接受,扬声问道。
“失血过多,终回天乏术。”随后步出的柳芸儿,在司空曜的身后解释道。
“可…”
司空曜打断了陆一山,询问道:“老师,我们可否把魏知县的尸首带走保存,为了芸儿查验方便?”
“在这里存放不是一样么?尸首由官差看守,柳姑娘想要查验随时可以来。”陆一山微微蹙起眉。
“陆丞相有所不知,尸首亦有四时变化,随着时间的不同,表现出的状态也不一样,唯有仔细观察,才可发现一些隐藏于表面之下的细枝末节。”柳芸儿淡然地看着陆一山,“您曾特意邀他们去京城游湖,如今又专程来此探看他们,想必您对魏知县和方知州,也念着师生情谊。方知州的案子还未有头绪,如今连魏知县也死了,您连续失去两个如此重视的门生,想必也想尽早将事情查清楚。”
柳芸儿的一番话说得于情于理,让陆一山没有理由拒绝,他点点头,赞同地道:“那我命几名官兵,帮你们将魏知县的尸首送过去。”
“不必麻烦官兵了。”司空曜接口道,“成风、皓月稍后便会把尸首带走。”
“如此也好。”陆一山点头道。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空曜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在房里正睡着,就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喊,声音凄厉,但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并未听清。我立刻披衣起身,那时院中开始有了脚步声,当我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魏知县已经倒在了院子里。”顿了顿,陆一山指着不远处的一名家仆又道,“那时,县府的几名家仆已站在院子中,你可以问问他。”
“当时是谁先赶到院中的?”司空曜看着那名家仆问道。
那家仆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答道:“是小的我,我今天当值,所以还没睡,听到魏知县的喊声,就直接跑了出来,只见当时魏知县边跑还边喊,没跑几步就跌倒在这里了。”
“魏知县是从哪个房里跑出来的?”
家仆回身指了指,“就是魏知县平日的卧房,原本颜夫人和魏知县是同住的,但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夫人搬了出来,睡到了西厢房。”
“那也就是说,房内应该只有魏知县一人。”司空曜想了想,又问道,“魏知县跑出来之后,你们可有看到其他可疑之人?”
家仆不确定地道:“当时很混乱,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魏知县的身上,县府门口有守卫,您可以问问他们。”
“今晚没有人出入过县府。”一个声音悄无声息地插了进来,张正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司空曜不禁心中一凛,连自己都未觉察到张正的靠近,看来此人功力不可小觑。
家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忙地道:“对,大人您可以问张总管,今晚是我同他一起当值。”
“既然这样,魏知县跑出来之时,你二人为何没有在一起?”柳芸儿疑惑地问道。
“张总管当时说要去巡查,所以就走开了。”
“不错,正因为我在巡查,我才能肯定地说,没见到任何其他人。”张正面无表情,仿佛说着无关的事情一般,眼都不眨一下。
“这样说来,那凶手可能还在府内。”听着几人的对话,久未开口的陆一山担忧地道。
“或者说,根本就是府内之人所为。”柳芸儿缓缓地补充。
一片悄然的沉默,在几人之间蔓延开来。几人都明白,柳芸儿的话是对的,但此刻听来,却格外沉重,那话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还是先去看望一下颜夫人。”陆一山打破了静默,说道。
司空曜同柳芸儿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魏知县曾说过的话,颜如玉是陆一山送给他的。顿了顿,司空曜颔首道:“我们再去询问一下其他人。”
“好的,有什么发现一定告知于我。”
陆一山走后,司空曜又对其余几人做了询问,但均未有收获。不觉间,天已泛起光亮,这一夜,柳家镇并不平静。
黄昏之时,柳芸儿拉着司空曜来到县府。
命案之后的县府,清冷之余,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萧瑟。柳家镇素来平静,抛开柳芸儿父亲的案子不说,镇上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未接连发生过命案,更遑论这次死的人,都是本地的官员,这愈发显出事情的严重性。
柳芸儿缓缓地踱着步,从魏知县的房间到他倒下的位置。夕阳染红了天际,周围又归于沉寂,院里因被笼上一层灰暗,而变得模糊起来。司空曜终于忍不住开口,疑惑地问道:“芸儿,你在看什么?”
“在看当日魏知县所看到的。”柳芸儿驻足答道,眸光流转,她含着笑看了看魏知县的房门,“我在想,魏知县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且确定凶手不会追出来。”
司空曜略作沉思,恍然道:“那日据家仆所言,魏知县从房内逃出来时,只是大呼救命,却并未回头观望,也就是说,魏知县相信凶手没追上来。”
“不错。”柳芸儿点点头,“这凶手必是县府之人,且为人所熟悉,所以才不敢就这样露面。凶手能刺伤魏知县,且令他毫无防备,说明凶手是他信任的人。”
司空曜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柳芸儿继续在院中四处查看。柳芸儿走到院侧的井旁,看了一眼井边摆放的木桶,随即出神地凝视着桶旁的水渍。忽然她蹲下身,伸出手,沿着其中的一只木桶的缝隙,细细地触摸着。
“可是发现了什么?”司空曜见状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来。
“子唯,你身上可有尖利的物品?”
司空曜虽不解,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精巧的刀刃,交到了柳芸儿的手中。柳芸儿拿着刀,小心地刮着木桶的缝隙,只见有些微末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出来。司空曜诧异道:“这是?”
“泥土。”柳芸儿缓缓笑道,“原来方知州的案子是这样,看来我们今日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县府的水桶上,为何会有泥土?和方知州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不是在查魏知县的案子么?”司空曜不解地问。
“最重要的线索,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出现。”柳芸儿含笑答道,“有人曾将水桶拿到过河边,水桶虽被洗干净了,但缝隙中的泥土却因很难被发现或是被清理掉,而留了下来。看见这泥土,我自然联想到方知州一案。”见司空曜一脸的茫然,柳芸儿牵唇一笑,继续道:“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虽然同我们初始的判断有些出入,但大致也差不多,这谜题原来很简单。”
“芸儿,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司空曜忙问。
“关于魏知县被刺的案子,我还有一件事尚需确认,我们现在要去找一个人。”
“谁?”
柳芸儿侧目望向院子的西侧,开口道:“颜如玉。”
县府的西厢房内,坐于床榻之上的颜如玉,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柔若无依。自从知道了魏知县的死讯,她就一直卧床休养。
“颜夫人,你可否回忆一下,当晚魏知县被刺的情形?”
神色一黯,颜如玉垂首轻声说道:“自从发生了方知州的事情之后,大人就认定我同方知州有染,于是我便搬出了卧房,住到了这里。那晚我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大人在院子中喊救命,我赶忙穿上衣裳,跑出去查看,就看到大人满身是血倒在地上。”颜如玉说到这里,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柳芸儿问道:“你可曾听到魏知县当时喊了些什么?”
“他说了救命、杀人一类的话。”颜如玉毫不迟疑地答道。
这时,外面隐约响起一阵喧闹,司空曜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他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向外望去,却发现这西厢房的屋外,种着几棵浓荫蔽日的大树,初夏茂密的枝叶不仅阻隔了他的视线,还阻隔了那院中传来的本就模糊的声音。
“我还是出去看一下。”司空曜说着走了出去。
柳芸儿向颜如玉微微一笑,“我们继续说,颜夫人对方知州了解多少?”
柳芸儿的话令颜如玉一怔,她旋即摇头道:“我之前从未见过方知州,想必那日他借酒醉,才做出那般失礼之事。”
“嗯,方知州的死,说不准还与魏知县被刺一案有关联,若我没猜错的话,凶手应是同一人。”柳芸儿缓缓说道。
“你们可是查到了凶手是谁?”颜如玉捉住柳芸儿的手臂,激动地问道。
“这倒没有,但我们发现了一点线索。”柳芸儿答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在那树林不远处的河边,发现了一只木桶。那边人迹罕至,有人将木桶遗漏在那里,这未免有些奇怪,我与司空大人正要去看看,或许此事和方知州的死有关。”
这时司空曜推门走了进来,平静地道:“外面没发生什么事,两名家仆在吵架罢了。”
“子唯,我们还是先去河边吧。颜夫人这里,我们也问得差不多了,别打扰她休息。”柳芸儿说着起身,同司空曜一起告辞离开。
坐在床上的颜如玉兀自出着神,片刻之后,她忽然掀被走下床,随即出门来到院中角落的井旁,盯着几只水桶看了又看,疑惑地蹙起眉。站了片刻,她旋即转身快步离开。
此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曾站过的井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脸上的疤痕在月色的映照下愈发明显,这人正是县府官差总管张正。
陆一山坐在县府的前厅内,正喝着茶,一名护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一封信呈了上来。他正要拆开信,却见司空曜和柳芸儿走了进来,于是先招呼着两人,“你二人同来,可是查案有了头绪?”
司空曜颔首道:“我们已知道,杀害方知州与魏知县的凶手是谁,特来请老师同往当日发现方知州尸首的树林,到时答案自会揭晓。”
“甚好,待我看完相府送来的信后,这就出发。”说罢,陆一山拆开手中的信,举到面前端详起来,顷刻间脸色一变,他松了手,那信笺随即飘落在地上。
司空曜见状,忙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儿…”唇不由地颤抖了一下,陆一山痛苦地闭了闭眼,仿佛忽然苍老了许多,他沉沉地开口道,“乔儿投井自尽了。”
“什么?”司空曜闻言,忙上前拾起地上的信,焦急地查看着,“乔儿死了?”
柳芸儿也深感意外,陆乔竟会在这时候,投井自杀,这未免太巧了。
“都是我不好,在我走之前,就发现乔儿因为解除婚约一事,情绪有些低落,当时若我多关心她一下,现在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陆一山握拳捶向桌案,哀伤的声音中带着懊恼。
柳芸儿侧目细细地打量着眉头紧蹙,目光里盈满伤痛的陆一山,她突然想到,司空曜曾对她说过,陆乔对解除婚约并无异议。那么如今陆乔之死,便显得突兀,这让她不禁又想到陆乔托唐慕瀚寄来的那封信,陆乔在死前,到底想要告诉他们什么?她的死与那封信有无关系?
“老师,您要不要尽快赶回京城?”司空曜问道,“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便可。”
陆一山摇摇头,坚定地道:“不,我会写信回去,命人妥善处理乔儿的后事,乔儿生前就喜欢安静,我希望她能早些入土为安,我要留在这里,看看害死我两名门生的凶手,究竟是谁。”
“陆丞相,您不回去见女儿最后一面,就这样安葬了陆乔?”柳芸儿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里已没有了州官和县官,我不能走。凶手杀了我的两名门生,我若抓到他,定要亲自押解回京城治罪。”陆丞相说到这里,顿了顿,起身又道,“不是要去树林么?我们这就走。”说罢,他率先迈步走向门外,不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柳芸儿从后面拉住了司空曜,压低声音问道:“我们方才可有说过,杀害方知州与魏知县的凶手是同一人?”
司空曜略作沉思,随即答道:“似乎只说了,已知道杀了他二人的凶手是谁。”顿了顿,他忽而诧异地道,“你的意思是说?”
“现在我还不太清楚,总之我们先把凶手找出来再说。”
司空曜闻言点点头,神色显得凝重起来。
此刻,那片树林静谧依然,除偶有飞鸟经过,一切就像静止了一样。虽然林外已有了些许的夏热,可林中却显出几分清凉,不远处隐约传来淙淙的流水声,这里仿佛从未曾发生过那般可怕的事情。
一个匆忙的身影,出现在河边的堤岸上,她四下张望了片刻,终于发现了静静放置在水边的一只木桶。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她快步上前,片刻不敢耽搁,弯下身捡起了水桶,刚要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颜夫人如此忙着收回木桶,是要干什么?”柳芸儿不急不缓地道。颜如玉闻言,手中的桶应声落地,她看着四周接连出现的官差,脸上显出几分慌乱。
“是啊,颜夫人,这木桶是我特意从县府提来放在这里的,您这样着急用这木桶么?”一旁的皓月眨眨眼,开口说道。
颜如玉惊诧地问道:“什,什么,你说这是…”
“不错,是我让皓月放在这里的。”柳芸儿解答道,“不然怎么能将颜夫人你引出来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陆一山不解地问。
“老师,凶手正是魏知县的小妾颜如玉。”司空曜说道。
陆一山质疑道:“怎么可能,你们不是说,当时方子林的尸首是被一个男人吊到树上的么?她一个弱女子怎可能有这样的力气?”
柳芸儿牵唇一笑,“请陆丞相到树林中,皓月会为您重新演示颜如玉所用的方法。”
一行人来到树林中,随即站在了当日发现方知州尸首的大树下,那里早已放好了绳索大石和几个木桶。柳芸儿向众人解说道:“这里放着的绳索,与那吊起方知州的绳索一模一样,而这石头的重量,也同方知州的体重相似。”
皓月将石头牢牢地拴在绳索的一端,又拿起绳索的另一端向树上扔去,绳索搭过粗壮的树枝,垂落了下来。然后她拿起其中的一只木桶,向河边走去。
第19章:大结局
“当时方知州是在这林中被杀的,然后颜如玉就这样将尸首捆绑了起来,后来我看到绳索时,就感到奇怪,凶手为何要用两截接在一起的绳索,而不用一整根绳索?在看到县府水桶缝隙中的泥土后,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由。”柳芸儿说着走到树边,拿起绳索的另一端。
大家这才看清,原来绳索垂下来的一端,从主绳索上又接出了五个分支,好像手的五指一般。
不一会儿,皓月便从河边提回来一桶水,随即将水桶牢牢地系在其中分出的一根绳索上,之后她又提起另一只空的木桶,向河边走去,如此往返,当她将第三桶水系上去时,那绑在绳索另一端的石头,已微微有些动摇,当第五桶水一系上去时,那石头竟离地而起,与几桶水以树枝为支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时皓月走到绳结处,又拿出一根较长一点的绳子,将绳子的一边系在绳结处的上端,将另一边绕在大树的树干上。最后她用随身的匕首,将绳结处的分支一个一个地割断,只留下连着大石的一根绳子,和后来系在树干上的绳子,两截绳子紧紧地相连着,那石头便稳稳地悬在了半空之中。
待皓月做完这一切,柳芸儿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颜如玉的脸上,她定定地说道:“这样就巧妙地弥补了你力量的不足,也让我们一开始以为,凶手是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子。之后你去了河边,倒掉了桶里的水,然后回到县府,又将桶洗干净,但你却没想到,河边的淤泥陷入了木桶的缝隙中,且很难完全地清理掉,因此你才会被我发现。”
“你有何证据,说明此事是我做的呢?如此说来,不是所有人皆有嫌疑么?”颜如玉轻声问道。
柳芸儿神色自若地道:“最好的证据就是你的行为,你今天一听到我说,在河边发现了木桶,你就立即赶来河边,想要将木桶拿走,但你却不知道,这是我们暗中的安排。你一定很疑惑,自己当日确实将所有的木桶都带回了县府,又怎会还有遗留?于是你想要来河边看看,所以才会出现刚才的一幕。其实我一开始怀疑你,是因为你所说的那番话,你曾提及,当你送方知州回房时,方知州提出要去花园,随即握住你的手,想要轻薄你。”顿了顿,柳芸儿继续说道,“反过来仔细想想,方知州若真的想借醉酒轻薄你,为何不在客房,反而要故意跑去花园,这样不是更容易让人发现么?”
“柳姑娘依你之见,他们为何要到花园去?”陆一山问道。
“我猜,这主意恐怕是颜如玉提出的,她故布迷雾,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看到这一幕,进而引出方知州轻薄她的误会,也让方知州的不告而别,显得理所当然,还能顺便将我们的视线,引到魏知县的身上。”
司空曜沉思道:“魏知县的确说过,方知州矢口否认,但他的不告而别,却让魏知县认定,他是做贼心虚。方知州突然离开,想必被人约到了这树林中。”
“没错,那个授意方知州要悄然离开,并约他来树林的人,也是颜如玉。她在林中杀了方知州,随即将刀子丢进水中,然后将方知州的尸首吊起来,等人发现。”
“方知州为何要对颜如玉言听计从?莫非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私情不成?”陆一山又追问道。
“这也是我一直未能想明白的地方,我们不如问问颜如玉本人。”
所有人闻言,目光都集中到了颜如玉的身上。此时她静默不语,一个字都不肯说。
“魏知县的死,你又怎么解释?”陆一山见状,又转而看向柳芸儿。
“这就更简单了,刺杀魏知县的人,亦是颜如玉。进入魏知县的房中,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且魏知县对她不曾有一点防备,她便趁魏知县不备,杀了他。”柳芸儿仍望着颜如玉答道。
司空曜从旁开口解释着:“我同芸儿做了一个试验,即安排两名家仆在院中吵架,那时我们正在颜如玉所住的西厢房内,由于西厢房前大树的遮挡,我们只能隐约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但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内容。可先前我们在询问颜如玉时,她告诉我们,当晚她清楚地听到魏知县喊了救命一类的话。”
“陆丞相,你可还记得当晚询问到您,您是怎样回答的?”柳芸儿补充道,“您言及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喊,声音凄厉,但具体说了些什么,你却并未听清。颜如玉说那时她已经在西厢房睡下,陆丞相住在东厢房,尚且都难以听清楚叫喊的内容,她住在那西厢房,又怎么可能听得如此真切?其实颜如玉刺杀了魏知县后,怕被人认出,因此并未追出来。等大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魏知县的身上时,她才趁乱,从魏知县的房中溜了出来,然后装出闻讯赶来的样子。那些话,她之所以会听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她正躲在魏知县的房内。”
“不用继续说下去了。”颜如玉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幽幽地开口,“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们将我抓起来吧。”
“不急。我一直好奇,你为何要杀了他二人?杀了方知州,你若说有隐情,我们还可以理解,可你为何将魏知县也一同杀了?他是你的丈夫,他待你有何不好?你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柳芸儿走到颜如玉的面前,凝视着她毫无表情的脸,问道。
“我自有必须杀他们的理由。”颜如玉隐晦地说到这里,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柳芸儿细细地体味着她脸上的表情,并非仇恨,亦不是伤痛,倒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后的淡然。可任凭她怎么问,颜如玉就是不肯再说一句话。
“既然如此,我看也不宜久留,得尽早将她押解回京,送到刑部再详细审查。”陆一山坚定地道。
“老师,您先行一步,我与芸儿还有些事,尚需留在这里几日。”
陆一山颔首道:“那我们就分两路走,我带着护卫押解犯人先回京,你们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也尽快赶回来。到时我会禀明皇上,再调派新的州官和县官来这里。”
浅浅的目光又落在颜如玉的脸上,柳芸儿微微蹙起眉,陷入了沉思。轻轻的流水声隐约入耳,仿佛冲刷着脑中的思绪,那丝丝缕缕的线浮现在眼前,似明非明。
手执着陆乔的书信,司空曜坐在柳家院中,脸上难掩一抹黯然之色。他未曾想到,那日他到相府,竟会是最后一次见到陆乔。陆乔那真诚的祝福,似乎犹在耳边,才几日工夫,便物是人非。她还这样未谙世事,甚至理应有更好的生活。
柳芸儿端着一碗水,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陆丞相昨晚已经带人先离开了。”
司空曜将信重又收起来,缓缓地道:“想必他急着回去看看,乔儿的身后之事是否处理妥当。老师失去唯一的女儿,心中定不好过。”
“你真的觉得,陆乔的死就这样简单么?”柳芸儿略一迟疑,忍不住开口问道。
司空曜接过碗,饮了几口水,抬首望向她,诧异地道:“芸儿认为乔儿的死,另有蹊跷?”
“我总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柳芸儿说着,在司空曜的身旁坐了下来,“如果按照子唯你所说,陆乔早已接受了解除婚约之事,那她还有何轻生的理由?”
“你是说,乔儿可能是被…”司空曜不确定地道。